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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田人文|宋孝宗名相 · 陈俊卿人生故事,第五章《中兴辅相》,为您解说!

 蒲阳书屋 2022-06-08 发布于福建

绍兴八年(1138)六月,陈俊卿中进士后,初授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他上任后并没有以自己是榜眼出身而趾高气扬,对同僚们设宴聚会,他常常推辞谢绝。
有一天,郡中忽然失火,太守汪藻赶去察看,发现自己的下属官员正在一所酒馆花天酒地,陈俊卿的车夫也被借去出行。事后陈俊卿遭到汪太守的责问,陈俊卿连连道歉谢罪。后来汪太守知道了真相,便对陈俊卿说:“那天的事与你无关,不该责问你,你为什么要道歉呢?”陈俊卿回答:“我不能制止同僚的行为,又借车夫给他们使用,怎能是无过失?况且那时你正在大发怒火,我也只能忍耐,不急辩解,而去加重他人罪过。”汪太守听了十分叹服,认为自己胸怀比不上陈俊卿。
陈俊卿在泉幕秩满,按例应调馆阁清选之职,却因奸相秦桧觉察他不肯附己,而把他调任南外睦宗院教授,后又调任南剑州(今南平)通判,直至绍兴二十五年(1155)十月秦桧病死,才被宋高宗调进京都任秘书省校书郎。他安份守己,一年多时间里,除公事外,从不上权贵家门攀附。
宋高宗后宫嫔妃如云,但儿子只有赵旉一人,生于建炎元年(1127),体弱多病。当时正是金兵南侵,赵旉小小年纪就随着高宗颠沛流离,辗转逃命。建炎二年,苗、刘在临安作乱,要迫使高宗把皇位传给年仅三岁的赵旉。赵旉经过如此种种磨难,身体状况更差了。苗、刘之乱平定后,高宗把建康(江苏南京)作为行都。一天,一个宫女不小心碰掉一个金香炉,发出响声,赵旉受到惊吓,抽搐不止,几天后夭折。一时间,高宗嗣下无人,皇储空虚。朝中大臣劝高宗早日择立太子,以安时局。高宗难免心里焦急,于是命人在太祖后代的伯字辈中选择嗣子继承帝位。经过一番选择,只留下伯琮、伯浩二人。高宗原看好较健硕的伯浩,但还在斟酌之际,一只猫经过,伯琮兀自不动,伯浩却一脚踢去,高宗见此,认为伯浩轻狂难当社稷,于是留下伯琮,遣回伯浩。
这年伯琮才六岁,由宫中张婕妤养育。次年二月,伯琮被授为和州防御使,赐名瑗。高宗宠妃吴才人也想养育一子,高宗便在第二年五月又选了宗室的一个五岁幼童赵伯玖,赐名璩。宫中一时有了两位储君,引起朝中大臣的不安。
绍兴五年(1135),高宗应大臣赵鼎之请,让赵瑗在资善堂读书。赵瑗天资聪颖,博闻强记,深得高宗喜爱。绍兴十二年(1142),十五岁的赵瑗被高宗封为普安郡王,赵璩也长大成人,被封为恩平郡王。对此两人,该立谁为嗣,高宗犹豫不决。他最终想出一计,以评定两人优劣。他赐给两人美貌宫女各十名,赵瑗的老师史浩看出高宗的用意,便告诉赵瑗千万不能胡来。过了一段时间后,高宗果然将美女召回,经过检查,发现赐给赵璩的十名美女已非处女,而赐给赵瑗的那十名美女仍是完璧。高宗没有将结果告诉别人,但心里已有了计较,决定确立赵瑗为太子。
绍兴二十九年(1159),韦太后去世了,高宗又想起立储之事,终于决定立普安郡王赵瑗为太子。他命宰相选择有才能者来作皇储的辅导官,宰相们都争着想安置自己所亲善的人,但高宗都不满意,他要选择“馆职端厚静重者”来担任,于是提名陈俊卿,授他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不久迁为著作郎。
陈俊卿在王府二年,为普安郡王讲读传统经义,用来规劝告诫。他正色特立,言简理精。因为郡王爱好鞠戏(马球),陈俊卿就诵韩愈当年谏张建封书所述击毬之害,婉转劝谏郡王停止鞠戏。郡王会意,敬而纳之。陈俊卿退而喜曰:“王聪明而乐从谏,社稷之福也。”那时在王府,不但有郡王的左右亲吏,还有不少诸府的同僚亲属,陈俊卿也是正色出入,从来没有与他们私自交往攀谈。
两年之后,陈俊卿历官礼部司勋员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他曾与国子监丞朱倬是邻居,朝夕往来,关系不错。等到朱倬当了言事官,俊卿向他祝贺一面,便不复往。朱倬因此很敬仰俊卿,不久朱倬升迁为中司,就想推荐俊卿为御史,他事先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俊卿,但陈俊卿却极力推辞。过后数月,汪彻成为殿中侍御史,也暗中把陈俊卿的名字推荐上去,果然得到高宗批准。诏命下来后,汪彻才对陈俊卿说:“我是怕你又要推辞,所以这事不敢告诉你。”

陈俊卿迁任殿中侍御史后,第一次入对时就对宋高宗言道:“人主以兼听为美,而存心必本于至公;人臣以不欺为忠,而论事必达于大体。”他反复推明,引今附古,话语中肯温厚,却内含正直之气,凛然不可侵犯,高宗听了很感惊异。俊卿接着又论曰:“御下之道,唯恩与威不可偏废。今主兵之官率无远虑,惟事骄侈,其志不过聚敛以肥家,其术不过文诘以固宠,其所以侵渔百姓,刻剥军士,陵驾州县,轻侮朝廷者无所不至,而任事者未尝一谁何之,则将不知有威矣。养兵之费,月计百万,而虚籍大半不可稽考。军士疲于私使,困于回易,太率以奉主将之私,而所得衣粮随手克尽,羸瘦单薄,有可怜之色,而主将恬不之恤,则士不知有恩矣。陛下诚有以抑将之骄而警其惰,作士之气而收其心,则纪纲正而号令行。三军之士孰不感戴上恩、而效死以报国者哉!”对陈俊卿这番所论述的“恩威并施”治国之道确是切中时弊,宋高宗听了又是再三称善。
绍兴三十一年(1161)三月,气象依然反常,雷声不断,大雪纷飞,阴雨霏霏,壬辰日又发生一次大地震,京都震感强烈。宋高宗不免心头不安,急忙下诏罪己,又召集群臣议政。
陈俊卿挺身而出,对高宗奏道:“去年冬无云而雷声大作,今年春季又响雷而下大雪,中间日暗无光,而淫雨不止,前日又有地震之异,变不虚生,实应人事,朝廷当反思,是否贤才有未任用,赏罚有无失当?防御有否修好,而赋敛是否节制?近臣有否挠权,大臣有无担当者?君王左右阿谀奉承者众多,而忠言谠论听不到,那么任何嘉气也不会呼应而来。《传》曰:'听之不聪,厥罚常寒。’所以愿陛下下诏求言,以审察朝政之阙失而深诏大臣念咎引慝,以答上天的惩戒。”
陈俊卿的建言振聋发聩,很使高宗深思,当下他就诏令台谏侍从们上奏对策。
陈俊卿又对高宗言道:“这些年来按惯例总是以小廉曲谨、文采醞籍来取人,而对于识量深沈、智略慷慨之士,未有如意者。所以看起来多士盈庭,而大事临头却常有乏才之叹。为此我们应广收博采人才,舍短录长,用之绳墨之外,责以事业之成,勿拘小节,勿课近效,庶其有得以济时用。”
在宋金对峙、战事日紧的情况下,陈俊卿以独到的见解和远见的谋略提醒宋高宗,不要偏安一隅,要居安思危,要切实做好防务,要进取不后退。陈俊卿又对朝廷的铺张浪费、人浮于事、过于奢华提出批评,他对高宗言道:“今日当务之急在节省财政费用,特别是冗官妄费成为今日财用的大蠹,例如添差总管,钤辖一郡,而没有更替的,有更历数州而没有停止的。皇亲国戚生辰,朝廷要赐给礼物,尚依照平常旧例,有旨罢去勅局却两年还没有罢去,有旨减用吏员,可三省、密院、御史台却不减,大礼的浮财更是以巨亿计算,其中乐工就有五百人,教习一百天,伙食费便达二万缗,还有修车、添置服饰、器材以及仪仗等库官吏,添给伙食每日五六百的,还不知有几人?自四月初一到礼成,不知要花多少钱。请求令下后节省开支限制亏损,而陛下要以身作则,从宫掖做起,如北宋宝元、庆历、熙宁年间那样,则国家富足,百姓富裕那么人心不怕不服矣。”
接着他又对节省军费开支提出建议,他言道:“诸州的将官兵士,按例提供私役,教阅不能及时,缓急不能倚仗,故今诸州往往有大军屯守,皆截上供给的军费。宜诏有大军屯守处,即令将官士兵与他们共同教阅,无大军屯守处,即令附近的大军分遣教官就地教习,劝以厚赏,禁其私役,到时习熟,所屯大军便可渐渐抽回,以省截留之费。”
宋高宗对陈俊卿的建言献策都很赞赏,表示纳用。
就在这年(1161),金主完颜亮亲率领六十万大军南下,相继攻占庐州(今安徽合肥)、和州(今安徽和县),且陈兵瓜洲渡口,打算渡江灭宋。但不久金国发生内乱,完颜亮在兵变中被杀,金军撤兵北还,南宋朝廷这才转危为安。

金兵南侵失败后,各地军民抗金热情高涨,纷纷要求北伐收复失地。宋高宗在这种情况之下,十分尴尬,难以发号施令,无法再坚持自己议和的主张。此时他已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心灰意冷,到了五十五岁便觉得垂垂老矣,希望能够安心地享几年清福,于是便于次年五月正式下诏册立赵瑗为皇太子,并改名昚。六月高宗退位,移居德寿宫,做起了太上皇。自此以后,高宗专心享受,每天宴饮歌咏,听曲看戏,有时泛舟西湖,其乐融融。真如南宋诗人林升《题林安邸》一诗所辛辣讽刺的: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太子登基大典时,朝臣按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大殿内迎接新皇帝。不一会儿,赵昚穿着龙袍在内侍扶掖下来到御座前,却拱手站在御座旁,迟迟不坐下。内侍扶掖了七八次,才稍稍就坐。宰相率领百官朝贺,皇太子赵昚又从御座上站起来。大臣陈康伯说:“请陛下面南正坐,接受我等臣僚的祝贺,这才不负太上皇的托付。”赵昚悲怆地说:“父皇自己决断,让我登基坐殿,我怎么能在父皇健在时就做皇上,还是让我辞掉吧!”群臣当然不依,又经过一番苦劝,赵昚才答应接受了皇位,正式继承皇帝位,是为宋孝宗。
鉴于高宗贪恋繁华,沉湎酒色,苟且偷安,庸碌无为,陈俊卿担心孝宗亦如高宗那样,对金妥协,不思北伐恢复中原,听取主和派之言,偏安一隅,所以在孝宗即位伊始,就上殿入对。他诚恳地对孝宗说:“如今金兵虽然已北撤,但仍然必须严守防备,要加强操练将卒,严戒贪暴,节省浮费,赏罚分明,抑制挠倖等,这些事虽是急事,但不是最根本的事,最为根本的是陛下要清心寡欲,屏远便佞,使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词詖行不接心术,则庶乎用志而见理明,功业可就而邪正可分矣。”
孝宗对自己的恩师还是很尊重的,他对陈俊卿说:“爱卿的提醒,朕当铭记在心,希望爱卿能一如既往教诲,帮朕理好朝政。”
陈俊卿见孝宗能虚心纳言,便又言道:“为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赏功、曰罚罪。而所以行之者,一曰至公而已。故古人善为国者,贤不以仇而弃,愚不以亲而用,赏不以远而遗,罚不以近而免,盖不敢以一己之私,废天下之公也。若以生杀予夺,人莫予选,而惟好恶喜怒之私是从,则不惟示天下以不广,而其偏党反侧之害于政事,亦且无不至矣。昔太祖皇帝坐在大宁宫,打开重门直看下去,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必见之。这是陛下家学,愿留圣意,以幸天下。”
宋孝宗听罢言道:“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朕初即位,定当谨慎用人有功当赏,有罪必罚,做到公私分明,不负天下人之望。”
这次入对,陈俊卿感到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觉得新君是有朝气的,不会象太上皇那样忍辱求和,一味寻欢作乐,暮气沉沉,不理朝政。他相信孝宗一定能中兴宋朝,让金国不敢窥视南宋,让中原大片领土得到收复。
当时的孝宗确有收复国土、报仇雪耻之志,这年七月他认为陈俊卿忠义奋发而沉静有谋,就升迁陈俊卿为中书舍人,不久又以本职充任江淮东西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陈俊卿虽然力辞,但孝宗不允。早在孝宗即位的第二个月,抗金名将张浚就被孝宗任命为江淮宣抚使,于是陈俊卿到任后,便与张浚通力合作,大饬边备。

隆兴元年(1163)十一月,陈俊卿奉诏入朝奏事,与孝宗入对后,孝宗遣中使面赐金带给俊卿,又给从臣笔札,让他条陈时弊。于是陈俊卿条陈十事:

一曰定规模,二曰振纪纲三曰励风俗,四曰明赏罚,五曰重名器,六曰遵祖宗之法,七曰杜邪枉之门,八曰裁任子之恩,九曰限改官之数,十曰蠲无名之赋。

在这《十事》中,其七的“杜邪枉之门”中,他写道:“比年以来,左右近习稍有以名闻于外者,士夫奔走趋附,将帅纳赂买官,远近相传,道路以目。愿深察而痛惩之无使或为圣德之累也。”
陈俊卿所陈十事,备受孝宗嘉纳。
孝宗又新设都督府,让陈俊卿改任参赞军事,陈俊卿力辞去建康府事一职,孝宗便另任他为礼部侍郎。
时任江淮宣抚使的张浚初谋举兵北伐,陈俊卿认为时机还没有成熟,不如陈兵威慑,静观其变,等待万全之策而后出兵。张浚听从陈俊卿的建议,此后,由于符离之溃使孝宗对北伐丧失了信心,从而让汤思退恢复了相位。对这位一味主和的汤思退,陈俊卿心中十分不满,他曾经在孝宗面前论述过,请孝宗罢免他,但孝宗没有答应。谏官尹穑也是议和派一员,对主战的张浚恨之入骨。他受汤思退暗中指使,上疏罢免张浚都督使之职,孝宗便下诏,改张浚以宣抚使治扬州。
陈俊卿闻知,急忙上疏,疏曰:

朝廷以浚为不可用,则罢之,而更属贤将可也。若犹欲责其后效,则贬官示罚,亦古法也。今乃使之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又从而阻之,如此则人情观望,无不解体。浚方为贼饵之不暇,尚何后效之图哉?且浚近画两淮备御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即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浚即以家行,有死无避。然浚负天下重望,一有搓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此陛下所宜自忧也。愿下诏书戒敕中外,相与协济,使浚得以毕力自效,赎其往愆。如度其终不可用,则请先治臣阿党之罪,而后改图,无使浚他日复误使令,而臣亦得不言之罪也。

此疏上后,有司并没有报给孝宗览阅,陈俊卿心中焦急,他又向孝宗上疏,此疏较之上疏语词更加恳切。孝宗阅览两疏后,方始感悟,即下诏张浚复开都督府,又召为右相。然而没过几个月,竟被汤思退、尹穑一伙议和派所排挤,遣往视师江淮,遂不复返。
隆兴二年十一月,汤思退因急于和议成功,自坏了宋军的边备,遭到言官论罪,于是孝宗下诏,把他谪贬永州,最终他死于谪贬途中。
汤思退贬死后,宋孝宗才想起陈俊卿对他说过的忠言。这时在阙下有数百太学生集体下跪,上疏请求起用陈俊卿。孝宗在殿里踱来踱去,最终决定下诏复命陈俊卿知泉州,但陈俊卿还没前往上任,便被召回赴阙入对。
乾道元年(1165)正月,陈俊卿赴京都面见孝宗,孝宗对他抚劳再三,并言道:“朕悔当初没有听进爱卿之言,却听信思退之言,以至今日边备损坏,危及社稷。”
陈俊卿引欧阳修、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他对孝宗言道:“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结党)之渐,非国家之福也。愿诏大臣,一以大公至正为心,并用恩仇,兼忘物我,唯才是任,毋恤其他。则殖坏群散,而人人得以自效矣。”
孝宗言道:“朋党之弊,确非国家之福,真没想到会有许多官员依附思退。”
陈俊卿依然惦记两淮屯田一事,对孝宗奏道:“虏骑既退,两淮屯田似不可缓。前此行之而不见效,其失在于任人不久,而责效太速耳。为今之计,莫若择二员大将,使以建康、镇江之军分屯两淮,而就兼一路之师使择军中裨将,各以所领分屯沿边诸州,而就兼一州之守。境内财赋得自用,以为屋庐耕牧之费,或募新军,或取旧人之不入队者,授田使耕,不尽其利,则人庄趋之,迟以数年而成效可睹矣。”
孝宗听后很是赞赏,他对俊卿言道:“两淮屯田不可荒废,责任在人,依爱卿所言,朕当择二大将前往两淮,抓紧时间施行屯田。”
陈俊卿此番赴阙面君,最主要的还是要提醒孝宗用人方面要慎重,他劝道:“察群情之所甚欲者行之,所甚恶者去之,捐其所甚爱,谨其所可戒,审真伪,辨忠邪,从谏任贤,以格天心,以作士气,庶几戎狄(外敌)畏威,不敢侵侮。”
对用人方面,孝宗自有他的一套标准,他听了陈俊卿的劝戒,自然也是一味称善。
这次入对后,孝宗授陈俊卿为吏部侍郎,不久又兼侍读,同修国史。
陈俊卿知道宋孝宗一直倾向于主和派,何况太上皇高宗也在背后掣肘,所用之人多为高宗时旧臣,其余的也多为佞邪之人,所以陈俊卿在担任侍读与修国史时,仍不忘与宋孝宗吹吹风,提提神。
他曾经对孝宗言道:

“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之道,专以仁宗为法,而立政任人之际,必稽成宪而行,则庆历、嘉祐之治不难致也。”
“今日积弊千条万端,朝廷非不知之,而不能革者,盖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而风俗颓弊,人各有心。上所建有不便于己者,则兴讹造讪,百计倾摇,必罢之而后已。愿诏大臣力任此责,合群议而讨论之,力行坚守,必冀有成,则风俗变而纲纪立矣。”
“人才者,国家之命脉也;而论人才者,又当以气节为主。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杰立角出,争以气节相高。顷自蔡京、秦桧用事以来,摧丧溉略尽矣。太上皇更化之初,力捄(救)其弊,而士狃(拘泥)见闻未能尽革。臣愿陛下深以为念。气节之士虽有小过,犹当容之;佞邪之人虽甚有才,犹当察之。庶几有以作新人才,兴起颓弊。”

陈俊卿对孝宗的这些忠言无疑是治国的一帖猛药,渐渐地,孝宗很看重陈俊卿,觉得他是治国的栋梁之材,很想起用他担任相职,但又觉得还不到火候。

那时,钱端礼依仗皇亲国戚任参政,排挤朝中正士,还觊觎相位,陈俊卿抗疏力抵其非,并要孝宗谨守本朝家法,外戚不得干预朝政,故钱端礼最终没有入相,由此忌恨陈俊卿,陈俊卿不得已求去,以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后又改任建宁府。诏书下达时,中书舍人阎安中封还词头,力请留下陈俊卿,但诏命又下,阎安中无法力争,反而得罪离职。
陈俊卿在建宁府期间,治以宽简,节省开支,做到官府无浮财,众人皆佩服他清廉,也无毁谤之词,三年后,请徙帅江东。
在陈俊卿不在京阙的日子里,宋孝宗难免不想起陈俊卿,他称赞陈俊卿为人鲠直,有颗忠心,就召他赴阙入对。
陈俊卿进京城面君,宋孝宗对陈俊卿言道:“爱卿之前离开京阙,确有言语中伤你,到今日你也没有一语自辩,朕益服爱卿厚德也。”
陈俊卿答道:“臣对皇上并无二心,何须自辩?”
宋孝宗十分高兴,下诏授陈俊卿为吏部尚书。
入谢之日,陈俊卿向孝宗奏曰:
“铨综事有成法,臣固当谨守。臣愚浅之见,或有不及,愿陛下时时警言敕告。盖君臣之分虽严,而情不可以不通。”
宋孝宗言道:“卿言是也,朕或有过,卿亦当尽言。”
陈俊卿言道:“唐太宗唯能导人使谏,所以致贞观之治。今陛下导臣使谏,臣敢不奉诏?”
宋孝宗又言道:“朕每读太宗事,未尝不慕之。观德宗之忌刻,不乐受言,亦未尝不鄙之也。”
陈俊卿答道:“圣言及此,天下幸甚!”
宋孝宗又言:“朕学唐太宗纳谏,卿亦该如魏征时时劝谏。”
有孝宗此言,陈俊卿便从容对孝宗言道:
“今日人材衰少,士气不振,若要求全责备,而后用之,那么就遗贤多矣。要当君臣一意,公听并观,略去人之小过失,而取其大节,去己之私意,而循(依从)夫至公,则人材彬彬出为时用矣。”
宋孝宗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人材自然不能求全责备,当略人细过。”
陈俊卿又言:“为政而不行甚者,必改而更化之,此先儒之格言也。然臣窃以为,一时之弊政可改,而祖宗之成法不可改也。就所当改,亦必计之,审议成熟后方可更改。既已改之,则应当守之不变,而不可屡屡更改。”
宋孝宗曰:“祖宗之法自不可改,若为弊政当可更之。”
接着,陈俊卿又向孝宗提及,有些州县的官吏急功近利,为了聚敛财富,随意征税加赋,既害商贾,又伤农民,贻患后人,朝廷不察,反谓有才,希望孝宗深戒戢之。
孝宗自是点头称善,送走陈俊卿。

自隆兴和议签订之后,南宋进入一个相对较安定的时期。于是宋孝宗又开始迷恋往日的鞠戏(马球),和一些臣子玩得不可开交。他又组织王子公孙们欲去白石游玩打猎,陈俊卿见此状况,觉得作为一个君王,不能贪玩,不顾社稷安危,他立即上疏力谏,劝孝宗摒弃鞠戏,不去游猎。在疏里,他援引汉代桓帝刘志、灵帝刘宏、唐代敬宗李湛、穆宗李桓以及汉代司马相如的名言,对孝宗极力规劝,希引以为戒。
宋孝宗阅读了陈俊卿的上疏后,深有反省,他决定召陈俊卿入对。
数日后,陈俊卿进殿面见宋孝宗,赐座后,宋孝宗对陈俊卿言道:“前日之奏,备见卿忠心谠言,朕决意重用卿矣!”
陈俊卿一再拜谢,曰:“为皇上劝谏,是臣的本职,皇上之前不就曾告诉过臣,要像魏征那样,时时劝谏皇上么?”
宋孝宗曰:“朕在藩邸(当普安郡王时府第)时便已知卿为忠臣矣!”
陈俊卿又再次拜谢,这一次君臣交谈甚欢。
这年十二月,陈俊卿受诏为馆北使,即陪伴金国使臣进京的官,于是任命他为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
镇江军事统帅戚方克扣削减将士粮饷,引起将士嗟怨,有人把此事告诉陈俊卿,陈俊卿当即上奏孝宗,并对孝宗说:“宫中侍从中有主使戚方的人,应一并惩处。”
孝宗曰:“此事朕亦闻之,戚方之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主使戚方者,以警其余。”
于是孝宗下诏罢免了戚方,并将侍从官陈瑶、李宗回交付大理寺追究贪脏贿赂之罪。接着孝宗又告诉辅臣,因建康刘塬也曾有贿赂行为,正思虑易之,欲遣王抃到那里检察奸弊,留那里数月再回来,这样新帅到任后才不会循习旧弊。
陈俊卿听后奏曰:“今遴选主帅,那么宿弊也应当自行革除。”
孝宗曰:“政患还未得其人耳!”
陈俊卿曰:“如果未得人选,那更应该精择。既已委任,则应信任。今未得人选,而先怀疑,似非朝廷以待将帅之体,何况军中积弊不在乎它,尤其交结之风还未革除,所以会有克扣削减军饷之事。今陛下既然惩罚其过失者,而又并罚其有誉之人,那朝野内外,将莫不震摄,何事于此而后不可以除宿弊乎?且军中财赋,用来激励将士,只要主帅不以自私,那其他的可一切听之。今检查过于严苛细致,动辄拘阻,那么谁又敢出意绳墨之外,为国家出力干大事?况朝廷对待将帅这样,会使有气节者也这样为之,心不服其势,必将又会有奸猾之徒,巧思百出,敝随日滋,又怎能尽力提防呢?今不虑此,而想要独一个单车之使前去检察,政使得人,犹失体而无益,况不得人,则其弊又恐怕不在将帅,而在此人矣。”
宋孝宗听了陈俊卿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采纳了陈俊卿之言,不派遣王抃前去建康。

乾道三年(1167)十一月,孝宗在郊外祭祀天地,忽然天上打雷,孝宗大惊,急忙回宫,发出手书诏令戒勉大臣。因为这次不祥的雷声,宰相叶颙、魏杞被孝宗罢职,陈俊卿也在等待罚罪,但迟迟没有收到手诏。过了几天,他却被孝宗任命为参知政事。陈俊卿去向孝宗辞谢,不被应允,只好接受此职。他对孝宗说:“执政之臣,只有为陛下进贤人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至于细粹事务,应归各有司者。这样当天有些事可省去,这样中书之事务就稍微单纯,而臣等就能全力于当务之急。”
孝宗听了,很赞赏他的意见。
一日,陈俊卿在审察吏部所注知县有老不任事者,就判令吏部改注。吏部官员说:“按例当奏知皇上。”陈俊卿道:“此事难道还要以劳圣听?明天来取旨,自今起此等事,请勿以闻。”
陈俊卿把此事上奏,孝宗立即批下,许可陈俊卿的上奏。
当时四明(今浙江宁波)有人进献银矿石,孝宗命守臣前去细询探究,并将要召集治练工人在皇宫中治炼锻铸。陈俊卿获悉此事后就立即上奏孝宗:“陛下留神庶务,克勤小物,至于如此,天下幸甚,但陛下不务帝王之大事,而去忙乎有关部门做的细屑之事,恐怕会被有识之士所窥伺图谋。况且怕那人言语不实,要是开矿凿山愈深,役民愈众,而百姓将受其害,这是不能不考虑的。夫天地之产,其出无穷,若爱惜节省常如今日,则数年之后自当充沛。但愿民安岁稔,国家所少的,岂是这些财物?请直接把治炼一事付之明州,让他们收些富余的以佐国用,这样就不至于扰民矣。”
宋孝宗听了陈俊卿奏言,便取消了禁中锻银的决定。
那时,侍从官梁克家、莫济都请求出朝充补官职,陈俊卿向孝宗奏曰:“这二人都是贤良之辈,如果离去了很可惜。原因是近臣中有折腾斗嘴,以致二人心中不快,忧郁而去。”接着又弹劾洪迈为人奸诈阴险、谗言谄媚,不适宜在皇上身边,于是孝宗把洪迈罢职。
这年七月,宰相蒋芾因丁忧离去,陈俊卿独持政柄,不久兼知枢密院事。于是他不时劝孝宗要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幸,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用人时要录才任使,不必要求全面。
有时候,统兵的将官不来见执政者,无法识别他们能否胜任,陈俊卿就每日召唤三数人,与他们从容面谈,观察他们的才智,暗记下来,以备选用。

陈俊卿心中装着百姓,因福建、江西等地受灾,粮食减产,陈俊卿就上书朝廷,提议减免福建钞盐的额度,废除江西的和籴、广西的折米盐钱,减免各道以前拖欠的钱粮丝帛数以万计。在当时,孝宗对陈俊卿总是言听计从,于是政务稍微归回中书省了。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入朝对策时,言语过激率直,违背皇上的旨意。退朝后,孝宗手书授刘珙为端明殿学士,给予外地的祠禄官。陈俊卿收藏了孝宗的手书,又对孝宗密奏说:“前天上奏的札子,实际是下臣草拟定稿的,珙与琰略改一两字,即以投进。如认为有罪,则臣应当先罢免;若幸宽之,则刘珙的任命,臣不敢奉诏。”
过了一天,他又去见孝宗,重复前天所述,并劝说:“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恤大臣,都是盛大恩德的事,今天刘珙因为小事得罪,恐怕从此大臣都会阿谀奉承、顺从旨意,以求保住禄位,此非国家之福也。”
孝宗听了面有愧色,久久未褪。
陈俊卿接着又言道:“刘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愿且留之。”
孝宗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
陈俊卿道:“刘珙无罪离去,当与大藩,给以全进退之礼。”
孝宗同意,任命刘珙为江西安抚使。
陈俊卿退朝后,弹劾自己,草奏抵突,请求辞职,孝宗手书挽留他,他依然恳请离去。
孝宗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且在四明或平江一两月再回来。”
陈俊卿道:“平江过于繁华,不想去。”
孝宗曰:“请卿自择两浙近地。”
俊卿道:“既然如此,那以四明为请。”
孝宗答应,俊卿退朝,回家待命,然而翌日,孝宗却派中使来召俊卿入朝奏事。陈俊卿入朝,孝宗迎上去,对他说:“朕昨思之,卿不可去,且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并非朕一人不许可,是大臣们都议不可以,务必请卿勉为朕留。”
陈俊卿的辞职请求还是很坚决。
孝宗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
陈俊卿退朝回家,又一次上疏,宋孝宗亲书批复,其书末云:“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屡留愈懿,公论所协,宜勿再陈。”
陈俊卿接孝宗亲书后就不再请辞,过了几天,孝宗告知朝中大臣,陈俊卿恳避再三,朕最终不答应。乾道四年(1168)十月,孝宗制授陈俊卿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四川宣抚虞允文致力于抗金,陈俊卿向孝宗推荐他“才堪将相”。于是孝宗在乾道五年(1169)正月召虞允文为枢密使,待虞允文从四川回到京城临安后,孝宗却任虞允文为右丞相,陈俊卿则任为左丞相。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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