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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档案之一角:早期女革命者刘尊一的峥嵘与坎坷人生|同盟会|刘尊一

 Loading69 2022-06-10 发布于四川

2006年12月,我偶然得到早期革命者刘尊一的日记。刘尊一,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在上海被捕时,是中共上海妇女协会负责人。

革命史上,有周文雍与陈铁军的“刑场上的婚礼”,但还有一次“刑场外的婚礼”极富传奇色彩。1927年春天,蒋介石制造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当时是上海大学的学生刘尊一和她的爱人何幻生(何洛)被捕,何幻生被杀。在等待着死刑的时候,白崇禧属下的政治部主任潘宜之爱上了刘尊一,后来娶了她。

时任北大教授的周作人先生专有文章写到“北大的刘君在北京被捕一次,幸得放免,逃到南方去,近见报载上被捕'共党’,看从英文译出的的名字恐怕是她,不知吉凶如何。”在另一篇文章中周作人又写到,“又从上海得知北大女生刘尊一被杀亦极从容,此外我们所不知道的还很多。”

中共老人郑超麟,在其《回忆录.第一次入狱》中说,“现在她(刘尊一)和她的爱人(何洛,又名何幻平),在等待着死刑。可是白崇禧的政治部主任潘宜之,爱上了她,杀了何洛而娶了她。”无论如何,何洛(何幻平)牺牲了,潘、刘结婚了。

《陈碧兰回忆录》说,关于刘尊一的故事,由于情节富于戏剧性,因而著名作家沈雁冰约我谈话,他说他想把刘尊一的故事写成小说,要我提供一些材料。但因后来得知,阳翰笙已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出版。沈才放弃这一计划。

我在考证中发现,刘尊一事件轰动一时,很多老革命对此记忆犹新。但随着时光流逝,知情人不断老去离世,当年的事实变得模糊。关于刘尊一被解救,坊间流传多个版本:有的说这是一见钟情的传奇爱情;有的说是叛徒的卖身求生;甚至被有人杜撰成是我党安排一次潜伏行动,等等。但无论如何,何幻生牺牲了,而她却活了下来。但死而复生的刘尊一后来脱党,个人生活充满坎坷。

我是唯一持有刘尊一亲笔回忆这段文字的人,我发表过一些的文字。刘尊一与何幻生的孙女(何则仁之女),见到文字后,也特地拜访过我。

我研究后发现,刘尊一脱党后的大半生,一直活在痛苦自责中;她很懊悔自己的那次行动。我还发现日记中,刘尊一在1952年4月12日写道:“今天是我在二十四年前(1927年),国民党蒋介石背叛革命时,被捕入狱的纪念日!”“我抚今追昔,痛恨不已!“曾不只一次讲到此事时说:为何自己不为玉碎,而为瓦全!何不慷慨赴死!

在百年的历史中有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的,也有痛不欲生的痛苦挣扎者,历史与人性的真相同样充满迷惑,令人深思。

刘尊一回忆:

一、我的家庭我的祖父是自耕中农,早在我父亲三、四岁,姑母才一岁多时去世。二十石谷的田地都当出去了,祖母勤苦纺纱培养父亲、姑母。父亲本拟考秀才,后来停了科举,进过师范。父亲后来就在县中做“助学”,中小学教员,小学校长。我初小进的女校,是我父亲创办的,我姑母作教员。父亲是老同盟会员,姑父是和熊复等一起的留日学生,也都是同盟会员。但是他们在同盟会民元二年的革命中,受袁世凯假革命的影响,在四川参加反袁等战役军与四川的反动军阀等进行斗争,失利后,都非常灰心,转而念佛拜神的。我的祖母,母亲等都成了笃传神灵的佛教徒,封建意识非常浓厚。

二、我的学历及入党经历合江小学,重庆女师--原四川省第二女师,北京女京师补习学校,北京大学政治系。

1923年冬-1924年春,参加中共组织,邓中夏等,25年参加国民党左派,1925年“五卅”运动与北大同学组织“救国团”,任宣传部长,1926年“三一八”后到上海,暑假出席在广州开会的“全国学联”,秋返北京。在北大因参加会议等活动被捕,假释后即逃到上海,正式转学上大社会系四年级,参加上大学习,及党支小组等活动。

三、北伐时期的工作1926年冬,组织上海妇联任理事长,1926年冬任上海国民党左翼执委。

1927年春在上海景贤女中教书,任职上海女教师联合会,1927年3月间参加上海工人纠察队,三次起义斗争,1927年3月被选为江浙区委候补执委兼区委妇女部书记。

四、与何幻生结婚与何幻生结婚--1927年元旦。何是四川垫江人,北大、上大同学、同志,他是我介绍入党的,任全国学联主席。

五、陈独秀的“二次革命”1927年4月,北伐军第二路军到上海,陈独秀等交涉让步的结果,叫我们欢迎新来的人参加党的工作,于是我们在市委的工作让位给右翼的西山会派分子(如张江平、黄惠平等)及跟随白崇禧等第二路总指挥部等来的潘宜之与张定番等。

陈独秀发表两党领袖宣言,号召同志们让步。“二次革命”的主张,明白的表现出来……

六、被捕入狱“四一三”,在法租界的工业社,吴度王、张世瑜、何幻生等约会,我去,被捕已先行。

先押禁于法国捕房,三日后即转押龙华附近枫林渡,淞沪警备司令部,当时警备司令是杨虎,第二路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是陈群,伪军法官先是王伯林,后是汪少涯。“清党”工作,就是这些人在主持。

我在四月底被提审,被施严刑拷打,我仍坚不吐实,何幻生在另壁内听说,得到看守的同情,在深夜时来看过我。

在五月中,在审讯时,我仍坚不吐实,伪军法官汪少涯才告诉我何幻生已就义,并由旁边出来一个兵士手上拿着一张纸条,打算递给我,但先被汪少涯接过去了,他看了之后才交给我。我一看,这是他的(何幻生)绝命前的遗书,上面说他已就义,要我若是生孩子,好好培养,犹如看见他一样,他对不住我的地方,要我原谅云云。

我看后立即承认,我是共产党员,并请求送我到幻生死处把我处死。不知不觉的语毕,昏倒不省人事,过后就大哭,发烧,热的病了。当时,大概已有孕,但是未知确否(无经验)。

七、意外的奇遇A、张平江来看我;B、杨玫英来看我;C、潘宜之等来看我;D、病久不愈……潘等保送我入金神父路法国医院,仍不愈。

六月初,又被蒋介石电令押解到南京审问。先到伪清党委员会,后押禁于第一监狱,潘氏来看。

八月初孙传芳反攻逼近南京,潘氏与白(崇禧)出战,(我)被释,刘安林找铺保,住同志曾佩家中,三日后入慕慈医院,生一男孩。

八、与潘宜之结婚潘氏返南京,找到胡逸民,同来看(我),十月十日出院与潘宜之结婚。

意志不坚定,立场不稳,往上爬,为了抚养小孩,个人主义,还有恩赐观点,封建,没有从思想上转变成为无产阶级,无革命人生观。1927年12月底赴日本求学,小孩寄养于张平江处,在日本与莫斯科友人通信,拟前往,还是在想作革命事业,思想斗争。

1928年6月返回,拟送小孩返四川家中后再赴苏联。但潘氏当时在汉口,留我稍住,先写信回去,然后再回家也不迟,后接母信,不赞成送小孩回来。潘又拟赴英留学,约我同行,我动摇赴苏之念,亦拟赴英--虚荣心。往上爬,个人英雄主义发热。

1929年到香港,潘参加冯玉祥等的反省运动,出国暂未成行,一直到1932年才启程了。

九、在英国的情形1932年在伦敦皇家学院师范部,1932年冬-1935年在牛津师范研究部,1935年夏回国,一直就在大、中、小学校、保育院等任教员、校长等职至今。

十、参加民革1946年在政协时会见秦德君、郭春涛等约参加民革。中间有时很想到延安,或者想直接参加革命队伍,都因又顾虑到小孩们,以及怕别的革命友人见笑,并且意志不坚决,还有“教育救国”的思想,找着了“武训精神”作逃避革命的借口,并且还有怕参加了没有自由等,自己形成了“阿Q式”的革命者,认为教育工作既“清高”又能“救国”而又无危险,又能抚养孩子。就是这样等待着革命。这就是我的可耻可恨的“阿Q”正传!……

十一、结语我要在毛主席的教育下,诸位同志的帮助下,努力自我改造,为新中国的文化建设贡献出一起力量。

刘尊一日记(节选)

一九五O年七月二十二日重庆教协推选我为代表,出席全国教育工作者工会代表大会,于七月十八日星期六由重庆上船,十九日拂晓开船,夜宿万县,二十日到宜昌,二十一日宿埔零杭上游三十里,二十二日下午四时抵汉口,于集体住定在总工会招待所。

住下后即以电话找君陶(赵君陶),于晚饭后走访畅谈。她现任中南人民教育部中小学教育处处长,在江汉一路原漩宫饭店四楼办公。畅谈后就住在她的房里。她的女儿李琼,原在大连大学,现患关节炎,也来此休养。她们都睡地板,把床让给我睡。

君陶本是朋友辈中最能干的,一向受环境限制,无用武之处,现在可以一展其长了。她是我一生最好的友人,由于她向前进,有作为,也大大地感动了我,带动了我!我当以加油的,加倍的努力来报答这样的友情啊!

七月二十三日(星期日)早粥后与君陶、琼侄女等赴市委看夏之栩姐,坐了一小时许。归途中至北洋饭店总工会招待所,代表团的朋友们都没有买到车票(赴京)大约明日能买到。

我当即与君陶回教育部。下午和君陶祥细谈我重新入党问题。她认为:现在应该把“思想整理”一下不必着急。过去一长段的生活,虽然没有参加过反动组织,但与潘定之结婚这种事,确实违反阶级立场的。后来经过多次机会可以脱离,而始终没有明白的表现。这都是令人无法解释的事实。现在要重新入党,都要看新的表现,群众的反映了。过去的事,不必过于伤感,不必多提了,简直把他忘记了最好!

我在万分伤感中,当然承认自已的错误!我承认立埸不稳,为物质引诱,封建意识浓厚,太重视小孩,不如早期与潘氏脱离关系,孺弱……。今后只好重新做人。

我想来想去,我决定,这次若是申请得到批准,自当尽力做一个模范党员,以赎前非,若是不能得到批准,此后就不再提了!就做一个民主党罢了。君陶颇不以此意为然。但我认为这样并不就是恢心,是免去继续麻烦之意。

七月二十九日上午八点搭校车进城,到东华门下车,先到东四头条文教委会访何成湘与阳翰笙。阳尚末来部。与成湘淡良久,把多年来在渝工作情形告之,并让其代组教育部及北师大,找师范学院教材与讲义等材料。大儿子则仁转党的事也和他谈了,他让则仁于星期日到他家祥谈,可尽力设法代向有关方面解说,并作证明。

午间到惠中饭店看彭道真,和她午餐,略事休息后,二时来到北京饭店访梅龚冰,但彼己外出,其夫人甚为殷恳。辞出后,即同往东四十条北大教员宿舍。访潘介泉先生,谈约一小时许。彼对北大情形略有批评。五时辞出,往史家胡同访曹孟君,约见沈荪九及阿英等。

六时半应邓颖超大姐之约,往中南海政务院拜访。她很仔细通知了门口一连串的警卫人员,进门来招待很周到的。

我们谈话约一小时后,即命开饭,恩来同志也在家,三人共进晚餐。恩来尚能忆及二十余年前和我在沪共同革命的情形,笑谓我的头发已由金黄色转为苍白色了!革命成功,人民翻身,人也老了。

恩来于饭后五分钟仍入其书房写作。我把我的近状和则仁的情形讲述颇祥。大姐陪我在中南海划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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