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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散文】故作风雅说吃茶

 施云南 2022-06-10 发布于上海
说实话,我虽然偶尔也闲来无事,胡诌个四六八句什么的,可是,真的算不上是什么文人雅士,弄不来那些啸傲风月、吟诗作对的文士买卖,所以,对于我来说,喝茶,更多的时候,只是生理需要,茶和清水的唯一区别,只是,它是有滋味的。
   作为一个南方人,我习惯将那个放置食物在口中,咀嚼后咽下的动作,叫做“吃”,对于南方人来说,什么都可以用“吃”,吃米饭、吃菜肴、吃汤、甚至是香烟,也可以用“吃”,那么,毫无疑问,“茶”,也是用来“吃”的。就这样,不习惯用“品”,用“饮”,用“喝”的我,距离文人的标准,似乎是更远了一步。
  
   谈到吃茶,有两样东西,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第一,便是“茶叶”;第二,便是“水”。
   我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茶道和饮茶文化,便是以中国为中心,逐渐蔓延开去,于是,全世界的人,都开始喜欢捧起茶杯了。自然,中国的名茶也是名目繁多的,什么西湖龙井、庐山云雾、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君山银针、祁门红茶、信阳毛尖……真是举不胜举,这个,恐怕每个中国人都能信口说出几样来吧,即使你对于饮茶一道是个“棒槌”,也不可能一种都说不出的。
   不过,并不深谙此道的我,自然是只能点到为止了。听说某些高手,只要眼睛一瞥,鼻子一闻,嘴唇一抿,就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是产自哪里的什么茶,有那些厉害的,甚至能说出这茶叶是存放了多久的。这样的高超技艺,我自然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吃茶,多半只是凑个热闹,附庸风雅而已,茶叶的品种,是无所谓的。
   泡茶的时候,我也是比较随便。喔,对了,比较风雅的说法,应该是“沏”茶,不过,像在下这样,用热水瓶一下子就把茶缸倒得满满的,这也能叫“沏”的话,那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所以还是说泡茶比较妥帖些吧。
  
   说起泡茶,那自然就要提到泡茶所用的“水”了。
   令我惊诧的,绝不仅仅是那些茶艺师辨茶的技艺,而是他们辨“水”的技艺。
   说到辨“水”,那自然少不了提一下那位《红楼梦》中兰质蕙心的妙玉了。她的观点很明确,品茶的功夫重在品水,茶叶是在其次的。比如她给贾母献茶,用的是“旧年的雨水”,给宝玉、黛玉这样的知心好友沏茶的时候,用的竟然是梅花上的雪,而且埋在了地下,一埋便是五年。她称:“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清醇?如何吃得!”
   她的言下之意说得很明白,连水也尝不出来的人,当然就是“大俗人”,根本就不配谈论品茶的事情。
   旧年的雨水与梅花上的雪,区别当然很大,不过,每每看到这里,我心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泛起疑问,虽然差别很大,可是,煮熟了都泡上茶叶,真能品得出其中区别吗?
   而且,在下以为,妙玉的做法,显然是只能听听,不能跟着学的。如今环境污染日益严重,酸雨啊、农药啊,搞得不管是雨水,还是梅花上的雪,都已经是不再安全的了。更何况,对于一瓮已经放了五年的水,是否真的能食用,我还存着保留意见。如果水也是越陈越好的话,那商店里的矿泉水、纯净水,还要标志上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做什么呢?
   好吧,在下的这番言论如果让妙玉听见了,她一定会怒目而视,嗔怪我不懂风月的,也罢,在下还是对煮开了的自来水,更放心一些。
   当然,古人的环境污染没有现在这么严重,所以,来自某些特殊场所的水,恐怕真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呢。据说乾隆皇帝吃的水,都是用专车到玉泉山去拉来的,说是玉泉山的水是世上最轻的,因为杂质少。看来,乾隆皇帝也是一个辨水的行家呢。
   无独有偶,对于水特别有研究的人,可不在少数,三言二拍中曾经记载过一个关于王安石和苏轼的小故事。
   相传,王安石老年患有痰火之症,虽服药无数,却总是难以除根。于是太医院的人,嘱咐他饮阳羡茶,并告知必须用长江瞿塘中峡水煎烹。王安石便托付苏东坡,在路过瞿塘峡的时候,给他搞些水回来。
   没想到,这位苏大学士做事也不靠谱,一路上只顾观看风景,竟然把王安石的嘱托抛诸脑后,等到想起的时候,已经过了瞿塘峡,来到了三峡的下峡。他便随意取了些下峡的水,拿来交差。
   谁知道,他的伎俩,竟然被王安石看穿了。他之所以看出来,是因为他曾熟读《水经补注》,上峡水性太急,下峡太缓,唯中峡缓急相半。所以,用来烹阳羡茶的时候,上峡味浓,下峡味淡,中峡浓淡之间。他就是凭借这点,看出了苏轼的弄虚作假。苏轼为之赧然。
   这个绝对是高手了,在我看来,绝对是已经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了。我所能做的,只是看着手中茶缸里那种淡黄浅绿的液体,一口气喝上一大口。直到苦涩涩的茶水进入了食管,我才想起来,这喝茶,可绝对不能如此牛饮啊,茶水,那是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的。
  
   茶和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它们的差距之大绝不仅仅在于口味不同,甚至是连食用时候的动作,都大不一样呢。对于酒来说,如果你大口大口地喝,绝对没有人会笑话你,非但不会笑话,而且还会赞你一句:“好,爽快”。没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是有豪杰气的表现,你看这《水浒传》中的英雄们,一说起喝酒吃肉,那可都是用“斤”来论的。
   但是茶就截然不同了,如果谁大口大口地喝,那便是牛饮,尤其是对于那些上等的名茶,牛嚼牡丹、囫囵吞枣,更是大忌。茶,绝对是要细细品茗的,就好像《红楼梦》中的妙玉所言:“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了’”。
   这种观点,可不是曹雪芹独创的,《雅堂笔记》有一篇《茗谈》,也说过:“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止渴。”这便是很好的旁证。
   不过,什么东西都是有例外的,茶道界也不例外,唐朝的卢仝极喜饮茶,尝汲井泉煎煮,因自号“玉川子”,所以,后人常以“玉川”代称茶。可是,就是这位茶叶的代言人,却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饮茶理论,他不仅大口地喝茶,而且还一喝就是七碗,远远超过了标准。
   卢仝在自己的诗歌《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写道:“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瞧瞧人家这茶喝得,直如纵酒一般,真是豪情万丈啊,倒也是别有风味。不过,他这种豪情天纵的饮茶风格,并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所以在《雅堂笔记》中才会说:“若玉川之七碗风生,直莽夫尔。”
   不过,这种做法,倒是很对我的胃口,所以,我也和他差不多,吃茶的时候,嘿嘿,用的可是大个儿的搪瓷茶缸啊。喝起来的声音,那可是“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就是半缸茶水。然后一抹嘴唇,嗯,怎一个“爽”字了得。
  
   既然茶是不能大口饮用的,于是,如何让饮用的速度变慢,便成了一种学问,于是各种细致精巧的茶具便应运而生。
   一说起茶具,自然会想起做工精良的紫砂壶和细瓷茶盅来。其实,茶具之复杂,种类之繁多,又岂止是这两样呢?
   从一本论述茶道的书籍中,我得知,茶具按照其功能,分成置茶器、理茶器、分茶器、品茗器、涤洁器和其他类。
   每种还都是一个大类,包含着很多不同的小器具。
   就拿这置茶器来说吧,本来,我以为它就只是指茶叶罐子而已,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还包括由茶罐中取茶置入茶壶的“茶则”、将茶叶由茶则拨入茶壶的“茶匙”等各种其他器具。
   品茗器比较好理解,自然就是茶杯了。涤洁器我也能明白,就是喝完了之后,用来清洗的工具。那么这个理茶器和分茶器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我真是闻所未闻。
   原来,所谓理茶器指的是茶夹、茶针、茶桨之类调理茶叶的器具。而分茶器专门指茶海,茶壶中的茶汤泡好后可倒入茶海,然后依人数多寡平均分配。哎呀,这可是有点小家子气了吧,难道品茗之人都是如此斤斤计较于多喝一口茶还是少喝一口茶的吗?
   总而言之,茶具种类之繁多,名目之繁复,让我这个门外汉看得直咋舌。于是,我不由得觉得,还是我手中的大茶缸好,让我远离了酸腐的书生气,平添了几分英雄气。于是,不由自主地,我又捧起茶缸,喝了一大口。
  
   如此精致的茶具,要是随随便便地饮茶,那自然是大煞风景了,于是,高雅的茶道便从此诞生了。
   说起茶道,恐怕会有很多人想起日本的茶道,两个对坐的和服男女,那女子用纤纤玉指,拿起各种茶具,然后将一碗如碧玉般的茶水敬给对面的男子。男子垂首双手接过,先放在鼻前嗅一下,然后喝上一口,赞一句:“好茶”。一切,都在静谧和安宁中度过。
   然而,不要忘记也不能忘记的是,咱们中国,那才是茶的故乡,才是茶道的诞生地呢,日本人的茶道虽然精妙,却只是管窥之见,并不能得茶道全部之精华。
   别的暂且不说,单说一种让我意想不到的茶道,对于中国人而言,茶道,不仅仅是一种礼节,而且还是一种朋友之间增进友谊,斗智斗勇的游戏。
   那就要来说说“点茶”了。点茶其实是一种唐宋时流行的煮茶方法。
   所谓点茶,也有人说就是分茶,也叫茶百戏、汤戏、茶戏、水丹青。听其名字就可以想见,其实,它指的,就是用茶水作为作画的宣纸,尽情在上面挥洒,让茶水呈现出精彩纷呈的图像。北宋陶谷《清异录》云:“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汤放水脉成象者,禽兽虫鱼花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就散灭,此茶之变也。”这种做法,让我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咖啡,很多技艺高超的人,可以在泡咖啡的时候,在上面打上各种不同形状的花纹,让咖啡变得更具有欣赏性。
   相比之下,我觉得,能在茶水中沏出各种不同的图案,在茶水上作画,比在咖啡上作画,要更难一些吧,毕竟,茶水没有咖啡那样厚重,而且也不能使用奶油之类的辅助物啊。《问俗》中详细记述了点茶的各种技法,如:“搅”指搅出汤花形象,因为能与汤面直接接触,较易掌握。“注”则是茶匠通神之艺,以单手提壶,将沸水直接注入放入茶末的盏中,立成万象。
   这种精彩的绝技,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人能够做得到,不过,看着杯中的茶叶上下起伏,一片片舒展着筋骨,好像翩翩起舞的绿衣仙子,再看着茶水表面的小泡泡随意地组合着图案,我顿时有一种荡涤尘心的感觉。
   茶道,我这算不算是触碰到你的裙角了呢?
  
   茶自然是一个好东西,除了能够给我们带来无穷乐趣的茶道以外,最实用,也是绝大多数茶客们最看重的,恐怕是茶叶的药用价值吧。
   关于茶有排毒养颜功效的说法,由来已久。《神农本草经》中就有如是的记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很多专家都提出,这里所说的“荼”是指古代的“茶”。
   关于茶叶能够化解百毒的说法,自然是太夸张了,颇为不靠谱,不过,茶叶有一定的药用价值,那估计是没有错的。
   据说,茶叶中含有很多有机化学成分和各种无机矿物元素,我们比较熟悉的,恐怕就是茶多酚、茶碱之类的了吧。
   我还偶尔在一本杂志中看到,科学家们研究发现,喝煮制的茶水更有利于健康。因为,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地把茶放在有沸水的杯子里泡一下,茶叶中的那些有利于健康的成分,并不能够很好地释放出来。但是,如果是和水一起煮的话,如果在壶中煮沸时间达到五分钟,那么其抗氧化剂的浓度达到最高峰。而抗氧化剂能吸收与癌症和心脏病有关的有害自由基。所以,喝煮出来的茶,比喝泡出来的茶,更有利于健康。
   看到这里,我不禁感叹老祖宗的智慧,因为,不管是陆羽的《茶经》还是别的什么有关于茶道的论著,说起泡茶来,基本上都是用的“煮”这个字。联想起神农尝百草的说法,我不由得想到,这茶叶其实也是中药的一种啊,既然是中药,那么自然是要放在水里,用文火慢慢煮制,才能让其药效发挥到淋漓尽致的。这样看来,这茶要“煮”,那绝对是有道理的。
   由此看来,我不得不怀疑,所谓的“泡茶”,那是忙忙碌碌的现代人,尤其是都市人,为了满足高速、高效的生活,而自行研发出来的一种饮茶方式。这种方式,虽然达到了加快煮茶速度的效果,但是,却把茶叶的药用价值,大大降低了。
   其实,不光是茶,咖啡之类的其他饮品也大抵如是。很多行家都认为,咖啡是要“煮”,才能真正有滋有味的,可是,为了满足那些忙忙碌碌的都市人,所以,我们有了速溶咖啡。现在更好了,我们不仅有了速溶咖啡、袋装即泡茶,我们甚至还有了那些只要拧开盖子,放到嘴边就能喝,连冲泡的过程都省去了的茶饮料、咖啡饮料。
   只是,不禁让人产生怀疑,这样的茶,除了还带一点茶味以外,还算是真正的茶吗?
  
   不错,我不是一个附庸风雅的闲人,但是我也知道,所谓的喝茶,除了是品尝茶水的滋味外,更重要的,是要从中品出一种闲适的心情,一种宠辱不惊,闲看窗外风起云涌的气度和风姿。
   我可以不在乎茶叶的种类,我可以不计较水的质地,我可以不在乎茶具的优劣,我甚至也不计较茶道是什么,但是,喝茶,一定要有一种好心情。
   虽然我是个粗人,但是我对于“吃茶”,也有“三吃三不吃”的原则。
   “三吃”者,读了一本好书或者是写了一篇好文章,必“吃”;欣赏到了好花好月,必“吃”;有知音好友前来串门,必“吃”。
   “三不吃”者,处身喧哗之地而心不能宁静时,不“吃”;心情抑郁或是愤怒的时候,不“吃”;遇到话不投机者,不“吃”。
   是的,这就是我,一个附庸风雅者的“吃茶”准则,茶,必须是在雅静之处,怀着一颗安宁的心,或自斟自饮,神思遐想,遥想千古风流人物;或与友对啜,促膝长谈,说知己投机之话语。
   在我看来,如此足矣,又何必在乎茶水、器具优劣,在乎那拘束的茶道呢?微笑着,我端起茶缸,又灌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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