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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散文】文人与酒

 施云南 2022-06-10 发布于上海
【酒家*散文】文人与酒 记得曾经听过一段相声,说的是酒的来历。传说,那造酒的老祖先杜康有一天在路旁睡着了,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说要教他如何造酒,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在酉时向路过的三个人分别讨要一滴血,搁在酒里头。杜康依言照着做了,第一个路过的是个文人,第二个路过的是个武士,而第三个路过的,则是一个乞丐。自此,杜康就造出了世上的第一坛酒。而这酒里头,由于有了那三位路人的血,所以,便也兼有他们的性格,自此,饮酒有了三重境界。
   第一滴血是文人的血,因此,人们在最初饮酒的时候,劝酒之时总是客客气气的,相互恭敬谦让,讲究礼尚往来,喝得斯斯文文的,这便是饮酒的第一重境界。第二滴血,则换成武士的血,因此,喝到酒酣耳热之后,饮酒之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豪放起来,拍桌子敲凳子,劝酒的时候,要是对方不喝,就变成了愣往里灌,这就是武士的血在其中作怪。而第三重境界,就比较简单了,喝醉的人到了烂醉如泥的地步,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睡觉去了。
   如此的话,在下以为,喝酒和其他事情不一样,其他事情往往讲究境界层次越高越好,而喝酒呢,却并不是这样的,在我看来,保持理性的第一境界,便可以了,若是遇到知己好友,偶尔深入到第二境界,那已经足够,至于这第三境界嘛,这样喝酒会伤身体,还是不要了吧。
   由于这酒中的第一滴血,便是文人之血,我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有不少文人,也是酒中豪客呢。酒对于文人来说,无疑算是一种催化剂,起着激发灵感的作用,恰到好处的饮酒,可以激发作家的创作灵感,使得他们下笔如有神助。不仅如此,对于书画创作,也大有裨益,总之,整个中国传统艺术,与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先说说诗人吧,头一个从脑子里跳出来的,恐怕就是诗仙李白吧,“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李白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甚至还有民间传说,说他是喝醉了之后,在船上弯腰去捞水中的明月,因此失足落水而亡的。这当然只是一个传说故事而已,当不得真的,而且,说实话,从李白的诗歌中,我们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嗜酒如命,贪图杯中之物之人,而是一个借酒来浇心中块垒,抒发内心愤懑的不得志之士。李白喝醉了,便会狂歌高呼:“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如此豪情,恐怕已然超越了饮酒的第一重境界,高歌迈入属于豪杰之士的第二重境界了吧。
   其实,除了李白之外,还有很多文人都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历朝历代都有。晋朝的陶渊明便是其中之一,他是个无酒不欢之人,某一年的九月九日重阳节,他家里正好没有酒了,于是,他便只能坐在门口看菊花,等着白衣人王弘来给他送酒。他的作品,和李白一样,几乎篇篇都有酒,他曾经在那组著名的题为《饮酒》的诗的小序中,自己坦言:“偶有名酒,无夕不饮。”不过,虽然嗜好饮酒,他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贪图饮酒,忘情世事的酒徒。就像他的诗中说的那样:“酒能祛百虑,菊解制颓龄,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也就是说,就算因为时运不济,他被迫只能隐居林下,他也绝对没有完全沉醉在酒乡之中,他时时刻刻忘不了的,还是江山和社稷。
   如此看来,这诗人嗜酒,其实还是有个度的吧,很少有为了喝酒而去喝酒的真正酒徒,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用酒来助文思,或者是为了发泄愤懑的情绪。诗人是为了更好地写诗而去饮酒,却不是必须要饮酒,才能写诗的啊。虽然他们时常说些“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之类的话,不过,这多半都只不过是激愤之词罢了。就好像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吧,他曾经当过步兵校尉,因为他听说步兵衙门中的酒酿得非常好,所以非要调去那里不可。可是,这恐怕只是他为了逃避政治迫害的一种避世手段而已,我是不信,这位傲视权贵,专以青白眼看人的贤人,会如此贪馋杯中之物。
  
   当然,文人之中也是有些异类的,比如同样也是竹林七贤中的另一位,刘伶,恐怕还真是为了饮酒而饮酒了,他喝酒,已经不能叫“饮”,不能叫“喝”,只能叫“灌”了,真是走到哪里,喝到哪里,他还常常带着一把铁锹出门,说是“死便埋我”。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为了喝酒而骗人,而且骗的还不是别人,是他自己的老婆。那次,他的妻子劝他戒酒,他表面上应允,让妻子准备酒菜供品,说是要在神前发誓,再也不饮酒了。可是,当他的妻子准备好一切之后,他的嘴脸却完全变了,把上供用的酒水喝了个精光,还写下了《酒德颂》,表示了自己与酒之间的亲密关系,“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这种无赖的行径,难道还算是什么“大人先生”吗?这暂且不去说他,就以他这时常烂醉如泥的姿态来看,绝对是已经到了饮酒的第三重境界,乞丐的境界了,他虽写了《酒德颂》,实则缺“德”,如此嗜酒,不足为训。
   幸好绝大多数文人,都不是和他一样的这幅德行,大家还都是崇尚“文以载道”,而不是唯酒至上的。人们常常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绝大多数文人,就是这样,他们都不是纯粹为了饮酒而饮酒的。就拿大作家欧阳修来说吧,其实,“醉翁”,最初指的就是他,他曾经在《醉翁亭记》中说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阳修好酒,什么都能和酒联系在一起,就连看见了采莲的姑娘,都能联想到用荷叶当酒杯来饮酒。《醉翁亭记》是他在当滁州太守的时候所做的,在这期间,他徜徉于山水间,日子过得月白风清,惬意无比。他自称有藏书一万卷,琴一张,棋一盘,酒一壶,陶醉其间,怡然自乐。由此可见,这位醉翁,真是须臾不能离开酒啊。
   不过,你要是觉得,欧阳修只是贪图山水之乐,以景佐酒,而忘记了自己做太守的职责的话,那就彻底错了。没错,欧阳修确实是爱酒,也爱美丽的大自然,所以,他才会说“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忘记了自己应尽的责任。这醉翁亭位于安徽滁州县琅琊山,欧阳修在此地当太守的时候,结识了琅琊寺住持僧智仙和尚,并成为知音,为了方便朋友之间游玩休憩,他们便在山间造了一座小亭子。但是,欧阳修不光只是在这里和朋友宴饮,欣赏风景,他还常常在此办公。有诗赞之曰:“为政风流乐岁丰,每将公事了亭中。”应该说,欧阳修是个既懂得享受,又勤于工作的人,他寄情于山水,但是却又不忘政事,虽遭贬斥,但仍将朝廷正事放在首位,可以算得上是工作娱乐两不误了吧。不知道这有酒,有景,有友做伴之时,他的工作效率是不是也能够提高很多呢?不管怎样,这位勤于政治的“苍颜白发”的醉翁,还是值得大家,向他敬一杯酒的。
  
   除了诗文以外,书画,那也是读书人必不可少的买卖,文人在创作诗文之时喜欢饮酒助兴,在写字画画的时候,那就更是如此了啊。
   记得曾经在一部名为《唐伯虎点秋香》的电影中,看见过这样的镜头,唐伯虎在作画的时候,别出心裁,用朋友的身体来作画,最后,含着一口酒,往宣纸上一喷,那画中的山水便顿时被晕染开,显示出层层叠叠的层次感。一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编剧的超强想象力的杰作,虽然唐伯虎自称“别人笑我忒疯癫”,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人会真的疯癫到如此地步,想到用身体来作画,还喷上酒呢?不过,当我看到草圣张旭的故事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上还真是有这般狂人啊。张旭,他就曾用身体的一部分来写字,他用的,是自己的头发。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这便是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对他的描述了,这位唐代著名的大书法家,号称“草圣”。他的书法和李白的诗,裴旻的剑合在一起,被唐文宗诏曰“三绝”。这位疯狂的书法家,就常常饮酒,最后呼号狂走,“素笔挥洒,变化无穷”,仿佛有神助一般。其实,神助是没有,酒助倒是一定有的,他在醉后,豪情万丈,意欲挥洒一番之时,如果正好身边没有笔,便会毫不犹豫地脱下帽子,用头濡墨作书。就算面对王公大臣,他也丝毫不会顾及礼数,只管自己写得痛快了便罢。因为他的这种怪异行为,所以,他被人称为是“张颠”。
   真是想不到,他一沾上了酒,身上的文人习气便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豪杰气、是侠义气、是英雄气。难怪张旭会和李白是挚友呢,他们饮酒之后那恣意挥洒的性格,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喝了酒之后,写出来的诗,而另一个呢,写的是书法。应该说,张旭也已经超越了饮酒的第一重境界,到达了第二重境界了,他是醉了,不过,醉得刚刚好,刚好能够来得及将那酒气顺着笔端,从体内逼出,于是,他写出来的字,也都个个都呈现出醉态。在张旭之前,或篆,或隶,或楷,或行,还都以“精劲严重”为美,而自张旭之后,他那“纵放奇怪近世未有”的草书字体,赢得了世人的赞誉。自此,他的草书,与长风同在,万古流传,能否这样认为呢,是酒,造就了张旭的草书。
   自张旭之后,学习他的草书之人,不计其数,但是,世人往往只学了他的不羁,他的豪饮,却未曾体味到,他也曾如此专心地研究书法,不管是看平民与公主争道,看墙面上的屋漏痕,还是欣赏公孙大娘的剑器舞,他都能将其与书法融为一体,融会贯通啊。这样说来的话,那酒,最多也只是催化剂而已,真正造就张旭“出于自然”的书法的,是他的“勤”啊。
   除了张旭以外,以酒助兴,研习书法的,还不在少数。比如著名的兰亭雅集便是其中之一,这场聚会,汇聚了当时著名的文人墨客,是为一奇;这场雅事,成就了精彩的文学作品,《兰亭集序》,是为二奇;王羲之挥毫疾书,成就了大名鼎鼎的兰亭帖,是为三奇。这兰亭聚宴,能够有此三奇之事,自然也少不了美酒,在这里头起到了促进的作用啊。王羲之的书法,是行草中的楷模,从楷书到草书,不可能是一下子跳跃的,这其中一定会有中间产物,而这行草就是这样的中间书体。张旭的草书虽然杰出,但是,或许他能够写出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绝妙书法,也与王羲之等前辈分不开吧。在兰亭雅集上,王羲之借助酒作为媒介,突破了楷书的局限,并将行书的自由和洒脱发挥到了极致,由此才有了这一卷行草作品,为张旭下一步狂草字体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世人都说,诗歌、散文,可以抒情,我却觉得,这草书,也是可以抒情的。不管是张旭的狂草,还是王羲之的行草,都是对内心情怀的一种抒发。酒入腹内之后,在九曲回肠中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于是,整个人的情绪便被调动到了极点,不论是不得志的愤懑,还是朋友聚会的欢愉,都被升到了最高点。这个时候,再借助那毛笔,浓墨,自然能挥洒到极点啊。最好的书法,是用酒酿出来的,用情写出来的。
   书法家是这样,画家也是如此,与张旭同时代的吴道子就是如此,每次要作画的时候,“必先酣饮”,世人都说吴道子画出来的人物,飘逸潇洒,故此有“吴带当风”的说法,或许,这其中,也有酒的功效吧。
   再比如刚才说过的那个《唐伯虎点秋香》中的男主人公唐伯虎,他也的确是个嗜酒成癖的人,虽然不至于做得像电影里这么夸张,但是,“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做得出的。据说,要他为你作画的话,就算你用千金来买,他也未必给你画,但是,如果你为他准备了美酒,那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墨宝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欲得伯虎画一幅,须费兰陵酒千盅”。这样的画家,绝对不仅仅是唐伯虎一个,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也是这样一个怪人,人家用千金来换他的字画,他都不会轻易地给,但是,一顿酒之后,郑板桥自己乖乖地就在纸上画满了画了。
   对于酒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关键,还得看是什么人在喝它。如果是一个庸俗昏聩之人,那么越喝酒,脑子就越乱,于是,不由自主地就直接堕入烂醉的深渊,干脆直接跨过第一重境界和第二重境界,进入那个混乱堕落的第三重境界,这样的人,还是戒酒为好,那样还能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但是,对于某些智者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们懂得在何种情况下喝酒,喝怎样的酒,喝多少酒,他们能够估计到自己酒醉之后,会进入第几重境界。对这样的人来说,酒往往会成为促进他们灵感和创造力的催化剂,尤其是人文艺术,酒在其中的作用,还真的是不容小觑的啊。
   由此可见,这酒,还是普普通通的酒,不同的是喝酒之人怀着怎样的一颗心在喝酒。酒能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以酒为媒,作家浇开了浪漫之花,写出了激情之诗,做出了豪情之文;以酒为媒,画家画出了五彩斑斓的彩色世界,书法家写出了挥洒恣肆的黑白精神。这么说来,这文人,还真的是不能缺少酒啊,不过,把握好这其中的“度”和“量”,还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虽然李白说过“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频饮三百杯”,但是我看,这只不过是诗人的夸大之词,还是不能当真的啊,酒既然是文人创作的催化剂,那么便不用太多,点到为止即好。如果到了饮酒的第一重境界,文人的血所体现的那一重,那么也不错,这正是文人的本分,要是到了武士那一重,有些豪杰气,也还不错,可是,千万不要沦落为乞丐那层啊,要是烂醉倒在地上,非但写不了诗文字画,还正好应了这么一句成语,就叫做“斯文扫地”。 【酒家*散文】文人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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