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文苑★散文】梅妃与玉环

 施云南 2022-06-10 发布于上海
【文苑★散文】梅妃与玉环 曾经有一个叫做周瑜的男人,长叹一声,说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然后就饮恨而终,对于周瑜来说,他体会到了世事的不公,既然这天下已经有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周瑜,又为何还要出现一个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呢?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女子之间,在遥远的唐朝,也曾有一个独立在寒梅之下的女子,她毅然地将一个男子赠给她的一斗珍珠,退了回去,或许,她还在树下发出了这样的一声长叹:“这世上既然有了我梅妃,又为何还要有杨玉环呢?”
   是的,这个和杨玉环一样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女子,叫做梅妃,原名叫做江采萍。世人是多么残忍啊,有一大批的文人,倾尽笔墨,为绝色女子杨玉环作传,写诗,编写传奇小说,但是,却很少有人提起过这位梅妃。关于梅妃的故事,仅仅出现在宋朝的一个传奇小说《梅妃传》中,但是在正史中,却没有一个字提到这个人。而且,这传奇小说《梅妃传》的作者,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下,他所撰写的这个故事,是因为被收入了陶宗仪的《说郛》和顾元庆的《顾氏文房小说》中,才被世人所知,而且,这两个版本所撰写的内容还不太相同。所以说,相比杨玉环,这位梅妃的待遇,真的是要差很多了。
   很多人都对梅妃是否真有其人产生了怀疑,是的,无论是《旧唐书》、《新唐书》,还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都没有一个字说起这个人,大家为何都将这位花容月貌的女娇娘给忽略了呢,莫非,原本就没有这个人,这只是《梅妃传》的作者杜撰出来的故事?不过,经过一些学者的考证,他们一致认为,梅妃真的是确有其人的。
   只可惜,除了一位不知名姓的作者以外,很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可能是因为身为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实在是名声太盛吧,又或者,是因为在唐宪宗元和元年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名叫白居易的诗人,在与陈鸿等人交谈的时候,无意中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天宝往事,想起了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悲剧,于是,便有了白居易撰写的长篇叙事诗《长恨歌》和陈鸿书写的传奇小说《长恨歌传》。诗、传一体,相得益彰,流传千古,于是,那段杨玉环的传奇故事,终于免于与时消没,不闻于世。惜哉,竟然没有人想到为梅妃写一首诗啊。
  
   同样都是绝代佳人,又同样都曾经得到过唐玄宗的厚爱,为何待遇就这么不一样呢,是因为梅妃还不够美吗?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作为一国之君,不重德思贤才,反而是“重色思倾国”,这能有什么好下场呢,白居易在《长恨歌》的一开头,就为我们揭示了杨玉环和唐玄宗的悲剧命运。不过,从这句话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杨玉环的确是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要不然的话,“御宇多年求不得”的唐玄宗,又如何会对她一见倾心呢?
   在《长恨歌》中,白居易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来描述杨玉环倾国倾城的容颜,比如“天生丽质难自弃”,比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比如“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比如“云鬓花颜金步摇”……有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日夜相伴,难怪“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啊。
   只可惜,白居易可能并没有真的看见过杨玉环或者是梅妃,毕竟,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啊,其实,这位多情而又薄情的唐玄宗,在得到杨玉环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同样倾国倾城的宠妃,那就是梅妃。
   据说,杨玉环的身材是比较丰腴的,但是,这位梅妃就不一样,相传她的身材稍微有些瘦,显得体态清秀,而且,和喜欢佩戴各种饰品,将自己打扮得“云鬓花颜金步摇”的杨玉环不同的是,梅妃很喜欢淡妆雅服。由于她非常喜欢梅花,所以,唐玄宗才会赐名为“梅妃”。
   杨玉环的风采,我们从很多文学作品中都能够看到,可是,梅妃就不一样了,很少有提到她的。在我的想象中,既然她那么喜欢梅花,那么头上戴着的簪子,也一定会是梅花型的吧。
   我可以想象到,那一年,当犹如一枝素雅寒梅一般的梅妃,第一次站在唐玄宗的面前的时候,他一定也曾疑心其为超凡脱俗的仙子吧。当梅花的冷香袭来的时候,她恬静地站在梅树底下,没有浓妆艳抹,只是娥眉淡扫,但是却难以掩盖她如花一般清丽脱俗的容颜。初春的风冷冷的,而她,让他为之倾倒。
   其实,梅妃和玉环一样,也是多才多艺的。杨玉环会做些什么呢?从《长恨歌》中我们看到,无非也就是“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杨玉环,她伴随着唐玄宗欢宴,为他轻歌曼舞,她伴随着《霓裳羽衣曲》,翩翩起舞,让唐玄宗为了她而痴狂,从此以后,“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诚然,杨玉环自然是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的,但是,梅妃也不差啊。她生于闽地莆田,家中世代行医,梅妃不仅和杨玉环一样,擅长歌舞,精通乐器,而且还长于文墨,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据说,她九岁就能够诵读《诗经》,论起吟诗作对之类的文采,绝对不比其他的男孩子差。而且,她的舞技,只在杨玉环之上,绝对不在杨玉环之下,最擅长跳的,是一种叫做《惊鸿舞》的舞蹈,那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啊,她骨骼清奇,就算和当年那能够在掌上跳舞的赵飞燕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的。她那飘然的身姿,“若流风之回雪”,唐玄宗也不禁对她赞不绝口,宠爱有加。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女子,又为何最后会失宠呢?难道,这一切当真就因为那个名叫杨玉环的女子吗?或许,一切的悲剧,还不应该完全归咎于杨玉环的身上,唐玄宗,才是应该担负主要责任的一个呢。
   曾几何时,唐玄宗也曾经对梅妃痴心一片,他让人在皇宫里种满了梅花,形成了一片梅林,当雪花飞舞,梅花盛开的时候,他与她一起饮酒赏梅,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子,醉倒在一片飞雪之中,一身素衣和一片嫣红相映成趣,她为他舞蹈,如同梅花一般在空中飞旋,又好似有凤来仪一样,对他投去惊鸿一瞥。
   只可惜,当那个叫做杨玉环的女子入宫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莫非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是薄幸之人吗?梅妃熟读《诗经》,所以,她一定记得那个叫“氓”的男子,“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当氓追求那个心仪的女子的时候,是如此痴情,可是,当他将那女子娶回家之后,又换了嘴脸,“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那氓变心了,他无情地抛弃了那个他曾经深爱,发誓会保护她一生的女子。
   同样这样做的,还有唐玄宗,他也不能免俗,他不能将自己的爱,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他,又如何能抵挡美色的诱惑。这个世上,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事情虽然也有,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或许是唐玄宗厌倦了和才女在一起吟诗作画,斯文风雅的生活,又或许是在他看来,梅妃已经红颜渐老,到了秋扇见捐的时候了,所以,当此时有一个如杨玉环般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据说,梅妃生于公元710年,而杨玉环生于公元719年,比梅妃晚了整整九年。对于梅妃来说,她又何尝不想如梅花一样,统领春信啊,她也曾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弱骨,霸占了帝王,但是,她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得宠而恃骄,反而还常常将唐玄宗推出房门,让他多亲近宫中的其他妃子,时常以东晋才女谢道韫自比。梅花,是高风亮节的花,“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同样,梅妃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一个不会吃醋的女子,她始终抱着真诚待人的心,对待每一个人,是否可以这样说呢,所谓的“开元盛世”,这其中也有梅妃的一份功劳。
   只可惜,在这个时候,皇帝看厌了那淡雅的梅花,他想看一些其他更娇艳的花儿,比如说,代表着富贵荣华的牡丹花,就这样,杨玉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如果说,唐玄宗和梅妃的爱情故事,是那样清丽脱俗,那么,他与杨玉环之间的爱,就没有那么纯洁了吧。在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只是用一句“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草草地带过,但实际上,杨玉环被选入宫的过程,可绝对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杨玉环原本是唐玄宗之子寿王李瑁的妃子,但是,唐玄宗却看中了她,但是两人是公媳关系,他无可奈何,将其度为女道士,让她住在太真宫,几年之后,才将其封为贵妃。为了更好地描写杨李爱情的悲剧,让读者同情两人,所以,白居易在这里采用了“为尊者讳”的方式,将其一笔带过。
   当唐玄宗终于将杨玉环这朵美丽的牡丹花攀折到手之后,就忘记了他与梅妃之间的誓言,当了薄情寡信之人。为了给杨玉环送新鲜的荔枝,他令人快马加鞭,从遥远的南方递送过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当梅妃知道这一切之后,定然是泪流满面的,或许,她想起了当年陈阿娇的故事,当年,汉朝的君王,也曾经那样珍爱阿娇,于是,就有了金屋藏娇的典故,然而,她还是遭到了冷落,阿娇让司马相如为自己写赋,于是,一篇《长门赋》让君王最终回心转意。梅妃是个才女,她不需要让别人为自己作赋,于是,她便亲自写了一篇《楼东赋》,给唐玄宗送去。唐玄宗有所感悟,但是,他此时已经深深爱上了杨玉环,怕杨玉环吃醋,便只有牺牲梅妃了,于是,他只能给她送去一斛珍珠,表示自己的一点心意。梅妃伤心欲绝,写了一篇《谢赐珍珠》,将珍珠退还了回去,“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唐玄宗见诗心中愧疚,为之配曲,便成了名满一时的《一斛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红颜薄命常常被人用来形容女子,而梅妃和玉环,她们虽然有着不同的际遇,但是,最后却竟然有着极其相似的结局,她们的遭遇,再次证明了“红颜薄命”这个词。
   “渔阳鼙鼓动地来”,当安禄山的叛军杀过来的时候,唐玄宗抛弃了梅妃,选择只带着杨玉环一人,向着西南方向逃亡。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当一行人行到马嵬坡的时候,将士全都疲倦不堪,人心涣散。陈玄礼认为这个灾祸是由于杨国忠祸国殃民而引起的,于是,便想借机杀掉他。正好这时候吐蕃使者拦住了杨国忠说话,他就趁机让军士大喊:“杨国忠与胡虏谋反。”就这样,杨国忠稀里糊涂地被军士杀死了。唐玄宗问这是怎么回事,陈玄礼回答说:“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唐玄宗自然不肯,他觉得杨玉环一直都深居宫中,怎么可能会谋反呢。可是陈玄礼却坚持说,就算贵妃无罪,杨国忠已经死了,她又如何能安心呆在皇帝身边呢。此时的唐玄宗已经做不了主了,“六军不发”,他也无可奈何,于是,便将杨玉环做了政治的牺牲品,将其勒死于佛堂之中。
   说实话,这场灾祸的兴起,完全是由于唐玄宗迷恋酒色,祸国殃民引起的,就算没有杨玉环,他也会宠幸其他妃子,一样也会得到今日的下场,所以,杨玉环完全就是一个替罪羊。说什么“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道什么“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表面上看来,唐玄宗的确是对杨玉环宠爱有加,可实际上呢,为了自己的活命,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杨玉环,这一次,唐玄宗又当了一回“氓”。
   那么,梅妃呢,她的命运又如何呢?安禄山叛乱,唐玄宗来不及带上已经失宠的她就匆匆逃走了,这对于梅妃而言,大概又是一个打击吧,当她写下《楼东赋》和《谢赐珍珠》的时候,还是对唐玄宗抱有一丝希望的,可是,现在他却抛弃自己,带着杨玉环匆匆逃走,可见他心中已经早就没有自己了啊。
   对于梅妃的最终归宿,据说有两种说法,其中一种说,当长安城陷的时候,梅妃死于乱军之手。唐玄宗从蜀地回归长安后,在温泉旁边的梅树下发现了她的尸体,胁下有刀痕,唐玄宗悲痛欲绝,用妃礼葬之。
   这个结局,和杨玉环一样,最后都是香消玉殒,无处觅芳踪。不过,对于梅妃的结局,还有另一个版本,说她最终还是逃出了宫中,从此隐居起来,度过了自己的后半生。
   对于梅妃来说,后一种结局算不算好一些呢?或许是吧,但是,这样的结局,也一样凄惨啊,让人不由得会想起杜甫的那首《佳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她和那位佳人的遭遇是何等相似啊。回忆起往昔的时候,梅妃或许会想起,她与唐玄宗那曾经的相爱,想起自己的一个低眉,一个回眸,想起唐玄宗对自己的深情款款,微笑而视。但是,或许,梅妃还会想起,当唐玄宗爱上了杨玉环之后,就将自己彻底抛弃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唐玄宗与杨玉环诉说着绵绵情话,和她许下了爱情的誓言,但是,他却忘记了她,那一枝傲雪的梅花。
   不过,说实在的,唐玄宗倒还真的并没有彻底地将梅妃忘记,他无意中得到了一幅梅妃的画像,睹物思人,想起了梅妃的诸多好处,于是,作了一首《题梅妃画真》:“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年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杨玉环和唐玄宗的爱情故事,在白居易的倾情演绎之下,有了一个看似美好的后续故事,在方士的帮助下,唐玄宗梦游仙境,在海上仙山,遇见了一个名叫“太真”的仙子,她就是杨玉环。于是,他用金钗许下誓言,两人“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一个美好的传说,就这样流传了下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是的,他与杨玉环许下誓言,对于梅妃,却只是在她的画像上题写了一首诗。当那些誓言传到梅妃耳朵中的时候,她的心,必然如同滴血一般。
   同样都是爱,却完全不同,梅花之爱,不染纤尘;牡丹之爱,倾国倾城。爱到不能再爱,就要保留自己的一份自尊,所以,梅妃将珍珠还了回去,一个爱梅的女子,必定是超凡脱俗的。
   唐朝人爱牡丹,爱国色天香的牡丹,爱倾国倾城的牡丹,爱雍容华贵的牡丹,但是,他们却不爱梅,所以,一个名叫江采萍的女子,她错生了一个时代。 【文苑★散文】梅妃与玉环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