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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人物】白话诗人王梵志

 施云南 2022-06-10 发布于上海
【华语人物】白话诗人王梵志 唐朝,气势恢弘的大唐王朝,是盛产诗人的时代,无论是沉郁厚重,善写“诗史”的杜甫;还是流连酒肆,与诗同眠的李白;又或者是激昂雄浑,写尽边塞风光的高适、岑参;还有那清新脱俗,恬静悠然的田园诗人王维……总而言之,大唐王朝最不缺少的,便是诗人。
   说实在的,大唐朝万邦来贺,河清海晏,什么都不缺,那个时候,正好又是佛教昌隆的时代,所以,唐朝自然也少不了名声显赫的一代高僧,比如说那远赴印度求取真经的玄奘;创建禅宗顿悟学说的六祖慧能;东渡日本,宣传佛法的鉴真大师,这些可都是了不起的和尚。
   就算条件再苛刻些,那能舞文弄墨的唐朝高僧,也不在少数啊,一代书法名家怀素,名垂千古;专门研究诗歌,写了《诗式》的皎然和尚;寒山、拾得,两位擅长写诗的高僧;当然,还少不了他,一个以写白话诗著称的和尚,王梵志。
   说起这位王梵志,可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诗僧了,我们屡屡能够在唐宋人的诗文中看见他的名字,关于他的故事,有一大堆,有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神话传说了。可是,在《全唐诗》中,我们却难以找到他的名字,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位传奇诗人,究竟是真的确有其人,还是纯粹只是一个传说呢?
   幸运的是,人们在敦煌的佛窟中,发掘出来一大批珍贵的文物典籍,其中,就包括有王梵志的诗集,经过整理,人们一下子就得到了王梵志的三百多首作品,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要说起王梵志的故事,那可真是说也说不完,在唐人范摅的《云溪友议》中,就记载了关于王梵志的生平,并且还收录了他的部分诗歌,“或有愚士昧学之流,欲其开语,则吟以王梵志诗。梵志者,西域人,生于西域林木之上,因以梵志为名。其言虽鄙,其理归真。所谓归真悟道,徇俗乖真也”,在这段叙述中,我们可以对王梵志的基本情况,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如果说,这个故事,还基本上没有什么夸张的成分,可以相信的话,那么,在冯翊的《桂苑丛谈》中所描述的内容,则是将王梵志的故事给神话了。说是在隋朝的时候,在黎阳城东十五里的地方,有一个叫王德祖的人,那个人的家里有一棵林檎树,在树上面生了一个瘤子,那瘤子很大,就像一个斗一样。三年后,这个瘤子烂了,王德祖把树皮扒开,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孩子。于是,他就收养了这个小孩子,这便是王梵志。王梵志到了七岁的时候,能够说话了,便问王德祖:“谁人育我,复何姓名?”王德祖具以实告:“因林木而生,曰梵天。后改曰梵喜。我家长育,可姓王也。”据说,王梵志此人,“作诗讽人,甚有义旨,盖菩萨示化也”,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啊。这个故事在《太平广记》里也有收录。
   纵观这些与王梵志有关的故事,并暂且抛开其中与神话有关的部分,我们至少可以知道,王梵志是一个生于隋朝末年的人,从小无父无母,是一户王姓人家收养长大的。
   根据胡适、郑振铎等专家的研究和考证,说这王梵志从小生于殷实之家,生活闲适,饱读诗书,待到隋末战乱的时候,家道开始衰落了,只剩了几亩薄田,为了生计,他便农忙时种田,农闲时经商。唐初,他家产破败,被迫给人帮工,晚年生活无着落,食不果腹,最后皈依佛门,信仰佛教,以寻求解脱。就是在这四处募化求斋的过程中,他才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大多都是劝善之作,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从敦煌发掘出来的诗歌。
   这些说法,究竟孰对孰错,哪个才是王梵志的真实情况,说实在的,是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但是,有一点却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王梵志确有其人,而且,还曾经在当时写过很多脍炙人口的诗歌,用自己那平实无华的语言,启迪过当时的很多人。
  
   王梵志的诗歌以说理为主,说白了,他写诗的主要目的,就是用来劝善惩恶的,其中,还有一些诗篇具有讽刺世态人情的作用。这些诗歌的内容包罗万象,反映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可以说,在人间发生了多少的事情,在王梵志的笔下,就有多少首诗歌。不仅如此,他还开创了以俗语俚语入诗的通俗诗派,让普通老百姓都能够看得懂诗歌。王梵志的诗歌风格浅显平易,但是又诙谐有趣,都说“话糙理不糙”,王梵志就是这样,他总是喜欢将生活哲理寓于诙谐嘲弄之中,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谈的都是日常的琐事,但是,说的却是深奥的道理。
   在唐朝,正是佛教开始兴盛的时候,佛教的思想,应该说,那是博大精深的,不是普通寻常人能够看得懂的,可是,当时的佛教传播者,为了让普通老百姓也都能够了解佛教的真谛,可谓是费劲了心思。由于佛教是“以像设教”的,人们便在寺庙中雕塑了很多庄严肃穆的佛像,让信徒们能够感受到佛教的庄严,体会到佛法无边的感觉。此外,一些优秀的画工,还在寺庙的墙壁之上,画了大量的壁画,其内容,无非就是讲述释迦牟尼是如何修行的本生故事;各种佛陀、菩萨的肖像;还有根据佛教经典的内容而画出来的佛经故事等等。总而言之,人们用这种浅显易懂的图画,来向普通的老百姓解释佛教的真谛。
   当然,仅仅是看图说话,难免还是会有理解力不强的人,不能够理解,所以,另一种与佛教有关的文艺形式,便应运而生,那便是变文。变文,属于说唱文学的范畴,是唐朝的时候才出现的,最初是在甘肃敦煌的石窟中发现的,所以,人们一般都称其为“敦煌变文”。敦煌变文的出现,与佛教有密切关系,它就是为了能够使得普通老百姓都理解佛教的深意,所以才用说唱的形式,以直白通俗,明白如话的语言来将佛经中的故事演绎出来给人看。发展到后来,其内容广泛起来,不光有佛经故事,还有诸如《王昭君变文》这样的历史故事或者是民间传说。有人说,变文是中国早期白话小说的特殊形式,对后世白话小说的产生有深刻影响。
   同样都是在敦煌石窟中被人发现,同样都是讲述佛家思想,同样都是使用白话文,可以说,王梵志之所以会创作这么多白话诗,其目的也是和那些变文的作者一样的,都是为了用最浅显易懂的语言,说明最深奥的思想和哲学,使得人们能够领悟人生的真理。
   由于受到了佛教思想的影响,在王梵志的作品中,也有大量论述禅理,或者是讲述因果轮回的诗歌,这和他当时所处的社会背景是分不开的,在一个佛教繁盛的时代,作为王梵志这样一个皈依佛教的人,自然而然会接触到此类的话题。“劝君莫杀命,背面被生嗔。吃他他吃你,轮环作主人”,很明显,这首诗歌是劝人不要杀生的,并且具有一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寓意。
   在王梵志的诗歌中,他运用了丰富的想象力,劝人向善,虽然所用的都是生活中常见的现象,但是,聪慧的王梵志,却从中挖掘出了与众不同的东西,且看这首,“梵志翻着袜,人皆道是错。乍可刺你眼,不可隐我脚”。在这首诗歌中所提到的,是一件日常生活中小得不能再小的琐事了,但是,王梵志却偏偏从中看出了禅意。
   人们穿袜子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光滑漂亮的一面穿在外面,将比较粗糙难看的一面,穿在里面,可是,王梵志却偏偏不这样,他就是要将袜子反过来穿。人人看见了都说他穿错了,但是“人皆道是错”的事情,却未必真的是错的,关键就要看你从哪个角度来考虑了。对于一般人来说,袜子是穿来给别人看的,要是让别人看见自己穿反了袜子,会被人耻笑,所以,他们一定会将袜子正过来穿。但是,王梵志却不一样,他认为,穿袜子是为了让自己舒服,所以,即使有人笑话自己,他也要将光滑的一面穿在里面,不要让自己的脚难受。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穿袜子的问题,但是,如果从深层次来考虑的话,我们却能够从中得到很多启迪。首先,人们做事情都喜欢讲面子,讲虚荣,但是,却忽略了实际的效果。其次,人们非但不认为自己这样是错的,还反而认为这种贪慕虚荣的做法是正确的,将这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其三,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看到了与自己不一样的,就觉得对方一定是错的,这个世上,只有拥有大智慧的人,才敢于标新立异,不顾别人的眼光怎么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由此可见,就是这么一首小小的诗歌,却是包罗万象,那平白无华的话语中,隐含着的却是深奥的人生哲理。
   在王梵志的很多诗歌中,还反映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比如“吾富有钱时,妇儿看我好。吾若脱衣裳,与吾叠袍袄。吾出经求去,送吾即上道。将钱入舍来,见吾满面笑。绕吾白鸽旋,恰似鹦鹉鸟。邂逅暂时贫,看吾即貌哨。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图财不顾人,且看来时道。”很明显,这首看似信手拈来,朴实无华的诗歌,实际上却是耐人寻味,发人深省的。
   整首诗歌,只围绕着一个字,那就是“钱”,当他有钱的时候,妻子儿女对待他的态度那是好到了极点的,脱下衣服就有人接着,还叠得整整齐齐的,送行的时候,一直送到大路边,看到了钱,便喜笑颜开,一个个好像白鸽子在身边盘旋,又好像鹦鹉鸟在耳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是,一旦看到王梵志穷了的时候,样子就马上变了,一个个全都给他脸色看。最耐人寻味的是,做这些事情的,不是其他人,可都是诗人最亲近的人啊,家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那些不认识的人呢。
   钱钱钱,人人都说要视钱财如粪土,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做到呢,人生在世,无非吃穿二字,二字皆得花钱,任凭你英雄好汉,饥寒穷三个字,都是抵挡不过的,所以,人们才会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从一个“钱”字上,就能够看得出。王梵志的这首诗,用平白无华的语言,向我们证明了这样的一个事实:“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抡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发发牢骚,慨叹一番家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那么王梵志便算不得是一个人才了,在叙述完自己的经历后,他还加上了这么几句富有辩证性的话,“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图财不顾人,且看来时道”。这几句道出了这样的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那就是即使人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能够有机会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机会能够时来运转的。的确,“石崇豪富范丹穷,甘罗运早晚太公”,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想当年,姜太公也是在经历了无穷的坎坷之后,才得遇明主的呢。
  
   除此之外,在王梵志的诗歌中,有很多涉及到诗人对待生死的态度。“死亦不须忧,生亦不须喜。须入涅槃城,速离五浊地。天公遣我生,地母收我尸。生死不由我,我是长流水。”在这首诗歌中,诗人王梵志认为,纵使死去,也不必太过于介怀,人之死亡,是一种自然现象,死去之后,正可以回归自然,重新和天地融为一体。这种思想,和陶渊明在《拟挽歌辞》中所说的“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同样都是认为死亡即是回归大自然的方式。“观此身意相,都由水火风。有生皆有灭,有始皆有终。气聚即为我,气散即成空。一群怕死汉,何异叩头虫。”在这首诗歌中,王梵志更是很明白无误地说明了自己对于生死的观点,他认为有生即有死,人之所以生,乃是因为精气神相聚,而人死,便是气散,如同灯吹烛灭一般。这种观点,在他的另一首诗歌中,说得更加明确:“身如内架堂,命似堂中烛。风息吹烛灭,即是空堂屋”。
   可能就是因为看透了生死,悟透了人间百态,所以,王梵志面对生死这样的大事情,还是很看得开的,一般来说,人们对于死亡这种事情,总是讳莫如深的,可是,王梵志却与众不同地用一种幽默的方式来调侃死亡。“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这首诗歌,和上面的几首一样,也是论述死亡这个严肃的话题的,但是,不同的是,这一回,王梵志却颇有一些黑色幽默。他肯定了生命的短暂,死亡的必然,这和他一贯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在这首诗里,他却将坟墓比喻成了“馒头”,还说每个人都要吃一个,这既强调了死亡的不可避免,调侃了那些贪生怕死之人,又显示了诗人自己的豁达和洒脱。这首诗歌,被宋朝的范成大浓缩成了一句话,叫做“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据说,王梵志的诗歌在当时很有影响力,很多佛寺都拿他的作品来“教戒诸学道者”或者是“开悟愚士昧学之流”,可以说,王梵志的诗歌,在当时是一种老少皆宜、妇孺能懂的通俗读物,启蒙读物。不仅如此,唐朝的很多诗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王梵志的影响,寒山、拾得、王维、白居易等很多诗人,都曾经受到过王梵志的启发。皎然曾经盛誉王梵志的诗乃是“外示惊俗之貌,内藏达人之度”。王维曾经在自己的某诗歌后注明所写的乃是“梵志体”,顾况也作过多首梵志体五言诗,由此可见,王梵志的诗歌,在当时的影响力非常之大。
   虽然说,到了明清以后,提到王梵志的少了,但是,王梵志的诗风,却一直流传了下来,我有理由相信,那些通俗易懂,风趣幽默的打油诗,其创作者们,不是受到了王梵志的影响,便是有着一颗如同王梵志一般的慧心。
   在《王梵志诗序》中,说王梵志的诗“不守经典,皆陈俗语,非但智士回意,实易愚夫改容,远近传闻,劝惩令善”,的确如此,大道理,空说一万遍,都未必有人会真的听进去,倒不如像王梵志那样,将人生哲理,世间百态,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琐事,全都融入到诗歌中去,用最浅显易懂的语言来表达出来,或许,那样反而更加能引起人们的共鸣。白话诗人王梵志,他用自己的无穷智慧和平实的语言,启迪着无数的后人。 【华语人物】白话诗人王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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