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鹅湖山人按】本人公众号日前曾经连续发文五篇《咸丰那几年——读同治癸酉铅山县志》，用地方史志资料，说明了咸丰和同治年间，太平天国运动对铅山县的戕害。为了从宏观上来分析太平天国运动，我将最近阅读的两篇历史研究者的短文推荐给各位一读。第一篇文章，解释了为什么太平军入铅山后对读书人的杀戮原因；两篇文章可以说从政治和经济层面解释了明清时期商业重镇——“江西四大名镇”之一的河口镇为什么迅速走向衰落的原因。文章并非长篇大论，其学术观点正确与否，读者自鉴。
钱穆：如果太平天国成功了， 那么整个中国历史就失败了 半隐斋（历史研究员） 2022/05/09 太平天国运动是我国近代史上一次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波及广西、江苏等近二十个省份，前后历时14年，规模宏大，意义深远。太平天国运动始于1851年，正值西方帝国主义侵略者入侵之时，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太平天国运动呈现出与其他农民起义不同的特征：比如，它担负着反封反帝的双重任务，后期编制出带有西方资产阶级思想的《资政新篇》。太平天国的领导人洪秀全从开始就坚决与晚清作战，立场坚定的反对西方侵略者，可惜他后来生活腐化、军事指挥失误，再加上领导阶层内讧，致使太平天国运动以失败告终。著名历史学家钱穆如此评论太平天国运动：“如果太平天国成功了，那么整个中国历史就失败了。”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太平天国运动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纷至沓来，腐朽不堪的清政府不仅无力抵抗，还变本加厉地剥削百姓，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日子过不下去了，很多人不得已走上揭竿而起的道路。1843年，广东花县人洪秀全第四次科举考试失败，那时，他阅读了基督教书籍《劝世良言》，由此放弃攻读儒家学说，建立拜上帝会。他把自己了解的肤浅的基督教思想和儒学粗略融合，制定了“人人平等”、“四海之内皆兄弟”等教义。洪秀全的好友冯云山帮助他在广西一带传教，赢得众多信徒，拜上帝会兴盛起来。洪秀全觉得科举考试徇私枉法，对清政府痛恨不已，于1850年发动金田起义，建号太平天国，开始反抗清廷的黑暗统治。起义初期，太平天国军获得了数次军事胜利。1853年，洪秀全定都天京，正式成立农民政权。太平天国一边扩大领地，一边与前来镇压的清军作战，历时三年达到军事全盛。之后，天京变乱、石达开出走等事件相继发生，太平天国走向衰落，最终被曾国藩镇压。 国学大师钱穆于1895年出生，江苏人，新亚书院的创办者，曾在北京大学、浙江大学教书，著有《国史大纲》，是近代著名的历史学家、思想家，学术声望享誉全国，与吕思勉等人合称“史学四大家”。作为史学大家，钱穆自创了一套史学理论，他认为中国史教育和研究可以增强民族文化认同感以及促进文化现代化，学者治史要心怀为现代中国的革新前途服务的“史心”，批判历史糟粕的同时不能武断地否定传统。钱穆的学术思想别树一帜，他对太平天国运动的评论也很独到。他说：“满人之所以能立足和发展，正是因为他们成功地使用了中国的读书人，而太平天国不谙此道……他们不读书，把自己国家的历史传统一概推翻，只抄些外洋宗教粗迹。”“就是当初满人入关，都没有像太平天国一样，表现的如此粗陋和幼稚……单看他们的国名官名就知道他们必会失败。假如太平天国成功了，那么整个中国历史就失败了。” 钱穆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封建社会时期，很多贫苦大众信奉宗教、相信灵异的存在，他们指望神灵来解救自己，一些起义领导者根据他们的这种心理、习惯借助宗教或神鬼发动、领导起义，比如，东晋末年的孙恩卢循起义利用五斗米道组织群众起义。洪秀全也是使用拜上帝教来吸引群众以及领导太平天国，不过，他的拜上帝教的思想体系并不完善，因而钱穆先生说太平天国“只抄些外洋宗教粗迹”。这一点从“太平天国”四个字可以看出来。“太平”一词是我国传统词汇，很早时便有应用，比如，《史记》里有句子：“天下于是太平治。”战国时的典籍中写道：“天下太平，万物安宁。”“天国”一词则和基督教有关，它的含义并不吉利，人死亡后才去天国。洪秀全若不是对基督教思想不求甚解，不可能用这种丧气的词语给政权命名。 一个国家不能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化，我国到近代已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值得每个国人的骄傲，钱穆很重视以儒学为中心的民族传统文化。由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儒学从春秋、战国时的其他诸子百家中脱颖而出，快速占据了社会主流思想的位置。儒家学说以“仁”为核心，期翼统治者以德治国、以民为本，希望百姓们仁者爱人，互亲互爱。儒家文化博大精深，不断演进发展，引申出忠君爱国、勤劳朴素、宽容雅量等优秀民族品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国人的行为习惯。洪秀全领导下的太平天国却简单、粗暴地否定包括儒学在内的全部传统文化，他们焚烧四书五经，打砸孔庙，毁坏历史物件。钱穆先生认为造成太平天国既背典忘祖又不真的懂基督教的原因是他们不读书，不任用读书人参政，没有读书人的太平天国粗陋、幼稚，他们若是成功了，中国历史也就失败了。钱穆先生还举满清初入中原时，使用读书人让政权得到巩固和发展的例子和太平天国作比较，借而说明政权的巩固、发展离不开读书人。 其实，太平天国运动并非一无是处，它打击了清王朝的腐朽统治，激发了后人反抗清廷的斗志，对历史发展有积极意义。然而，农民阶级的局限性致使历代农民起义都有缺憾、瑕疵，太平天国虽然发起在有新时代特征的近代也未能摆脱这种局限。钱穆先生指出的太平天国的缺点也是农民阶级的局限性之一。以往，人们提及农民起义多抱有同情心，坚决支持受苦民众反抗封建统治者的残酷压迫。然而，农民起义少有成功，即便成功了建立的仍是封建政权，失去了最初的斗争性、正义性，转而像前朝似的压迫底层民众。 历史总有大势可寻，其间各色人物纷纷登场，各类事件相继发生，无论是成是败、是兴是亡、是对是错都可助人们鉴古知今，修养发展。历史评价总带有时代特征，尽量以海纳百川的气量看待古事、古人，宽容、博大、辩证地吸取经验、总结教训能得出更正确的结论。
太平军肆虐江南时， 湘军踩在江西与安徽的头上迅速崛起 金满楼（近代史研究者） 2018-12-24 江西曾在宋明时期繁盛一时，不过在近代以后，则迅速败落。 近年，也有学者指出，近代江西的迅速衰退，转折点在于太平军引发的长期战乱，其次才是广东贸易的转向。 作为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江西是太平军兴期间受害最烈的省份之一。 当时，太平军从广西出发，然后沿贵州、湖南北上，之后经过洞庭湖入长江而东向一直打到南京。之后，清军与太平军反复攻守，百姓受此荼毒，可谓惨不堪言。 由于江西处于太平军与清军来回拉锯战的核心区域，从1853年到1865年这13年间，太平口曾先后五次大规模进入江西。 尤其在1855年11月至1859年7月这4年时间里，江西是石达开十万军队与湘军主力的激战之区，太平军在江西“焚杀掳掠无虚日”，以致很多地方出现十室九空、甚至城厢二三十日无人烟的惨状。 太平军在江西杀戮极惨，如咸丰五年（1855年），义宁州被攻陷，十万余百姓遭屠戮，血染数百里之修河，其中父子、兄弟、夫妻同时遇难者1100户，被灭门者300余户。 而此州城及邻近武宁县，数年间一直限于被攻陷与收复之间，战乱之荼毒，可想而知。 也有人说，长毛（指太平军。下同）起兵初期军纪严明甚至实行减税，似此等劫掠为生、根本无所谓政权建设的流寇型政权，此语诚不知所谓也。 而且，长毛掳掠不限于财产食物等，更是直接掳掠壮丁，这也是导致江西人口剧减的重要原因之一，无他，一壮丁去、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能辗转于死途了。 如《南昌府志》、《新建县志》等，多处记载长毛李秀成部动辄掳掠成千上万壮丁之事。 《饶州府志》亦记载长毛对饶州大肆焚掠，“男妇未远徙者悉遭屠戮”、咸丰十一、二年间，安仁县被长毛“捉去男女不下万余，十室九空”的的记载。 此外，整个江西除了最南端的赣州之外，其他如瑞州、袁州、临江、吉安等州县均发生类似大规模杀戮掳掠事件。 而除长毛之外，其他如本地或外省土匪、山寇也随时蜂起，甚至与长毛一同杀戮掳掠，类似记载，在当地史志上可谓比比皆是。 而那些平乱的各类清军与团练等，其表现也未必比长毛土寇更好，其以借军饷、筹团练费等为名的搜刮虽然未必刀刀见血，但同样是在吸尽民脂民膏。 如南安府百姓所说，“非苦于贼，而苦于勇”,”以无用之勇，耗有用之粮”，而百姓“莫敢白其冤”。所有手持武器者，在百姓眼里均为“毒虫”。 或因为杀戮太惨，咸丰三年（1853年），南康等地百姓（匪）竟有将知府（南康）、知县（星子、浮梁）献出之事。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时期，江西和邻省湖南正好出现一升一降的形态，如当时有句话说的，“湖南人出兵，江西人出钱”。 据统计，仅从1860至1864年，江西就向湘军提供军费3850万两白银，占同期湘军军费的一半。换句话说，湖南人豪杰辈出自己，其湘军的军费有一半是江西老表出的。 而在太平军最终被剿灭后，各省报销军饷时，江西奏销数为4233万两，为各省最高。 此外，江西战前人口2428万，期间死亡1172万，比例高达48.3%；如此又死人、又出钱，人命财力被内乱白白消耗，这对江西的损害之大，可想而知。 湘中名人皮锡瑞曾说：“湖南人物，罕见史称。三国时如蒋琬者，只一二人。唐开科三百年，长沙刘蜕始举进士，时谓之破天荒。” 对此近代江西与湖南的不同命运，戊戌时《湘报》撰稿人杨笃生也在1903年的《新湖南》中说： “咸同（咸丰、同治）年前，我湖南人碌碌无所轻重于天下，亦几不知有所谓对天下之责任。知有所谓对天下之责任者，当自洪杨（洪秀全、杨秀清）之难始。” 如是，说近代湖南的崛起是以江西、安徽（和江西情况类似）为代价，大概也有几分合理性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