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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法结构之龙跳虎卧手法,杜甫首创,后人有几个能跟上?

 思明居士 2022-06-12 发布于河北

“龙跳虎卧”是诗歌的结构艺术之一,它的特点在于布局大开大合,大往大来,使诗篇富有跳跃跌宕之势。

如陆游《书愤》诗中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一联,写宋兵抵御金兵的两次战斗,上下句之间就呈现出大跨度的跳跃性。从时间看,一在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冬天,一在乾道八年(1172年)秋天;从地点看,瓜洲渡在东南,大散关在西北。然而正是这一跳跃,一方面使诗意显得更为浓缩精炼,一方面使诗情显得更为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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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歌艺术的发展史来看,在近体诗中采用跳跃式的结构安排当以杜甫为发端。

试看他的《诸将五首》之二:

韩公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

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

胡来不觉潼关隘,龙起犹闻晋水清。

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

杜甫的《诸将五首》是一组政论诗,作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当时安史之乱虽已平息,可边患还没有根除,首都长安又遭到吐蕃入侵,吓得代宗逃往陕州避难。诗人痛感朝廷将帅的无能,所以写下这组诗,既讽刺他们坐享高官厚禄,不顾国家安危,同时也激励他们效法先贤,为平息内忧外患、统一国家恪尽职守。

这里选录的第二首,主旨是感叹诸将不思奋身报国以致天下太平。首联从封韩国公的名将张仁愿下笔,赞扬他在朔方筑三城而断绝了突厥的南侵。次联笔锋一转,落到诸将身上,说朔方三城本是为抗拒突厥而筑,如今反却借助其力来平定国内乱军。

第五句跌回当前,以潼关非不险隘而外族进入不觉其隘,讥诮诸将无能。第六句又突然追忆盛时,以高祖之起兵晋阳勖励诸将。末联再回到诸将身上,诘责诸将只知坐享尊荣,不思杀敌报国,为皇上分忧。

全诗纵横出没,跌宕生姿,被杨伦赞誉为“有龙跳虎卧之观”(《杜诗镜铨》);被沈德潜赞誉为“龙跳虎卧之笔”(《唐诗别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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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的《雉带箭》也是一首被誉为“短幅中有龙跳虎卧之观”(汪琬《批韩诗》)的作品。诗如下:

原头火烧静兀兀,野雉畏鹰出复没。

将军欲以巧伏人,盘马弯弓惜不发。

地形渐窄观者多,雉惊弓满劲箭加。

冲人决起百余尺,红翎白镞随倾斜。

将军仰笑军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

本诗写随从徐州武宁军节度使张封建射猎情景。首句写猎场,次句写猎物,三句写射者,四句写射技,五句写地形与观众,六句写逐猎之过程,七八句写中弦的雉鸡,最后写得意的将军。

整首诗不过七十个字,写了射猎前、涉猎中、射猎后的场景,而且还写得盘曲跳脱,生气远出。像这种开合动荡的章法,一般在古文中使用,韩愈将其推广到诗歌创作中,从而使得有限的篇幅容纳了更多的意蕴,并且具有曲折多变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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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跳虎卧的结构总是与诗人感情的起伏相适应的,试看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

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搅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

诗人在饯别秘书省校书郎李云之时,感慨万分,写下了这首诗。在写法上,起调不写饯别,而是破空而来,直抒内心之忧愤;第三句突接“长风万里”的壮阔景象,第四句发出“酣高楼”的豪情逸兴。这一大幅度的结构跳跃,与诗人满怀理想抱负而不为环境所压抑的感情是相一致的。

以“酣高楼”点题后,五六句又从中突起,横亘而出,借评论古人而赞客、自喻;接下二句以“上天揽月”进一步渲染意兴,把感情推向高峰;“抽刀”“举杯”的描写则将感情迅即从九霄跌入苦闷的深渊;最后以放浪江湖、隐逸出世,表现内心的愤愤不平。

全诗结构起落无迹,断续无端,闪转腾挪,跳跃奔放,显示了龙跳虎卧之势。诗人波澜叠起般的感情也正是借助了这一结构,才得以传神地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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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蒋捷的《贺新郎》词:

梦冷黄金屋。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化作娇莺飞归去,犹认纱窗旧绿。正过雨、荆桃如菽。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鸳楼碎泻东西玉。问芳悰、何时再展,翠钗难卜。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怕不是、新来妆束。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空掩袖,倚竹。

此词是南宋灭亡后的感旧之作。上片先以金屋梦冷、筝弦尘扑暗含故国的凄凉与心境的孤寂,接以“娇莺飞归”追念昔日生活,感情由低到高。“此恨”二字又将感情折回,“弹棋局”的比喻告诉我们,此恨是恨世局改移,因此恨极而瘦。换头再作追念,但杯碎酒泻,芳踪难卜;接下又以“怕不是”与“待把”呼应,言所思所忆只是徒然,感情又一跌宕。以下再用曲笔,言知音已杳,物是人非,末以美人迟暮喻自己之惆怅悲怆而无可奈何。

整首词感情忽悲忽喜,跳跃变幻;结构转折多变,大往大来,有力地表现出作者人事沧桑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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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注意的是,诗的结构不管是如何的跳跃,它的意脉必须是贯通的,不然的话,就会导致血脉不贯、意有断续之失。

试看贾岛的《泥阳馆》诗:

客愁何并起,暮送故人回。

废馆秋萤出,空城寒雨来。

夕阳飘白露,树影扫青苔。

独坐离容惨,孤灯照不开。

诗写离别的孤寂情怀。中间二联,均能刻画工妙,当属难得。首尾用笔亦颇相称。从章法上看,次联的“秋萤”“寒雨”与三联的“夕阳”“树影”之间确有顿宕之势,可在意脉上却如同隔断,更不相涉,露出攒凑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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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卢纶的《送宋校书赴宣州幕》诗:

南想宣城郡,清江野戍闲。

艨艟高映浦,睥睨曲随山。

名寄图书内,威生将吏间。

春行板桥暮,应伴庾公还。

开端以“南想”领起,到第四句全是想象中的宣城景色,五六句突写宋校书之职与此度赴任之举,可从中我们看不到诗人情感流程的贯穿,显然这上下之间根本不是什么布局上的龙跳虎卧手段,而是意脉的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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