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7 (六) 外婆家自从买下了村部旁边的那套房子后,就在靠着路边的那间屋子里开了商店。后来,这间屋子陆续租了出去,又陆续收了回来。大抵在08年的时候,我们家从老家搬到了外婆家,我记得08年的冬天下了好多场大雪,天气十分寒冷。夏天的时候发了地震,发地震的时候,我正上二年级,在教室里有位同学的水喝完了,我从我的水瓶里给他倒,可地面摇摇晃晃的,水都被我倒在了地上。等到回家后,一打开电视,我才知道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那时候每每看到电视上一幕幕惨烈的画面,我都感到十分害怕,夜里都会发抖。秋天的时候奥运会开始了,开幕式那天,正好是我的阳历生日——但可惜我并没怎么过过生日。那天下午,也就是临近开幕式的时候,感觉周围的每个人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母亲还特意给我了一些钱,我去小卖部里买了许多零食回来,等到了点,我和母亲便一起看完了奥运会的开幕式,父亲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们就是在秋天行将结束的时候搬的家。搬到了外婆家后,父亲和母亲便又重新开起了商店,还支了好几张麻将桌,我们家的生活大抵就是从这里开始走向了正轨。 外公和外婆所买的这套房子实际上只是一整栋大楼里的一小部分,大楼有近六个单元,四层高,外公和外婆所买的这套房子确切说来,便是一个单元里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只不过,外公和外婆所买的这套房子在整个大楼里的最中央的位置,旁边便是村部的大楼,应该是整栋大楼里的“风水宝地”。村部同外公和外婆所买的这套房子中间有一个矩形的过道,这个过道实际上就是巷子口。这里俨然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隧道,风吹过这里,突然就变得紧了些,夏日里,常有人在这里纳凉。顺着这个过道朝巷子走去,便能看到外公家后院的大铁门,铁门喷着一层蓝漆。我自幼可能就有些神经衰弱,一开铁门或是一关铁门的时候所发出的碰撞声,轰隆隆—轰隆隆的,在我耳朵里总会不断地闹腾,十分难受,我的心也会跟着砰砰乱跳。所以,小时候乃至于现在,铁门一旦响起来的时候,我便赶紧捂住耳朵,想些其它的事情,我才不至于那样难受。 整栋大楼前面都是一片水泥地,而后便是马路,马路的对面是一条与马路同方向的水渠,水渠那边,有一家芦苇厂,之后,便是成片的田野,零星地可以看到几户人家的房子。在外公家商店前面的空地上,靠着墙离通道最近的那里,有一个方形的石墩。这个石墩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反正自我有记忆的时候,它便一直被摆在这里,常常能看到有人坐在这个石墩上,要么是晒晒太阳,要么是休息休息。可能是这个石墩只能坐一个人的缘故,后来,外公和外婆便在这个石墩的旁边摆了一张木制的长椅,上面还铺了垫子,可能是无心插柳,之后,来巷子口谝闲话的人忽然便多了起来。但没过几年,这个木制的长椅就坏掉了,外公一下狠心,正好老太太家里有根废掉的钢板,外公便拿来收拾了一番,将原来的木椅换成了铁椅,并且牢牢地焊了起来。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个椅子都还完好如初,现在仍然有许多人会坐在这里。常能看到的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们坐在这里拉拉家常,男人们坐在这里吹吹牛皮,好不热闹。 我印象中有一位老人每天都会坐在这里,他姓张,可能自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至少有六十岁了。他平素里常常带着一顶白色的球帽,要么是穿着一身黑,要么是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衣服,个子不高也不矮,看上去瘦瘦的。我不知道他到底究竟经历了什么,反正在我的印象里,他的一条腿是跛的,走起路来常常是一条腿得先用力地迈出去,脚上的鞋会在地上磕出一下响声,然后,另一条腿才慢慢迈出,脚擦着地滑到另一只脚的跟前,发出一阵呲呲的声音。如此循环往复,可以看到,他每走一步都吃力极了。我常常在门口的时候,一听到那呲呲的声音,总知道是那位姓张的老人出来了。他到了巷子口,便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朝着四周或是眼前的方向来回看着,有过来的人,会和他打几声招呼,要是没有人过来,他便一直在这里坐着。有时候会坐一个早晨,到了晌午,他的老伴便会过来叫他吃饭,或是他的孙子来叫他吃饭,他便又那样一瘸一拐地走了。等到了下午,他仍会来这里坐着,每天基本上都是这样——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是如此。这位姓张的老人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常常都很沉默,人多的时候谝起闲话来,他便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既不插嘴,也不表示态度。只偶尔有的时候,会跟着笑笑,我想这多是出于他的和善。确实,他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从面相来看,便给人一种极为朴实的感觉。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虽然不大说话,但每个人看到他都会问候他一声,男人们还会主动递上一支烟给他,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没有收下。记得我头一年上大学回去后,看见了他,他还问我是在哪儿读书。 只是一切都来得匆忙,等到了大学的第二个寒假里我再回去的时候,我才得知他已经去世了的消息。我听说他当时是患上了一种癌症,但仿佛命运是开了一场玩笑。就在他得病期间,他的儿子却因为在检查智齿的时候,也突然检测出了牙癌,整个口腔里不得不切除掉了许多组织,住在急诊病房里,病情很不容乐观。那位姓张的老人的癌症本来还没有那么严重,但一听说他儿子的情形后,一下受到了刺激,没过几天便与世长辞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儿子后来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后来村子里有谣言说,那位姓张的老人当时所买的地基,原本在那里死过人,因而,他们那一族人经常有得怪病的,在那些谣言里,还确切地提到了一些人,和他们所得的怪病。那些人我几乎都不认识,故而也不知真伪,我只知道这位姓张的老人有一个外孙,年纪同我相当,有一次我们俩在一块玩足球,他在巷子尾,我在巷子口,我用力踢给他,他也用力踢给我。只是,我从来都没有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2021.1.21 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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