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的山坡上，是一处排渣场，面积有几千亩之多。自我记事起，每天都能看到火车冒着浓烟，鸣着汽笛，在南面的山坡上经过。车头带着十几节车厢，车厢里装满了矿渣，像老牛负重般前行。待离去时，矿渣卸去，又是下坡，火车一路狂奔，风驰电掣一般。村民们站在自家门口，如果见到车厢里的矿渣颜色发黑，就表明矿渣里有煤块。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计，担着篮子，拿着铁耙，向排渣场飞奔而去。因为煤块比柴禾耐烧，既能做饭又能取暖。即使弄回一些煤面，掺上一部分黄土，撒上水，做成煤饼或打成煤球，也是不错的选择，并不比煤块逊色多少。于是乎，许多农家的院子里或者大门外，便堆放了成堆的煤块或煤面。这样，不但做饭有了保障，即使在极寒的天气里，全家人也能围坐在火炉旁，享受着天伦之乐，不至于挨冻。距排渣场较远的人家，就会带着馒头和水，在排渣场附近，找一处避风的所在住下来。估计捡拾的煤块足够多之后，再想办法运回去。由于拾煤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来去自由，不受任何约束，丢煤的事情时有发生。辛辛苦苦捡拾的煤块，如果不能及时运送回家，当你再去的时候，极有可能不翼而飞，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拾到的煤块只有运到家里，才是你自己的，也是最安全的。在排渣场附近住的人，大都靠扁担，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一次次将煤块运送回家。如果拾得较多，就得用架子车往回运送。有的人拾到了煤块，捎信让家里人来拉，自己原地留守；还有的干脆站在山坡上，扯开喉咙，拼命吆喝，直到家里人应声为止。
当然，架子车运送，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时候，尽是土路，上坡下岭的，到处坑坑洼洼，格外难走。有的人家，有车有牛，运送比较容易一些。有的人家，啥也没有，就得好话说尽，借来人家的架子车，还要用气筒将架子车的两个轱辘充足气。上坡的时候，全家人又是推又是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下坡的时候，更是险象环生。身体棒的架住车杆，旁边有人帮扶着，车体后尾有人站着，生怕车速过快，失去控制。稍不注意，就会弄个车仰人翻。遇到天下大雨，路上泥泞不堪，更是寸步难行。有的架子车，车轱辘会慢刹气，隔一会儿还要给车充气。不然的话，架子车就会损坏的更厉害。若是车子发生故障，坏在了半路上，那就更加倒霉啦！那时，许多山里人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火车，不知道火车到底长啥样。有个年轻的后生，受全村人的委托，同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翻山越岭，一路循声而来。他把火车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回去向全村人复命。村里有人戏言道：“火车爬着还能跑那么快，要是站起来，跑的就更快了！”当然，这也是听别人说的。
有的小孩子搞恶作剧，将小铁棍或铁钉放在火车的铁轨上，自己躲到一边。等火车过去后，将轧扁的小铁棍或铁钉放在磨石上，磨成小刀的样式，在同伴中炫耀，受到了父母的责罚。
记得有一次，天刚蒙蒙亮，我随村里的大人一同到排渣场捡拾煤块。无意中发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个死去的小孩。我吓得头皮发蒙，以至于很长时间不敢到那里去。那时候，医学尚不发达，人们的生活水平十分低下，丢弃死婴的现象时有发生。
另外，有个年轻的姑娘，在排渣场捡拾煤块，夜里遭到两个男人的轮奸。当时正值严打，一个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另一个属从犯，认罪态度较好，被判了死缓，吃了二十多年的牢饭，几乎家破人亡。有一个扳道工，由于操作失误，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还有两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为了爬火车，一个被当场轧死，一个被轧断了左腿，真是惨不忍睹！
后来，由于矿渣停运，火车的铁轨均被拆除，拉矿渣的火车也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几十年过去，村南的排渣场成了郁郁葱葱的槐树林。离我村最近的火车道，经过拓宽，修葺，变成了柏油铺成的园区道路。由于环保的需要，电力取代了柴、煤，捡拾煤块的那些往事，也成了历史。
作者简介：高月林，地址：河南省三门峡市义马东区街道办事处南河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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