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怀清 陪同《山路十八弯》的词作者、中国音乐舞蹈家协会副主席佟文西老师到汈汊湖和天屿湖采风。浩渺的烟波,翔集的鸥鹭,把老人的思绪带回到他自己的老家——八百里清江画廊。佟老说自己在江边生水边长,从小就会摸鱼挖藕。看到汈汊湖和天屿湖,一下子就让光阴回溯到摸鱼挖藕的儿时。 从遥远的往事追忆中回过神来,佟老问我会不会摸鱼挖藕。 我说自己出生于渔家,不仅会,还擅长徒手捉鱼。 徒手捉鱼?我的回答让佟老大感诧异,以为我是在信口开河,就顺着我的话说,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样徒手捉鱼的。 我说虽然是说徒手捉鱼,但仅仅靠“捉”,显然是不行的,手上必须有许多花招和小动作,有时甚至还要用到兵法,搞兵不厌诈。 比较容易捉到的,是过年时干塘的涸泽之鱼。纵然是重达十多斤的大鱼,只要用右手握住鱼鳃,用力把鱼头摁住,再用左手把住鱼尾巴,让鱼挣扎一会,用不了多久,鱼自会束手就擒。 需要有一定技巧的,是在流水中捉鱼。有一年大年三十,我同爱人一起到城郊的亲戚家吃完年饭,然后沿着乡间小路返回。那天天气异常晴暖,下午三点多钟,路过上午还被冰雪覆盖的小溪,看到冰雪已经完全融化。明媚的冬日暖阳一闪一闪地照耀着小溪中的潺潺流水,一条条鲫鱼朝着太阳的方向,争先恐后地往上水游去。 乘着酒兴,我跟爱人说,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我要站在堤坡上,脚不沾水,为你表演徒手捉鱼。 爱人嗤了我一鼻子,说,喝醉酒了吧,舌头都捋不直,还说表演徒手捉鱼。 好吧,是不是在说大话酒话,立马就会见真章。我选择了小溪最窄的一处地方,蹲下身子,确保双手都能伸到水里。在鱼将要游过的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准地把手插到鱼的脑袋下面,然后一捧一扬,连鱼带水一起泼向对岸。爱人讥笑的声音还未散去,小溪对面的堤坡上,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已经在蹦蹦跳跳了。如是者再三,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一碗味道鲜美的野生鲫鱼已经捧在掌中了。 真正难度较大的,是在静水中徒手捉鱼。儿时在老家,几场春雨过后,河水涨起来,会一直漫进稻田里。那时的稻田还没有被整理出来,仍有上年收割后遗留下来的谷桩。鲤鱼和鲫鱼会结伴到稻田里的谷桩中产卵,此时正是徒手捕捉的好时机。但是在风平浪静的稻田里,人和鱼的视力都极好,跟在鱼的屁股后面追,是捉不到鱼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兵法了——要狠狠地拍打水面,弄出很大的声响——所谓兵不厌诈,让鱼感觉四面受敌。受到意外惊吓,鱼会慌不择路,随便找个脚窝,一头扎进去,脑袋朝下,尾巴向上,把自己藏起来。鱼看不见人,以为人也看不见它——这个蠢东西。这时只需蹑手蹑脚,轻轻把鱼摁在脚窝里,它就插翅难逃了。 徒手捉黄颡鱼,要用手指头捏。技术要领是,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黄颡鱼右边的角,用无名指和小指夹住左边的角,用食指护住头顶上的角,把鱼头窝进右掌心,再用左手去捧鱼尾巴。这时黄颡鱼会发出嘎嘎或咕咕的叫唤声,表示自己缴械投降了——这也是黄颡鱼被叫作黄嘎鱼或黄咕鱼的主要原因。 徒手捉鳝鱼,主要是用右手的中指。关键技巧是右手中指要伸缩自如,要会打金钩,就是用中指把鳝鱼箍住或掐住。鳝鱼同蛇一样,也有七寸。打蛇要打七寸,掐鳝鱼,也要掐它的七寸。掐住了七寸,纵然鳝鱼拼命挣扎,也是徒劳无益。 徒手捉得最多的,还是泥鳅。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莴苣烧泥鳅、老黄瓜熬泥鳅,是农家最寻常的菜肴。 其实泥鳅也是很难捉的,需要“花”和“捧”。泥鳅不像鳝鱼,把洞打得又深又长,而是在稀泥中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扭出一个坑窝,再头上尾下,把大半截身子缩进稀泥里,让嘴巴和胡须露在稀泥外边的水面下。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它。只需轻手轻脚连泥带水一把捧起来,丢掉泥水,把泥鳅扔进竹篓,就大功告成。对于出洞的和在混水中摸到的泥鳅,如法炮制,同样奏效。 有一年春旱极重。为了不误农时,生产队用抽水机抽水改田,把老家旁边那条白鹭沟的水都抽干了。干裂的稻田里没有泥鳅,小伙伴们就去白鹭沟底摸鱼捉虾。在一个鳝鱼洞中,我抠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把淤泥扒开,里面竟然趴着好大一只老鳖。我像端脸盆一样把它端起来,刚站直身子,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那个家伙突然伸出脖子,对着我的鼻子就是一口。吓得我寒毛一竖,两手一松,扑通一声,老鳖掉进水里,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幸好没被咬着,要是真被咬住了,天上打雷它都不会松口。站在原地喘了半天粗气,我那颗扑通乱跳的心才慢慢平息。 讲了这么多徒手捉鱼的往事,说得佟老在吃饭时大快朵颐,连说汉川的鱼菜好吃。我跟佟老约定,下次来汉川,我会现场表演徒手捉鱼的技艺。 友情提醒一下,如果没有经过儿时反复训练,最好不要尝试徒手捉鱼。尽管现在说起来感觉很轻巧,其实我也曾多次被黄颡鱼、刀鳅和鳜鱼扎伤过手。而且一旦被这些鱼扎伤了,会感觉钻心般的痛。至于那些海水鱼,因为很少接触,我从不敢伸手触摸。我觉得,对于不太熟悉的生灵,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原载于2022年6月1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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