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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陵记忆】故乡的老油坊

 梦泽赤子 2022-06-19 发布于湖北

【茶陵记忆】故乡的老油坊今日茶陵2020-03-30 16:37关注

我的故乡在茶陵县一个叫“大岳”的小山村,大岳,大山也。村里山峦起伏,连绵不绝,更有茶陵名山之——九牛推磨,盘踞一隅。古老的村庄,家家户户都种有油茶树。每年霜降过,便是茶果成熟时,一座座的油茶山硕果累累,清香四溢。八十年代初,还是孩童的我穿梭在油茶树林里,或背篓或挎篮,摘得不亦乐乎。那些年,村里都是统一时间上山采摘,漫山遍野,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一担一担的油茶果由大人挑往自家院里。路上来回挑油茶果的人络绎不绝,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油茶果摘好了,先搁置为一堆,沤上几天,等果皮褪去青红色,泛起暗灰色,便选择晴好的天气铺散开来,开始晒油茶果。油茶果晒裂了就开始剥茶籽,剥好的茶籽继续晒,晒到把茶籽放在手里轻轻摇晃能够听到骨碌碌的轻响,就可以收起来以备榨油了。而油茶果壳也不会倒掉,晒干后可是熏腊肉的上上之选。当然,在那个年代,茶果壳用于烤火也是一个很好的燃料。还可以制成香,祭祀时家家点燃,淡淡的清香弥漫整个村庄。

接下来便是榨茶油了。故乡的老油坊建在小江流的边边上,一般都会选择在农历十一月开榨。那时农闲了,农作物也不需要用水了,便把小江流适量的水别到油坊的水车上,水车随着流水的冲击吱呀呀地转了起来,水花飞舞,犹如仙子的裙摆,袅袅婷婷。古老的油坊开始热闹起来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陆陆续续地挑着茶籽来到油坊,先来的先榨,后来的后榨,井然有序,从不争吵插队。掌榨的人都是经年的榨油老手,所有工序都是由掌榨师傅把握拿捏分寸,精准而又老到。

榨油的第一道工序是碾籽,茶籽的主人把茶籽均入一个巨大的木质碾盘里(环形的盘槽里镶有一层铁皮),水车转动,通过轴与齿轮带动铁滚轮旋转,等距的三个铁滚轮在盘槽里不知疲倦地滚碾着,把茶籽碾得如米粉状,掌榨师傅不时从碾盘里抓一把放在巴掌里,用指头那么一划拉,便知细腻的可适度,他说可以了,茶籽的主人便把碾碎的 籽粉铲入箩筐。第二道工序是蒸茶籽粉,又称蒸麸,在柴火灶上架一口大铁锅,锅上置一硕大的木蒸桶,锅里加水,烧火蒸麸。蒸麸也有讲究,不能一次性装满蒸桶,得边蒸边添,上一次气添一次茶籽粉,每添一次得把下面的茶籽粉用铲翻上来,与新添的抄匀。蒸好的茶籽粉如泥状,称茶籽泥。至于蒸到啥程度,当然自有掌榨师傅把握,他从蒸桶里抄起一铲,用食指和拇指一揉一捏,便知适宜度,太嫩,不出油或出油少,太老,会崩饼滑榨。

第三个工序是装饼,又叫箍麸,茶籽主人把蒸好的茶籽泥趁热钧入一个已布满布好稻草杆的铁环内(铁环约五分粗细,直径比脸盆稍大),然后把稻草杆合拢包住,由一个专门踩饼的人负责踩饼,装一个踩一个,麻利且齐整。踩饼的人光着脚双手抓住房梁上垂下来的粗粗的稻草绳,通过抓住绳子来控制脚踩的力度,两只脚踩得红润润的,而且油光锃亮。在那个年代,踩饼,可是一项绝好而又独特的健身方式呢。最后一个环节,便是装榨(又叫装饼)榨油。榨,是由一整根直径三尺余的樟木做成的,长丈余,硕大、笨重无比,横置于油坊内,两头用木头垫起,中部齐腰高,木榨两头是实的,中间开宽近两尺、长近六尺的口子(两边对称开),把开口的中间掏空(内直径约两尺余),内底部凿一条槽,槽底钻有一排洞眼,用以漏油。

茶饼装好了,便在茶饼的一头用木钻子(后端箍有铁环)打进去。话说用什么打呢?这就得提一提这把举世无双的木锤了,此锤由一根粗且直的杂木做成,直径约五寸,长丈余,重愈百斤,用粗麻绳悬于房梁下,撞击处箍裹着铁掌,后端由掌榨师傅掌控,两边各站一二人,如撞钟般来回撞击木钻子,掌榨师傅以其精湛的技术,控制木锤每一次分毫不差地撞击木钻子,撞进去一根木钻子,又加一根,愈加愈密,愈撞愈紧。一般撞击一会便要停锤,让茶油渗出,顺槽洞漏下,槽洞下置一长斜瓦,流到桶里。不停地撞击的话,就会崩榨,至于撞击多久休锤一下,休多久,多久能卸榨(又称下榨)?当然是由掌榨师傅来把握分寸。榨出的茶油橙黄橙黄,晶莹剔透,沁人心脾,用茶油炒的菜格外香,茶陵名菜“茶陵狗肉”就是用的正宗的山茶油,而名闻遐迩。榨过油的茶饼,又称茶麸或茶粕,用于稻田里药泥鳅,可是最佳品,当然也是乡亲们种地的绝佳有机肥料。

在那个年月里去油坊榨油的人,都是自带稻草与柴火,还自带大米与青菜叶。油坊榨一户的茶籽需要半天,所以经常有人在油坊里吃饭和睡觉。先说吃饭吧,把米淘好后放在一个铁鼎罐里悬挂在蒸麸的灶口上端,半烤半煮半煨,这种火弄出来的米饭,能香飘一里以外。青菜叶的叶柄比较厚实,把它放在蒸锅的麸水(铁锅里蒸麸的水)里烫来烫去,会变得柔软,而且还会吸得麸水中的些许油渍,然后把青菜洗净切好,加盐油炒熟即可,那个香呀!能飘二里地。为什么油坊的青菜那么香呢?油多呀!油坊里除了油还是油,一年才榨那么一次油,当然,一年也就奢侈那么一回,就连过年炒菜也不会放那么多油。所以,油坊又是孩子们的美食天堂,每次随大人去油坊榨油,我就会想到那茶油欲滴的青菜,每一次都能吃得满嘴生香,肚皮滚圆。油坊开榨了,就不会停,日夜榨油,直到十里八乡的最后一户,才会断流休坊。榨油时每晚都有人睡在油坊里,油坊的蒸麸屋是最温暖的地方,灶膛里的火日夜不停地烧着,剔除的稻香衣堆满了一角,榨油的乡亲们轮流在稻草衣堆里和衣而眠,旺旺的柴火,浓浓的油香,骨碌碌的碾盘,吱呀呀的水车,还有那不定时撞击的木锤……世间再也没有如此之美好了。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世间万物,推陈出新,榨油机几经换代,越来越自动化,越来越智能化。流传运转了千年的古油坊终究要尘封在历史里。村里的老油坊默默无闻,寂寂如水,江流依旧,只是水车已不会再转了。硕大的木榨还空着,好像还在等着故人来装茶饼。蒸麸屋里的灶灰还在,仿佛还在温暖着一个个榨油的故事。每一处斑驳壁垣,都刻画着一个个曾经繁华的过住。每一次经过老油坊,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岁月里,再一次闻到了茶油欲滴的青菜叶香。

来源:网友投稿

作者:尹晓华

审核:陈效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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