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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慢行:中篇小说《过坎》连载(9)

 故人旧事2020 2022-06-19 发布于重庆

        9

   张二嫂经历情感的波动与冉甾村不同。
   如果不是听聂书记亲口说,涧槽沟事故因她而起,张二嫂不会相信。聂书记从公社里出来,看见张二嫂背着工具包英姿飒爽地从街上走过,街上的人用不同的眼光看着。有一个背背篼的男人走过了回过头来眼斜斜地盯住张二嫂的大屁股。张二嫂调来当电工后聂书记才真正认识的。这个女人心直口快待人热心,听说最近与冉甾村关心不错,两人刚好是一对好配。对于冉甾村,聂书记心里记挂着他的好这个人默默地做事,很让人放心,要不是他,纳溪河上要发电用电还八字没有撇呢。走之前正好把这个事挑明了,聂书记大声张二嫂,并招手过去。张二嫂听到喊声回过头来,见是聂书记叫她,就走过


张二嫂原先一直认为涧槽沟事故是冉甾村或者是小李惹的祸,当时涧槽沟的人要求说法时,心里幸灾乐祸,一直没有听到后续处理结果,感到疑惑,公社为什么包庇着。现在看见聂书记脸上露出从没见过的笑容,那种完全放松后坦然的笑,张二嫂心里忐忑不安起来。聂书记看着张二嫂不安,逗她说,你们冉师傅代你受过是个好人,这样的人不好找哦。聂书记看着张二嫂的眼睛,故意把那个音拖得很长。张二嫂避开聂书记目光的注视,一只脚擦着地下,心中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穿,现出羞涩的神态来。聂书记马上转移话题,说,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县电力局调冉甾村时,公社没有放人,当时是想把配套工程完成以后再放他走。现在要调走,这事以后就两说了。聂书记深深叹口气,脸上晴转多云笑容不见了。
没几天聂书记被调到牵牛公社任副书记。
      新调来的公社马书记完全推翻了聂书记那一套冉甾村被严格管制,公社武装部干部还向张二嫂和小李调查,冉甾村有没有搞破坏的事情。张二嫂和小李都听出了调查人话里的弦外之音。现实生活中总有人评价人的好坏,不是以道德和工作数质量,而是以政治态度为标准的。老百姓评价人的好坏直接,眼中看到的好就是好,不是想象不是推理,更不是耍嘴皮。张二嫂对冉甾村的看法就经历了这两种评价标准的转换。张二嫂对公社重新调查冉甾村,非常反感,这让调查人大感意外,他们听到的是张二嫂冉甾村非常仇视。
  1976年深秋。前几天还秋高气爽,这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几场秋风秋雨感觉到萧瑟寒提前到来。冉甾村喜欢这样的特别天气,看书没人打扰,天黑之前草草吃了晚饭,看起书来。冉甾村看书怕人怀疑,在灯泡上蒙上一个罩,在窗户上蒙上一块厚厚的布遮光,这样在屋外几乎看不到屋内的灯光。不料,八点多钟有人敲门,冉甾村打开门一看楞住了张二嫂站在门前,取下斗笠摔水。张二嫂看冉甾村不安的神色,猜想一定是刚藏书才打开的门,吃吃地笑着。冉甾村不解地问,还没有回家。张二嫂笑着说,谁知道这雨下着就不停呢。冉甾村皱着眉说,那你怎么回家。张二嫂说,这天,我一个人怎么回去。
   冉甾村知道从发电房到璧湾一队有四里多路。出门过河堤爬一段长坡,还有一段很长两边是蓄了水的冬水田的路,而且一边是高坎,滑下去很危险。还是在去年的白天,有一个人就从田坎上摔下去伤了,住了医院。冉甾村犹豫了,说,我不能送你。冉甾村担心他的身份影响张二嫂,再说黑天半夜的男女授受不清。冉甾村没有明白张二嫂要他送的意思。张二嫂急了跺着脚,说,我不怕你怕什么,你就看着我在路上摔呀。冉甾村无奈,只好戴上斗笠拿起手电筒,说,走吧。张二嫂脸上浮现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雨中。手电光柱,雨丝直落落的从天上斜连到地,人戴的斗笠不断把雨丝切断。漫天雨雾中四周黑黝黝的,不用手电完全看不清景物,只凭着反射出微弱的光,可以识别出近处凼凼积水,水田、远处河的水面。走过堤坝爬上坡,脚下的路就躺在一片水田中了。手电照照,左边是田,右边也是田,而且一边是一人高的坎,要是脚一滑就坐飞机摔下去了。这时两人腿以下的裤脚已被斜飘的雨丝打湿。田坎的土路乱七八歪石块上的泥被雨水侵湿发泡,人走在上面像滑旱冰,有坐飞机的感觉。张二嫂左手紧紧抓住冉甾村右臂,一步一步往前走。好不容易走过一块田埂路,下一块田埂路更难走,几乎是走一步溜半步。
      突然,张二嫂脚一溜人滑倒进田里,紧紧抓住的冉甾村也拖进田里来了。两人陷进田里水漫到腿根部,鞋陷进淤泥中,斗笠已被风刮到右边高坎下的田里去了。站在寒冷刺骨的田水里,两人光着头淋着雨冷得嘴唇直哆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滑稽相,互相在心里笑了。张二嫂嘴里不停地骂着,这鬼天气,鬼天气。冉甾村抱着张二嫂的腰极力往田埂上推,无奈自己也陷在淤泥里,使不上劲推不动。冉甾村费了好大劲自己先爬上田坎来,抱着张二嫂双臂使劲拉,才一点一点像拔萝卜似的,把张二嫂上坎来。 
  冉甾村下放到农村好几年了,雨天溜滑难走的稀泥路走过,但夜间下着雨田埂上的稀泥路没走过。这路真难走。每走一步都抖抖瑟瑟用一只脚先探索能够站稳的地儿,才移动另一只脚,身子跟着慢慢移过去站稳,然后双手把张二嫂抱拥着往前走一步。要是地滑,下不了脚,只能一点点慢慢往前移动。
    张二嫂蓬松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压扁,发梢流出的水线顺着脸频,耳根,后脑勺往下流着。两人的衣服被雨水湿透,紧贴着肉体,暴露对方完全是一副裸体。在雨中两人都不在意,挽着手臂身体贴着身体往前走。冉甾村手臂碰到张二嫂乳房,惊恐不已,张二嫂只搐一下,还是挽着冉甾村手臂。冉甾村抬起头来,抹一下满脸雨水,四下望望。无路可选,水田只有田埂上的这条路;天同情,哪怕有雨下小一点的意思;周围更找不到相助的人,进退都是泥泞路,只能横下一条心往前走,才是希望。雨中正在走的泥泞路冉甾村突然想到自己经历的苦难人生,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泪水雨水混合一起流满脸频流进嘴里,苦涩涩的。   
       这鬼天气,张二嫂嘴上不停地念叨,念着念着,笑了,突发奇想,要不是这鬼天气,们还不会这样抱在一起呢!自从她真正认识身边这个人后,想法慢慢改变。张二嫂发现这个人肚子里装着的知识,越来越使她着迷。她明白自己追求城里吃商品粮的生活,实际骨髓里向往的是知识和文化。此时她觉得这是老天给她创造的机会,这样想,心里就愉快地接受老天的恩赐了。嘴里不在叨念,雨水抚摸的是笑脸。
  泥泞的田埂路终于走完,走上梨树湾的土路好走多了。
路两边的草拼命往中间伸出枝杈,赤脚踩在草上软软的,像铺着的地毯,使人心怡舒适。张二嫂抬头看,四周一片黢黑,有人户的房子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想,要是白天,这个地方可以看见马鞍山上的歪脖子树了。现在歪脖子树一定挺立在风雨中,傲然屹立。她发觉现在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喜欢这棵歪脖子树了。湿衣服紧紧裹住的全身,被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张二嫂无力地靠在冉甾村身上,两人几乎脸贴着脸,脸上都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出的热气。湿淋淋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双眼,几乎没有思维,只能凭着冉甾村搂抱着推着往前走。已经没有被雨水打在脸上打在身上簌簌流的感觉了,也感觉不到湿衣紧贴身上被风吹后的寒冷,只感觉幸福的暖流在心里滚动着,让人晕乎乎的。她迷醉了。  


冉甾村发现近来张二嫂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感觉到她的温柔,带给的温暖。冉甾村的心也悄悄地发生变化。
过去,冉甾村认为妻子就是要城里漂亮的,聪明的姑娘如今世界观变了,认为最重要的是两人一辈子相依相靠,相濡以沫。那种心不在你身上,总是跟着时髦在转的再漂亮的女人,就像身边睡的定时炸弹,让人胆战让人心寒。张二嫂做事心实真诚,做人坦荡,尤其安埋张老二骨灰这件事做得有情有义,这些冉甾村都看在眼里,对张二嫂心里顿生敬佩。冉甾村是经历过大灾难的人,再也不会轻信挂在嘴上,涂在表面的那种虚伪的东西,他追求的是实在,实实在在的生活。那天曹二旺找冉甾村,可能曹二旺已经感觉到了张二嫂喜欢谁了,才来寻找他帮忙。感情这东西不是商品不能随意取舍,否则对对方亵渎。冉甾村坚守自己的情感底线,没有违心地出卖自己。
  张二嫂到家了。雨还下着,瓦屋檐沟牵着线流下的雨水,摔打在院坝上滴滴答答响。张二嫂站在屋檐下嘴唇蠕动两下,想对冉甾村说,这么大的雨,你别走了。在这种氛围下,任何明白的男人都应该感受到,一个女人向你发出的信号。其实,在他们全身被雨水淋湿,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信号就已经发出来了。冉甾村此时听不到张二嫂心里话。冉甾村早已感受到张二嫂对他的好,不是没有朝那方面想,而是不能这样去想。自己被劳动改造多年,从内心讲渴望有安定的家庭生活,但冉甾村清醒自己是什么人,将来是怎么回事。今后的生活,设想过多钟可能。如果写的证明材料柳导师拿去能起点作用的话,大不了回四都市找份工作,再找一个实在的女人过日子,了此一生。其他想法冉甾村不敢去奢望。冉甾村把自己的情感和生理欲望紧紧的缩在自己的驱壳内,不雷池一寸。此时,张二嫂明亮眼光含情脉脉注视,却视而不见走进风雨中踏上返回的路程
张二嫂感觉到湿衣服上一条条虫子从上向下爬,爬到地下的却是一滩水。看着远处雨中的手电光柱慢慢变小,滑过梨树湾,在对面的坡上时,已经是一个很小的光点在移动了。张二嫂恨冉甾村,一个木头疙瘩,一点看不出她的思。恨过之后又担心,这雨天他一个人走,雨大路滑多孤单啊。这时,张二嫂不禁想起结婚时也就是在这个院坝上,冉甾村高高兴兴来送礼,她一点情面不顾把礼物摔给他,还有就是在队里常常对他出言不逊,感到极为愧疚。男人的人品胸怀是很重要的。想到这里,张二嫂脸上发热,突然对冉甾村崇敬起来,抿紧嘴唇闭合双眼,极力控制难受心情,不觉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泪珠滚落下来,混合着从刘海上滴下来的水,流淌在发热的脸上。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对于女人来说,当一生幸福机会仅仅露出一点峥嵘时,就看有没有眼光去发现,抓住。张二嫂就面临这样的机会。人总是渴望生活给予回报,而忽视对生活的给予。其实人心都是不知足的,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这往往是一个女人的悲剧所在。现在张二嫂要选择的这个男人,尽管戴着“帽子”在农村监督劳动,但是张二嫂现在信任他了,相信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张二嫂读初中的时候,就有人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如今身边的这个人就是物理学专家,跟着这样的人后半身是靠得住的。张二嫂心定了,就是跟着这样的人去吃野菜,这辈子都认了。怕的就是人家还不干呢,心里忐忑起来。张二嫂马上想到在雨中冉甾村紧紧抱着她,生怕她摔下田坎的样子,凭女人第六感觉,她无声地笑了。此刻,黑色夜空中呼呼、滴滴答答的风雨声她听不见了,只感到自己噗噗的心跳。她坚定地做出了人生选择。  
从这以后,张二嫂每天上工比以前早先要给冉甾村收拾屋子,扫地,有时叠被(冉甾村没有来得及收拾床铺),洗衣服,把枕头边的书藏好。这样反而逼得冉甾村起床后必须先收拾,如果没有洗的衣服赶快藏起来,等张二嫂、小李上工时再看不到屋内邋里邋遢的。最使冉甾村感动的,张二嫂收拾屋子时,发现床下藏有不少书,当时冉甾村感到紧张,生怕这些专业书籍如果被人发现是危险的,张二嫂不声不响地把这些书用背筐装着,放到她家里帮他藏起来。冉甾村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张二嫂做着这一切。
  小李怎么也搞不明白张二嫂的变化。过去,张二嫂看冉师傅横眉冷眼的,如今含情脉脉关怀备至。小李摇头搞不懂,女人的心像天上的云,说变就变
   未完, 敬请关注下期连载

作者近照及简介:

王健,笔名王慢行,生于1960年。1977年下乡到江津区吴市公社,1978年底入伍,1988年转业在重庆市南岸区工作直至退休。自幼喜欢读小说,近两年来尝试写小说。现居南岸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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