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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往事 | 飞去的蝴蝶, 林徽因之死

 新用户9030yrKZ 2022-06-20 发布于上海


  

作者简介: 岳南  原名岳玉明中国作家富豪榜上榜作家。1962年生于山东诸城,先后毕业于诸城五中,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美术系文学创作专业,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文艺学研究生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考古文学协会副会长,前中国台湾清华大学驻校作家。中国首位在全球广有影响的考古文学作 家,其作品融历史与现实于一炉,将考古发现与文化命脉, 历史事件与人世沉浮尽遣笔端,在古今中外交织的叙事宏构里,重现古帝国文明。所创作的《复活的军团》《天赐王国》《日暮东陵》《西汉亡魂》以及与友人合著的 《风雪定陵》    《万世法门》等数部作品被译成日、韩、英、德等国文字出版, 在全球销量已达数百万册。 

就在梁思永(1904-1954 梁思成胞弟,著名考古学家)去世一年差一天的时候,与其同的林徽因于北病逝,时为1955年4月1日。

当抗战胜利,国民政府各机构准备复员之时,在李庄的梁、林夫妇实际主持的中国营造学社,由于经费来源断绝,面临着两种抉择:一是率领本部人马投奔复员后的清华大学这个学界重量级山头,于清华园设系建院,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地盘,以便立稳脚跟,创造辉煌。


二是将本部人马彻底与中博人马合并(按:此时为了饭碗问题,梁思成等人的编制配额已在中博名下),由梁思成出任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任,统领全局,创造另一方天地。

最后,梁、林还是选择了投奔清华大学。关于此事,李济后来在致费慰梅的信中曾有所提及。李说:“二战结束后,我决定辞去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任一职,当时我推荐思成来担任,他没有接受。抗立武继我之后出任此职。 

就当时的条件和个人感情而言,梁、林自然更倾向于清华,因为复员后的中博在南京,清华则在北平,而北平是二人留下青春和梦想的情感聚集之地,且整个家族成员多在北平。

同时清华中有许多相濡以沫的铁杆朋友,如张奚若、钱端升、老金、陈岱荪、周培源等等。北平有令人难以忘怀的“太太的客厅”,而南京则缺如。

正如林徽因于战后的昆明致她的好友费慰梅信中所言:“我们是在远离故土,在一个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住下来的地方相聚的。渴望回到我们曾度过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的地方,就如同唐朝人思念长安、宋朝人思念汴京一样。”

正是置于这样的考虑,梁思成早在抗战胜利前的3月9日,就致信梅贻琦,建议清华大学增设建筑学系,战后再成立建筑学院。梅贻琦接受了这一建议,并拟聘梁为建筑学系主任。当然,按梅的设想,战后的清华不只是增设建筑学系,还要增设考古人类学系、语言人类学系等多个系院,并欲将傅斯年从清华挖走的几员大将如陈寅恪、赵元任、李济,再加上清华出身的李方桂等重量级学术大师,全部招募到自己旗下,再展当年清华研究院的雄风威势。

此举从1946年3月1日,清华文学院院长冯友兰自昆明联大写给李济的信中可以看出。信中说到:“兹谨将清华聘书寄上,乞将应聘书掷下为感。兄所任功课总以考古及人类学为限…清华习惯系主任职责最重。语言人类学系主任一职,将俟方桂、元任及兄诸公到后再为商定。”

令梅、冯二人大为遗憾的是,这一计划最终未能实现,李方桂、赵元任一直留在美国未能回归,李济留在了南京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只有双目失明的陈寅恪一人辗转回到了他记忆中的清华故园。抗战之胜利,尽管林徽因神情振奋,但由于八年离乱,长期遭受病痛与贫困的折磨,虽正值盛年却是形貌憔悴苍老,宛如风中残烛,最后的光焰即将熄灭。

1945年初秋,林徽因在李庄致信重庆的费慰梅谈到自己的病情:“使我烦心的是比以前有些恶化,尤其是膀胱部位的剧痛,可能已经很严重。”就在此种病痛折磨中,林徽因赶在复员之前坚持写完了她酝酿已久的学术论文《现代住宅的参考》,并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 第7卷第2期发表。

就在此种病痛折磨中,林徽因赶在复员之前坚持写完了她酝酿已久的学术论文《现代住宅的参考》

同时作为这一期《汇刊》的主编,林徽因在撰写的“编辑后语”中指出:“战后复原时期,房屋将为民生问题中重要问题之一。”这一极具前瞻性战略眼光的学术观点,很快得到了应验。1945年11月初,在枯水期最后来临之际,林徽因在梁思成的陪同下,乘江轮来到重庆,住进上清寺聚兴村接受医疗。这是林徽因流亡李庄五年 多来首次出行,自此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终生难忘的江边古镇。

林徽因来到重庆,受到了傅斯年等人的热情关照,在费慰梅的帮助下,梁思成请来了在重庆中国善后救济总署服务的著名美国胸外科医生里奥·艾娄塞尔(Leo Eloesser) 为其做了检查。艾娄塞尔断定:林徽因的两片肺和一个肾都已感染,在几年内,最多五年,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就在这个期间,外界传出林徽因病故的消息。于沦陷的上海蛰住的作家李健吾得知这一凶讯,在《文汇报》发表了《咀华记余·无题》一文,表达了对林徽因与另外三位女性作家的思念。文中说:“在现代中国妇女里面,有四个人曾经以她们的作品令我心折。我不想把他们看作流行的'女作家',因为侮辱她们,等于伤害我的敬意。”

这四位作家,“一位是从旧礼教中出来的丁玲,绮丽的命运挽着她的热情永远在向前跑;一位是温文尔雅的凌叔华,像传教士一样宝爱她的女儿,像传教士一样说故事给女儿听;一位是时时刻刻被才情出卖的林徽因,好像一切有历史性的多才多艺的佳人,薄命把她的热情打人冷宫;最后一位最可怜,好像一个嫩芽,希望长成一棵大树,但是虫咬了根,一直就在挣扎之中过活,我说的是已经证实死了的萧红。”

又说:“但是,我前面举出的四位作家,死的死(据说林徽因和萧红一样死于肺痨),活的活…… 林徽因的聪明和高傲隔绝了她和一般人的距离。” 就在这篇文章发表不久,李健吾确切地得知了林徽因尚活在人间的消息,惊喜之余又写了一篇题为《林徽因》的文章,表达他的感佩敬意之情。

文中说:“足足有一个春天,我逢人就打听林徽因女士的消息。人家说她害肺病,死在重庆一家小旅馆,境况似乎很坏。我甚至于问到陌生人。人家笑我糊涂。最后,天仿佛有意安慰我这个远人,朋友忽然来信,说到她的近况,原来她生病是真的,去世却是误传了。一颗沉重的爱心算落下了一半。”当李健吾发表此文时,已转入战后美国驻华使馆新闻处工作的费正清夫妇,表示邀请林徽因到美国长住和治病,林却以“我要和我的祖国一起受苦”为由婉言拒绝了。 

1946年2月15日,林徽因乘飞机赴昆明休养,与她日夜思念的清华老朋友张奚若、钱端升、老金等人相会于张奚若家中,其“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心情,正如林徽因在致费慰梅的信中所言:“在这个多事之秋的突然相聚,又使大家满怀感激和兴奋。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当那些缺少旅行工具的唐宋时代诗人们在遭贬谪的路上,突然在什么小客栈或小船中或某处由和尚款待的庙里和朋友不期而遇时的那种欢乐,他们又会怎样地在长谈中推心置腹!”

又说:“我们的时代也许和他们不同,可这次相聚却很相似。我们都老了,都有过贫病交加的经历,忍受漫长的战争和音信的隔绝,现在又面对着伟大的民族奋起和艰难的未来……我们的身体受到严重损伤,但我们的信念如故。” 

在林徽因赴昆明的日子里,梁思成回到李庄继续做复员准备工作,并为他的英文本《图像中国建筑史》做最后的撰写,这部著作终于赶在复员前全部完成。梁思成在这部煌 煌大著的“前言”中满含深情地写道: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妻子、同事和旧日的同窗林徽因。20多年来,她在我们共同的事业中不懈地贡献着力量。从在大学建筑系求学的时代起,我们就互相为对方'干苦力活'。以后,在大部分的实际调查中,她又与我作伴,有过许多重要的发现,并对众多的建筑物进行过实测和草绘。近年来,她虽然罹患重病,却仍葆其天赋的机敏与坚毅。在战争时期的艰难日子里,营造学社的学术精神和士气得以维持,主要应归功于她。没有她的合作与启迪,无论是本书的撰写,还是我对中国建筑的任何一项研究工作,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赞誉,更是一位独立的学者对另一位学者、同事的挚诚感念。 

令梁思成没有想到的是,这部倾尽了他们夫妇与中国营造学社同人无数心血的经典之作,却一度在国外失落近40年,幸亏得到费慰梅的多方帮助与查找,历经曲折,才使这一“国之重典”失而复得,并于1984年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出版。此著出版后,引起了世界建筑学界与建筑史学界的广泛瞩目与重视,当年即获全美优秀图书奖。                                                 

这年7月初,林徽因、梁思成分别自昆明与李庄聚会重庆,并拜访在此办理复员事宜的梅贻琦,对复员后的工作计划进行了多次详谈。梅贻琦在7月3日的日记中有“思成偕徽音来谈颇久,十点余别去”的记述;7月4日又载曰:“午饭约思成夫妇及其子女及龙荪在一川馆便饭,用七千余元,实不费也。饭后至珊瑚坝中航空公司过磅检查行李。归途遇叶楷兄,购小西瓜二斤余,七百余元,实并不佳,聊以去暑耳。(按:从记载看,梅与梁、林夫妇等人用餐费,等于20斤西瓜之价。)席间,对复员后的清华及筹备建筑学系的问题再次进行了讨论,梅贻琦对梁、林夫妇寄予了厚望。 

7月31日,在焦急地等了近一个月后,梁、林夫妇与金岳霖等清华教授,自重庆乘西南联大包租的专机飞抵北平,踏上了离别九年的故园。 

回到北平的梁氏夫妇与老金等人暂住在宣武门内国会街西南联大复员教职员工接待处。此次重返北平,难免有一种“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之感概。遥想九年前的北平,差不多就在同样的时刻,随着国民党军队溃退的何基沣将军,面对沦陷的北平和紧随不舍的青年学生们喊出了:“北平.....我们还要回来的!”豪迈誓言。

想不到当真的回来时,恍惚已是九年的时光。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古城旧地,激动中蕴含着辛酸的泪水,可谓百感交集。正如梁从诫所说:“母亲爱北平。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早年的诗歌、文学作品和学术文章,无一不同北平血肉相关。

九年的颠沛生活,吞噬了她的青春和健康。如今,她回来了,像个残废人似的贪婪地要重访每一处故地,渴望再一次串起记忆里那断了线的珍珠。然而,日寇多年的蹂躏,北平也残破苍老了,虽然古老的城墙下仍是那护城河,蓝天上依旧有白鸽掠过,但母亲知道,生活之水不会倒流,十年前的北平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1949年梁再冰参军前和父母在清华新林院8号门前合影 。

不久,梁思成一家搬入清华大学教授宿舍新林院8号,梁思成正式出任清华大学营建系(后改为土木建筑系)主任,林徽因以特邀教授的身份参加创办新系的工作。(按:梁再冰称林徽因为清华建筑系一级教授,有误。根据清华原有的夫妇二人不能同时在清华任教的规定,林始终是以特邀的身份担任教授工作的,未有正式名分)原中国营造学社的人员除王世襄转人故宫博物院外,刘致平、莫宗江、罗哲文,连同梁思成原来的学生吴良镛等一干人马,全部投奔到以梁思成为掌门人的清华营建系门下任教。一个全新的格局在美丽的水木清华形成,中国营造学社就此成为历史。也就在这一年, 从李庄宪群中学穿着草鞋走出来的梁再冰考入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就读 。

1947年3月,费慰梅欲返国就职,在离开中国前,专程从南京飞北平与林徽因、金岳霖等朋友话别。此一别标志着林徽因与对方的永诀。同年冬, 结核菌侵入林徽因的一个肾体内, 必须手术切除。林氏带着渺茫的希望入住医院,并留下遗书样的书信致费慰梅,内有“再见,亲爱的慰梅!”等告别的伤感之语。

所幸手术取得了成功,林徽因又从死神的魔掌中挣脱出来 。但整个健康状况却进一步恶化, 伤口几个月才勉强愈合。1948年12月13日,解放军进驻清华园,进逼北平城。整个平郊炮声隆隆, 硝烟弥漫, 北平古城危在旦夕 。

忧心忡伸的梁思成每天站在校门口向南眺望,倾听着远处阵阵炮声。一边来回转圈, 一边自言自语地道:“这下子完了,全都完了!”出乎意料的是, 不久, 几位头戴大皮帽子的解放军代表由张美若陪同来到梁家, 请梁思成、 林徽因在军用北平地图上标明需要保护的古建筑与文物存放所在地点,以便在攻城中加以保护。

1949年林徽因(前中)送梁再冰(前左) 参军前与张奚若之子女张文朴(前右) 张文英(后中) ,后右起金岳表(右一)、沈铭i兼(右二)、梁思成(右三)林因之母于北京合影。

尽管梁思成意识到可能是当年自己在重庆给盟军制作轰炸日本本土文物保护图时, 送给周恩来的一 份复件起了启示作用, 但他面对解放军领导亲自上门请教的做法, 依然深为感动。正是怀着这种理想与对中共的点滴了解,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没有出走国外或台湾, 自愿留在了清华园并在历史的特折点上,掲开了人生新的一页。

l950年, 与梁再冰一同从李庄穿着草鞋走出来的梁从诫考入清华大学历史系就读。四年前,梁再冰最初报考的是清华大学, 未被录取。时林徽因曾疑清华判分有误,当通过有关人员调看女儿的试卷后,认可无误,遂让梁再冰改投北大。当梁从诫投考时,先报清华建筑系,结果因两分之差未被录取。梁从诫后来说,由于自己考建筑系落榜,让父母感到很丢人,不得已而改为录取分数稍低的历史系。

对于再冰与从诫报考事,后世许多人表示不可理喻,认为凭梁思成夫妇的地位和权力,遂两个孩子的心愿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但梁思成夫妇没有这样做。于是有文章赞称梁、林夫妇人格特别不得了,思想特别高尚云云。梁氏夫妇的人格与思想高尚是当然的,但就当时的情形而言,清华乃至整个教育界的风气尚属清廉,还没有太大的歪风邪气,教授们的思想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特殊的例子倒是少见。

在与梁、林同时代的教授们看来,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能录取而托关系找门子,甚至不惜把别的考生挤掉而霸王硬上弓,强行塞将进去,这样的霸道做法才是不可思议的。

1953年林徽因为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的雕刻装饰。 

新中国成立后,林徽因除了继续清华的教学工作,还出任北京市都市计划委员会委员、人民英雄纪念碑建筑委员会委员等职。同时当选为北京市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文代会代表等等。按林徽因的说法,从这时起,她才真正以林徽因自己,而不是以“梁太太”的世俗身份投身于新的政权和新的社会改造、建设之中。

在此期间,林徽因颇为自豪地与梁思成等清华同人共同参与了新中国国徽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并具体担任了纪念碑碑座纹饰和花圈浮雕的设计任务。据说,当毛泽东主席在政协全国一届二次会议上宣布清华大学设计的国徽图案获得通过时,坐在台下的林徽因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1949年10月林徽因等设计的国徽方案(左),1950年6月清华大学营建系提交的国徽方案(中),国徽原型(政协档案馆藏)(右)。 

1950年5月,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被邀参加北京旧城改造讨论会,梁、林提出保护北京古城墙,并在城墙上辟建城墙公园的设想,但未被采纳。 

1952年8月,北京市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专门讨论拆除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事宜。林徽因在会议发言中强烈反对拆除左右二门,并慷慨陈词:“如果说北京从明代遗留下来的城墙妨碍交通,多开几个城门不就解决了?”林的意见得到了部分与会者的赞同,但会议的主持者按上层的意旨,私下做代表们的政治思想工作。在当时政治挂帅的情形下,会议最终致梁、林等人的意见而不顾,在“掌声雷动”中通过了全拆、快拆的方案。 

据陈从周回忆,1953年夏,梁、林夫妇在清华园招待他与刘敦桢二人,林徽因身体已不太健康,但还是自己下厨房,亲制菜肴招待客人,谈笑风生,没有因病而少逊态。次日晚,文化部副部长兼文物局长郑振铎,以官员的名义请陈、刘二人连同梁、林夫妇在欧美同学会聚餐。与会者还有北京市的几名官员,当时已离开清华教授职位,出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亦在座,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拆除北京城正阳门瓮城时情形。 

陈从周说道:“那晚主要是谈文物保护工作。当然无可否认的,因为建国之初,急于基本建设,损坏了一些文物与古建,正如席间郑振铎同志呼吁的那样,推土机一开动,我们祖宗遗留下来的文化遗物、就此寿终正寝 了,林先生的感情更是冲动了,她指着吴晗同志的鼻子,大声谴责、虽然那时她肺病已重,喉音失嗓,然而在她的神情与言辞中,真是饱含了句句深情。”(《林徽因集》序)据当时在场者的补充回忆,林徽因指着分管文教工作的吴晗的鼻子所指责的话是:

“你们把真古董拆了,将来要后悔的。即使再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

当时的吴晗并没有太把林的指责当回事儿,即使当回事儿也阻挡不住当权者既定的思维模式,以及拆掉一个旧世界的铁腕旨令。几十年后,当被拆掉的北京城内一个个假古董,又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时,人们才真切地感知林徽因当年的那杜鹃啼血般的焦虑急迫之情与对民族文化传统的拳拳爱恋之心。 

1954年秋,林徽因病情开始急剧恶化,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是年底,病危,入住北京同仁医院抢救。1955年1月,梁思成积劳成疾,入住同仁医院林徽因隔壁病房治疗,与林徽因成了病友。待梁的病情稍有好转,每天到妻子房中探视、陪伴,但此时的林徽因已衰弱得难以说话,最后拒绝吃药救治。 

1955年3月31日夜,林徽因进人了弥留之际,梁思成从隔壁病房来到她的床前,此时的林徽因脸上已没有一点血色。看到妻子痛苦挣扎的神情,梁思成放声痛哭,喃喃自语道:“受罪呀,徽,受罪呀,你真受罪呀……”

夜深之后,梁思成回到自己的病房休息。未久,林徽因自知不久于人世,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护士,她要见梁思成最后一面并有话要说。蛮横的护士以“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说”为由予以拒绝。但此时的林徽因已没有气力等到天亮了,最后一个心愿竟未能实现。4月1日清晨六时二十分,林徽因撒手人寰,终年51岁。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究竟要对夫君梁思成说些什么,随着林徽因的去世而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林徽因墓位于八宝山中。

林徽因去世后入葬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人民英雄纪念碑建筑委员会决定,把林徽因亲手设计的一方富于民族风格的花圈与飘带的汉白玉刻样移做她的墓碑,碑上镌刻着“建筑师林徽因之墓”字样。按照梁、林夫妇此前约定的“后死者为对方设计墓体”的承诺,梁思成亲自为妻子设计了墓体一一 一个美丽的诗人与建筑学家就此长眠。

林徽因墓。墓体由梁思成设计,墓碑是林徽因本人为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的花圈刻样。

悼唁仪式上,众多亲朋故旧、好友学生送来了花圈挽联,最醒目的当是林徽因生前的挚友金岳霖、邓以蛰联名撰献的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一身诗意的林徽因在春意盎然的四月随风飘逝,她美丽的心灵与旷世才情将循着瀑布的飞腾撒向人间大地。她为中国文学与建筑史学留下的不朽佳作名篇,将作为一个时代的典范永垂后世。

当年英国首相丘吉尔曾艳羡地称道“上帝的杰作”的费雯丽(Vivien Leigh 1913—1967) ,于1940年凭借《乱世佳人》一片荣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大奖时,评委宣读的获奖理由与贺词是:“她有如此的美貌,根本不必有如此的演技,她有如此的演技,根本不必有如此的美貌。”这是一个寓言,也是一句谶语。这位天蝎座的巨星为电影《乱世佳人》所付出的是她永远无法重新得到的——拍摄影片所需要的红色尘土令她染上了肺结核而不得不入院治疗。


这一年,身在远东大陆的林徽因刚刚流亡到李庄,并因肺结核复发卧床不起。比林徽因小九岁的费雯丽是宿命的天蝎、易陨的蝴蝶,所有的敏感与投入只能让她光洁的皮肤与健康状况一次次在悲惨的角色塑造中消损,《魂断蓝桥》中的玛拉因为爱而死在车轮下,《汉密尔顿夫人》中的埃玛因为尊严而失去了一切,《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最后被强行送往精神病院……这些角色让她用自己的肉身承载了太多别人的不幸,每一次完美的演出背后都是身心俱疲的煎熬,当天蝎座的苦难开始浮现在她的生活中的时候,蝴蝶的美丽也开始褪去往昔的神采。

费雯丽羸弱的身躯愈发不胜这种忘我的摧残,终于使她在度过53个春秋又八个月的浪漫与孤寂的人生之后,因肺结核复发而香消玉殒。此时的林徽因在抗战八年的颠沛流离,经历了国恨家难、贫病愁苦的惨痛煎熬后,终使这位遍体鳞伤的人间精灵化作一缕淡淡的彩虹在西天消失。


著名诗人何尚说:“造物主赋予林徽因惊艳的美貌,就不必再赐给她绝世才情;而赐予她绝世才 情,就无须再给她光辉灿烂的凄艳之美。既然两者兼而有之,则必假上帝之手设法令其不寿。” 

天耶? 命耶? 仰或天命欤! 

大道无形,大音希声。林徽因的仙逝,或许是仁慈的上帝对这位下凡人间的天使特有的爱恋与惠顾,以免其洁白真诚的身心遭受侮辱与蹂躏。


假如她再活下去,那就不是只被砸毁一块墓碑的侮辱了(按:林氏墓碑在“文革”中被清华红卫兵砸毁),很可能导致被抛骨扬灰的下场。林徽因的早逝,是上帝的爱抚,是她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于他的家人与好友仍在世间的大风雨中摸爬滚打,直至惨遭不幸,则是天国里的她所无法顾及的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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