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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 | 怀念岁月里的那一缕阳光——记二哥和二嫂

 新用户9030yrKZ 2022-06-20 发布于上海


▲当年那个娇小玲珑,聪慧清秀,快言快语的二嫂单际君如今老了。

▲如今外二道沟村的村口景像。(作者摄影)

▲村民家的新居。(作者摄影)

▲村民家的菜园子。(作者摄影)

▲左起:二哥、二嫂、作者、二哥的儿子。(范卫平摄影)

▲左起:海格、作者、桂兰妈、荷格。(范卫平摄影)

01

又见二哥二嫂

二哥和二嫂,是我在东北插队时的村里的老乡。

老臧家在村里是大姓,嫡亲和叔伯兄弟好几个,保管员臧士诚排行老二,我们知青不懂辈份,跟着村里人喊他二哥,二哥的媳妇自然就喊二嫂。

2006年夏天,离别黑龙江30年后我第一次回到下乡地,这片浸染着我青春汁水的黑土地,去拜望梦里常思念的乡亲们。

进了村口,迎面走来一群乡亲,这是老臧家的二嫂吗?当年那个娇小玲珑,聪慧清秀,快言快语的少妇二嫂哪儿去了?

当年,去二嫂家串门的知青是最多的,因为她家的房子宽敞、干净,炕面很大,漆着明亮的天蓝色,进了屋子就像回了家。

二哥、二嫂待人特别热情,谁去了都留下他们在那儿吃饭,还说,赶上了呗,吃吧吃吧,没啥像样的饭!知青大多也实在,就脱了鞋,上了热炕头,坐下就吃了。

二嫂家每晚都有知青去串门,谈着恋爱的,换洗的干净整洁,成双成对的去了;收不到家信心里郁闷的,散散心去了;需要做缝纫的,带着衣服和补丁去了,在二嫂家明亮的灯光下,享受着亲情友情和恋情。

30年过去了,二嫂的家仍然显得殷实而整洁,可是两口子为了操持这个家庭变得苍老了,二嫂的头发全白了,牙也掉光了,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只是眼神还透着当年的聪慧、热情。

感觉着二嫂温热的手搀扶着我往村里引,我的心里只想哭,又回忆起那些年的一些事情。

▲知青在二嫂家。左起:范炳根、沈月芳、吴岩、余宝敏、王建华。(2019年高莹摄影)

02

二嫂助我们返沪探亲

刚下乡时,我们是从学校一下跨入社会,属于猝不及防的跳跃,以致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对于人情世故是一张白纸。直到返城后遭遇到了种种世态炎凉,回想起帮助过我们的乡亲,就倍觉珍贵难忘。

记得1971年春节前,我们一起下乡的几位女生,在冬季粮食脱粒结束后,准备回沪探亲。这是我们离开上海后的第一次回沪。

1969年冬天随革命大洪流来时乘的是知青专列,被直接送到下乡地,这次回沪行走的路线并不熟悉。听老乡说,从生产队到嫩江火车站有200多公里路,而且必须到黑河市长途汽车站买票乘车。

生产队到黑河市也有50多里路,这一段生产队可用马车送。如果中途乘车时间衔接不上,还需要在外面借住旅店,花钱不说,12月份的黑龙江最低温度达零下40度,这一路的折腾,加上随身还有行李,让我们五个女生感觉胆怯又担忧。

那天晚上去二嫂家串门,道出回上海路途上的担忧,二嫂沉吟了片刻,突然她的眼睛一亮,说有法子了。

原来他家有个朋友在黑河市里跑运输,正好也跑嫩江这条线,我们可以搭乘他的便车,从生产队直达嫩江火车站,一路省去车费也少了折腾。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随身带的沉甸甸的土特产,也不用因转车而折腾了。

寂寞寒冷的冬天,我们天天盼望着大卡车的到来,可以早日返沪和家人团聚。

终于在那个特别寒冷的早晨,大卡车进村了,停靠在二嫂家的院子里。车厢上没有蓬蓬,完全是裸露敞开的,为了路途上防寒,二哥和二嫂,忙着往卡车上抱麦草,在车厢里堆放了厚厚的麦草,几乎超过了车厢板。

我们全副武装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棉胶鞋,裹着兔皮帽子,一个个像老鼠一样钻进了草堆里。

这时生产队姚队长来了,他瞧着我们钻在草堆里露着个脑袋,充满疑虑地对二嫂说,路上要开5个多小时呢,能扛得住吗?

队长担忧我们路上被冻坏了。机灵的二嫂对队长说,我关照过司机了,她们受不了会砸车头铁皮,就停车……

不知深浅的我们,等卡车一路呼啸上了公路,才领教了寒冷像虎狼一样凶猛,几十倍于平时的凛冽寒风,向我们猛烈扑来……

我们坚持没有砸铁皮车头,像小老鼠一样钻在厚厚的麦草堆里,互相紧挨着取暖。

后来在车子的摇晃里竟然睡着了。这是一件危险的事,睡熟了体温会降低,会在睡梦里麻痹而冻死。

卡车到了嫩江火车站,司机大声呼喊着,“到了到了!都没啥事吧?”

钻出麦草的我们,像一帮逃荒的难民,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屑,其狼狈相难以形容。

幸亏二哥二嫂有生活经验,要不是这一堆厚厚的麦草,要不是我们年轻火力旺,恐怕要冻死在半路上了。

▲搭乘便车去嫩江的五位知青。前排左起:王莉莱、张建平后排左起:作者、余宝敏、沈月芳(1971冬摄于上海广中照相馆)等探亲回来,在村里听到一个传闻,那个送我们去嫩江火车站的司机,载货回黑河市的途中,由于天黑路滑,在一个道口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听到消息的当晚,我们去了二嫂家,等证实了这个消息,我们内心黯然,不知该怎么表达。

二嫂面带悲戚,只说了一句,谁能想到呢?怪他命短……

我们还得知,司机有二个孩子,他的家属今后的日子……

二嫂介绍我们搭乘他的便车,虽然出车祸与我们无关联,但现在他家出了大事,作为二嫂,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我们也是欠了司机的人情,欠了二嫂的人情……

在人情大于天的民间风俗,怎么回报都不会过分。当时我们居然想不起表示一下,哪怕给逝者家属一点慰问金……

离开二嫂家后,只是暗自唏嘘,还好车祸没有发生在去的路上……

后来二哥二嫂如何还情司机的家,我们不得而知,二嫂也再没有提起。

03

二嫂寒冬夜救猪仔

二嫂还帮过我们一个大忙,你怎么也猜不到的。

那年我和女生小张给队里喂猪,我俩半夜起来做豆腐,白天喂生产队的几十头猪。

有天下午西北风刮得紧,天气干冷干冷的。我们见猪圈里的一头老母猪心神不定,一趟一趟地往猪圈里衔麦草、树枝,似乎在絮窝。

场院里的卢木匠告诉我们,怕是老母猪快要下小猪崽了,你们注点意。我们喂猪时间不长,还未遇到过母猪下崽呢,真是既兴奋又紧张。

这个晚上不敢回宿舍睡觉了,就裹着件棉大衣,囫囵躺在队部的炕上混一夜,时不时去圈里观察母猪的动静。

母猪烦躁不安地折腾了大半宿,到了下半夜,果然不负众望,“噗哧、噗哧”地一连下了九个猪崽子。

见一堆粉红的肉团团,衔着母猪的奶头喝奶,我俩惊喜万分!但最后产下的两只小猪崽,因抢不到奶头,又被其它的小猪压迫着,眼看身子发乌要不行了。情急之下,我和小张去村里求救二嫂。

半夜三更的,为了小猪崽我们有点不管不顾了。二嫂听到“嘭嘭嘭”的敲门声,马上披衣起来开门。大半夜的从热炕上起来出门,虽说穿上了棉袄,二嫂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漆黑的寒夜,我们打着手电筒一起往队部的猪圈赶。二嫂把两只冻僵的猪崽抱回了家,让二哥把炕烧得热乎乎的。

那会二嫂的小女儿才半岁多,她几乎没有犹豫,掀开棉袄把猪崽搂在怀里,把奶头塞进了猪崽发紫的嘴里,像抱着肉嘟嘟的婴儿,一左一右地搂着它们……

好久好久,冻僵的猪崽身子渐渐泛红了,会裹奶头了,它们吮着二嫂的乳汁,安详的像初生的婴儿。

两条小生命得救了,我和小张目睹了奇迹的发生。二嫂,在那个晚上,帮我们救活了小猪崽,她靠在炕头的模样,像圣母玛利亚,容不得人类半点亵渎。

况且那个贫困年代,一头猪崽养到十几斤能卖二十多块钱,相当于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口粮钱呢。后来那一批猪崽都养到了二百多斤,到了中秋节杀猪分肉时,村里一片喜气洋洋。

▲知青张坤权(左)范炳根(右),和二哥、二嫂合影。(2019年高莹摄影)

04

机灵幽默的二哥

二嫂的掌柜(东北人称丈夫为掌柜)在老臧家排行老二,我们跟着队里人叫他二哥。二哥没上过什么学,但人聪明机灵,算盘打得特别溜,他是队里的保管员。

别小看保管员的头衔,那是排在队长、会计后第三位的实权派,操持着全村的口粮、柴草、牛马羊等牲口(固定资产)的大权。

二哥长得小小的个子,身体灵活,性格也幽默,遇上情绪好时,在场院的麦场上翻起跟头,让我们也跟着他翻跟头,大家一阵嘻笑打闹,冲淡了劳动的疲劳。

东北秋收后逢雨季,大田里泥陷不能下地干活,女知青被派到仓库里倒翻麦子(麦子堆在一起容易发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室内轻巧活,干活不累像玩一样。

这一天出工归二哥管理。二哥见我们干活卖力,就把藏着留作种子的西瓜杀了慰劳我们。见我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吃得肚子溜圆,二哥就故意板着脸:“不许咽下西瓜籽(留下做种子),咽了吗都咽了瓜籽吗?都张嘴张嘴……”

我们果然都张大了嘴,让二哥检查。他见我们这么实心眼,不由得“呵呵呵”大笑起来:“你们上海人,咋都这么实诚,真有意思!”(说上海人有意思,成了老乡的口头禅,大概包含痴傻的意味,也包含了城乡文化差异和南北风俗差异)。

在单调寂寞的劳作里,二哥爱逗闷子,爱给知青起绰号,凭着二哥的幽默性格和想象力,给我们很多知青起了绰号,无由来逗得大伙一阵哄笑,想家的郁闷和劳作的疲惫,被喜剧般的场面赶跑了。

有个知青个头矮小、身体瘦弱(在上海时患过脑膜炎,留有后遗症),队里照顾派他放牛。他每天右边背个军用书包(装着干粮和书籍),左边背个军用水壶,拿着一挂鞭子,一个人赶着牛群去大草甸子。

他叫尹易军,二哥就管他叫“尹将军”,这个绰号起的挺神妙。天天见尹易军甩着大鞭子放牧一群牛,二哥老远就大声招呼:“尹将军,你爸的官有你大么?看你手下这一大群……”

▲知青张坤权(当年的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看望二哥。(2019年高莹摄影)

小尹就腼腆地笑笑,脸上的酒窝更深了。小尹的父亲是部队的高级军官,这个名字也许含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之意吧,可人家二哥,给一个柔弱寡言的放牛娃多大的“头衔”,多大的抚慰,“尹将军”既是调侃也是褒扬,人家小尹就是牲口的领头将军。

晓焱在劳动中锻炼的粗粗壮壮,不眨眼就能和男劳力一样扛起麻袋“嗖嗖”一溜走。二哥就管她叫“熊瞎子”,还学她走路的样子,闹得大家“叽叽咕咕”一阵笑。女孩子脸皮薄,被他大声叫绰号真是又气又恼,你越发这样他越乐得开心。

这次见面他没有叫我绰号,他只是呜咽着,眼睛里闪着泪花,是因为我一下子认不出他了,从我迟疑的目光二哥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

他神色有点哀伤,每天喝太多的酒(那个时候他就爱喝酒),头发掉光了,牙也掉光了,被酒精浸染得红里带紫的脸色,那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昔日那个机灵幽默的二哥呢……

我也不由得呜咽了。回访北大荒,祭奠我们失去的青春,相会陪伴我们度过寒冬的众多的“二哥、二嫂”们。怀念岁月里的那一缕阳光。

2022.1.8定稿

外二道沟乡亲滕天佑一家来沪,和知青欢聚一堂。前排左起:陈亮、梅德英、韦长莉、刘晓敏、刘琪、滕天佑爱人(乡亲)、滕天佑(乡亲)、杏妹、王莉莱、夏萍。后排左起:刘怀珍、张启明、张明龙、张坤权、吴岩、李华荣、沈月芳、、王钧华、燕子(滕天佑女儿)、朱颖、盛文秀、王建华、余宝敏、金厚德、黄振飞、李明蛟、范炳根、杨铿。

01

附录

40多年过去了,当年下乡的上海知青已步入老人,但他们依然没有忘记这片挥洒过青春的黑土地,没有忘记黑土地上的曾经给予他们温暖的乡亲们,当疫情侵袭黑河地区时,他们捐助善款,以示慰问和牵挂。

以下是黑龙江日报客户端的消息:

黑河市爱辉区外二道沟村民:谢谢这份来自上海的问候

2021-11-17 20:39 龙头新闻·黑龙江日报

日前,一份来自上海知青的捐款名单醒目地张贴在黑河市爱辉区外二道沟村村委会的大门上。这不仅仅是一排排抽象的名字,更是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形象,仿佛瞬间让人穿越到那段难忘的知青岁月,一群十八九岁充满活力的小青年在说:“你好,爱辉!加油,黑河!”

▲上海知青的捐款名单。

“上世纪70年代,我们在此插队落户,和乡亲们同甘共苦……得知你们正经受疫情的考验,内心非常牵挂,大家捐了一些款,希望能尽上绵薄之力……”疫情阻隔了空间的距离,却阻挡不了爱心的汇聚和真情的问候。

面对突发的疫情,上海知青们主动伸出援手,表达了对这片热土深深的情谊。当地一位参与抗疫的工作人员感动地说:“这是一份来自那个年代珍贵的爱,真的让黑河、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动万分。这暖心之举,也更加鼓舞了我们的斗志,坚定了战胜疫情的信心。”

▲2019年上海知青回黑河留念。

接受记者采访时,一位上海知青代表说,虽然离开了这片播撒青春的土地,但他们没有忘记和乡亲们风雨同舟、战天斗地的经历。

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大冬天里,二嫂带着我们去家里做棉巴掌,在缝纫机上改棉裤、补裤子;过年时,去村里很多老乡家吃年饭,乡亲们拿出最好的菜肴招待我们;想家时,乡亲们安慰我们;生病时,住老乡家休息调养;下地干农活,乡亲们手把手教;回上海探亲前,乡亲们送来二道沟的土特产。要知道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乡亲们自己都吃不上却慷慨地留给我们……”

这位上海知青代表激动地说:“每每回想起这一幕幕,就会不由自主的泪湿眼眶。如今黑河遭受疫情,我们真的很想报答自己第二故乡的恩情,帮上乡亲们的忙,但无奈远隔数千里,黑河的快递也暂停了,心急却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只能捐款,短短几天就突破了万元。愿疫情早日过去,亲人们健康平安。”

▲上海知青们发来的慰问信。

收到千里之外“爱的援助”后,外二道沟村的村民们也真挚地回复他们说:“等疫情过去,待到春暖花开时,欢迎知青亲人们回家!”

(图片由受访对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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