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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丨由于作者的特殊身份,本书给大陆读者提供了不一样的视角

 胡叨叨女士 2022-06-23 发布于山东

书名:巨流河

作者:齐邦媛

豆瓣评分:8.7

我的评价:


2014年冬季里的一天,时值同学乔迁新居,我在沈阳刚下飞机便直奔同学家里。正是东北抚顺北风如刀的时节,室内却温暖如春,身在二十多层的高楼里向北眺望,极目所见是丛丛山陵,更近处则是一条细长的河流,雪虐冰饕的环境之下,河水似乎已停止流动,只有阳晖反射冰雪之后发出的斑点在闪闪发亮。
同学在旁边指给我看:“那是浑河!到夏天涨水季的河流那才叫大呢!你现在能看见的这些河水最后都是要流入浑河水库的,我们辽沈人民就是靠着浑河水生活的!”
随即我用手机详细查询了关于浑河的更多资料,终于知道浑河曾经是辽河支流,后来到上世纪50年代,为治理水患,人们善尽所能将辽河与浑河彻底隔开……随后又无意间的一瞥,却看到如下信息:辽河以前叫做巨流河……
于是我重新抬头,仔细瞻看那条河流,她酽白如练,看起来纹丝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但我知道了这条河水在更早的时代,曾经哺育过整个辽宁黑土地上的人民。

航拍冬季结冰的辽河
——这当然也包括了本书作者齐邦媛女士,她生于1924年,幼时成长于辽宁铁岭,是民国时期曾担任过中央政治委员的齐世英之女,军阀混战的年代,齐世英曾是雄踞于东北一方张氏父子的肱股之臣,只不过后来因反对张氏父子失败,最终加入到了蒋介石一方。

本书作者齐邦媛
不同于许多人的回忆录(往往那一类回忆录里会着墨诸多过去的美好时光和对往事的眷恋,比如后来同样留处台湾的林海音女士,其代表作《城南旧事》,书中前半部篇幅很多都是林海音回忆她在少女时代自己的小得意和许多杳无烦恼的幸福瞬间,似乎她在把那段时间的痛苦涂抹成其他色调后,再放回已经不觉得痛苦的地方),本书中沉重的基调在一开篇就奠定下了:她劬劳一生,始终在自己的祖国流浪,在孩童年纪便从东北搬到北京,不日再南下上海南京,日本人进来了,她逃难到汉口,之后辗转颠沛,从汉口到贵阳,从贵阳到桂林……最后安抵四川,此刻她和整个国家已经来到了无险可守、无路可退的危殆疆境……待全中国停辛伫苦,终于等到日本宣告投降的时刻,中国却又开始了三年内战,直到国民党战败,她和家人南下台湾,情况稍稳定后又西赴美国学习多年……晚年在台湾岛上,追念往事,她挥毫笔述,终于彻简了这部回忆录体煌煌之作——《巨流河》。
台版《巨流河》封面
在《巨流河》整本书中,作者下笔比较克制。不同于一些回忆录中那种汩汩奔腾的情感,齐邦媛在书中似乎保持了一种距离感,她在介绍家里发生的林林总总故事时,只在一些重要之处着墨,其他地方仿佛都一笔带过了;作为一位夙儒以及一辈子从事教育事业的文化学者,她在书中用了很多文字段落来介绍与文化学习相关的内容:她在四川大后方的学习经历,在美国留学时发生的故事,以及后来在台湾的教书和文化生活等,作者似乎巨细无遗,把文学教育上她的更历面面俱到地一一陈列出来。
由于作者的特殊身份,她的回忆录作品会给中国大陆读者提供一种不一样的视角:尽管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热爱中国和故乡的东北人,但她也持有支持民国政府的观点和立场——她痛心于抗日时期国民政府军力的孱弱,人民流离失所的悲惨境地,对美国陈纳德飞虎队的到来由衷赞美,自己也和空军飞行员张大飞互有情愫;艰辛的抗战胜利后她毫无保留的涕泪印证了她的忱忱爱国之情,国共内战时看到民国政府失去东北控制权的喟叹,以及对于后来内战中民国政府失败后国民党退守台湾,自己几十年没有踏入到东北土地,有着伤魂之痛。
要知本书作者齐邦媛的父亲齐世英以前经常要向蒋介石面陈工作,又与陈立夫等中央的核心人物交好,上世纪80年代张学良还在医院探望过齐世英,而齐邦媛在台湾是能与钱穆胡适林语堂等民国文化先锋们畅言的……但后来齐世英不再从政,她自己也始终在大学教书并没有谋求在政界发展,因此在她的身上,存在着利益阶层和普通中国人的共性:她的笔下一部分流露出的是彼时部分精英阶层中人们真实的所思所感,很大一部分又是一代普通中国人苦难与生活的缩影。
齐邦媛父亲齐世英
无论是父亲的亲身经历还是身边人的遭遇,都让还在学生时代的齐邦媛有意识地试图远离政治,正如作者在书中借同学父母之口所言:“政治和恋爱很相像,相处久了,就不能脱身。”学生时代的齐邦媛努力摆脱她的那些左派同学施加给她的压力,甚至她还暗自对这些同学有着揶揄和不满——然而吊诡的是,后来她在台湾所做的很多工作,无论是编撰修订官方教科书,组织中国文学相关研讨会,成立文学组织,亦或在国际上推介台湾文学……其实很难说这些与政治毫无关系。
当我读到“郭将军与张学良等原已筹备成立一所中学,教育军人遗族子女,以尽袍泽之情,名为'同泽中学’”时,陡然想起大学同侪中就有中学时代就读于是的,进而忽然开始驰念辽宁故乡曾经的诸多朋友,他们当中有的还会偶尔相聚,但生命里曾经飞鸿踏雪留下痕迹的一些过客,甚至可能一生再无相见,就像曾经那些因台湾海峡而分隔两地的父母、兄弟、恋人……犹记得去年秋天,隃越了新冠病毒大流行的障碍,终于在时隔两年后重新回到辽宁故土,这次路途我选择了乘坐火车,高铁在轨道上飞驰,列车广播里播报的地名在地图上的位置也一径向北,等车一到河北,心中突然开始莫名紧张,列车终于到达山海关站,我知道马上双脚悬浮其上的土地就归属于东北了。之后广播的播报便是葫芦岛,锦州……最终到达沈阳站已近亥时,但无需电话联系,刚一出站台,我就在人群中寻到了来迎接我的两位哥哥……毕竟这片土地,我曾多次在梦里见到过她,对东北乡土是如此熟识,仿佛我从未离开过一样,两年的分裾,却好像只是我刚刚离开过家里五分钟而已……
该是哪一年他说都已忘了 搔着头他笑了说 流逝我无知的岁月 时光的巨流河 河岸婉约的小白杨 这老爹他说都已忘了 多么华丽的岁月 埋葬我无知的青春 时光的小河 革命误我 我误卿
……
——(陈升词曲《滚滚辽河》)
齐邦媛从东北起行后出走一生,可直到晚年她的《巨流河》付梓完毕,看她的视频访谈,依旧可以听出她言谈间偶尔吐出的淡淡东北口音,这宛如她身为中国人的黄色皮肤,一生已无法更易。辽河水浩浩汤汤,日日夜夜东注渤海,这巨流河水最终汇入太平洋,它们中的一些分子注定会随着洋流漂泛到海峡对岸的台湾,并覆盖到海岛最南端的哑口海,齐邦媛与她的父亲曾经日夜跻览从远方奔涌而来的海水里,该当有着众多从北方逶迤漂来的泥土气息。
注:
1. 相较于台版,《巨流河》中文简体版有所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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