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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七杯茶

 懒人阿哥 2022-06-24 发布于广东

    近日,偶喜得一茶壶,做工精细,外表古朴典雅,心里颇喜欢。

    虽然不是茶壶收藏爱好者,雨初堂和静心斋近年来,也收藏了几件庸品茶壶,有空时,会给自己泡壶茶,细细品味,慢慢体品茶味和属于自己的清闲。

    对茶叶的要求不高,经常喝的不外三种:滇红、单丛、生普。曾经有段时间特喜欢生普,朋友说喝了生普肚子容易饿,难于入睡。我偏爱喝生普茶汤,喝了夜晚仍可以安然入睡。

     五弟家里有茶叶,他也喜欢喝生普,收藏了不少老树生普茶叶,质地比较好。

以前赋闲在家,没钱买茶叶,有时会去五弟家顺茶叶,顺了几年,也不知道顺了多少。五弟说:很奇怪,老是丢茶叶。估计五弟不知道是我。前两年,五弟家装了监控摄像头,不敢再去顺茶叶了。

     其次是喝滇红茶,是受父亲影响。父亲生前喜欢喝茶,他不喝功夫茶,他的茶杯是特大的玻璃杯,茶叶是十几块钱一斤的普通滇红茶。

     起先不喜欢滇红茶,不习惯它浓郁的味中夾着一股强烈的腐烂味。

     父亲在世时,每天清晨,起床准备早餐的母亲,做早餐的同时,烧一壶水给父亲泡茶。

     父亲泡茶的壶,是十几块钱的青花瓷壶,壶身印着青花,是从老家南街杂货店买的。

     水沸后,母亲先把茶叶放进茶壶里,倒进还在沸腾的水。约二分钟后,将壶的水倒出来,再倒水进去,泡二分钟左右,把壶里的水倒掉,然后再倒水进壶里,泡上五分钟左右,拿来父亲的茶杯,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端到客厅,放到父亲平时所坐藤椅旁边的小茶几上。

     然后,母亲再把小茶几搬到藤椅前面,随后到厨房给自己的小水杯倒满,端到小茶几放好。她就坐藤椅旁边的矮櫈子,打开电视机,调到中央一台。

     此时壶里的滇红茶,经沸腾的水一烫,强烈的腐烂味四处弥漫萦绕,从厨房飘出,钻进各间睡房。有时我回父亲家睡觉,闻到这种味,我就醒了。

     曾对父亲说,能不能换其它茶,这味太难闻了。父亲笑了笑说:不换,我都喝了半辈子滇红了,改不了口味。你以前不是天天闻到,怎么现在就闻不惯呢?

    我说:爸,妈这么早泡茶,能不能晚点再泡?父亲说:这是我家呀,你怕这种味,回你家睡。再说,在我家睡,你就得早起。

    父亲起床洗漱好后,此时的茶还有些微热,坐到他的藤椅,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端起茶先喝一口茶,看一会新闻,稍后连着喝几口,再一口气把茶喝完。放下茶杯,抓起电视机音量调大声点。

    父亲出到客厅时,母亲起身去厨房,当父亲的茶杯刚放下,母亲端出蒸熟了的番薯和半碗白粥,一碟萝卜干和一碟炒酸菜,摆在小茶几上。

   父亲吃早餐时,母亲坐在小矮櫈上,端着她的小茶杯,陪父亲看新闻。

    一边看新闻一边吃早餐的父亲,有时会扭头问母亲:少爷起床了没有?

   母亲会靠近点,压着低低的声音:还没有,半夜才回来。父亲此时鼻子会“哼”一声,继续看新闻和吃早餐。“少爷”是六弟,因为六弟应酬多,常回来晚,起床也晚。
    父亲吃好早餐,母亲放下手里的茶杯,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后,端起青花壶,再给父亲的茶杯斟满茶水。喝了这杯茶,母亲拿出父亲的公文包递给父亲,跟在父亲后面送他去出门。
    中午父亲回来,母亲接过包,父亲去洗手间洗了脸时,母亲把准备好的热茶端到藤椅前的小茶几。

    父亲从洗手间出来时,把裤脚卷到膝盖,坐到客厅藤椅中,端起茶喝一口,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调了台,父亲中午也追剧,是《铜牙铁齿纪晓岚》。父亲在家时,喜欢卷裤脚。
    喝完茶后,母亲从厨房端来饭菜,放到父亲面前的小茶几,随后给父亲倒来半杯米酒。

    午饭父亲喝酒,但不多,喝的家乡带过来的米酒。父亲喝酒时,母亲端着她的小茶杯,坐在旁边,父亲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呷了一小口,拿起筷子夾一些菜放丌嘴里嚼了几下。
    这时,母亲就会指着碟子里菜,跟父亲讲她买菜的事,哪种菜长价了,哪种鱼不好吃,哪家档口的秤不够秤。父亲盯着电视机的《铜牙铁齿纪晓岚》,头也不回,嘴里“嗯,嗯嗯”算是答母亲的话。
     康熙、纪晓岚、和绅君臣三人在一次微服暗访时,困在一家海产品仓库里,和绅因有些事情跟纪晓岚打赌,请康熙作公证。和绅为了拍康熙的马屁,就请康熙定出怎么样奖惩影家和输家。康熙就定出:谁输了搬二十框鱼,赢了搬十筐鱼。和绅连声说:圣上英明。

   父亲看到这里,拍了一下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番薯,和绅这大番薯,正宗的砸死狗(乡下以前的番薯品种,块头大,几斤重一个,产量高,味道不好,大多人家都是用来喂猪)番薯。输也是搬鱼,赢了也是搬鱼。
    父亲吃好了饭,母亲放下她的小茶杯,给父亲倒上一杯茶。父亲喝着茶,拿着一根牙签剔牙,同母亲说着电视剧里的精彩情节。喝完茶,父亲坐一会,进房间睡午觉了。
    父亲午休起床后,母亲再给父亲倒一杯热茶,父亲喝完茶,接过母亲伸过来的包,就往门口走,这时身后的母亲就会喊起来:老壳,裤脚。

    此时的父亲转过身来,朝母亲笑了一下,一边弯下来捋下卷起的裤脚,一边说:做田人卷惯裤脚了,净是忘记放裤脚下来。

    父亲出门时,如果晚上不回来吃饭,就会告诉母亲不用准备他的饭。
    晚饭没有应酬时,父亲回来吃饭,母亲倒了一杯茶递给刚回来的父亲,父亲看他的晚上新闻联播,母亲去厨房给父亲准备饭菜。
    父亲的晚饭还是米酒半杯,母亲也坐在小茶几旁边,陪父亲一起吃饭。
    饭后,母亲给父亲倒了一杯茶,父亲喝茶看电视,母亲洗碗做家务。
    一天里,母亲给父亲泡了七杯茶,在珠海的二十多年,母亲每天周而复始地做着同样的事,直到父亲去世。
    父亲刚去世后,我们在乡下办完父亲的事,回到珠海。
    有段时间我住在母亲家,清晨母亲很早就起床了,在厨房给我做早餐,熟睡中的我,又闻到一股强烈的腐烂味。瞬息间,我发觉没有半点难闻,反而感觉滇红茶浓郁清香,茶香在我的睡房里洋溢萦绕,经久不散。
    父亲走了十年了,母亲喝滇红茶,我也一直喝滇红茶,都没有变。

2019年09月27日首发滨海作协公众号

壬寅年五月廿二日修改于小城静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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