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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顾永磊:荒草萋萋才子墓

 中州作家文刊 2022-06-25 发布于河南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49】

 荒草萋萋才子墓

河南周口     顾永磊

民国大总统袁世凯的家族墓地位于项城市南10公里的袁阁村,庄重肃穆的墓葬群很多人并不陌生,但是邻近的应氏墓却异常清冷鲜为人知,甚至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墓主人是谁?

沿袁世凯家族墓地西行3公里,一座3米高的墓冢静静地躺在汾河南岸碧绿的农田中,这里没有什么地面建筑,如果不仔细察看,还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荒丘而已。“荒冢一堆草未了”,对于在豫东平原随处可见的陵冢丘墓,赫赫有名的,籍籍无名的,早已见惯不怪了。但是,这个普通的墓冢的墓主人确不普通,这里埋葬的是“建安七子”之一的文学家应玚。

如果不是介绍,很难相信眼前的杂草丛生的土堆就是大才子应玚的长眠之地。土堆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叫不上来名字的杂树,墓冢前甚至连一块墓碑也没有,只有荒草萋萋,荆棘丛丛。这种凄然和落寞,似乎与应玚的生前的成功奢华生极不适配。

“建安七子”与建安文学的成就是有目共睹,“建安风骨”引领一时风骚,创作了一大批慷慨激昂的文学巨著,而应玚恰是建安七子中成就较小的一位大才子。

1800多年后的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名噪一时的建安大才子应玚曾经的诗文词赋。历史的尘埃早已湮没了应玚墓,而那萋萋的芳草边和漫漫黄土下,更不知湮没了多少的历史故事和故事里的诗文词赋。

建安二十二年的一场瘟疫在魏武帝伐吴的大军中蔓延,曹操的大笔杆子王粲染病后在归途中去世。对瘟疫还没有畏惧感的建安文学的头领曹丕组织了王粲的追悼会,挥泪告别之时,他对到场的其他才子建议:“仲宣平日最爱听驴叫,让我们学一次驴叫,为他送行吧!”

于是,在荒寂的旷野上,传来阵阵的驴叫声。也就在这次驴鸣之后,“建安七子”中的徐干、刘桢、陈琳、应玚相继染病,悉数中弹,全部死于这场瘟疫。加上此前去世的孔融和阮瑀,一度引领文学潮流的建安七子在这一年全部退出历史舞台。

这一年应玚年仅40岁。

应玚出身于百年官僚世家汝南应氏家族,就是现在的项城市南顿镇,应家起于东汉初年,代代人才辈出,至应玚已是官七代,应玚的祖父应奉才思敏捷,史载能“五行俱下”,记忆力超强,著有《后序》十余篇。其伯父应劭博学多识,撰述甚丰,有《风俗通》百余篇。二人均是当时的大家,而应玚的父亲应珣也因其才学著名,任司空掾官职。

应玚在诗书可以传家的环境中成长,他文思敏捷,博闻强记,文学方面有极高的天赋,诗学文章早年便名噪一时。应玚的弟弟应璩也是一个文学家,兄弟二人在当时均被称之为汝南才子。

如今的这座应玚墓,经考证,实为应玚的叔父应劭之墓。这里原是应氏家族墓地,项城地方志有记载此处“应冢累累”,现墓址原有三座大型墓冢东西并列,据载其西面墓冢实为应玚之墓,东面的墓冢为应璩之墓。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个热火朝天狂飙突进的年代,当地的一群思想激进的农民,在无神论思想的指引下,放胆破除存在了1800多年的所谓封建迷信。他们用铁锨、大锤挖去东西两座墓的封土,打开墓室,凿开墓室内的石棺,把镌有壁画的石棺烧成了石灰。那热火朝天的场面,最终将“应冢累累”打造成了面积不大的“沃土良田”。如今的应氏墓在应氏后人的保护下,才成了见证历史的唯一幸存者。

我贫乏的想象力所能想象到的,是那高大的墓葬,被一群思想纯朴、满脸红光的农民平整成一块不那么肥沃的土地,种上了玉米小麦。那个热浪汹涌的年代,庄稼一茬又一茬地成熟并收割,应氏墓为肚子瘪瘪的农民提供了不多的一点儿果腹的粮食,却让今天的我们,仅能吟诵应玚的诗作、望着荒坡上萋萋的荒草喟然长叹。

遥想汝南才子应玚当年,少时成名,乱世之中四处飘零,虽踌躇满志而壮志难酬。几经辗转来到邺下,受到曹丕、曹植等人的赏识,几人之间互相为对方的才学折服,时常聚在一起饮酒高歌、吟诗作赋。魏武王曹操赏其才学,任命其为丞相掾属。应玚在曹操幕府中,一展抱负为其效力,开始了他的人生巅峰之旅。

文人雅士大都具有积极入世的心态,若无高远的志向,一旦没有了内心世界的精神追求,都会在豪强门前沦为权贵的清客,难保人格的独立与精神的自由。作为汝南才子的应玚,找到上升阶梯后慢慢地收起了壮志难酬的感慨自伤,他的作品也渐少了慷慨豪情,多了歌功颂德与曹氏父子的唱和,多了娱乐逢迎之作。

其实,应玚的职位仅是个文学侍从,纯粹的一个小笔杆子。主要工作就是陪伴曹操左右,写写颂扬魏王英明神武的诗文,陪曹氏兄弟喝闲酒、谈诗论文,然后咏物作文。如曹操大军远征乌桓,应玚随军就写一篇《撰征赋》助兴。应玚此后又担任过平原侯庶子、将军府文学等职也是如此。应玚一次陪曹植去看斗鸡比赛,曹植写了一首《斗鸡诗》,应玚也跟着作了一首《斗鸡诗》附和。当时的上层社会流行下围棋,应玚便著《弈势》一文,对围棋做了细致深刻的论述,阐述兵法和棋法的相同特点。依应玚才学写诸如此般的娱乐逢迎之作,自然不在话下。

事实上,在这一时期,应玚的创作也达到了顶峰。他学识丰厚,擅长作赋,其赋文采飞扬,委婉低回,又辞情慷慨。应玚的赋作在建安七子当中,存世数量能比他多的只有王粲,他传下来的赋作可分为咏物赋、情志赋和行猎赋三类,代表性文赋《迷迭赋》、《灵河赋》、《征赋》和《公宴赋》等,真实反映了当时的动乱和人民的苦难,积极抒发建功立业的理想和积极进取的精神。他的诗作,内容充实,感情充沛,具有突出的刚健、明朗的艺术风格,有骨。代表性诗作《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音调悲节,多写离居飘零之感,深刻反映了汉末社会和人民流离失所的痛苦,体现了他企盼国家统一的愿望。他的作品也正是建安风骨的真实体现。

建安七子的一些粉丝对应玚诗赋中趋炎附势之词颇有微词,他的作品对于曹氏的感激之情过于直白,而这恰恰是应玚的真情流露。试想,生逢乱世,若无曹操这样能文能武的一世霸主振臂高呼,厚待天下文人墨客并提供入仕的机会,不知有多少才子淹没在乱世之中,又有多少文人默默无闻终老一生,更谈不上“建安文学”,哪来的“建安风骨”。所以,应玚的作品虽是附和之文,但是发自内心的感恩之作,知恩图报,应玚无愧于心。

瘟疫病菌的眼中没有贵贱高低之分,建安二十二年的瘟疫如同噩梦,达官贵人同平民百姓一样中枪,年仅40岁的应玚在这次瘟疫中去世。去世前,应玚在病榻之上做了两首《别诗》,“朝云浮四海,日暮归故山”写出了他的思乡之情,另一首中“临河累太息,五内怀伤忧”又流露出对于生的渴望,这两首诗一改清新华丽、极重辞藻的风格,这才是汝南才子的真情表白,这是应玚生命中的最后呐喊。

一年后,曹丕在《与吴质书》书中评价应玚:“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曹丕一直很赏识应玚才学,提及当时应玚说他正准备著书,对他的英年早逝沉表痛惜。如果不是这场大瘟疫的话,应玚至少还能有一二十年甚至更长的创作生命,那时他的文学创作生涯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拂去历史的尘埃,从音调悲切的文字中,我仿佛读到了汝南才子的幽怨自怜,也许他对那夺命的瘟疫在不停地唏嘘慨叹,叹生不逢时,时空转换至今,科学的防控措施和先进疫苗也不至于染病,染病后的治疗技术更不至于一命呜呼!

望着墓冢上的萋萋荒草,想想东西两座不复存在的墓冢,想到建安七子大都经历了生存的磨难,他们几乎用毕生的辛酸和眼泪,创造了建安文学的辉煌成就,创造文学史上的一个辉煌的时代。而光环,往往都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胸怀天下,为民代言,其梗概多气、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至今仍被我们推为文章的典范。

才子已长去,建安风骨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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