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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老宝贝

 韩怡 2022-06-27 发布于辽宁

       老朋友越来越少。每失去一个都痛彻肺腑,仿佛生命被撕去了一块。于是痛下决心珍惜活着的朋友。所以每次有聚会都要尽可能参加,为的是看看老友。 疫情中过了三年,现实里见面的机会很少,绝大部分交流都在线上。
      曾以为有了手机,和外界沟通没有问题,和多远的朋友也可以视频聊天,朝夕相处,但是过了六十岁,孤独的感觉还是如期而至。
       现在很少和朋友开视频,面对面老是看一张老脸是很容易厌倦的,而且活得比较任性,常常蓬头垢面,让人看见也很不雅。尤其为难的是,一连上线,就不好意思中止,总得说到尽兴,除非有一方内急,或是有了来电,或是家里来了客人。其实大家都不是闲人,家里家外一大摊子事,很少有大块时间用来闲聊。

       我更多地选择文字留言,这样不必即时回应,大家也不受拘束。关键是交谈的内容可能长远保存,而语音留言却可能在清理手机垃圾时被误删,再也打不开。曾经有个朋友去世了,我想回忆之前我们的谈话,但打开聊天窗口,看到的却是满屏打不开的语音,悲伤之外更添遗憾。可是能文字聊天的朋友太少了,大家都上了年纪,不耐烦打字,用语音更方便。我也得顺应民意,结结巴巴地说起来。

      上年纪了,能聊的内容也变少了。国事各有所见,聊多了可能会打起来。家事属于隐私,不宜多问,各有各的活法,有的家丑不可外扬,有的悲喜并不相通。那就聊生活,得了什么病,吃了什么药,买了什么好货,去哪里玩了。也就这点了,再多说也会让人起疑,是不是想安利点什么。想聊高级一点,看了什么剧,读了什么书,却很难找到对象,有时刚谈几句就明白,彼此的好恶南辕北辙。
     有的老朋友身体不好,有时身心疲惫,不喜欢和人说话,对世界也淡漠了,聊什么都不感兴趣。我只能找个借口,比如节日,问候一下,平时不敢打扰。
     有的老朋友喜欢找人聊天,一聊半天,我也叫苦不迭。我觉得能说的话说完了,没话找话很尴尬。除非我们俩都健忘,把说过的话再说几遍。
      最难受的是有话想说的时候,找不到对象说。想找a,a可能正忙着;想找b,b可能正病着;想找c,但很久没和c说话了,很有闲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的感觉;想找d,但交浅言深;想找e,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常常去找f,但自己在f 那里就是个祥林嫂,能不能改一改啊?最后找了g,结果说了没几句,她家孩子睡醒了找人。于是翻遍了通信录以后,把话写进了自己的日记里。
      那么当朋友老了,交往疏离,谈话简约,友谊还有什么意义呢?有啊。有的是回忆,每当看到ta的名字,心里有温暖的回味,眼前有温情的回放,即使彼此的交流不再更新,手机里也有ta的位置。所以很多人喜欢清理僵尸粉,我不会清的。我是真的舍不得。真正的友谊是附着生命的,扔掉友谊,就是扔掉曾经共度的好时光。
      我交友比较谨慎,加好友时一定去他的朋友圈里看一下,是否三观相似。因此我的朋友比较少,远远没达到需要清理的数量,所以目前还有空间留住了所有的朋友。这些朋友很少联系,可能ta 已经忘了我,或是已经把我删除了,应该算是僵尸粉吧,但多少年了,我一见名字就能想起曾经的过往,那么我就好好保留,尊重自己的记忆。

      即使已经去世的朋友,在我的手机里也还活着。就如同行的人,在各自的车站下车,还依依不舍,拉着手不放,追着列车跑。越是不放手,被拉扯得越疼。留着那个名字,有情有义,虽然没有用。
      老去的友谊是不能拿来用的,而是拿来宝贝的。它是虚空中的一条纽带,把我们的过去连在一起,在共同的生活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是一张温柔的网,把我们的未来兜在了一起。当我们老到忘了时空,就会构建想像的大厦,那里面住着所有的朋友。我希望在垂垂老矣,睡意昏沉,白日做梦时,还看得清老友的面容,叫得出老友的名字,想起我们曾经的故事,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

       所以我单方面决定:老朋友们,你们被我关进了百宝箱,当作宝贝锁起来了,你们跑不掉了。

      如果我给你留言:“你好,老宝贝”,那就是我想你了,却不知说什么。也许我想告诉你我早晨去洗了两次脸,都忘了刷牙,但转念一想没什么意思,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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