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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论文推介 | 《金瓶梅》中的女性居室陈设

 原隰泉流 2022-06-27 发布于浙江

《金瓶梅》中的女性居室陈设

| 作者:史晓晗

清华美院艺术史论系2020届本科毕业生

指导教师:陈彦姝 副教授

*本文内容节选改写自作者的学士学位论文《<金瓶梅>中的女性居室陈设



 
居室陈设作为建筑的附属在古代历史长河中不断发展,与之有关的文献图像资料多如繁星,包括但不限于绘画、版画、诗文、传记以及工艺美术品。但是其中对女性居室的描写数量极少,且十分分散,《金瓶梅》作为明代社会的一个侧面,第一次系统的罗列了妇女的穿着打扮、庭院建筑的构造、日常器具的式样以及器物设计使用信息等等,形成一幅巨大的市井风情图,为研究女性空间陈设提供了详实的文献材料。

空间是特定社会组织形式地投射,女性空间无论真实或虚构都是由女性居室建筑、女性居室陈设与居室内女子的日常活动共同构成的。明代仪礼制度将女子的活动范围限定在中门之内,无故不得出。这也就形成了女性空间与男性空间的相对对立,男子在宅园前部接待男性宾客,举行重要仪式,女子在后部进行家庭的私密活动,活动的等级差别使得空间由此确立了等级秩序——女性空间低于男性空间。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女性空间的封闭性对外部男子涉足女性居室的禁忌,为女子的相对独立和自由提供了可能。本文的研究对象即是以女性为主体,容纳女性日常活动的物质空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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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西门庆大宅


《金瓶梅》勾勒出真实与生动的明末女性的生活画面,书中女性身份构成并不复杂(图2[2]),大致可分为妻妾、仆妇、妓女三类。官宦富商家妇女基本格局是一样的,一般不大,都是一明两暗房间,两旁的稍间分别以床和炕为功能中心,空间与外界的沟通主要通过明间的门和两个稍间的窗(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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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金瓶梅》人物关系[2](上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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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金瓶梅》女性居室器物陈设位置


《金瓶梅》中的女性居室陈设丰富多彩,充满了生活气息,第四十八回的描写交代了一般女性居室中的用物:“床帐、桌椅、梳笼、抿镜、妆台、书画,琴棋。[]”根据对《金瓶梅》中女性居室器物词句的统计,女性居室内常出现的器物类型有床、塌、枕、被、帐、桌、几、案、桌围、椅、凳、杌、椅垫、屏、窗、帘、架、橱、柜、箱、匣、盒、桶、盆、炉、妆台、灯台、花笺、毯、毡条、香球、汤婆、古玩,按照使用功能可以大致分为寝具、承具、坐具、盛具、台架、屏帘、香具、织物、其他等几大类,同一类别的器物也根据工艺、色彩、纹样加以区分。可以看出,《金瓶梅》对女性生活的观察极为细致,展现了极为丰富的家居陈设品类。建筑空间将女性与男性加以区分,空间中的摆设和布置自然也会加以区别。在文中众多器物中,本文着重关注“女性需求引导下的陈设”、“具有女性特点的陈设”,它们承载着性别差异,能够反映女性日常生活独特性,体现女性的主观审美或者满足了女性的生活需求,又或者彰显了女性的身份地位。

其一,陈设来源方面,与厅堂、书房相比,妻妾等女性居室内陈设大部分来源于嫁妆,《金瓶梅》中各女性的嫁妆多种多样,包括床帐、箱笼、镜架、盒罐、火架、服饰、桌子、盆、净桶等等,如图4所见,几乎涵盖了女性居室陈设的所有品类。在古代女子作为男性附属的传统语境内,嫁妆是女子身份的代表,影响着女子在夫家的家庭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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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金瓶梅》室内坐具陈设场所一览表 


其二,在陈设功能一节,女性日常生活实践中的情境引出的陈设组合分为寝卧起居、焚香拜佛、休闲交往三类。关于寝卧起居,书房中寝卧仅是附属功能,因此书房隔断多封闭性较弱,多陈设塌或架子床,女性的内部空间恰恰相反,多陈设封闭性较强的拔步床,右上角的拔步床可以说是在架子床的基础上加上了木板承托和床前回廊,回廊中可以放置桌凳、镜台、便具、柜橱等,除此之外帐幔、屏、窗、帘等层次丰富。如果说厅堂是宴请重要宾客之地,书房是与好友把酒言欢之所,那么床房中的行为则是极为亲密的,一般只有夫妻及亲近仆妇才能进入,其饮食所用的小巧果盒以及装夫妻财物的箱笼都是这种亲密的见证者。梳洗装饰所用的妆奁镜台在女子居室中多是固定陈设,在男子书房则是临时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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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寝卧起居


文人焚香,多与实用功能或仪礼活动无关,而纯粹是一种雅事。室内置炉焚香是文人的时尚,如《十八学士图屏》中的香几与炉瓶三事的组合,西门庆于厅堂、书房焚香也多是仿效文人附庸风雅。女性居室中虽也有鉴赏类的香具,但更多的香具注重实用性,如香室、香身、驱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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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焚香拜佛


女子们休闲交往多在炕房之中,休息、闲坐、针指、双陆、下棋、抹牌等等,炕床与炕桌成为女性休闲交往的常用陈设组合,座位以炕所在的位置为尊,如果说炕房中的休闲生活承载的是众女子欢乐,那么床房之中的女子休闲活动多了些孤独与哀愁,如右下角图中潘金莲独守空房,只能弹奏琵琶纾解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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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休闲交往


其三,女性居室的物品构成了女性的审美语境。在造型方面,笔者以居室中的坐具为例分析讨论器物造型的性别差异,厅堂、书房中多见的圈椅与交椅造型舒展饱满,常与椅披配套使用,在明代社会常被作为权力的象征。女性居室中的椅子最大特点是矮、小,这一方面是由于女性本身体量较小,小巧的尺度更能映衬体现出女子的端庄秀美;另一方面通过这种尺度的对比潜移默化的让女性接受身份的差异,达到对女性的制约和束缚。除此之外,凳杌类在女性居室中的使用频率更高,造型丰富多彩,在形态上除了有传统的圆形和方形外,还派生出瓜稜式、六角式等,凳杌的造型线条流畅而飘逸,与女性的外在身体曲线相映衬。此外,特别有意思的一点是,类似宝鸭熏炉这种具有性别色彩的意象,因为造型引起的审美感受及流传的文人吟咏,与女性联系在一起,甚至在诗文中成为闺房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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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金瓶梅》室内坐具陈设场所一览表


至于色彩方面,笔者将金瓶梅的女性居室色彩与长物志的色彩风尚对比,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与长物志居室色谱[3]相比更加绚丽,同时陈设品的色彩也与文中女子服饰色彩相互映衬。除此之外还注重光线的明暗对比,包括纱窗与竹帘,纱窗的质感朦胧如雾,安装于居室内便于使用者向外观望,日光与月光透过窗照进房内,构成了一幅优雅景致。这一点与文学意象的气氛营造也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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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 《金瓶梅》女性居室色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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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 《长物志》文人居室色谱


总体而言目前以女性文化为主体的审美研究长期被掩盖在男性审美研究之下。传统的女性空间模式也己经不存在,我们只能从文学作品中一窥女性的生活痕迹。对以文学作品为基础的女性空间研究既要关注中国的礼仪制度、性别角色等社会问题‚又要结合明末的社会文化背景,对有关女性的生活习俗予以关切,才能比较全面地发掘物质文化内涵。

当我们从性别视角审视居室陈设的时候,会发现正如空间始终是社会关系的外化一样,居室陈设的形成往往受到性别伦理的制约。女性的活动范围被束缚,家庭内活动占据她们几乎全部的时间和情感。因此女性居室陈设相较于男性书房,更强调私密性;功能空间划分更加严谨细致;使用更加频繁活跃。可见陈设作为物质与社会关系的载体,不仅传达了人类身体与生活实践的隐喻,同样揭示了男女两性在社会中的实践、身份、地位。在审美方面,可以看出女子在审美过程中常常带有情感或者说情绪,能够注意到生活中的微末感受。无论是造型还是色彩,都是在长时间的隐喻或意象中与女性气质联系在一起的。
 


注 释:

[1]吴若冰.女性视角下明清江南宅园空间研究[D].华中农业大学,2019.
[2]诸葛净.厅:身份、空间、城市——居住:从中国传统住宅到相关问题系列研究之一[J].建筑师,2016(03):72-79
[3]织物颜色皆引自赵志军.中国传统服饰染色技艺传承与色彩复原[D].齐齐哈尔大学,2014.此文按照《天工开物》记载的染色方法对传统服饰进行了复原;木材、漆饰颜色引自刘毅娟.苏州古典园林色彩体系的研究[D].北京林业大学,2014,此文对苏州园林中陈设器物颜色进行现场采集。材质原色为对现存明末器物的取色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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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

Art  History Department

Academy  of Arts & Design,Tsinghua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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