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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高考,她让我从挑夫变成了一名中学教师,她也成为我妻

 乡村教师阿汤哥 2022-07-02 发布于重庆

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从挑夫成为一名中学教师

口述:李兴明

整理:阿汤哥

本故事是阿汤哥经过详细采访李兴明老师高考经历写的,他本是七十年代高中没毕业,就回乡当了的农民加挑夫,高考改变了他……

01

1974年,因为父亲患有气喘病,不能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我上了一年半高中便回到乡里,开始在生产队里参加了集体劳动,那年我还不到15岁。

在生产队劳动,男劳动力每天计10分,我是生产队文化较高一点的,每天劳动后还负责为每一个参加了劳动的社员记工分。

由于那时买什么既要票券,同时也要付钱,购买粮食要粮票;购买布皮要用布票;购买油要油票。所有这些票券都需要钱来购买,而在生产队集体干活,挣钱就很困难。

为了挣钱,生产队就有一部分社员就开始利用劳动之余,到大山里当起了挑夫。

我看到社员们能靠当挑夫挣钱,我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当挑夫,不能耽误生产队的劳动,每天早上三四点钟便起床,从家里出发步行十多公里到达长河煤矿,把煤挑往区上交给收煤的单位,再回生产队里参加劳动。

当挑夫,每一挑箩筐,能装一百多斤煤,交给收煤的单位也可以获得八毛钱到一元钱,这就是靠下苦力获得的报酬,很多人家都是这样来维持一家人日常开支,除此之外,确实找不到挣钱的机会。

从十五岁起,我就当起了挑夫,当挑夫的第一天,肩膀被扁担压了一道道红痕,一触摸就非常的疼,由于年纪小,母亲也担心,不想要我去干这活。

日常生活花费可以节省,可是父亲生病要服药,这钱从哪里来呢?那还得继续去干这卖命的挑夫活。

从山上煤矿里挑煤下山的那段路程最难,几乎是悬崖陡壁的山路,稍微不注意,连人带煤一起滚下山去。

在悬崖陡壁的山路上挑着担子走,根本不能换肩,右肩挑着再疼也要硬撑着走下山路,到了稍平一点的地方才能换到左肩上去。

全身汗水浸透着的都是煤灰,只要用手去擦一把脸,脸全是黑的了,我每挑一段路,口渴难忍。

流汗过后似乎已把体内的水份抽干了,只要路过一块水田边或水池边,就要捧着水痛痛快快地喝一大气。也顾不上水干净不干净。
十多公里的路挑着一百多斤的煤要行走两个多小时,路途中除了换肩或饮水,都不停下来。

挑到区镇上把煤交了后,吃了早餐就到生产队干活,那时的生活简单,冬春主食吃红薯、土豆,夏秋,用石磨把麦子磨出来面粉,再烙成烙饼来吃。

有时吃高粮、胡豆等杂粮,稻谷产量不高,大米吃不上几个月就没有了。

农村农闲的日子还是比较多,只有农忙的时候,最累,春节过后开始耕田,也在那时我学会了用牛耕田,把田用工具铺平,再播下稻谷。

在五一左右,就开始插秧,同时,那时还要收割小麦,割了小麦后,紧接着是挖土栽红薯苗,几乎要忙上一个多月,农忙这一个多月时间,也偶尔要去当几次挑夫,否则家里开支就成困难。

八月是稻谷收割的季节,生产队的男社员出动收割,女社员只负责晒谷,前前后后要忙二十天,又进入农闲。

到立冬的季节,便是收红薯,收了红薯后又种小麦,这也要忙上一个月。

几年的挑夫与辛苦的劳动,我被锻炼出一身的力气,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很健康,也很有神采,成就了一个农村汉子,没有一点文弱书生的气息。

02

既要下地劳动,也要当挑夫,但我从来没有间断过学习,往往是晚上,在煤油灯下,我翻读着高中的一本本书,特别是政治、历史、地理,我认为很有用。

每当与社员们劳动休息时,我就给他们讲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从三皇五帝到现代文明;世界古代史,从希腊文明到文艺复兴,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夸我知识渊博。

他们最喜欢听的是地理方面,了解国内外的风土人情,地大物博,各地气候、风俗习惯都存在着差异。有的人听了还说,有机会想去看看。

在农民的眼里,我是一个文化人了,这也碍于面子,我还更努力学习,一空了就给他们讲故事, 有时还编一些故事讲给他们听。

大家推荐我编剧,再按剧本排练节目,在每个队进行轮流表演节目,有了这个宣传队,给了我当编故事的机会,有了这些机会,就使我脱离不了学习,在那几年,我看了不少书。

宣传队成立那两年,我们是义务宣传员,没有任何报酬,在此期间,我还得抽空当挑夫,虽然那时父亲已病故,但家里兄弟妹妹要上学,我在家中排行老大,一切开支都得靠我。

时间进入了1977年10月底,那时正是农闲,我挑了煤去街上卖,那时收煤的单位不收购了。

正在卖煤时,我遇到了高中的同学赵莲,她那时被推荐到公社广播站工作,她突然看到了我。她惊奇地问:“李兴明,你还在卖煤啊?你没听到我在广播里宣传,全国恢复高考的消息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挑煤去了,没有功夫听呢。”

她朝我面前走近了一步说:“我跟你说,你可以去参加考试,试一试吧,高中时你成绩不错呀!”

说实话,她告诉我这消息时,我并没有激动,因为在我看来,考大学离我实在太遥远了,只有那些领导的子女才有机会上,即使我去考了,也只能是陪考。

我笑了笑说:“算了,我没有那命,只有下苦力的命。”

赵莲有些失落:“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成绩比你差,我都准备去考一下。”

我有感到有些意外,我问:“你已经是公社广播员了,你有工作了,你还考什么啊?”

她不好意思地说:“这只是临时工作,不是正式工作人员。”

我一直认为她是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但她这么一说,我还是没心动,心想,你是有关系的人,我陪你去参加高考,只能去凑个数。

我还是轻摇了摇头说:“算了,考来考去,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还得当挑夫。”

卖完了煤,我回到家里,看到那堆积在那柜子上的书,忍不了再翻翻看,除了数学有难度,其他学科我自感觉还可以,因为高中时我学的文科为主。

第二天又出工劳动时,生产队长也来对我说:“李兴明,听说恢复什么考试了,以后不搞推荐了,大队要求推荐一名有文化的人参加考试,我与大队书记推荐你去。”

我很犹豫,主要是我不相信考试是真的,总认为都是为那些领导子女创造的条件,我们平头老百姓只给他们做绿叶,当陪衬。

虽然有两个人劝我参加高考,我只是在心里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就在我拿不定主意时,赵莲又来找我,问:“我劝你还是去参加高考,如果你不去,那你把你的那些书借我行不行。”

她这么一说,真的给了我一份压力同时也增加一份诱惑力。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我自言自语地说:“管他的,我还是去试试吧!考不上我继续当我的挑夫。”

赵莲听了,为我感到高兴,她说:“如果要去,我们一起去区上中学复习吧。”

我听了也感到兴奋:“上级还要组织复习?”

“不是,是自愿去复习的。”

“交不交学费呢?”因为穷怕了,我担心交不起钱。

她说:“不交费用,是你们大队那个唐其学老师讲数学的。”

参加高考,我就这样决定了。

03

我开始筹划复习,首先我不能确定自己是考文科还是理科,我再把所有的书翻遍了,总觉理科中的物理化学对我来说,有一定的难度。

我思考了整整一天,同时,赵莲又来我家时,她说她准备报考文科,我也不假思索决定报考文科。

文科考试科目是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理科是考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

报考文科,语文这一科,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写稿或编剧都不在话下,特别是古文,几乎很多名篇我都背过,不用着重点复习。

政治这一科,高中学得还可以,平时也喜欢看报,对时事还比较了解,也不用重点复习。历史和地理自己也不差,对课本上的知识再反复读两遍。

重点的是数学,每天白天去区上的中学复习数学,能提多少分就提多少分。

这样,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把历史、地理、语文每天背一点点,就步行到区上中学复习数学。

复习数学,每天是做油印试卷,是一位高中代课老师唐其学自己命的题,大家后,他又进行评讲,复习参加高考的考生比较多,分成两个班,考文科的不多,大约有三十多人。

赵莲想对知识加深巩固,她对我说:“我们每天早上早一点到学校,这样相互提问,让对方来回答,没有答对就重复一遍,这样可以加深印象。”

其实我本喜欢自己单独背诵,她这样提出,我也同意了。每天更早起来,几乎三四点钟起床,在煤油灯下背这几科,背了很久,感觉天快亮了,就跑步前往学校。

这样与赵莲相互问一些问题,赵莲问我的,我几乎都能对答如流,但我反过来问她,她确实有很多知识还欠缺,但她没有灰心过。

冬天的天气非常寒冷,有时手都冻得翻书都难,只有在嘴里吹一吹,又继续。

煤油灯在屋子发出昏暗的光,早上浓雾很重,夹杂着寒气从窗户的缝隙中袭进来,灯光显得更加暗淡,这样看起书来有点眼花。

寒冷的天气,有时感到两脚冻得麻木了,只得一边捧着书一边读着、背着,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这样,每天天亮到学校去的时候,赵莲问我,我都能答上来,就有一种成就感。

数学要复习的内容很多,唐老师把整个初中与高中基本的概念、定理、公式全印了出来,让大家先记下来。还好,这些公式、定理,我基本还记得,轻车熟路。

而赵莲,她的基础不太扎实,初中的很多公式都忘了,做起练习题也要考虑半天。唐老师印出来的题也很多,我知道我不可能将题做完,但我想做多少算多少,做一道题就有一道题的收获,总比不做好。

其实,唐老师对这种高考也没有把握,他对所有学生说,如果能做完他印的题,高考上七十分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晚上回去,我继续开夜车,挑灯夜战到深夜也是很平常的。

在复习期间,公社通知回去填报志愿,我与赵莲一起填志愿,公社填报志愿的人也有二十多人,他们在公社大门前看着贴的一些大专院校、中专、师范等学校名称。

这时,给我们复习的唐老师也来公社,他与我是一个大队的,在高中教了很多年了,听他们说,他只有初中水平,却来教高中,大家都怀疑他的水平。

我们都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看他也拿起一张志愿表也在填,我认为他在帮别人报名,我去看他填,姓名那一栏他暂时没有写,志愿那一栏填了三个,都是师范类。

我与赵莲也参加唐老师志愿填写,也填师范类,我与赵莲的第一志愿填的是江津师范,其他志愿也随便填了两所学校。

好像是公社一名领导当时对我们说,都填师范,以后回来为家乡教育事业做点贡献什么的,填报志愿的大都填的是师范类。

04

一个月的复习很快就过去了,家里油盐柴米确实需要钱,在这一个月复习的时间里,我去当了三次挑夫,这三天早上都起得很早,我一路往煤矿走,一边默着所学的知识,一段十多公里的路程,是我默着历史、地理、数学公式走完的。

这一个月,我觉得复习了很多数学公式啊,地理历史知识啊,语文诗词等,又觉得身边的人个个比我能干。一想起来心里又是虚的,没底。

不过,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把这次考试当一回事,所以我没有什么思想包袱,没有什么压力,如果考得上,那只是一个意外,考不上是情理之中,我还是挑夫。

准备赴考的前一天,12月7日,我还不知道怎么去县城考试,即使去县城,我也找不到考场在哪里。幸好赵莲来到我家里对我说:“明天我们一起去考试,我爸爸联系了我们大队一辆拖拉机。”

我听了简直高兴极了,真的是瞌睡遇到枕头,我知道赵莲家有关系,她的老爸是她那大队支书,也是这个原因,她当上了公社广播员。

我去赵莲家找她,她搭坐的车已经出门了,准备在公路的岔路口等我,恰在途中她看到了我,就叫司机停下,让我上车。

其实这是一个手扶式拖拉机,司机在前面扶着那扶手,算是方向盘,不过现在没有这种车了,以前是用来农用的,只能站在车上,如果坐下,就只能在车内垫上报纸才能坐,因为车上很脏。

车上除了赵莲,还有她的闺蜜同学,叫李静,也是去参加考试的。我上了车,三个人在车上,车“突、突、突”地行驶着。就这样,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到达了考点。

然后在考点附近找一家旅馆,那时住旅馆只要五毛钱,但是,是赵莲帮我出的钱。我给她,她怎么也不收,说办我一次招待。

第二天考试的第一科语文之前,赵莲还是约我在考场外又让我考她一些语文文学常识,还有一些诗词,说来也巧,我考她的几个古文解释,比如“学不可以已”的“已”字,后来真的出现在试卷上。

语文试卷很简单,什么名词解释,造句,还有修辞手法“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都不在我话下,特别作文的读后感,那更不用说,我经常写文章的,唰唰,笔下生飞。

接下来数学我虽然背熟了不少公式,但还是有很多不会做,后来他们说有几个数学题是复习过的,我没有多大印象;但是有初中的解方程、还有几个简单的会做,别的题是似而非的。

总之,数学能及格就算不错了,其他政治、历史、地理几科的考试,比数学要顺利了些。政治,我一直坚持看报,比较关心时事,对名词解释,问答题,还是有点儿谱。

历史和地理是合卷考试,考的时候,好像有些题答起来自我感到满意,又好像还有很多题又不对,考试结束后,就再也没有管这些了。

05

考试结束后,我们准备回家,赵莲没有联系到拖拉机接我们了,因为司机要去拉货,大家结伴回我们的公社。

一同回家的路上,有帮我们复习数学的唐老师,他说他也是来参加这次考试的,大家都以为他教高中是正式老师,他说他只是一个代课老师。他考的理科,感觉还可以。

只有赵莲考试后一言不发,她认为自己考得一点不靠谱。

我回到生产队后,又恢复了以前的劳动与生活规律,但冬天是农闲季节,坡上的小麦只需除杂草,活也不多,我又与队上的社员当起了挑夫。

虽然又当了挑夫,我对这一个多月复习的知识还念念不忘,有时离开了课本还不习惯。于是每天还是能背点的继续背,但根本没想到今年考不上,明年再继续考。

春节过后,突然大队书记来我家通知,叫我第二天去县人民医院参加体检,我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体检,他说我高考的分数上线了,必须参加体检。

我不禁有些高兴了,我又去公社广播站问赵莲是否得到通知体检,赵莲摇头说:“我没有得到通知,可能你考上了吧,祝福你。”

赵莲虽然对我祝福,我感觉她明显有些难过,我忙安慰她说:“如果你没考上,你明年再考吧,我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连考试也不会参加。”

赵莲苦笑了一下说:“让我想想。”然后流着泪进她的宿舍去了。

我的母亲听说我考上了,准备参加体检,也十分高兴,兄弟妹妹们也为我感动高兴。说当挑夫的哥可以后再也不挑煤卖了。其实过了两年,队上也没有人当挑夫了。那时已有货车运煤了。

去县人民医院体检完了后,我就没再去当挑夫了,我等着录取通知书,

3月5号那天,负责我们公社的邮递员在我家门前叫我:“李兴明,你有一封挂号信,是江津师范的通知书,在区邮电局,要你自己去领取。”然后把挂号信的凭证给了我。

我再也克制自己的激动,匆匆忙忙往区上赶,当我拿到那封挂号信时,我才小心翼翼地撕开,生怕把录取通知书撕烂了,取出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我回到生产队,把录取通知书给以前与我一起参加劳动和一起当过挑夫的的社员们看,他们为我高兴,为我欢呼,真没想到,一个挑夫,一去参加考试,就考上了。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我想到赵莲帮助我不少,她落榜了,我应该去安慰一下她,我应该把我所有的复习资料给她送去,鼓励她明年再考。

当我把资料送到她手里时,她不停地说:“谢谢!”

“我相信你,明年一定考上。”我鼓励她说。

她有些激动,说:“明年,我还是填你那所学校。”

“好,我在那里等着你!”我说,但我的话并没有带半点向她表白恋情色彩。

我非常感激她,因为是她劝我,我才参加这次考试,现在我又劝她了。

我从包里抓了一把糖塞给她说:“一点小意思!真的很感谢你啊!”

她接过糖,随即又有些惆怅地说,“如果明年我也考不上,我不知道这路怎么走了。”

我听出了她话中可能埋藏着对自己的前途有些失望,但不好再安慰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她叹息……

后来我读师范时也给她写过很多信,都是鼓励她的信,她回信中也很自信,一边工作,一边复心。

遗憾的是,第二年赵莲还是没有考上。

1980年我毕业分配时,在的档案里才发高考成绩,总分248分,当年四川文科录取线210分。

我被分回到本区中学教书,赵莲还是在广播站工作。

由于我们交往比较频繁,第二年,我们开始恋爱了。

我们结婚几年后,她在广播站成为了一名正式广播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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