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憨娃（小说）

      “憨娃考上大学了，还是清华大学。”

      这个消息像个信鸽儿一样一大早就飞进了村子里。村子里沸腾了：“咱们这个指甲盖儿大的小山村，能出个清华，真是给咱们长脸了！”

      憨娃这个清华大学，岂止是给我们村里人长脸了呢，实在是真真儿地给全县人长脸了。许是好些年了，县里就没出过北大清华，就好像北大清华给我们县的娃们的门上上了两道锁一样。没想到，今年叫一个叫作憨娃的山蛋蛋给一脚踹开了清华大学的大门。

     村里人那个高兴啊，那个自豪啊，心里简直装不住，全部都毫不掩饰地都挂在了脸上，挂在了嘴上：“山窝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看以后谁还敢说在山里人咋呢？”——村里人一下子感觉气长多了。

      憨娃是隔壁二魁哥家的独苗小子。

      这家伙刚出生，就是个憨敦敦的肉球，有点黑，头比一般小娃大些。医生说，你这娃咋这么憨的，少见。于是，二奎哥夫妻俩就给娃起了小名叫“憨娃”。上学读书后，憨娃给自己取了个官名——建刚。

      不要看憨娃这家伙是个笨腾腾的憨墩子，二魁哥两口子一天还忙得操心不上，这崽娃子念书成绩好的很。开始的时候，学校老师们还以为憨娃父母是教师，或者是在外头工作的，咋这么懂礼性好学习的。最后发现二魁哥两口子都是大字不识半斗的本本分分的村民，老师们既惊奇又佩服还羡慕：“你俩人福大命大造化好，生了这么懂事个娃！”

      憨娃进学校以来，第一名从来就没有旁落过。就像他每天上学放学回家跑山路一样，把其他娃甩得远远的。

      当村里人知道了憨娃的学习情况后，无不揪着自家娃的耳朵训斥：“就说你看看人家憨娃，他爸他妈老实得咋榆木疙瘩。憨娃放学回家还得自己烧火做饭，放假了还得帮大人在地里干活，你看看人家的学习？咱呢，回来饭都做停当了，光叫你们张嘴吃了。哎，就说你看看咱的学习成绩？——以长大后光叫戳牛后半截了。”

      老师都爱念书好的娃。憨娃在学校里头，憨娃又这么乖的，老师们给爱得啊，简直跟自家娃一样。山里的孩子，对人的回报很纯朴，很直接，就是更加努力地学习更加听话。在憨娃所在的这样一个大山深处的学校里，要是能出一个人才，就是给学校，给老师最大的回报。

      憨娃十岁上的时候，二魁哥去医院检查出来是糖尿病。糖尿病俗称富贵病，有钱人家得了都受不了，叫二魁哥这没钱人家碰上，无异于遭了天灾，就像房子的顶梁柱断了一样。

      没办法，日子还要过，人还要活。二魁哥就一天这里那里的做做轻省活，能挣俩是俩。他们家的日子，就过得很恓惶。学校知道憨娃家这个情况后，安排二魁哥家嫂子在学校灶上帮厨，好歹算是有了固定收入。这样，憨娃的念书就没受耽搁，他顺利地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

      县城高中有食堂，有宿舍，宿舍仅供部分家庭实在困难学生住宿。憨娃就成了住宿生。

      在城里念书，花销肯定大了。二魁哥给愁肠得，连续几个夜晚睡不着觉。“现在不要学费了，但是书本费住宿费伙食费总得要交吧？”

      憨娃家的事情学校听说了，给娃免了住宿费，伙食费减半，书本费呢，有个爱心老师给提供了。二魁哥一家给感激的，他们不会用语言来说，就把那份感谢深深地装在心底里头。

      念书这事情，在现在所有娃们跟前好像是个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可是在憨娃这里，好像也就那么样吧。他照样那么听课，那么做作业，很轻松，成绩却是跟以前一样的好。跟跑步一样，后边总有几个跟着跑的，但想撵上他超过他却不是那么容易。

      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参加了文化课补习，数学，物理，化学和英语科的最多。家长也鼎力支持，补课费几万几万的掏，眼睛都不眨一下。“为了娃的学习，咋样投资都值得！”

      憨娃呢，莫要说出去补课了，那些钱光叫他听一下，肯定都能给吓晕过去。他的笔都不敢一直用中性笔，那么多的东西都要写，简直太费笔了，一个笔芯子都舍不得多买。很多演算作业，他都是用铅笔写在用过的作业本背面。他的笔记本我见过，密密麻麻，整整齐齐，这里他多是用黑笔写的，重点部分用红色或者蓝色都做了标记。——憨娃的学习成绩，彻彻底底都是从课堂上得来的！

      高中三年，憨娃一节课都没去外面补过。他就像世界文坛的长跑健将村上春树，孤独地奔跑着，遥遥领先。

      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村里人用了自己最独特的方式进行了最隆重的庆祝：锣鼓队敲起来，秧歌队扭起来。村民们自发组织，各家各户出米出面出酒出肉出菜，在大队部摆了二十多桌。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讲了话，说咱们的憨娃是咱全村人的骄傲，咱们值得好好庆祝一下，分享一下。“他给村里带了个好头，希望其他娃们都能像他一样，好好学习，考上名牌大学，为村里人争光！”

      一向憨厚老实的二魁哥夫妇俩，那一天乐得嘴都合不拢。他们真的是太高兴太感谢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也只有通过娃考上大学来改变家庭命运了。为了他们，村里人真是给了太多太多的帮助，叫他们这样的实在人都没办法表达。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一直像个铅球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们心头。随着报名日子的一天天临近，这个铅球一样的东西在慢慢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重：那么多的学费咋办呢？

      是的，钱是个硬成东西，拿嘴说不来啊。那几天，二魁哥夫妇俩又给愁肠的，看着娃的通知书又是喜又是忧，更多的是愁。懂事的憨娃，刚一放暑假就去城里打工挣学费去了。可是，就他暑假打工挣那点钱，不吃不喝最多也就4000多一点儿，杯水车薪，不济事啊。

      八月初的一天，有一行四五个人的团队来到了村里，找到了憨娃家。原来，憨娃的情况给一家企业领导知道了，他们很被憨娃的事情感动。这次专程过来，想见见这个凭自己努力考上清华大学的山里娃，到底是个啥样子。

      家里的情况让他们吃惊。他们没想到这样的家庭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大学生。反观那些家庭条件优渥的，娃念书从幼儿园开始车接车送，吃穿尽好的来。但是，学习往往是一塌糊涂。

      那家企业当场表态，憨娃的大学所有学习费费企业承担！

      几十年一直在苦日子里泡着的二魁哥两口子，还有那么刚建的憨娃，那一天感动得哗哗哗地流了眼泪。

      憨娃上学走的那一天，村里人一直送到了村口。这条山路啊，留下了山村人祖祖辈辈进进出出的脚印。今天，却是第一双要走出去到首都北京上学的脚印。那双脚印，就像一组美丽的五线谱，在山村人的心里荡起了一首动人的歌曲——《山里头飞出了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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