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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liao）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 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kuang lang）之野。汝又何帠(yi)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 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 而天下治。” 这一段，我特别愿意用一种文学欣赏的角度来读，因为这段的内容从观点上并无新意。 这段对话，发生在天根和无名人之间，天根，是那些醉心于治理天下的人，包括我们普通人吗?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认为是包括的。 殷阳，又是个虚拟的地方，但总让人想到殷商，大概庄子认为，对于如何治理天下这一问题，是亘古有之的。 无名人，这个名字很道家，道常无名，能回答这种高深问题，能给出不凡答案的，也只能是道的代言人了。 “去”，这一个代表着鄙夷和不屑的字，其实很现代。我们现在不还经常说“我勒个去。” 请问治理天下的方法，这就是一个鄙人，俗物！ 你去问一个方外人对于方内世界的游戏规则，这合适吗？ “与造物者为人，乘莽眇之鸟，出六极之外”，这是无名人生活的境界，哪里有人烟？ “无何有之乡，圹埌之野”，庄子的逍遥界，几乎没有人类同伴，只是一个纯自然的存在。 “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这都是在讲清净无为的内在修养。 道家“无为无不为”，这如何实现的？读到现在，我们其实可以了解道家思想的一个基本逻辑，他们强调最大最强的是自然，是天道，而人为之事，脱离自然和天道，就不能长久，只有天人合一，才是长久之道，才是不败之道。 我最近练习静坐，也会常常拿“游心于淡，合气于漠”八个字来观想，我总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活在两个世界当中，一个是对外的世界，我们目不暇接，思虑不断，还有一个世界，是要在静定中求得，是一个向内的世界，庄子所描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原文：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猿阻之便、执黧之狗来籍。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 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阳子居去见老子，请教一个问题：“有人做事敏捷果敢，看问题透彻明达，这样的人，可以算是圣明之王吗？“”” 老子说：“这样的人，在圣人眼中，根本就是像有些才能的小吏，会点占卜之术的小官，被自己的技能职责所困，”” “劳形怵心”，小人物容易感受，我们通常都认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身体劳作辛苦，要焦虑和烦恼的事情也更多，那些社会上层人士，应该是不在此列的，可是不要忘记，道家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视角，他会让那些位高权重的，功成名就的人，产生一份对自己的反观，不仅仅是沉浸在自我价值实现的虚妄当中，还要有一份看轻的心，人世都是网，我们都是命运的猎物，当一个取得世俗意义上的大成就的人，有一天真正用道家的眼光的来看自己，他应该会获得一份松弛和自在。 “虎豹之文来田”，老虎豹子因为花纹美丽，所以会招来田猎，“猿阻之便、执黧之狗来籍”，猿猴因为灵便，猎狗因为会捕狐狸，而被人拘系，被人圈养利用。这些受人类喜爱的动物，下场如何？反观之，人的能力越大，被人世束缚和牵绊的区域就越大，当然，很多人追求成为大人物，有大担当，这是天赋使命。 我想，庄子并不反对人的入世担当，他想要提醒我们大家的在于：我们要尝试跳出人世间，用方外人的视角来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局面，产生一份扯脱，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以出世之心做入世的事业。” 可能有人会说“我连在人世间都还没活明白，没活好呢。我现在还谈不上超脱，那离我太远了。” 但我不这么认为，中国人长久以来，为什么愿意过一种儒道互补的人生？我想，庄子就是给了我们一个另外的精神家园，无论你是辉煌，还是落魄，你的人生都有一个自留地。 让你感觉到人生随时有退路，这是一份非常宝贵的救赎。 “退一步海阔天空”，很多人不懂得如何退，又退到哪里去？不妨读一读庄子。 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一定会再给你打开另外一扇，庄子就像是在儒家的世界里，开了另外一个门，试想，那个被一贬再贬的苏东坡，如果没有走进庄子开的这扇门，他会如何？我们还能见到那么精彩的苏东坡吗? 再往后看，我们会理解，庄子其实是给中国打开了艺术之门，艺术是超越世俗的，超越功利的，是远离物质性的，在庄子的世界里，才可能构建艺术的殿堂。 “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整个这一段，都可以用《道德经》十七章的“太上，不知有之；百姓皆谓我自然”来概括，也由此可以看出老庄思想的一脉相承。 读庄子是幸福的，那是一种你即使不十分懂得，也未必相信，但看见了也觉得心量被放大，世界更宽广的一种满足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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