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概论》——第九章 第九章 民间红学
第一节 评《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白先勇是台湾大学,美国加州大学教授,曾在加州大学讲授《红楼梦》中英文课程多年。二零一四年春,白先生受邀回母校台湾大学讲授《红楼梦》导读通识课,历时三个学期,这本书就是根据课堂讲稿编纂而成。 《简体版序》的标题是“天下第一书”。在这里,白先生称《红楼梦》为“天下第一书”,“是我们民族文化集大成的旷世杰作”,“真正达到雅俗共赏的小说最高标准。”“中国文学冒出了《红楼梦》这座巍巍高峰”。我认为,白先生对《红楼梦》的评价是准确的、中肯的,恰到好处,没有无限制地夸大和吹捧。 在《前言》《大观红楼》中,白先生说:“《红楼梦》的中心主题是贾府的兴衰,也就是大观园的枯荣,最后指向人世的沧桑、无常,'浮生若梦’的佛道思想。”我认为,白先生对《红楼梦》主题的认识还不太深刻,只说《红楼梦》作者通过写贾府的兴衰来写自己家族的兴盛和衰败的历史,没有认识到《红楼梦》作者所写复兴贾府方面的内容,这才是《红楼梦》的主题思想。 对于《绪论》《从“红楼梦导读”到“细说红楼梦”》,我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在《前言》里面,白先生就说过“《红楼梦》是曹雪芹带有自传性的小说,是他的《追忆似水年华》,全书充满了对过去繁华的追念,尤其后半部写到贾府的衰落,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哀悯之情,跃然纸上,不能自己。” 在《绪论》中,白先生又说:“有几派人常争论《红楼梦》到底是写什么,一派人说是曹雪芹的自传,因为脂砚斋常常讲'当时的确是那样子’、'当时的确发生’,讲得很伤心,好像看到那件事情发生,所以大家觉得这是曹雪芹自己的自传。胡适就是这么认为。”“胡适对于曹家族谱、曹家的考证是最有贡献的,……胡适考据说这是曹雪芹的自传。但是有些自传派又走火入魔了,……不过大致讲,胡适认为《红楼梦》是曹雪芹自传性的小说可能是对的,《红楼梦》这一本书,如果作者曹雪芹没有经历过那种富贵生活,没有经历过那套清朝旗人贵族的礼法,可能写不出来。”“我想既然这本小说带着自传性,若对曹雪芹的生平有个概括的子解,对于这本书的理解也会有帮助,……” 从这几段话可以看到,白先生通过阅读《红楼梦》文本得出了《红楼梦》是曹雪芹带有自传性质小说的结论,也通过对红学各门派,如索隐派等的研究,得出了“胡适认为《红楼梦》是曹雪芹自传性的小说可能是对的”的结论。还可以看到,白先生盛赞胡适对曹家研究所作的贡献,对曹雪芹为《红楼梦》作者的认可,对脂砚斋批语的正确认识。这一切都说明白先生通过《红楼梦》文本的研究得出了与胡适的“考证派”新红学一致的结论。不过,这里多次说到,《红楼梦》是作者自传,是错误的,不论是谁说的,只要这样说,就是错误的。 第二点,关于版本,白先生在美国加州大学教《红楼梦》的时候用的是以“程乙本”为底本的书,在台湾大学讲课时用的是以“庚辰本”为底本的书。按白先生的话说“《红楼梦》的版本问题极其复杂”,在红学界没有定论。白先生比较推崇“程乙本”,认为“程乙本”“获得《红楼梦》'标准版’的地位。”“这种以庚辰本为主的《红楼梦》版本,自从一九八二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以后,渐渐大行其道,近来甚至有压倒程乙本之趋势。拥护这个版本的红学家认为,庚辰本是诸脂本中比较完整的一个,共七十八回,其底本年代早在乾隆二十五年(一七六零),他们认为这是最接近曹雪芹原作的本子。……我发觉庚辰本其实也隐藏了不少问题,有几处还相当严重,我完全从小说艺术、美学观点来比较两个版本的得失。” 白先生这里用带有贬义的“大行其道”一词表示了对庚辰本的不满,说庚辰本“隐藏了不少问题”。鉴于版本问题的复杂性,我也只能谈点看法而不作定论。综合来看,脂本系统都是以《红楼梦》作者原文为底本的传抄本,经过几次传抄,可想而知,传抄过程会出现错讹,但可以肯定地说,传抄过程中没有人为地、有意地大面积修改,在这个意义上说,庚辰本“最接近曹雪芹原作”是有道理的。当然,程本系统的前八十回也应该是以某个抄本为底本刻印的,按照程、高所说,他们进行了修改,而且从“程甲本”到“程乙本”,他们又进行了大面积的修改,在这个意义上说,“程乙本”离曹雪芹原作最远。当然,修改后的“程乙本”可能比较容易被现代人接受,这大概就是白先生推崇“程乙本”的原因了。 关于两种版本的差别,以后还要谈到,我这里只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绪论》中,白先生说:“贾宝玉前身是一块石头,通灵宝玉,后来历劫下到红尘,经过了整个的一生,最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青埂峰下,一生历了一劫。”在后面解说第一回的时候,白先生也说:“青埂峰下这块灵石,后来就变成贾宝玉了。”我毫不客气地说,白先生所说是错误的,这当然是受了“程乙本”的影响。关于这个问题,我前面讲得很多,这里只简单说一下。 《红楼梦》作者讲了两个神话故事,一个是改编的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故事,其作用就是引出“通灵宝玉”;还有一个就是西方灵河岸上神瑛侍者灌溉绛珠草的故事,其作用就是引出书中主人公贾宝玉和林黛玉。这里特别要注意,贾宝玉的前身是神瑛侍者,这是绝对不能错的。白先生所说“贾宝玉前身是一块石头,通灵宝玉”本身就是矛盾的,“石头”指女娲补天未用的那块顽石,“通灵宝玉”指挂在贾宝玉脖子上的那块美玉,这里的贾宝玉和“通灵宝玉”同时都指后天或说是现实中的人和物,两者之间没有前世、今生的关系,即不能说现实中的贾宝玉是现实中的“通灵宝玉”变的。 我曾看到,“程乙本”说“顽石”变成一个小伙子,到处行走,被警幻仙姑收留,取名神瑛侍者。这就是白先生产生错误的原因。试问,“顽石”变成了小伙子,那“通灵宝玉”是哪里来的呢?总不能说“顽石”既变为小伙子又变为“通灵宝玉”吧!足见“程乙本”不能自圆其说,离《红楼梦》原意很远。 第三点,关于后四十回,白先生说:“很多人攻击,说后面四十回是高鹗写的……我不同意。现在很多红学家考证曹雪芹其实是写完了《红楼梦》的,后四十回已经写完了,但手抄本不见了。前面八十回手抄本那时很流行,后四十回那时没有手抄本,认为是高鹗续的。我的看法是曹雪芹写完了,高鹗删润的,程伟元与高鹗在程甲本的序里这样说。有些地方的确有矛盾,好像凤姐的下场不对,……其实《红楼梦》那么多版本,也有好多的矛盾,但我觉得后四十回的文学成就绝不亚于前八十回。……”我一直说,后四十回的出处也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我的意见,现在不能作定论。白先生这里说“后四十回”底本“不见了”,又说“高鹗删润”,我不禁要问,既然“底本”“不见了”,高鹗拿什么“删润”呢?退一步,即使底稿没有不见,又是怎么样到高鹗手上的呢?可见,这些都是矛盾的。所以我说,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说“高鹗删润”也好,你总得拿出根据和理由来。 胡适基于前后两部分文字之间的差别,得出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的结论,同时也有其他红学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来有人提出高鹗没有续作的时间,程伟元从民间搜集、从鼓担上购买有一定的可信度。搜集、购买的稿本有可能是曹雪芹丢失的原稿,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的续作。这前者就应该是白先生“高鹗删润”的依据,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几乎没有可能。后者的可能性很大。至于对后四十回文字优劣的评价,因人而异,我这里不多说。 第四点,正如白先生所说“我在台大开设《红楼梦》导读课程,正本清源,把这部文学经典完全当作小说来导读,侧重解析《红楼梦》的小说艺术:……”在后面的“细说”中,白先生讲解《红楼梦》的文字、故事情节,没有像“索隐派”那样“牵强附会”,玩文字游戏,也没有像“主流红学”那样宣扬“反封建论”和“叛逆论”。我认为这点是难能可贵的。 在评说正文以前,先说点闲话。我认为白先生用《红楼梦》的回目作为自己“细说”的标题不太恰当,只能用“细说第几回”作为自己的标题,道理就不多讲。 对于白先生的“细说”,我这里只能简单地谈点看法。 关于第一回,白先生讲题外话和自己的哲理比较多,解说原文方面的文字较少,有些说法与原文原意不符。如“母系社会”、“共工、颛顼大战”,人生的“几个阶段”等都与《红楼梦》原文关系不大。刚才讲过了,这些说法,“青埂峰下这块灵石,后来就变成贾宝玉了。”、“这块石头沾了灵气,变成一个神,赤瑕宫的神瑛侍者。”“这块灵石——贾宝玉”都是“程乙本”妄改的结果,与《红楼梦》原意不符。白先生把程乙本的这些错误全部接收了下来。 还有,说甄士隐“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到太虚幻境去了”也不确实。《红楼梦》原文是这样的“……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可见,在梦中,甄士隐只是看到一僧一道进入“太虚幻境”了,而他自己想进去但没有进去,所以就不能说“他到太虚幻境去了”。我们的解说只能以原文为准,否则就是瞎说。 我认为,解说某一回的时候,如非必要,就不能扯其它回内容,如白先生所说:“……剩下的这一块使命更大,它要去补情天,所以贾宝玉到了太虚幻境,看到'孽海情天’四个字,情天难补,他得堕入红尘,经过许许多多情的考验。”就扯到第五回去了。我还看到,这句话不伧不类,表达的意思不清楚。 我们研究《红楼梦》,就要以其原文为准,《红楼梦》作者安排一僧一道将“顽石”变成一块“美玉”,然后让神瑛侍者将“美玉”夹带到人间。这块“美玉”就是后来挂在贾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其作用就是观察、记录贾宝玉的人生经历并刻写在自己身上。《红楼梦》作者没有说那块“顽石”“使命更大”,也没有让它去“补情天”,所以 “它要去补情天”的说法就是错误的。 因为“顽石”要去补情天,白先生就说“所以贾宝玉到了太虚幻境”,意思就是由石头变成的贾宝玉要到太虚幻境“补情天”,结果发现“情天难补”便“堕入红尘”。这些都只是白先生的想象,《红楼梦》作者没有安排石头补情天,也没有安排贾宝玉到太虚幻境补情天,更没有“情天难补”一说。我们不能节外生枝,把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强加到《红楼梦》身上。至于“他得堕入红尘”就更离谱了。这里的“他”应该指贾宝玉,但贾宝玉本来就是现实世界、红尘中的人物,怎么还要“堕入红尘”呢?“经过 ……情的考验”一说也不着边际,《红楼梦》中没有这种说法。 这一切都是由于白先生没有读懂《红楼梦》第五回的原因,关于这个问题,我前面讲得很多,后面还要讲到,这里不多讲。 关于第二回。白先生的细说漏掉了前半回。前半回讲的是贾雨村“升了本府知府”,一年后被参革职。后来贾雨村“游览天下胜迹”,到鹾政林如海家处馆,教五岁的林黛玉。白先生对前半回中贾雨村的任职和革职,“智通寺”的对联等重要内容没有进行解说。因为有了前面,才有后面的贾雨村“奇遇”冷子兴,以及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所以这个前面也很要紧,必须带一笔。 在介绍贾府人物时,白先生说错了一句话。“贾母的女儿贾敏早逝”中的“早逝”就是过早地去逝的意思,其中的“早”与“早育”、“早衰”、“早恋”中的“早”一样,都是“过早地”的意思。所以这个“早逝”,不说已逝世十年、八年,至少可以说已逝世三、五年。而事实上,就在贾雨村偶遇冷子兴的前几天,“学生之母贾氏夫人”刚才逝世。所以白先生的“早逝”之说是错误的。 白先生对贾府人物的介绍没有新意,还不如让学生自己看。对曹雪芹借贾雨村之口推出的“秉气说”没有进行评论和解说,只是说“值得我们研究”,看样子,白先生没有进行研究。在引录了“秉气说”的一大段文字后,白先生只简单地说“人生下来,有些天生是正气,……另一种天生邪气,……”我认为这里的“是正气”说法不妥。从语法上看,与前面的“人”搭配不上,因为不能说“人……是正气”。从内容上看,《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用的是“所秉也”,我们要以《红楼梦》文字为准,只能说“秉气而生”,即“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所秉也”即为“所秉之气也”的意思,不能自己瞎说。 关于第三回,开讲以后,白先生就说:“林家的先祖也是几代封侯的,到了林如海已经没落,后来还贬到扬州做官。”前面所说与《红楼梦》原意相符,“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封袭四世。后面所说就是错误的。实际情况是,到了林如海,“便从科第出生”,“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从《红楼梦》文本可以看到,林如海考中探花后,官运亨通,一路升迁,“今已升至”意为以前都在升,现在升到了。后又钦点“巡盐御史”。这里只是说林如海考中探花,一路升官,没有说“没落”和“贬到”。再说,“巡盐御史”是美差,钦点美差,不是被贬。 白先生在形容王熙凤容貌的文字“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后面评论:“'春威’两个字写得好,粉面含春威不露,……”我说,白先生断句错了,“春”不能和“威”连在一起而只能和前面的“含”连在一起,组成动宾结构词组“含春”。我们读的时候,“粉面含春”连读,停顿一会后再读“威不露”;不能读成“粉面含”,“春威不露”。 在贾母介绍王熙凤的句子“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的中间和后面,白先生指出:“庚辰本'泼皮破落户’我觉得不妥,程乙本是'泼辣货’。”“庚辰本的'南省’何所指?查不出来,程乙本把'南省’作'南京’,南京有道理,贾府在金陵。” 白先生推崇程乙本,所以总以为庚辰本的句子和用词不妥,这当然只是一已之见。这两个词汇可能都是曹雪芹的用词,只是先用“泼皮破落户”,后来改为“泼辣货”,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改的。这里的“泼辣”有“凶悍而不讲理”和“勇猛、有魄力”的意思,用在王熙身上,比较合适;“泼皮”是“流氓、无赖”的意思,“破落户”“指先前有钱有势而后来败落的人家。”所以这个先用的“泼皮破落户”似乎更适合王熙凤,或许作者有隐指王熙凤后来“败落”的意思。 关于对使用“南省”一词的指责,我要说白先生似乎忘记了《红楼梦》是小说,小说是虚构的,里面的人物、地点当然也是虚构的,比如书中经常用到的“入都”、“都中”就是虚指。“南省”可泛指“南方各省”,可实可虚,用得好;“南京”太实,用在这里不合适。 在谈到贾宝玉的面容时,白先生说:“再看看怎么形容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下面两句,庚辰本我觉得有点不妥当,它说'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前面已经讲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足够了!再形容'面如桃瓣’,有些多余,拿桃花来比喻男子也不妥。程乙本没有这两句,……” 由于对庚辰本有陈见,所以白先生总觉得庚辰本不好。这里形容贾宝玉有六句话,前面两句描写面容和气色,是概括性的,后面四句落到实处,具体描写“鬓、眉、面、目”,这六句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白先生把后面四句分开了,不太好,又说后面是多余的,更不好,说不能拿桃花比喻男子,在这里,也不恰当。如果说有人拿桃瓣比喻五大三粗的黑大汉,那当然不恰当,但现在是比喻天仙一般的贾宝玉,那就再恰当不过了。 在谈到林黛玉时,白先生说:“三生石畔神瑛侍者这时候看到黛玉,这时候黛玉才显形,他们等了很久了。宝玉眼里的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庚辰本用了个怪字'罥’,程乙本用了'笼’,笼烟眉,我觉得'笼烟’两个字好。”从前面部分文字看,白先生没有把“前世”和“今生”分开,神仙界的神瑛侍者怎么能看到人世间的林黛玉呢?“黛玉才显形”中的“显形”不知是什么意思?从字面看,有“显露原形”的意思,但林黛玉是人世间的一个女孩,没有什么“原形”可显。再说,白先生怎么知道“他们等了很久”?《红楼梦》作者没有这样说,我们就不能瞎说。 再看后面,白先生说庚辰本“罥烟眉”中的“罥”是个“怪字”,“'笼烟’两个字好。”“罥”,“挂”的意思,“罥烟眉”意为象悬挂着的烟一样的眉,形容眉的轻、柔,“罥”在这里作形容词,修饰“烟”,使用恰当。“笼烟眉”中的“笼”在这里只能解作“笼罩”,其意为“像笼子似的罩在上面”,如“晨雾笼罩在湖面上”。一般来说,“笼罩”用于大面积的自然物,如“月光”、“暮色”、“烟雨”等,而不能用于小的事物。白先生说,“笼烟”两个字好,我要问,好在哪里?“笼烟眉”是什么眉?总不能说像笼罩着的烟一样的眉吧,那大一片烟,该有多大的眉呀!所以说“笼烟眉”是不恰当的。 白先生在谈到“曹雪芹用工笔画式一笔一笔写宝玉”后,用了一整段的篇幅描述贾宝玉,现将这一段引录在下面。
这个人是玉,这个人是贾宝玉,他就是“情”的化身,这块石头到红尘来,它的任务就是补这里的情天,在这个世界上他有多少的情债要还。他是情根,青埂峰那边早已生了情根,他到世上来,成了多情贾宝玉。
这段文字由十个小部分组成,每个部分都是一个独立的句子,我现在就进行逐句分析。第一句话“这个人是玉”是错误的,因为任何人都不是玉;第二句话是对的;第三句话有一定的道理;第四句话说得不准确,应该说“这块石头被夹带到人间”,因为“石头”不能主动到红尘;第五句话是完全错误的,这个“它”指“石头”,也就是后来在人世间的“通灵宝玉”,《红楼梦》作者安排的“通灵宝玉”或曰“石头”的任务是观察、记录贾宝玉的行为并刻写在自己身上,所以,石头的任务不是补“情天”;第六句话也是错误的,按白先生的意思,这句话后面要加个“啊”和感叹号,或把“多少”改成“很多”,这样才通顺。这里用的“他”,指的是贾宝玉,刚才一句中的“它”指的是石头,白先生的意思,“它”就是“他”,石头就是贾宝玉,说贾宝玉有许多“情债要还”,无非就是说贾宝玉的前身“神瑛侍者”欠下了许多情债,这当然是错误的,《红楼梦》作者没有写“神瑛侍者”欠情债方面的内容;第七句,说贾宝玉是情根,有一定的道理;第八句说的是贾宝玉在青埂峰“生了情根”不太恰当,因为贾宝玉是现实中的人,与神话中的地址无关;最后两句也不怎么恰当,“他”应该指贾宝玉,怎么能说“贾宝玉成了……贾宝玉”呢?这两句话应改为“神瑛侍者到世上来,成了多情的贾宝玉”。 白先生的这些错误都是由程乙本造成的,程乙本说石头变成神瑛侍者,再变成贾宝玉。要读懂《红楼梦》,绝对不能把石头或通灵宝玉与贾宝玉混为一谈。另外,我们讲说《红楼梦》只能以《红楼梦》的文字为准,文字中没有石头补情天,贾宝玉还情债方面的内容,我们就不能瞎说。另外,这段话里的“他”、“它”指代不明确。 另外还说一下,第三回有林黛玉眼中看到的荣府的排场,白先生没有提及。 关于第五回,先说一下回目,白先生认为“程乙本”的回目好,我认为两种回目各有千秋,有可能两个回目都是作者手笔,也有可能程乙本的回目是后人改笔。 关于秦太虚的对联“芳气笼人是酒香”,白先生说:“我觉得这个'笼’字不对,应该是程乙本的'袭’字,'芳气袭人是酒香’。有两个原因:第一,当然这个'袭’字比'笼’字好;第二,袭人两个字,我刚刚说曹雪芹用的词没有一个是随便用的,袭人是谁?贾宝玉最贴已的一个丫鬟,而且这一回跟她有关。” 白先生这里说的第一个原因,其实不是原因,因为中国的汉字,不能说哪一个比哪一个好,只是要使用得当;第二个原因没有道理,这个诗句与名为“袭人”的丫鬟没有联系。我们从语境来看,“芳气笼人”就是“笼罩着人的芳香气味”,也即芳香的气味将人笼罩在里面,表现了酒香在空中弥漫的情境,所以说这个“笼人”用得好;而这个“袭”在这里是袭击、侵袭的意思,也是攻击的意思,“寒气袭人”就是寒气侵袭人的意思,“芳气袭人”也就是香气侵袭人、攻击人的意思,没有香气、酒气弥漫的意思,所以这个“袭”用在这里不合适。 在谈到【红楼梦引子】的时候,白先生说:“庚辰本为'怀金悼玉’,程乙本为'悲金悼玉’。'怀’字的力量差远了,我想把那个字改过来,'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白先生总认为庚辰本不好,所以只要两个版本不同,不作任何分析,就要按程乙本改过来。不知道白先生所说“字的力量”是什么意思?“力量差远了”又是什么意思?我认为这种说法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从语法上分析,“怀”和“悼”都是动词,“怀金”和“悼玉”都是动宾结构,“怀金悼玉”是动宾结构词组,这种语言形式是《红楼梦》作者常用的方式,这方面的例子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悲”是“悲伤、悲痛、悲哀”的意思,是形容词而不是动词,从这个意义上讲,“悲金”和“悼玉”不匹配。从语意上讲,“怀金”是怀念薛宝钗,与悼念林黛玉匹配,而“悲金”意思不明确。再从版本学方面来看,庚辰本在前,自然更接近作者原意。 在谈到【枉凝眉】时,白先生说:“……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这个'化’字不对,程乙本为'话’。……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有几个字,也是大家改一改。程乙本:怎'禁’得。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下面没有那个'尽’字。” 我说,“虚化”中的“虚”与“实”相对,是“空虚”、“空着”的意思,实际上就是“没有”的意思;“化”作后缀,加在名词或形容词之后构成动词,表示转变成某种性质或状态,如“美化”、“恶化”等。所以“虚化”就是动词,表示变得“空虚”了、变得没有了、化为无形了,“如何心事终虚化?”的意思就是“为何心中想的事情总是化为无形了?”紧接着前面的“若说有奇缘”提出了问题,语言流暢,顺理成章,可见这个“虚化”用得好。 再看,“话”是“话语”的意思,是名词,“虚话”是“空话、假话、没有的话”的意思,是偏正结构名词词组,前面的“心事”也是名词,“终”是副词,作状语,可见,程乙本的“如何心事终虚话?”中没有动词,不能组成句子,不能表达任何意思,所以说,将“化”改成“话”是错误的。 “经得”是个通俗的常用词,有“经得起”、“经得住”、“受得了”的意思,如“经得起考验”、“大堤经得住水流的冲击”;“禁”读第一声时有“经受”和“耐”的意思,如“禁得住”、“禁得起”,可见,在这个意义上,“经”和“禁”可以通用。所以说,庚辰本使用“经得”是正确的。程乙本中的“禁”可能是《红楼梦》作者在不同版本中的用字,也可能是他人的改笔,但语意都是正确的。“尽”是副词,“全部、都”的意思,在这里作补语,表示眼泪流完了,是作者原笔,不能去掉。 白先生在开始细说第五回的时候就说“第五回是全书极重要的神话架构”,“太虚幻境很要紧,点出书中重要人物的命运。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是书里面最重要的章节之一。”但实际上,白先生并没有理解第五回的重要性,只简单地解说了晴雯、袭人、元妃、凤姐等人的命运和五支红楼梦曲子。白先生说“《红楼梦》里的文字,不能只看表面,它的背后有深意的。”但白先生并没有看懂这个“深意”,对进入太虚幻境后听到的“山后作歌”和宫门前的对联没有解说。这只能说明白先生还没有理解这些内容。 就是对于第五回后半部分那么重要的内容,如警幻仙姑转述的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警幻仙姑的讲话以及和贾宝玉的对话,白先天都没有进行认真的点评和详细的解说。这说明白先生根本没有读懂这些内容,即没有读懂第五回,读不懂第五回就读不懂全书,可见,白先生在国内国外讲了几十年的《红楼梦》,都是白讲的,自己没有读懂,当然就不能让学生读懂,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也浪费了学生的时间。第五回是全书的总纲,我在上集作过详细解说,这里就不多谈。 对于第五回这样重要的内容,白先生只讲了几句话,“她就先讲所谓色空的道理,比方说:'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宝玉吓一大跳,说自己从来没动过歪思想,怎么变成第一淫人?警幻说宝玉是意淫。原因是宝玉的情最深,动的意最深,因之有'意淫’二字。”这里,白先生也没有解说清楚,说“宝玉是意淫”也不恰当,我们只能按照文本所说,警幻仙姑将宝玉天分中生成的一段痴情推崇为意淫,即意淫就是痴情,不能说宝玉是意淫。 还要说一下,整个第五回的核心就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红楼梦》作者请出宁荣二公之灵深嘱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因为宁荣二公之灵将复兴贾府的希望寄托在贾宝玉身上,即希望贾宝玉担当起复兴贾府的重任,而贾宝玉具有意淫品质,太痴情,正陷在迷人的情色圈子不能自拔。警幻仙姑受重托,将贾宝玉引进太虚幻境并对其进行警戒。贾宝玉进入太虚幻境后听到的歌声,看到的对联,看到的册籍,听到的曲子,经历的饮、馔、声、色之幻,都是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的警戒。 第五回是全书的缩影,所以全书有大量的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内容。我现在只谈秦钟。自从第五回《红楼梦》作者通过秦可卿所说“我那个兄弟”引进秦钟开始,秦钟就成为《红楼梦》作者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一个道具性人物,也就是说,秦钟就是作者为了对贾宝玉进行警戒而设。 最精彩的文字就在第十六回,贾宝玉听说“秦相公不中用了”以后“忙转身回明贾母”,“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见到秦钟后,贾宝玉连叫三声“宝玉来了。”再往后,就是作者设计的“鬼判”与“都判官”对话、争吵的小闹剧,最后就是贾宝玉垂泪说的“有什么话留下两句。”和秦钟所说“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关于这段文字,我前面讲过了,这里只作简短分析。我认为,作者花那么多笔墨就是为了引出和突出秦钟的临终遗言,有学者称其为“临终劝告”,我倒宁愿称其为“临终警戒”。因为这段话是贾宝玉问出来的,所以“劝告”和“警戒”都是针对贾宝玉的,这后面两句与第五回警幻仙姑对贾宝玉所说“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是一致的,都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意思。 不作如上理解就读不懂《红楼梦》。 我们再看白先生的“细说”。在【前言】《大观红楼》里,白先生说:“……我发觉庚辰本其实也隐藏了不少问题,有几处还相当严重,我完全从小说艺术、美学观点来比较两个版本的得失。”我现在就将白先生比较两个版本得失的两段文字引录在下面。
人物塑造是《红楼梦》小说艺术最成功的地方,无论主要、次要人物,无一不个性鲜明,举止言谈,莫不恰如其分。例如秦钟,这是一个次要角色,出场甚短,但对宝玉意义非凡。宝玉认为“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浊臭逼人”,尤其厌恶一心研究文章经济、追求功名利禄的男人,如贾雨村之流,连与他形貌相似而心性不同的甄宝玉,他也斥之为“禄蠹”。但秦钟是《红楼梦》中极少数受宝玉珍惜的男性角色,两人气味相投,惺惺相惜,同进同出,关系亲密。秦钟夭折,宝玉奔往探视,庚辰本中秦钟临终竟留给宝玉这一段话: “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这段临终忏悔,完全不符秦钟这个人物的个性口吻,破坏了人物的统一性。秦钟这番老气横秋、立志功名的话,恰恰是宝玉最憎恶的。如果秦钟真有这番利禄之心,宝玉一定会把他归为“禄蠹”,不可能对秦钟还思念不已。再深一层,秦钟这个人物在《红楼梦》中又具有象征意义,秦钟与“情种”谐音,第五回贾宝玉游太虚幻境,听警幻仙姑《红楼梦》曲子第一支【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情种”便成为《红楼梦》的关键词,秦钟与姐姐秦可卿其实是启发贾宝玉对男女动情的象征人物,两人是“情”的一体两面。“情”是《红楼梦》的核心。秦钟这个人物象征意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庚辰本中秦钟临终那几句“励志”遗言,把秦钟变成了一个庸俗“禄蠹”,对《红楼梦》有主题性的伤害。程乙本没有这一段,秦钟并未醒转留言。脂本多为手抄本,抄书的人不一定都有很好的学识见解,庚辰本那几句话很可能是抄书者自己加进去的。作者曹雪芹不可能制造这种矛盾。
在细说第十五回的时候,白先生也讲到这个问题,现将相关文字引录在下面。
秦鲸卿(秦钟)对贾宝玉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人物,他跟秦可卿一样,都是启发贾宝玉走上情的道路上的人,一个是女性,一个是男性,两个人对宝玉已经启发了情的一种萌动,却又早早夭折,让他看到情的脆弱。这一对手足都长得非常美,秦氏之死着墨很多,秦钟死的时候,第十六回的一个段落,需要细看比较一下两个版本。 秦钟昏迷了,梦到阎王派了小鬼要把他拉走,宝玉赶到了,叫了一声:“鲸兄!宝玉来了。”这是庚辰本。程乙本不同,他叫“鲸哥”,不是“鲸兄”,一字之差,这两个意义就不一样了。我想以曹雪芹心思这么密的人,小地方不会写差的。秦钟要死了,宝玉叫他 ,他对他感情很好,叫他“鲸哥”。虽然宝玉年纪比他大,虽然秦钟是侄子辈,因为特殊的感情,所以叫他“鲸哥”,跟客套的“鲸兄”是不一样的。 临终,好多小鬼来提他啦,秦钟舍不得走,心里头有记挂。庚辰本突然跑出这么一句话: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多出这么一句来,程乙本没有的。秦钟要死了,还挂着银子,这个恐怕不是秦钟的个性,恐怕宝玉也不会喜欢。到了最后这段,也有问题。秦钟被那些小鬼一拉,宝玉来了,那个判官就讲,哎呀!来个阳世那么气盛的人,还是放他回去吧。那小鬼说,阳间管不了阴间,还是把他拉走。程乙本拉走就拉走了,庚辰本把秦钟的魂又放回来了,放回来还不打紧,他又讲了这么几句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这几句话不像是秦钟讲的,他讲这话,宝玉早一脚把他踢开了。连史湘云劝宝玉几句做官,他都把她推出门去,凡劝他做官、立志的,最听不下去。我想秦钟也应该了解他,不会讲这种话,程乙本没这一段的。秦钟死了就死了,回不来了,回来还劝宝玉做官去,这段我看是多余的败笔,应该又是抄本的问题。
我这里引录了《细说》中两处的几大段文字,现在谈点看法。 第一点,在【前言】中,白先生说“秦钟这个人物在《红楼梦》中又具有象征意义,秦钟与'情种’谐音”,“秦钟与姐姐秦可卿其实是启发贾宝玉对男女动情的象征人物,两人是'情’的一体两面。'情’是《红楼梦》的核心。秦钟这个人物象征意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细说第十五回的时候,白先生说:“他跟秦可卿一样,都是启发贾宝玉走上情的道路上的人,一个是女性,一个是男性,两个人对宝玉已经启发了情的一种萌动,……” 我认为白先生所说的、所理解的,即秦钟与秦可卿都是《红楼梦》作者设置的启发贾宝玉“动情”、“走上情的道路” 的象征性人物,是错误的。说情是《红楼梦》的核心也是错误的。这些都只是白先生的想象,不是《红楼梦》作者的意思,因为文本中没有这样的文字,也没有透露或隐含这样的意思。 相反,《红楼梦》作者在第五回推出的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和警幻仙姑的讲话以及第十六回秦钟的临终遗言都表明或隐含着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意蕴,也就是说,《红楼梦》作者的本意就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使其跳出迷人的情色圈子,然后入于正路,进入仕途,复兴贾府。而白先生却认为《红楼梦》作者要让贾宝玉“动情”、“走上情的道路”,所以说白先生的理解与《红楼梦》原意相反,是错误的。 第二点,由于白先生没有读懂第五回,没有理解《红楼梦》作者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深层意蕴,所以就不理解秦钟临终遗言所隐含的深意。如上面引录的【前言】中的文字“这段临终忏悔,完全不符秦钟这个人物的个性口吻,破坏了人物的统一性。秦钟这番老气横秋、立志功名的话,恰恰是宝玉最憎恶的。如果秦钟真有这番利禄之心,宝玉一定会把他归为'禄蠹’,不可能对秦钟还思念不已。”就表明白先生还不懂《红楼梦》作者设计秦钟这个人物的目的就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 在《红楼梦》作者的笔下,秦钟与贾宝玉心性一致,“你我见识”相同,憎恶功名利禄,放荡人生。作者拉近秦钟与贾宝玉之间的距离,让他们成为亲密的朋友,因为人最容易听进亲密朋友的话。然后,作者用了大量的文字进行铺垫,安排秦钟“死亡”,推出“临终忏悔”,也即“临终警戒”。事实上,秦钟在死亡之前,其“个性口吻”与贾宝玉是一致的,所以才成为贾宝玉的朋友。作者安排的“临终忏悔”并没有破坏“人物的统一性”,因为“人之将死心也善”。《红楼梦》作者这里仿效“文死谏”,采用“以死相劝”、“以死相警戒”的方法对贾宝玉进行警戒。贾宝玉听到“临终忏悔”的时候,秦钟已经死了,白先生所说的“如果”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我们可以想像一下,秦钟与贾宝玉一样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正是人生的兴旺时期,只是与智能儿在一起受了点风寒,怎么就那样容易死呢?其实,秦钟就是一个道具性人物,作者安排秦钟死亡,就是为了推出“临终忏悔” 在上面引录的细说第十五回的文字中,有这样几句话,“这几句话不像是秦钟讲的,他讲这话,宝玉早一脚把他踢开了。……凡劝他做官、立志的,最听不下去。我想秦钟也应该了解他,不会讲这种话,……”我想,白先生把时间搞错了,秦钟讲完这几句话就“长逝”了,宝玉到哪里去踢他?正是由于两人心性相同、见识一样,《红楼梦》作者才安排秦钟临终时讲这几句话。 第三点,再谈一下版本问题。由于白先生对程乙本情有独钟,所以就认为程乙本都是正确的,这就影响了对《红楼梦》的解读。如在上面的文字中,白先生说程乙本的“鲸哥”表现了“特殊的感情”而庚辰本的“鲸兄”是“客套”话,我认为白先生所说不准确,这两种称谓都是一样的。 在上面引录的【前言】中有这样一句话,“庚辰本中秦钟临终竟留给宝玉这一段话”。白先生这里用了一个“竟”字,意为大不该留下这一段话,我认为白先生错了。 再看【前言】中的几句话,“……程乙本没有这一段,秦钟并未醒转留言。脂本多为手抄本,抄书的人不一定都有很好的学识见解,庚辰本那几句话很可能是抄书者自己加进去的。作者曹雪芹不可能制造这种矛盾。”细说第十五回的时候,白先生说:“……程乙本拉走就拉走了,庚辰本把秦钟的魂又放回来了,放回来还不打紧,他又讲了这么几句话:……程乙本没有这一段的。秦钟死了就死了,回不来了,回来还劝宝玉做官去,这段我看是多余的败笔,应该又是抄本的问题。” 白先生这里格外推崇程乙本,说秦钟死了,拉走了,不回来,是正确的,而庚辰本又把秦钟的魂放回来,劝宝玉去做官,是败笔,是抄本的问题。我说,白先生把问题搞反了。按白先生的意思,庚辰本和程乙本的底本都没有“那段话”,庚辰本的抄手“学识见解”不是很好,自己加进了“那段话”,程乙本的编者“学识见解”很好,没有加“那段话”。 广大读者可以分析一下,白先生是不是搞反了。这种分析应该很简单,抄手的目的是赚钱,当然抄得越快、抄得越少就越赚钱,没有哪个抄手,无论是精明的还是笨拙的,还是“不是很好”的会多抄几个字,因为多抄了又不加钱。所以说“学识见解”再怎么不好的抄手也不会傻到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加一些字进去,再说了,那些“学识见解”不好的抄手到哪里去找“那段话”呢?,或者说“那段话”是哪里来的呢?,要知道,“那段话”不是简单的几个字,而是贾宝玉和秦钟的对话,就是“常识见解”再好的抄手,哪怕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文人学士也写不出来的,更不用说那些“不是很好”的抄手了,因为“那段话”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专利、画龙点睛之笔,任何人都写不出来。 以上分析说明庚辰本中的那段文字是《红楼梦》作者原文,两种版本的底本都有“那段话”,庚辰本的抄手“忠于职守”、赚良心钱,照抄底本,保持了原文原貌;程乙本编者跟白先生一样没有读懂第五回,没有理解《红楼梦》作者原意,错误地认为“那段话”是多余的,于是就删去了。所以白先生就错误地认为没有“那段话”的程乙本是对的、是真的,而有“那段话”的庚辰本是错的、是假的,这就应了《红楼梦》中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句话。将假的当作真的的时候,真的就成了假的,白先生将程乙本当作真的的时候,庚辰本就成了假的。 关于白先生的《细说》就谈到这里。 另外,还说一件事。2017年9月10日,白先生在美国加州太平洋棕榈大酒店举办了一场《细说红楼梦》的讲座,当时我正在加州,有幸参加了这次讲座。 讲座内容与《细说》是一致的。如说“石头”下到人间成为贾宝玉,任务就是补情天,“情”这个主题贯穿了整本书,庚辰本的问题不少等等。最后还说他自己只读懂了七、八分,还有十年、二十年,再读懂余下的二、三分。对于这些,我不作过多评论。
第二节 评《蒋勋说红楼梦》
蒋勋在简介中说“无关红学,不涉及考证”,只“从青春与美的角度出发,带领读者逐字逐句细读小说本身”,意思就是不想陷进红学中是非争论的旋窝,当然,这种愿望是好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只要开谈《红楼梦》,你就进入了红学领域,只是不要触碰那些敏感话题就好。 我下面就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还是我讲过的那句话,不能用《红楼梦》的回目一字不改地作自己文章的标题,我想,这是起码的常识,为什么白先勇和蒋勋这样的大学问家会犯这样低级错误呢? 第二点,在说第一回的时候,蒋勋在《一本写青少年的书》这一小节说“作者是谁,作者的家世如何,宝玉影射谁”“叫作红学考证”,其实,在红学中,“影射”属于索隐派范畴。蒋勋接着讲,有人认为《红楼梦》“讲的是反清复明的故事”,《红楼梦》“里面哪一个人是明朝末年反清的哪一个人。”“这个小说是讲清朝顺治皇帝跟董小宛的故事。”并说这是“《红楼梦》的考证”。我说蒋勋搞错了,这不是考证而是索隐。蒋勋说“每个人都可以附会出自己所要的东西。那个学者,心里只有反清复明,就在这里面套用反清复明的公式,讲得头头是道,而且完全能自圆其说。”“顺治皇帝爱上了董小宛,……所以宝玉是谁,黛玉又是谁,一样头头是道,而且也可以自圆其说。” 蒋勋用了“牵强附会”、“头头是道”两个词来描述索隐派,说明他对索隐派持否定态度,这种否定是一般读者自发的,所以是正确的。 第三点,在说第一回的《<红楼梦>的结局》这一小节,蒋勋说:“贾宝玉喝醉了酒,做梦,梦中到了太虚幻境。贾宝玉在太虚幻境看到一个柜子,柜子有很多的抽屉,他就一一地打开,每个抽屉里面有一首诗。……所以他不知道每首诗在讲什么。他就把抽屉一一关起来了,带他去看的警幻仙姑说,你真是蠢物,冥顽不灵,不能领悟,都给你看诗了,你却不慬。”我认为,我们解说《红楼梦》,要以原文为准,不能瞎说。我们现在看看,这一小段话有几处与原文不符。 第一处,“贾宝玉喝醉了酒”与原文不符,原文是“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这里没说喝醉酒,而只是说“倦怠”。 第二处,“贾宝玉在太虚幻境看到一个柜子,柜子有很多的抽屉”与原文不符。原文是“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只见那边厨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再看下首二厨上,果然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厨开了,拿出一本册来,……”“……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厨门,拿起一本册来,……”“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我将相关文字都引录在这里了。从原文可以看到,“有十数个大厨”而不是象蒋勋说的那样“一个柜了”,而且这“十数个大厨”是“进入门来”后看到的,不是“在太虚幻境看到”的;整个文本中没有“抽屉”字样,而蒋勋说“有很多的抽屉”,这当然是错误的。 第三处,“他就一一地打开”,“他就把抽屉一一关起来了”与事实不符。事实是没有抽屉,当然就不能说“开”,“关”。 第四处,“每个抽屉里面有一首诗”与事实不符。“抽屉”都没有,里面哪里有诗呢?再说了,“诗”是由文字组成的,文字和诗只能印在纸一类的物质上而不能放在抽屉里。《红楼梦》原文只有“大厨”,“大厨”里面只有“册子”,没有“抽屉”,“册子”里面有诗和画,贾宝玉不是抽抽屉而是从大厨里面“拿出一本册来”。 第五处,蒋勋转述的警幻仙姑的话“你真是蠢物,……。”也与事实不符。《红楼梦》原文是这样的,“宝玉还欲看时,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把仙机泄漏,遂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将两者对比,就知道蒋勋所说与原文相差太远,具体我就不多讲了。 第四点,在《“还”的哲学让人超越》一小节中,蒋勋说:“……林黛玉一直哭,没有办法解释,……可是《红楼梦》解释说,多少多少年之前,在灵河岸边(灵河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就是一条心灵的河流吧),有一棵草叫绛珠草,这棵草快枯死了。旁边有一块石头,这个石头修炼成了神瑛侍者,变成了一块宝玉,他觉得这棵草非常可怜,就每天舀一点甘露去滋润它,这棵草因此得以久延岁月没有死掉,最后它也修炼,修成子女身。这块石头有一天忽然动了凡心,要去人间,经历一下繁华世界。这棵草就说,我受了他的甘露之惠,并没有这种水可以还他。……他到人间去了,那我也去一遭吧。……用我一生的眼泪来'还’他,大概也够了吧。所以黛玉是要一直哭的。” 我这里要看一看蒋勋的这段话有多少处与《红楼梦》原文不符。 第一处,蒋勋说“这棵草快枯死了”,但原文是“有绛珠草一株”,没有“快枯死了”的说法,蒋勋脱离原文,随意添油加醋。 第二处,蒋勋所说“旁边有一块石头,这个石头修炼成了神瑛侍者,变成了一块宝玉”与原文不符而且是错误的。原文不是绛珠草“旁边有一块石头”,而是“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三生石”具有特殊意义,不是一般的石头,也不是女娲炼石补天剩下的那块“顽石”,所以,“旁边有一块石头”的说法是错误的,也就是说,绛珠草旁边没有石头。说“这个石头修炼成了神瑛侍者”也是错误的,根本就没有石头,怎么说“石头修炼”呢?《红楼梦》原文是“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其意思是“神瑛侍者”本来就是“赤瑕宫”的神仙,没有说“神瑛侍者”是石头修炼成的。说石头“变成了一块宝玉”更是错误的。从蒋勋的文字看,有两层意思,一是石头变成了神瑛侍者,神瑛侍者又变成了一块宝玉;二是石头变成了神瑛侍者,同时又变成了一块宝玉。当然,这两者都是错误的,前者没有神瑛侍者,就不能灌溉绛珠草,后者说石头变成一仙一物,更是错误的。 第四点,“觉得这棵草非常可怜”、“舀一点甘露去滋润它”的说法与《红楼梦》原文不符。由于绛珠草不是“快枯死了”,而是活得好好的,所以就没有“非常可怜”一说。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是使绛珠草“久延岁月”,变成神仙,不是让“快枯死”的绛珠草复活。这里的“滋润”也不对,应该用原文中的“灌溉”。 第五点,“这块石头有一天忽然动了凡心,要去人间,经历一下繁华世界。”的说法不对。“石头”不能动凡心,不能下凡“去人间”,只有神仙才能“下凡”。《红楼梦》原文是“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意欲下凡造历幻缘”,而不是“石头下凡”。 第六点,“这棵草就说,我受了他的甘露之惠,并没有这种水可以还他。”也是错误的。因为“草”不能说话,只有“绛珠仙子”才能说话,所以《红楼梦》原文是“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可见,《红楼梦》原文,语言精准,意思清楚,无懈可击,是不能随意改动的,我们的文字,要以《红楼梦》原文为准。 第七点,在《神话和名字的背后》一小节中蒋勋说:“我希望大家注意到神话的部分。《红楼梦》是从神话开始讲的,讲到那块石头,作者要说这块石头的来历是什么,讲到神话里面的女娲氏。”“……剩下一块没有用。那一块石头没有被用,心里面有好大的忧郁。因为忧郁,开始修炼,经过日月风霜,这块石头锻炼成人形,就变成了宝玉。……”“这块石头修炼以后,有一天忽然觉得应该到人间去经一下繁华,他碰到了两个仙人,仙人劝他不要去,说人生无论怎么繁华到最后都是空的。可是他凡心已动,'凡心已动’就是执迷,你跟他讲什么都没有用,这部小说相信真正的领悟是要经历一个过程的。……” 在《含玉而生的宝玉》一小节中蒋勋说:“一僧一道两位仙人把石头变成了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缩成扇坠大小。……宝玉生下来嘴里含了一块玉。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就是那块顽石,一无所用的顽石。……”“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嘴里含了一块玉,这是一个不可解的神话,为什么作者会说他含玉而生?这个'玉’到底是什么?有人认为《红楼梦》善于用谐音字,所以'玉’这个字 ,其实就是欲望的'欲’,……” 在《神话情缘》一小节中,蒋勋说:“一僧一道是要了结一段'风流公案’。'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风流冤家’,讲的就是宝玉、黛玉,'蠢物’指的是这块顽石,也就是宝玉。” 从这几段文字可以看出,蒋勋读过不同的版本,也可以说,上面引录的关于神话故事方面的文字来自不同的版本。“石头修炼成了神瑛侍者”、“石头锻炼成人形”来自于程乙本;“一僧一道两位仙人……”和“……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来自于庚辰本。 我觉得蒋勋的思维很混乱,游离于两个版本之间,产生了很多错误认识。你既然知道一僧一道将顽石变成了美玉,并将其“缩成扇坠大小”夹带于“风流冤家”之中,宝玉生下来时嘴里含的就是这块“美玉”,也就是后来的“通灵宝玉”,你就不应该有这些错误认识,因为这里很明确,女娲炼石补天剩下的那块顽石就变成后来挂在贾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 蒋勋所说,那块没有被用来补天的石头“忧郁”、“修炼”,“经过日月风霜”“锻炼成人形”“变成了宝玉”;“'蠢物’指的是这块顽石,也就是宝玉”,都是错误的。首先,《红楼梦》文本没有这样说,书中的文字是这样的:“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可见,蒋勋所说与《红楼梦》原文不符;其次,蒋勋说了,那块“顽石”后来变成了挂在贾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怎么又说“这块石头锻炼成人形,就变成了宝玉”呢?一会说“顽石”变成“美玉”,一会又说“顽石”变成贾宝玉,这不是瞎说么? 再说了,在《红楼梦》作者笔下,女娲炼石补天的大荒山属于神仙世界,你看,“一僧一道”与“石头”对话时的用语是“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打动凡心”、“想要到人间去”等等,仙凡两隔,是不能随便跨越的,从神仙世界到人间必须用特殊的方式,如《红楼梦》中用的是“下凡”和“夹带”,但蒋勋不用任何方式,不作任何说明,就直接说,石头变成了贾宝玉,“蠢物”即“顽石”就是贾宝玉,“石头”是神仙世界的事物,不能说变就变成人世间的人物贾宝玉,也不能将两者等同起来。 蒋勋所说“这块石头修炼以后,有一天忽然觉得应该到人间去经一下繁华,他碰到了两个仙人,仙人劝他不要去,……”与《红楼梦》原文不符。原文没有说“修炼以后”、“有一天”,而只是 说“一日,正当嗟悼之际”;原文没有说“忽然觉得应该到人间去经一下繁华”,而只是说“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可见,不是“石头”“忽然觉得”,而是“石头”听了一僧一道的谈话后才想起到人间去;原文没有说“他碰到了两个仙人”,“碰到”一般指两个人走路时面对面相遇,而原文是石头没有动,“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所以这里只能说“见到”或“看到”。别说我死板、抠字眼,这个“碰到”和“见到”是有差别的,蒋勋说“石头”变成了人,走在路上“碰到”两位仙人,而《红楼梦》原文是说“石头”没有动,“正当嗟悼之际”看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蒋勋的“碰到”就是强调“石头”变成了了人,这当然是错误的。“仙人劝他不要去”中的“他”用得不对,仙人劝的是“此石”而不是某人,即石头没有变成人,所以这里只能用“它”而不能用“他”。 蒋勋所说“宝玉生下来嘴里含了一块玉。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就是那块顽石,一无所用的顽石。……”后面部分是错误的。贾宝玉刚生下来还是个婴儿,怎么能“同时又觉得”呢?就是贾宝玉长大以后,也不能说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块顽石”,人世间的贾宝玉是没有神仙世界事物的记忆的。蒋勋还说贾宝玉含玉而生“是一个不可解的神话”,“含玉”就是“含欲”。其实,蒋勋没有读懂《红楼梦》作者写贾宝玉含玉而生的深刻含义,所以就认为是“不可解的神话”,作者这里写的不是神话,使用的是一种艺术手法,其目的就是增加小说 的趣味性和可读性,关于这个问题,我又以前讲得很多。说“含玉”就是含着某种欲望也是不对的,《红楼梦》作者没有这样说。 第八点,在讲第二回《贾宝玉抓周》一小节中,蒋勋说:“'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这就是宝玉的诞生。也就是前面神话故事里面那一块经历修炼,成为人形的顽石。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那块石头,现在转世变成了宝玉,这块玉上还有很多的字迹。……”我说,这几句话很混乱,纠缠不清。 第一句话的前半部分是《红楼梦》原文,后面部分中的“这”指前面的原文,作句子的主语,按照蒋勋的意思,为了明确起见,后面部分应改为“这就是贾宝玉的诞生过程。”如果我这里说的是蒋勋的意思,那第二句话就解释不通了。 第二句话“也就是……顽石。”中“顽石”前面的定语“前面神话故事里面那一块经历修炼,成为人形的”是错误的,而且这句话没有主语,只能在前面句子中找,而前面只有“一块五彩晶莹的玉”和“宝玉”即我说的“贾宝玉”可以做后面句子的主语。如果用“一块五彩晶莹的玉”做主语,与“顽石”搭配恰当,但定语是错误的,因为“成为人形”后的顽石就不能成为“玉”,不能说成为人形后又成为“玉”。如果用“贾宝玉”做主语,在语法上是正确的,与蒋勋的意思相符,但语意是错误的,因为《红楼梦》文本没有贾宝玉是修炼成人形的顽石的意思。 第三句话的意思是“那块石头”转世后变成了人世间的贾宝玉,按照第一句话中“宝玉的诞生”,我把这里的“宝玉”也解释为“人世间的贾宝玉”。与刚才的句子一样,这句话在语法上是正确的,与蒋勋意思相符,只是语意是错误的。如果这句话到此为止,也没有那么混乱,问题是后面又加了一个小句子“这块玉上还有很多的字迹。”“这块玉”指哪块玉呢?如果指前面的“宝玉”,那这个“宝玉”就要改写为“通灵宝玉”而不是贾宝玉,那么这句话就是完全正确的。这样一来,前面第一句话中的“宝玉”也要改写为“通灵宝玉”,第一句话写的就是“通灵宝玉”的诞生过程,这又与前面的《红楼梦》原文是矛盾的,因为前面的“一落胞胎”说的是贾宝玉。总之蒋勋这几句话没有讲清楚,尤其是“宝玉”不能随便用,一定要在前面加定语,否则会引起歧义。 第九点,在讲第四回的时候,蒋勋最后说道;“下次会讲到第五回,第五回是最重要的一回。重要在于贾宝玉第一次喝醉了酒,做梦到了太虚幻境,打开很多的抽屉,每一个抽屉里都有一首诗。”在讲第五回《生命结局的印证》一小节中,蒋勋说:“……在小说开始时,贾宝玉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叫作太虚幻境的地方,在那里他看到一些大柜子,柜子有很多抽屉。他一一打开抽屉,在每个抽屉里都会看到一张画,旁边写有几句诗。……” 关于这两段话的错误,我在前面“第三点”都谈到了,我这里只是感到奇怪,蒋勋读《红楼梦》三十多次,第五回中的这几句话为什么就没有看清楚呢?原文中没有“抽屉”二字,你偏说有很多抽屉,原文说册子的页面上有字和画,你偏说抽屉里面有诗和画。关于这些我就不多说了。 第十点,在讲第四回的时候,蒋勋最后还说“我在大学里教书的时候,常建议学生们跳过第五回,因为第五回非常难懂,一读不懂就不想看下去了。”还在讲第一回的时候,在《<红楼梦>的结局》一小节中,蒋勋就说过“后来我就建议,第一次读(我的假设是你会读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觉得诗词难理解,不防先略读或者跳过。” 从这里可以看到,“跳过”是蒋勋的法宝,当然,对于那些难懂的诗词和册子上的文字、画面,暂时略看,也是必要的。但是对于蒋勋来说就大不应该,教《红楼梦》几十年,读《红楼梦》三十多次,学生看不懂第五回,你可以教学生看懂,没有必要让学生跳过第五回。当然,关键是蒋勋是否读懂了第五回。 第十一点,我们来看看蒋勋读懂了第五回没有。在开始解说时,蒋勋就说“贾宝玉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叫作太虚幻境的地方”,然后简术了判词和曲子,详细解说了“又副册”中的晴雯。在这之后,蒋勋就说“那一天,宁国府的贾珍跟太太尤氏看院子里梅花都开了,就请荣国府的贾母、王夫人过来赏花。”从此才开始解说第五回。我认为前面解说晴雯的内容应该放到后面来。 接下来,蒋勋详细解说了贾宝玉进入梦景前后的情况,又详细解说了正册,副册中的字、画和“十二支曲子”。我要说的是,蒋勋并没有详细解说第五回后面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和警幻仙姑的讲话,而这些才是全书的总纲,重点和难点。我在《红学概论》上册讲过了,警幻仙姑受了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要对贾宝玉进行警戒,就将贾宝玉接引到“太虚幻境”。所以前面的册子,、“十二支曲子”以及饮馔声色之幻都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内容,都只是从属于“剖腹深嘱”和警幻仙姑讲话的次要内容。蒋勋没有对后面部分重要内容进行详细解说而只解说前面内容,说明蒋勋没有读懂后面内容。 我们从蒋勋对“山后作歌”的评价“'何必觅闲愁’一句,好像是一个劝诫,可是青春期不就是闲愁吗?”可以看出蒋勋对第五回有一点点理解,知道“山后作歌”有“劝诫”意味。按警幻仙姑的意思,是有“警戒”意味。 在《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一小节中,蒋勋转述了在众多仙女的抱怨声中警幻仙姑讲的一段话,现将蒋勋的原文引录在下面。
警幻仙姑赶快跟大家解释说,你们不要怪他,我今天经过太虚幻境,碰到了荣国公和宁国公。荣、宁二公是贾家这个家族里的祖先。他们就跟警幻仙姑说,我们贾家创业一百多年了,好几代荣华富贵,可是气数已终。其他的子弟大多无可救药,都是庸碌之辈。只有宝玉还算聪明,可是宝玉常常沉溺在儿女情事中。所以希望给他一点警告,让他能够好好读书上进,也许将来贾家还有救。
从这一段话可以看到,蒋勋对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和警幻仙姑的讲话有一定的认识,但还没有理解《红楼梦》作者原意,我下面就指出这段话在语法上、语意上的几处错误。 第一处,“我今天经过太虚幻境”不对,她本来就住在太虚幻境,所以不能说“经过”,《红楼梦》原文是“适从宁府所过”,所以应该说“今日从宁府门口经过”。 第二处,“荣国公和宁国公”、“荣、宁二公”说法的顺序不对,应该按文本说“宁荣二公之灵”,这里“之灵”二字不能省。 第三处,“他们就跟警幻仙姑说”的叙述方式和人称不对。前面是“我今天……,碰到了……”后面就应该说“他们跟我说”,原文是“嘱吾云”,意思是“嘱咐我道”。 第四处,“气数已终”说法不恰当。原文是“运终数尽”、“运数合终”,意思是“运”只能用“终”,“数”只能用“尽”,所以“气数”后面只能用“已尽”。“运”、“数”在一起就用“合终”。 第五处,这段话所说“宝玉常常沉溺在儿女情事中。所以希望给他一点警告,让他能够好好读书上进”与《红楼梦》原文是一致的,只是语气不那么强烈,《红楼梦》原文是“警其痴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 从这段话可以看到蒋勋对这段《红楼梦》原文理解不深,我在上册讲过了,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和警幻仙姑的讲话是全书重点,也是全书总纲,蒋勋没有理解这些,当然没有读懂第五回,也就只能让学生跳过第五回。 第十二点,在解说第五回的最后两小节,蒋勋谈到了警幻仙姑和贾宝玉的对话,但蒋勋只是将这些讲话引用在自己的文字中而没有进行解说,这只能说明蒋勋没有看懂这方面的内容,没有深刻理解《红楼梦》作者安排的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含义。 但从蒋勋所说“警幻仙姑开始有一点要劝导宝玉”、“她说我碰到你的祖先荣国公、宁国公,他们希望你有所作为”、“其实是在提醒他不能沉沦”可以看到,蒋勋对《红楼梦》原文的认识是正确的,只是不太深刻。 第十三点,在解说第十六回的《秦钟萧然而逝的荒凉》一小节中,蒋勋详细描述了秦钟离世的全过程,最后插了几句话,“秦钟受宠爱之后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此时大概有些后悔。”“如果秦钟重新活一次,他真的会这么做吗?大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最后他忽然醒悟了。”“为什么在贾元春要回家省亲这么繁华富贵的事情中,忽然导入秦钟的死亡?作者的目的在于让你感觉到繁华富贵的不可靠,就像宝玉对秦钟的爱一样。那个宠爱其实非常不可靠,当青春消逝的时候,是什么东西都抓不住的。”蒋勋这里说秦钟临死时“有些后悔”、“忽然醒悟子”有一定的道理,但并没有搞清楚《红楼梦》作者设置秦钟这个人物并安排秦钟死亡的目的和作用。秦钟这里所说的目的是错误的。我前面讲过了,《红楼梦》作者的目的就是推出秦钟的临终遗言对贾宝玉进行警戒,越是在繁华富贵中推出“临终遗言”越能加大“警戒”的力度。 第十四点,在讲第三十一回的《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一小节中,蒋勋说:“这里是在暗示这个金麒麟与后来湘云、宝玉的婚姻有关。”“史湘云觉得奇怪,怎么这个麒麟会跟她的一样,'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是说有一对金麒麟,已经暗示了将来它们是要配对的。捡到的这个金麒麟是宝玉的,比较大,而且文采辉煌,应该是雄的;湘云的那个比较小,应该是雌的。这一段中绝对有作者的暗示,所以很多人觉得后来宝钗跟宝玉的结婚,是有问题的。最近有考证者说,后四十回不是高鹗补的,而是曹雪芹的原作,我想很少有人会相信,因为后四十回写得实在很差,而且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怎么可能写了'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最后又没有白首,一个细心到这个程度的作者,怎么会忽略这种大事?”“可见这个麒麟让史湘云捡到真是一个暗示,作者是在讲注定的缘分。”“这一段是《红楼梦》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伏笔,宝玉的金麒麟恰恰被史湘云捡到,凑成了一对。而且特别是这之前让史湘云跟翠缕谈阴阳的问题,来暗示所有的东西都是要配对的。我相信作者如果继续写下去,一定有很多安排,不至于草率到最后让宝钗糊里糊涂地嫁给宝玉了。” 我认为蒋勋这几段文字对《红楼梦》原文的理解基本上是正确的,与我前面的分析和解说是一致的,作者的一系列铺垫和对一对金麒麟的描写暗示了贾宝玉与史湘云的婚姻关系,预示贾宝玉与史湘云白头谐老。不过我这里还要说一下,我们不能用“麒麟姻缘”否定“金玉姻缘”,在《红楼梦》作者的笔下,宝玉、宝钗的金玉姻缘在前,宝玉与湘云的麒麟姻缘在后,不然,作者怎么会花那么多笔墨写宝钗呢?所以说,蒋勋的“宝钗跟宝玉的结婚,是有问题的”不正确,关于这个问题,我前面多次谈到,也批驳了一些人的观点。不过,在这个问题上,蒋勋的认识基本上是正确的,很难得。 最后一点,关于主题,在解说第一回的《真事隐去,心存悲悯》一小节最后,蒋勋说:“无法控制的情欲,正是《红楼梦》的重要主题之一。”在《神话和名字的背后》一小节中蒋勋说:“情根,这本小说整个在讲'情’”在《神话情缘》最后,蒋勋说:“这种缘分轮转的因果是《红楼梦》的主题。”从这三句话可以看到,蒋勋对《红楼梦》主题的认识是错误的。“重要主题”的说法不对,难道还有“不重要的主题”么?“之一”的说法也不对,难道主题还有“之二”么?蒋勋没有撑控全书,将局部的事物,如“情欲”、“因果”都说成是主题,这当然是错误的。《红楼梦》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贾府的兴衰和复兴。这个问题,我以前讲过了。当然,我们也不能说整本小说都在讲“情”。 关于蒋勋的书,就谈到这里。
第三节 评萱羽的《夜话红楼》
书中没有作者简介,不知萱羽是何方神圣,《序言》中说“本书作者是理工学者”,但不知道是教授还是博导,抑或是总什么,所以我这里就只能直呼其名了。 我想,萱羽除了是“理工学者”外,大概还是“佛学家”,也可能还兼修“'上天’学”、“灵魂学”。 我这里先看《夜话红楼》中包含“灵魂”的句子。《序言》中有“《红楼梦》是有灵魂的”、“用灵魂写的书,须以灵魂去参悟”、“没有灵魂的感动,就算大团圆也是鱼眼睛的大团圆,不是作者想要说的。”、“她的美是灵魂不可抑制的溢出”、 “宝钗之美是于无意间流出的形态之美,无灵魂之参与,所以是'无情也动人’。”、“故借《石头记》之体说自己的灵魂。”、“著书意在追寻雪芹的灵魂。” 在正文中的句子有“雪芹写书时,会反复回头去看自己的灵魂历程,”“宝玉痴迷于与女儿之灵魂交流,故能淡化肉欲,在风月宝鉴前天然免疫,在灵魂上更脆弱。”“先天的东西在主导,能从灵魂层面感动女儿。”“宝玉之独特处,在于能从客观上激发女儿的灵魂,其方式又不给对方造成不便。”“……内心更向往女儿的风流灵巧、向往女儿的灵魂,要跟女儿想一样的事,因此痛恨只有欲望的关系。”“宝玉完全展开自己的灵魂,一任黛玉在其中为所欲为。”“宝玉肯定女儿的灵魂价值”、“双方都完全没有控制之心,只要做灵魂知己,所以也能引出彼此最美好的一面。”“雪芹肯定女儿的灵魂价值。”“入迷津就是灵魂的不可救药,完全被女儿主导。”“但青埂峰终不是宝玉灵魂之归宿。尽管身为命运主导,灵魂却始终不失不忘,执著于至情。”“脱离利弊得失的灵魂升华”、“'林中挂’是因为灵魂的合一的对象不在了。”“宝玉已过了追求'合一’的阶段,达到了灵魂融合的境界,其灵魂完全被占据,再容不下他人了。”“宝玉能以先天独有的意淫,引以出美的灵魂。”“女儿要的就是这样的镜子,这样的灵魂着落。宝玉便是这样一面灵魂镜子,……宝玉能欣赏女儿的灵魂价值,愿意满足其各种需要,……”“黛玉追求的是灵魂的倾向性”、“确认自己能影响宝玉的灵魂才满意”、“仙子思凡意在追求灵魂之相通,……雪芹将灵魂中最宝贵的东西托付其上。”“而宝玉对黛玉也完全展开自己的灵魂,一任她为所欲为。”“宝玉能设身处地体谅黛玉的感觉,并完完全全地展开自己的灵魂接纳黛玉。”“前八十回中黛玉之灵魂归属已经明确,……仙子下凡的用心是追求灵魂知己。……”“宝玉的性格中有胆小怕事、逆来顺受的一面,但灵魂绝不肯妥协。”“高缺少对雪芹灵魂的感悟,”“宝黛以对方为审美对象,但又不止于外形,更是灵魂的互相牵挂,是一种痴迷。”“而情是灵魂的自发活动,指向灵魂之间的共鸣,……”“它追求灵魂合一,即以对方为自己的生命需要,如同空气和水。”“灵魂合一会带来强烈的幸福感。灵魂不只是理智的。花没有与欣赏者灵魂合一的需要,其本身的特性决定能够给欣赏者愉悦。”“……只有触动灵魂的东西才可能是悦神、悦志。”“……双方要的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样的灵魂契合。”“这是一般的男女间喜悦,没到灵魂相印的程度。”“'通灵’就是通灵魂,玉石只是躯体。雪芹认为神瑛才是实相。通灵宝玉是顽石灵魂所系,一僧一道却不管灵魂的需求,只关心命运,用它治病祛邪。”“审美是一种灵魂交流。须有距离,除去通常男人的占有欲,才能欣赏、品味女儿灵魂之美。”“要能与雪芹之灵魂共振,读者也须下功夫。”“……'解其中味’,隐隐就有让读者的灵魂也下迷津走一遭的意思。”“宝玉对可卿之入迷,不同于对黛玉那种灵魂的痴迷。”“雪芹之用意在灵魂的感动,遭遇不过是作者展示灵魂的道具。”“而雪芹的用意在于讲自己的灵魂,遭遇不过是展示灵魂的道具。”“……与青埂峰版的区别在于,她考验的是灵魂而不是肉欲。” 再看结束语,“要跟上雪芹的精神节奏,实现灵魂与灵魂的碰撞,对读者的要求很高。”“《红楼梦》有善的力量、情的力量,比宗教更有感染力,因为它是通过感性对灵魂直接起作用。”“从阅读中受到启发,灵魂得到提炼,使作者最神灵的东西在读者身上得以某种形式复活,正是雪芹对读者的期待。”“今人与古人已经很不一样,能与雪芹的灵魂有共鸣已经不容易。” 我这里引录了一部分《夜话红楼》中包含“灵魂”一词的句子,我很好奇,萱羽为什么用这么多“灵魂”这个词,在《夜话红楼》中,“灵魂”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得看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有四条,一是迷信的人认为附在人的躯体上作为主宰的一种非物质的东西;二是指心灵、思想,如纯洁的灵魂;三是指人格、良心,如出卖灵魂;四是比喻起主导和决定作用的因素,如德育是素质教育的灵魂。 萱羽在哪种意义上使用“灵魂”一词,还不好判断,如果是后面三种,应该可以直接使用“心灵、思想、人格、良心”诸词,没有必要使用意义不明确的“灵魂”一词。很可能萱羽是在第一种意义上使用“灵魂”,指主宰人体的一种非物质的东西,这种东西在文学上没有其它的名称,“灵魂”是唯一名称。当然,词典讲了,只有“迷信的人”,也即“有神论者”才认为“灵魂”的存在,而无神论者是不这样认为的。 从上面引录的句子可以看到,在萱羽的笔下,“灵魂”可以和任何词语搭配使用,除了萱羽自己以外,其他人很难理解这些新词的含义。如“自己的灵魂”、“雪芹的灵魂”、“自己的灵魂历程”、“灵魂交流”、“女儿灵魂”、“灵魂层面”、“灵魂价值”、“做灵魂知己”、“灵魂之归宿”、“灵魂升华”、“灵魂融合”、“灵魂着落”、“灵魂镜子”、“灵魂的倾向性”、“灵魂之相通”、“灵魂契合”、“灵魂共振”、“灵魂的痴迷”、“灵魂的感动”、“灵魂的道具”、“灵魂与灵魂的碰撞”、“灵魂得到提炼”等词语的意思都不明确。 在无神论者、马列主义者眼里,“灵魂”是不存在的,作为“理工学者”的萱羽,大谈“灵魂”,并把“灵魂”强加到《红楼梦》和《红楼梦》作者头上,用“灵魂”研究《红楼梦》是完全错误的。因为在《红楼梦》中没有“灵魂”这个词,作者研究的是现实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研究“灵魂”。 我这里还引录《结束语》中的几句话,“能做到这个的少数人,是受到上天照应的。也正因为有天在起作用,所以不能有优越感,……上天是给了人使命的,不能只满足于谋生存、过小日子。……”“人性中的善是上天慈悲的原因。上天让人遭罪,给人刻骨铭心的感觉,……从这个意义上说,《红楼梦》也是上天的提示。”“……意识到这是个问题,就已经是面对上天出的难题。”“面对雪芹独一无二的体验,读者也不能浪费自己的人生,必须把上天单独给自己的声音发出来 ,否则就是浪费天的资源。” 萱羽这里讲的“上天”无非就是指人们意念中的超越人世间的佛、仙世界,上帝。然而,在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人们把宇宙都看透了,没有神仙的领地,也就是说,世界上没有神仙,没有上帝。理工学者萱羽用“上天”、“仙界”来解说《红楼梦》,当然是错误的,就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除了写神话故事外,在现实中都没有提到“上天”。所以,上面关于“上天”的句子都是错误的,我这里不作具体分析。 关于萱羽的《夜话红楼》,我下面就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萱羽对警幻仙姑和秦可卿的认识是错误的。在《人物篇》的《警幻》小节中,萱羽说:“警幻与可卿是一人之两面。……出为可卿,入为警幻。梦境中的警幻之心思不可捉摸,行为不可预测,少年则彻底不由自主。雪芹于此百思而无解。无解就成为《红楼梦》之主线。”“……宝玉梦里所见警幻之妹、乳名可卿表字兼美、即似黛玉又似宝钗者,其实是警幻自己的化身;而自表观世界看去,可卿就是警幻仙姑,仙姑实为可卿之化身。警幻在太虚幻境的长篇大论,实为可卿在自己闺房所说。……将可卿分拆成两人,分别起两种作用,是作者的匠心独运。……” 我说,在整个《夜话》中,萱羽张口就说,从来不把《红楼梦》原文放在心里,不以《红楼梦》原文为依据。萱羽这里说梦中的秦可卿是警幻仙姑自己的化身,说秦可卿就是警幻仙姑,警幻仙姑是秦可卿的化身就没有《红楼梦》原文为依据,即《红楼梦》作者没有这样说。警幻仙姑第一次出现在第一回甄士隐的梦中,原句是“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后来又出现在第五回贾宝玉的梦中,“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可见,警幻仙姑都是以神仙的模式出现在书中人物的梦中,也即只出现在神话故事中,没有出现在现实世界中,是《红楼梦》作者为了故事情节的需要而虚拟的人物。 秦可卿是小说中宁国府贾珍儿子贾蓉的妻子,是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在小说中,在现实世界,都是以“秦氏”之名出现,也就是说,《红楼梦》正文没有提过“秦可卿”而只提“秦氏”,只在秦氏死后,第十三回回目才提到“秦可卿”。那天“宁荣二府女眷家宴”过后,贾母安排秦氏照顾贾宝玉睡中觉。 从上面可以看到,一个是神仙,只出现在梦中;一个是凡人,只出现在人世间,不可能是萱羽所说的“一人之两面”,互为“化身”,更不能将二者等同起来,用“是”联结。这里的“一人之两面”的意思也不清楚,我也不想多纠结。 还要说一下,第五回最后,警幻仙姑送贾宝玉到一“香闺绣阁”中,里面有一女子,是警幻仙姑的妹妹,乳名兼美字可卿。警幻仙姑将其妹妹许配给贾宝玉,让他们即刻成姻。警幻仙姑的这个妹妹乳名兼美,字可卿,有些像宝钗,又有些像黛玉,没有说像秦氏,只是其字“可卿”与秦氏的小名相同,被贾宝玉在梦中叫出来。由此可见,《红楼梦》作者没有说“香闺绣阁”中的女子是现实世界中的“秦氏”或曰“秦可卿”,而只是说该女子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姐姐是神仙,妹妹当然也是神仙,所以这个“妹妹”也是《红楼梦》作者为了某种目的而设置的象前面提到的“几个仙子”一样的“仙女”,不是现实中的“秦氏”、“秦可卿”。 所以萱羽说“警幻之妹”是现实世界中的“秦氏”“秦可卿”,是警幻仙姑或其化身都是错误的,不是《红楼梦》作者的意思。 在上面的引文中,萱羽所说“警幻在太虚幻境的长篇大论,实为可卿在自己闺房所说。”实在是大错特错。警幻仙姑在太虚幻境,也即在贾宝玉的梦中,为了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作了长篇大论的讲话,而萱羽却说这些讲话是秦氏即秦可卿在自己闺房讲的,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人物、地点、时间都不同,再说,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讲话,是为了对他进行警戒,秦氏即秦可卿在自己闺房对谁讲话,目的是什么?难道说秦氏发高烧对着空气说胡话被萱羽听到了不成。我倒认为,秦氏没有发高烧说胡话而是有人自己发高烧说胡话。 萱羽还说:“梦境中的警幻之心思不可捉摸,行为不可预测,少年则彻底不由自主。雪芹于此百思而无解。无解就成为《红楼梦》之主线。”我感觉萱羽说话怪怪的,没有搞清楚谁是作者,谁是读者,谁是书中人物。《红楼梦》中的人物,也即贾宝玉梦中的人物警幻仙姑的“心思”、“行为”都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构思和设计好的,太虚幻境中所有人物的思想和行为都在曹雪芹的掌控之中,怎么能说曹雪芹对警幻仙姑的“心思”和“行为”“百思而不得其解”呢?简单地说,警幻仙姑是曹雪芹写的,警幻仙姑的思想、行为都是曹雪芹赋予的,萱羽反而说曹雪芹不知道其思想、行为,当然是错误的。我认为萱羽没有看懂第五回,没有看懂曹雪芹设计太虚幻境和警幻仙姑的目的,所以就没有看懂警幻仙姑的心思、行为,于是就觉得“不可捉摸”、“不可预测”。 萱羽自己“无解”,反说曹雪芹“无解”,并说“无解就成为《红楼梦》之主线。”我说萱羽不懂,主线应该是文章的主要内容或线索而不是“无解”,按照萱羽的说法,“无知”、“不懂”都可以成为《红楼梦》的主线,这不是发高烧,说胡话吗? 第二点,萱羽对太虚幻境的理解是错误的。现将相关文字引录在这里。“雪芹构设一个太虚幻境,是因为自己有很多困惑,有难以说清或不便说清楚的事情。表面上看警幻是受家族所托,完成宝玉的性教育,然而其作用与动机究竟是什么,雪芹自己也有困惑。……”“太虚幻境以警幻仙子为代表,其终极关心是情;……太虚幻境播撒的是永无绝期的情种,……”“……无论是太虚幻境主张的情,还是荣宁二公选择的仕途经济道路,都是虚幻;……” 萱羽这里说曹雪芹因为有很多困惑,有些事不便说清楚或难以说清楚,所以就构设一个太虚幻境。萱羽没有说,也就是没有证实,他是怎么知道曹雪芹有很多困惑和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的。即便如此,曹雪芹设置太虚幻境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设置太虚幻境后他就不困惑了,把事情说清楚了?接下来,萱羽还说,对于设置太虚幻境的作用和动机,曹雪芹也不知道。我说萱羽太过幼稚了,其理解和认识都是错误的。我前面讲了,曹雪芹设置太虚幻境的目的就是要让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以使其跳出迷人的情色圈子,入于正路,进入仕途,复兴贾府。从《红楼梦》文字可以看到,曹雪芹目的明确,没有什么“困惑”和说不清楚的事情。只是萱羽自己没有读懂《红楼梦》,没有理解作者曹雪芹的意思,反而说曹雪芹“困惑”。 萱羽所说“警幻是受家族所托,完成宝玉的性教育”也是错误的。刚才讲了,宁荣二公之灵是请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而不是进行“性教育”,也就是说警幻仙姑将其妹妹许配贾宝玉不是对贾宝玉进行“性教育”而是与前面的“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一样,都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一种方式。 再往后,萱羽说太虚幻境里关心的是情,播撒的是情种,主张的是情也是错误的。与萱羽理解的相反,设置太虚幻境的目的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不要太痴情,要消除意淫品质。 第三点,萱羽没有完全读懂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现将相关文字引录在这里。“宁荣二公皆系武夫出身,但知以常理度宝玉,以为经历过男女之事,自能专注功名,承担起挽救家族命运的大任,故托警幻点醒之。却不知宝玉秉先天之意淫,无限执著于情,又至与审美混起来,经历过男女之事,更会沉溺其间,不能自拔。不仅迷于肌肤之亲,更迷于那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宁荣二公不懂这个,警幻却了了分明,但故意不挑破,顺势实现自己的目的。……”“警幻展示给宝玉的东西与宁荣二公的目的相反,实为弄诡计。”“荣宁二公之误,在于不知女人多感情用事,不可以托大事。仙女犹如是,遑论凡人。” 我先说一下,莹羽所说“承担起挽救家族命运的大任,故托警幻点醒之”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说宁荣二公之灵希望贾宝玉担当起挽救家族命运的重任,也就是将复兴贾府的希望寄托在贾宝玉身上;二是说宁荣二公之灵请托警幻仙姑将贾宝玉“点醒”,也即《红楼梦》原文所说“警其痴顽”。这两层意思与宁荣二公之灵的“剖腹深嘱”是一致的,与《红楼梦》原意相符,因此是正确的。 再看萱羽所说的“宁荣二公皆系武夫出身,但知以常理度宝玉,”这里说的“武夫出身”有点轻视、藐视宁荣二公的意思,即有粗鲁、莽撞的意思。我这里要说一下,我们研究《红楼梦》不能带个人情绪,宁荣二公之灵、警幻仙姑等都只是《红楼梦》作者笔下虚拟的人物,是作者的代言人,不是小说现实社会中的人物,他们是没有任何思想情绪和爱恨情仇的,所以萱羽称宁荣二公之灵为“武夫”是不恰当的,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武”的功能,只剩下“灵”的特性。 接下来,萱羽所说“以常理度宝玉,以为经历过男女之事,自能专注功名,……却不知宝玉秉先天之意淫,无限执著于情,……”也是不恰当的。用“以常理”、“以为”、“却不知”来描述一个“幽灵”不太恰当,一个幽灵是不能“以为”、“却不知”的,我们只能按《红楼梦》原文去理解宁荣二公之灵,如何理解,我前面讲得很多,这里不重复。 《红楼梦》原文,也即宁荣二公之灵没有说过,由于贾宝玉有意淫品质,执著于情,在经历过男女之事后会更沉溺期间不能自拔,只是请警幻仙姑“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我们就不能说贾宝玉事后会沉溺期间不能自拔,而只能按《红楼梦》原文理解,警幻仙姑警戒贾宝玉,以使其入于正路。 再说,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时展示的册籍、曲子、饮馔声色等都是《红楼梦》作者安排的,都是为了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与宁荣二公之灵的要求、目的是一致的而不是相反的,警幻仙姑是虚拟的人物,没有自己的思想情绪,不会制造矛盾,不会与宁荣二公之灵的目的相反,也不会“弄诡计”。 刚才说了,宁荣二公之灵的行为和讲话都是《红楼梦》作者安排的、没有自己的行为能力和思考能力,所以萱羽所说“宁荣二公之误”是错误的,如果说宁荣二公之灵有“误”,那也是《红楼梦》作者之误,而实际上,《红楼梦》作者和宁荣二公之灵都没有有“误”,有“误”的只是萱羽,即萱羽对《红楼梦》原文的理解是错误的。萱羽的意思是宁荣二公之灵不应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咐给一个女人,因为“女人多感情用事,不可以托大事”。我说萱羽幼稚得可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忘记了自己是在研究《红楼梦》,不知道《红楼梦》中的情节都是作者安排的,作为书中的人物,宁荣二公之灵,是没有选择权的,再说,警幻仙姑是神仙不是凡人,没有萱羽所说的凡间女人的那些特点。难不成萱羽是在指责《红楼梦》作者不该让宁荣二公之灵托咐一位“女神仙”而要托咐一位“男神仙”,大概“男神仙”就不会“感情用事”,就可以把事情办好。这一切都是由于萱羽错误地理解了《红楼梦》原文造成的,这里也不多讲。 第四点,萱羽对“意淫”和警幻仙姑的理解是错误的。现将经过省略的相关段落引录在下面。
太虚幻境以警幻仙子为代表,其终极关心是情;青埂峰则以一僧一道为代表,其终极使命是命运。如果有雪芹参不透的东西,不是一僧一道的事,而是太虚幻境的事。……太虚幻境播撒的是永无绝期的情种,……警幻送宝玉入可卿闺房,表面上是受宁荣二公之托,私心却是考验他接触了女儿后是否会变成皮肤滥淫之蠢物。这里警幻夹带了私货,但就算旁人知道了也不能怪她。雪芹清楚地感受到,一僧一道客观上被警幻利用了。 …… 荣宁二公皆系武夫出身,……。却不知宝玉秉先天之意淫,……不仅迷于肌肤之亲,更迷于那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宁荣二公不懂这个,警幻却了了分明,但故意不挑破,顺势实现自己的目的。她明受荣宁二公之托,引领宝玉出离痴迷,却偏要玩火,看宝玉如何表现。如果变成禄蠹就放手,如果是自己喜欢的就扣下来玩。 警幻看重的就是“意淫”,即对女儿的先天痴迷。宝玉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天下男子唯一人能为此,所以警幻扣下来自己玩。她关心的是情种,不想让宝玉变禄蠹,仕途经济才不重要,所以成心破坏,助长宝玉的审美痴迷。引宝玉走近迷津而终不可救,是警幻本能的明知故犯,其心可诛。结果闺阁中固然多一良友,于国于家却从此无望。只是她绝不肯承认,让人以为是无辜的。
“意淫”是太虚幻境的第一主题。触及、把玩女儿内心深处保留之私,以对方之需要为需要、以对方之感觉为感觉,至于痴迷,就是意淫。爱本身是私情,但须深达对方之私,了解对方的需要,才能到意淫的深度。“淫”之本意是过度。…… 无情之淫是皮肤滥淫,情之相逢才可能是意淫。……宝玉之“意淫”是天生的、独一无二的,故警幻有意引之入迷津。宝玉想挣脱亦不可得,非向太虚幻境走一遭不可。 太虚幻境里,警幻先是不容争辩,说出“好色即淫,知情更淫”,借此批判士大夫“好色不淫”之虚伪,……意淫是警幻于男人的最高期待。天下男人追求的是性,警幻要的却是痴迷。审美是一种灵魂交流。须有距离,除去通常男人的占有欲,才能欣赏、品味女儿灵魂之美。于间离中保持专注、痴迷状态,是意淫的必要条件。 能被女儿欣赏是意淫的另一个条件。…… 意淫不是理性,更近乎本能。……警幻本来是执行程序中的一步骤,滴水不漏地周旋、引导,突然间转换为另外一个程序,自己反被宝玉解除了武装,进入另一种状态。不再是演戏,而是回到女儿的本原。……
对于这里引录的萱羽的大片文字,我也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引文中说警幻仙姑“终极关心的是情”、“关心的是情种,不想让宝玉变禄蠹,仕途经济才不重要,所以成心破坏,……”是错误的。《红楼梦》作者赋予警幻仙姑的使命是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使其去掉意淫品质,不再痴情,进入仕途,走经济之路而不是关心情和情种。 第二点,萱羽说警幻仙姑表面上是受宁荣二公之灵之托,而实际上怀有私心是错误的。《红楼梦》作者只安排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没有安排她考验贾宝玉,看他会不会变成皮肤滥淫之蠢物,没有说警幻仙姑有“私心”、“夹带了私货”,这些都是萱羽自己的想当然。 第三点,萱羽对警幻仙姑的认识和理解都是错误的。如萱羽说警幻仙姑知道贾宝玉经历过男女之事后会不能自拔,但不明说,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再如萱羽说警幻仙姑看重“意淫”,贾宝玉是天下唯一俱有意淫品质的男人、不可多得的尤物,要留下来自己玩。《红楼梦》作者没有安排贾宝玉经历过男女之事后不能自拔的情节,也没有说警幻仙姑明明知道而不挑明,就是要实现自己个人的目的。还是我刚才讲的那句话,警幻仙姑是《红楼梦》作者虚拟的人物,只起传达作者讲话的作用而没有任何其它功能,即没有自己的思维,没有行为能力,没有爱恨情怀。所以萱羽这里说警幻仙姑有“自己的目的”、“看重'意淫’”、将唯一俱有意淫品质的尤物贾宝玉留下来自己玩都是错误的。《红楼梦》原文中,没有任何文字提到警幻仙姑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需求、自己的目的,更没有文字提到贾宝玉是尤物、警幻仙姑要留下贾宝玉自己玩。这只能说明萱羽无中生有,将臆造的情节强加到《红楼梦》头上。这里的“留下来自己玩”不知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我这里再进一步说一下,萱羽两次提到“扣下来玩”、“扣下来自己玩”,说明萱羽对“扣下来玩”情有独钟。“扣下”有“扣押、强行留下”的意思,“玩”是“玩弄”的意思,萱羽的意思是警幻仙姑要强行将贾宝玉留下来供自己玩弄,女人玩弄男人,那警幻仙姑不就成了“淫妇、荡妇”?好端端的、《红楼梦》作者笔下清清白白、出污泥而不染的神仙被萱羽污蔑成淫妇,不知萱羽是何居心?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 在萱羽的笔下,警幻仙姑不仅是一个淫妇而且还是一个阳奉阴为的小人。如萱羽说警幻仙姑明明知道却不明说;明明受宁荣二公之灵之托对贾宝玉进行警戒,“却偏要玩火”,不想让贾宝玉变成禄蠹;“成心破坏”,“明知故犯”,不引导贾宝玉走仕途经济之路,引贾宝玉走近迷津。当然,在《红楼梦》中找不到这样的文字,这些都是萱羽自己臆造、胡思乱想的情节,与《红楼梦》原意不符。 第四点,萱羽所说“'意淫’是太虚幻境的第一主题。”有三个错误。一是“太虚幻境主题”的说法是错误的,太虚幻境是一个虚拟的地名,不能说某地名的主题而只能说文章的主题,我们这里只能说第五回的主题。二是“第一主题”的说法是错误的,一篇文章只有一个主题,没有第一、第二之分。三是将“意淫”当作主题是错误的,一篇文章的主题是概括这篇文章主要内容的一句话,而“意淫”只是一个专有名词,不能概括文章的意思,不能作为主题。我前面讲得很多,《红楼梦》第五回的主题就是宁荣二公之灵请求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以使其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进入仕途,复兴贾府。 按《红楼梦》原文,贾宝玉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就是意淫,萱羽对意淫的解说有一定道理,但说“'淫’之本意是过度。”就与《红楼梦》文本不符。在第五回,“淫”意为“痴情、男女性生活”,不作“过度”解,关于这个问题,我前面已讲过。 萱羽还说:“意淫是警幻于男人的最高期待。天下男人追求的是性,警幻要的却是痴迷。”“警幻本来是执行程序中的一步骤,滴水不漏地周旋、引导,突然间转换为另外一个程序,自己反被宝玉解除了武装,进入另一种状态。不再是演戏,而是回到女儿的本原。” 我们从上面的文字可以看到,萱羽这里把警幻仙姑看成是尘世间有追求、有欲望的女子,说她的“最高期待”是男人的“意淫”,追求的是男人对她的痴迷。萱羽还说警幻仙姑转换了角色,开始时对贾宝玉进行警戒,后来就“进入另一种状态”,回到女儿本色,向往、期待贾宝玉的意淫。我说萱羽的认识是完全错误的,警幻仙姑是一个没有任何思维能力和欲求的虚拟人物,只不过是《红楼梦》作者借以传达声音的工具,不可能期待男人的意淫,追求男人的痴迷,还原女儿本色。 第五点,萱羽对“迷津”的理解和解说是错误的。在《人物篇 警幻》中有一个小标题《“迷津”是警幻的有意设计》。这个标题当然是错误的,我一再讲,警幻仙姑只是一个虚拟的人物,没有自己的行为能力,不能设计什么,我们只能说“迷津”是《红楼梦》作者设计的。 在这一小节的开始,萱羽就说:“迷津是《红楼梦》挥之不去的旋律,宝玉所有的故事都是入迷津后展开的。迷津的基本图像就是女性生殖器。入迷津,就是迷失在女性,特别是成熟女性之中。……在太虚幻境中,宝玉完全是被安排的,左右不了自己。……入迷津对宝玉的人生影响极大……少年初解人事,把握不定,应对不了这种关系,完全是被动的。……” 我这里先解说一下“迷津”。“迷津”出现在第五回最后部分,原文是“因二人携手出去游顽之时,忽至一个所在,……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后面追来,告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 从原文可以看到,“迷津”是贾宝玉在太虚幻境中到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在到“迷津”以前,贾宝玉的故事已经展开了,所以说,萱羽的“宝玉所有的故事都是入迷津后展开的”是错误的。这里说“迷津”是“旋律”也不恰当,“旋律”是乐曲中音符有节奏的和谐运动,“迷津”是虚拟的地名,二者风马牛不相及。 萱羽所说“迷津的基本图像就是女性生殖器。入迷津,就是迷失在女性,特别是成熟女性之中。”也是错误的。“迷津”是太虚幻境中的一个“所在”、“一道黑溪”,与“女性”没有任何关系。萱羽的理解是完全错误的。 由于萱羽没有搞清楚《红楼梦》作者设计“迷津”的目的,所以就产生那些错误认识。从《红楼梦》原文可以看到,作者的目的就是为了推出警幻仙姑“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这句话。我认为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警幻仙姑明确指出自己前面对贾宝玉的讲话都是“谆谆警戒之语”,二是强调、要求贾宝玉不要辜负自己对他的警戒。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到,《红楼梦》作者在第五回安排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目的是复兴贾府。 最后看一下《人物篇 宝玉》中的一段话,“……贾府……期待子女……专心仕途经济。宁荣二公不知宝玉禀先天之意淫,也如此安排他的教育。但是宝玉太特别,有可能从此不能自持、不可控制,更可怕的是完全变成仕途经济的对立面。警幻是唯一预知此路不通的人,然而却视宝玉为不可多得的尤物,乐得顺水推舟,扣下来自己玩,因此有意送宝玉入迷津,走上意淫之不归路。宝玉在太虚幻境之经历便是她设的局。这里,宝玉和宁荣二公都被警幻狠狠地利用了一把。……” 从这段话可以看到,萱羽不是在认真地读第五回,而是凭自己的想象瞎说。从“禀性乖张,生情怪谲”就可以知道宁荣二公之灵早就认识到贾宝玉的痴情,即意淫品质,正因为如此,宁荣二公之灵才请警幻仙姑警戒贾宝玉以使其去掉意淫品质,所以萱羽这里说“宁荣二公不知宝玉禀先天之意淫”是错误的;萱羽说贾宝玉“完全变成仕途经济的对立面”也是错误的,实际上,贾宝玉后来就回到仕途经济上来了。 上面讲了,萱羽对警幻仙姑的认识和理解都是错误的,警幻仙姑是《红楼梦》作者安排对贾宝玉进行警戒的虚拟人物,萱羽所说,警幻仙姑能“预知”、视贾宝玉为尤物、让贾宝玉“走上意淫之不归路。”都是错误的;《红楼梦》作者安排警幻仙姑将贾宝玉接引到太虚幻境并进行警戒,所以,贾宝玉在太虚幻境的经历都是作者安排的,不是警纳仙姑设的骗局,实际上,警幻仙姑不可能设骗局,也不可能利用贾宝玉和宁荣二公之灵,这些说法都是错误的,都是萱羽臆想的结果。
第四节 评白先勇的《正本清源说红楼》
白先生就《红楼梦》后四十回作者和“庚辰本”、“程乙本”之优劣差异编辑了《正本 清源说红楼》这本书。我这里简称其为《说红楼》。白先生在《前言》中说收集了一些“各抒己见”的文章,当然,这些文章都是偏向白先生观点的。白先生编辑这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红楼梦》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著和程乙本比庚辰本好这两个观点。关于这两个问题,我在上面评白先生的《细说》时就谈过,这里再就《说红楼》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在《前言》中白先生说:“程伟元与高鹗对于后四十回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明白。《红楼梦》后四十回曹雪芹的原稿是程伟元多年从藏书家以及故纸堆中取得二十多卷,后又于鼓担上发现十余卷,乃重金购之。”为了评说白先生这段话,我将程伟元《程甲本》《序言》相关文字也引录在下面,“爰为竭力搜罗,自藏书家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二十余卷。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 我说,“清楚明白”的是程伟元先后从藏书家、故纸堆、鼓担上购得三十多卷,不“清楚明白”的是程伟元没有讲这三十多卷的作者是谁,也没有讲这三十多卷的作者就是前面八十回的作者,也就是说,关于后三十多卷的作者,程伟元没有说一个字。就是对于前面八十回,程伟元也不知道其作者为谁,只是说“作者相传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书内记雪芹曹先生删改数过。”更谈不上知道后面三十多卷的作者了。 白先生倒直接,在说“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明白”的同时,马上就说程伟元收集的“二十多卷”和“十余卷”是“曹雪芹原稿”,白先生的说法是“《红楼梦》后四十回曹雪芹的原稿”。我这里不禁要问,程伟元没有说他收集的是曹雪芹原稿,白先生是怎么知道那些都是曹雪芹原稿的?我认为,作为那样知名的学者、作家,不知道的、不确定的事情,是不能瞎说的。 白先生指责胡适不相信程、高,我认为胡适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错。首先,胡适不认为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稿,是正确的,其次,胡适以张问陶的诗注“《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为依据,认为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书也没有错。从文字上分析,“俱”是“都是”、“全部是”的意思,这个“补”与“俱”联用,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补写”的意思,再看前面,“《红楼梦》八十回以后”指后面四十回即后面四十回所有文字,前后联在一起,意思是“后面四十回文字都是高鹗补写的。”这里的“补”没有“修补”的意思,因为“后四十回文字”是固定的,没有变化过程,只能与“补写”联用,如果要将“补”解释为“修补”就必须是另外的句式。 从上面分析可以看到,按张问陶的诗注,后四十回应该是高鹗续写,但事实究竟如何,不得而知。现在有专家分析,高鹗没有续书的时间,这是有道理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后四十回的前身,三十余卷,是曹雪芹原稿。 接下来,白先生根据自己写作小说的经验,认为两个人合作写一部小说是不可能的;换一个作者,要使人物的语调一致也是不可能的;“后四十回的文字风采,艺术价值绝对不输于前八十回。”为了使《红楼梦》这部旷世杰作不受阉割对待,白先生大声疾呼:“在铁证没有出现以前,就让我们相信程伟元、高鹗说的是实话吧:后四十回根本就是曹雪芹的原稿,不过经过他们两人修补过罢了。”我说白先生又犯了与刚才同样的错误,程伟元、高鹗从来都没有说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稿,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白先生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第二点,关于庚辰本,白先生说:“又因其年代较早,曹雪芹还在世,于是有些红学家便认为庚辰本最接近曹雪芹的原稿,并以此肯定庚辰本的优越性。可是事实上谁也没有看过曹雪芹的原稿,就此断定庚辰本最接近曹雪芹原稿,不免失之武断,这个流传甚广的观点实在值得商榷。出现年代早,并不一定忠于原著。”关于程高本,白先生说:“因为程高本前八十回与脂本之间有不少差异,拥护脂本的学者,便对程高本批评抨击,认为程伟元与高鹗擅自更改原稿。其实程高本前八十回也是程、高收集当时流行的各种抄本,'广集核勘,准情酌理,补遗订讹”而成,程、高时期流行的抄本,一定远不止我们当今发现的十二种,而且比较完整,不似当今版本,多有残缺,没有一种是十足八十回的。程高本中的异文,很可能是根据当时一些没有流传下来的抄本勘订的,那些抄本与现今十二种'脂本’,不一定完全相同。” 从以上文字可以看到,白先生推崇程高本,还说“程乙本确实比较合于普及本这些条件。”“程乙本优于庚辰本”,“庚辰本……细节上许多矛盾误谬”。我认为“庚辰本”作为曹雪芹还在世时的抄本与其原稿比较接近,是有道理的,因为离成稿时间短,传抄次数少,出现的笔误就少,当然就更接近原文,这是一种推断而不是武断。白先生所说“谁也没有看过曹雪芹的原稿”当然是对的,但既然大家都没有看过,就不值得说了。 白先生对程高本成书过程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但程、高收集到的抄本历经的时间比较长,传抄次数比较多,可能离原稿要远,再加上程高明确表示,他们作了修改,这就使得“程乙本”离曹雪芹原稿更远。白先生这里说,“程乙本优于庚辰本”,庚辰本有“许多矛盾误谬”只是他自己的看法。我在上面评论白先生的《细说》时讲了,白先生没有读懂《红楼梦》,特别是没有读懂第五回,所以就看不懂庚辰本中曹雪芹的原文,就把这些原文看成是“误谬”,如第十六回秦钟遗言,所以我们不能以“常理”、“现代人的习惯”去惴测、忖度《红楼梦》的文字。 第三点,宋孔显的《<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均曹雪芹作》是不对的。宋孔显,浙江绍兴人,周作人学生,一九二五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看来是一位更老一辈的哲学家、红学家,我说话要格外小心了。该文发表在一九三五年五月版的《青年界》第七卷第五号上。 宋老开始就说:“《红楼梦》全书一百二十回都是曹雪芹一个人做的。”其理由是第一回中有“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等文字。于是宋老就说:“因为披阅、增删,都是修改时的工作;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尤为成书后的手续。假使《红楼梦》全书未曾写完,哪能披阅、增删、纂目、分章呢?” 我说宋老是不是把概念搞混淆了,“《红楼梦》全书”写没有写完与百二十回“程乙本”是不是曹雪芹作没有直接联系,也就是说,即使全书写完了,也不能说明“程乙本”后四十回是曹雪芹所作,因为这后四十回的前身“三十多卷”与前八十回不是在一起流传的,而是程伟元在藏家、故纸堆、鼓担那里收集的,包括程伟元在内,谁也没有说这“三十多卷”是曹雪芹原稿,所以我们就不能确定后四十回是曹雪芹所作。 再往下就是一个老话题,即张问陶诗注中的“补”字,宋老强调“这'补’字我们不能就认为补作。……所以船山所说的'补’,不是胡先生所说的'补作’……”关于这个问题,我上面谈过了,不再纠缠。我要说的是,即使后四十回不是高鹗补写或续写,也不能说明这后四十回是曹雪芹所作。 对于前面八十回文字,宋老说:“……可知《红楼梦》的主人,除了宝玉以外,便是宝钗、黛玉,不是湘云小红。湘云小红这些人,不过文章的陪衬,自然不妨丢开,不妨没有下场。……可知文章有主有宾,有重有轻,那有一百二十回的大书,人人都要写个下落呢!”从这段话可以看到宋老对湘云的理解不恰当,在曹雪芹笔下,对于贾宝玉来说,宝钗、黛玉、湘云是鼎足三分的关系,贾宝玉与宝钗的金玉姻缘与贾宝玉与湘云的麒麟姻缘是对等关系,在八十回以后不应该没有关于湘云下落的文字。至于小红,也是次要人物中较为重要的,后面也应该有关于她的文字。 第四点,就舒芜的《“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一夕谈》谈点看法。舒芜的这篇文章是以甲、乙两人对话的形式写的,从语言文字、故事情节的角度讨论后四十回,我这里不谈这些,只谈“三十多卷残稿”。现引录几段文字,“后四十回里面,写得坏的太坏,写得好的又太好,文笔悬殊太远了。恐怕就是因为有的是根据曹雪芹的残稿,有的则出于高鹗的手笔吧。如果纯粹是一个人续写的,决不会出现这种现象。”“根据上面的假设,当然也是程伟元所收得的残稿上,本来就是这样写着的,所以高鹗也没法改变它。但是,曹雪芹自己在后面写的人物结局,又为什么同他自己在前面写的预言不相符合呢?”“可见,斡旋得越笨拙,越表明高鹗是受了曹雪芹的残稿的限制。” 从这几段话可以看到舒芜他们俩人谈话的前提是程伟元收集的三十多卷是“曹雪芹的残稿”,这种认识是错误的,一是因为程伟元没有这样说,二是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也就是说,舒芜他们谈话的前提或曰基础是没有经过论证的,这个前提就是后四十回也是曹雪芹原稿,与白先生的观点是一致的,是错误的。 第五点,谈几位红学家对后四十回的观点。 已故红学家萧立岩著有《高鹗续<红楼梦>后四十回说质疑》一文。萧先生说“曹雪芹生前已经基本上完成了《红楼梦》的写作工作。”“他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它。”“他完全有条件去完成这部小说。”我说,这三句话可能是事实,但即使《红楼梦》写完了,也并不能说明程伟元收集的三十多卷就是原稿。接下来,萧先生所说的“当时《红楼梦》遗稿的可能收藏者,如敦诚、敦敏、墨香、明义等人都还健在,这些人肯定都会成为他走访的对象,程伟元从他们那里得到八十回以后的一部分甚至大部分遗稿,并不是不可能的。”有一定的道理,但这里说的都只是“可能”,“可能”不能代替现实,程伟元没有交待那“二十多卷”是从哪位收藏家那里收来的,这个“可能”就永远不能成为现实,任何人都不能肯定那二十多卷是从敦诚、敦敏等人那里收来的,所以就不能确定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稿。正如萧先生最后所说“在确凿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们只能根据现有的材料做一些推理的工作,距离问题的最后解决,还有一段遥远的路程。” 刘梦溪在《百年中国<红楼梦>的两个公案》中说:“……还有的虽承认后四十回系别人续作,但倾向于期中不排除有雪芹的遗稿在内。而所有这些说法,大都带有猜测性质,缺乏实证,因而也有谁都说服不了谁,……”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那些关于后四十回的议论都只是猜测,没有事实根据,不能作为定论 吴新雷在《聚焦文本 深度细读 实事求是》中说:“……白先生认为,这收罗得来的旧稿,可能就是曹雪芹的遗作。这个意见我还是赞成的。……”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倾向于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稿,但不论怎么“倾向”,这里用的是“可能就是”,所以这是不能作定肯定。 刘俊在《文本细读 整体观照》中说:“从程伟元和高鹗的自述中,《红楼梦》后四十回的'来历’,已交待清楚:为历年搜集所得。……红学后来者周策纵、高阳、王佩璋、舒芜、吴祖湘、冯其庸、胡文彬、蔡义江、赵冈、吴新雷、宁宗一、郑铁生等人,也都对高鹗续补之说有所质疑,其中一些学者还不同程度地倾向于认为后四十回很可能就是曹雪芹的原作——只是没有铁证罢了。”“白先勇明确主张《红楼梦》后四十回来自曹雪芹的原稿,整个《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是个有机整体!只不过他的论证方式与其他红学家们有所不同:他主要是从一个作家的创作感受、体验,以及通过对《红楼梦》的文本分析、细读,两者融合后得出这一结论。……也就是说,白先勇以一个作家的经验和立场,认为《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是前后渐进过度衔接得上的’,应当为一人(曹雪芹)所作。”“当然,除了这种源自创作经验和写作逻辑的推理之外,白先勇断定《红楼梦》后四十回也是出自曹雪芹之手的更有力论据,是来自他对《红楼梦》的阅读感受和美学体会。” 这里说的“交待清楚”没有说那“三十多卷”来自哪位藏书家,也没有说是曹雪芹原作,所以,这里的“清楚”实际上是“不清楚”,只能用“很可能”、“可能”,不能用“肯定”,因为没有“铁证”。白先生倒直接,“明确主张《红楼梦》后四十回来自曹雪芹的原稿”,有证据吗?证据就是白先生的“创作感受、体验”、“文本分析、细读”和“阅读感受和美学体会”。白先生个人的“感受”和“体会”能够作论据,那我们还要历史文献和证据干什么?实际上,白先生虽然讲了几十年《红楼梦》,但还是没有读懂《红楼梦》,对《红楼梦》的解说,基本上都是错误的。 白先生在《贾宝玉的大红斗篷与林黛玉的染泪手帕》一文中说:“程伟元在'程甲本’的序中说明后四十回的由来:是他多年从藏书家及故纸堆中搜集得曹雪芹原稿二十多卷,又在鼓担上发现了十余卷,……”“何况程伟元多年处心积虑四处搜集,并非偶然获得,也许皇天不负苦心人居然让程伟元收齐了《红楼梦》后四十回原稿,使得我们最伟大的小说能以全貌面世。” 看了这两段文字,不禁亚然失笑,没想到白先生偷天换日头,曲解原文到这种程度。程伟元的序就在旁边,原文是“积有二十余卷”,而白先生却曲解成“搜集得曹雪芹原稿二十多卷”,序的原文哪里有“曹雪芹原稿”五个字呢? 还有,按序中所说,“二十余卷”加“十余卷”,共是三十多卷,白先生却说“收齐了《红楼梦》后四十回原稿”,两相对比,差别立现,白先生多加了《红楼梦》三字不说,又把“三十多卷”改成“四十回原稿”,让广大读者来评论一下,这两者的差别有多大!白先生怎么知道程伟无收集的是“四十回原稿”,是在哪里收集的? 我发现,有些红学家,年纪越大,越爱瞎说,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地瞎说,周汝昌和白先生都是这样。 最后一点,谈一下庚辰本与程乙本的差别。我的基本观点,庚辰本是传抄本,在时间上离《红楼梦》原稿比较近,除了抄手误抄以外,没有人为的修改,应该比较接近原文;程乙本依据的底本不详,又经过人为的改动,离《红楼梦》原文较远。在两个版本的文字有差别时,应该认定庚辰本是正确的,即使你不懂,也要按照庚辰本的文字去理解,因为你还没有读懂《红楼梦》。白先生相反,看到两者文字上有差别,就说庚辰本是错误的或说不好,根本不作任何分析。关于这个问题,我在讨论《细说》的时候谈了一些。 白先生在书的最后,对两个版本进行了对照,我这里只看一个例子。白先生引录了庚辰本第三十一回的原文“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宝玉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林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又引录了程乙本的相应原文,“……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就配带金麒麟了!’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 我刚才讲了,两个版本不同,首先要认定庚辰本的正确性。再分析一下,“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语句通顺流畅,表达的意思清楚,两个短句构成了对偶性质的排比句,与曹雪芹的笔法是一致的。白先生的点评是“他的金麒麟会说话。这有点不大妥当。”不知道白先生说哪里“不大妥当”?程乙本的“就配带金麒麟了!”的意思不太明确,白先生的解释是“配带金麒麟的人,当然会说话了。”我这里强调庚辰本的文字是通顺的,没有“不妥当”之处,应该是《红楼梦》原文;我认为程乙本的文字意思不太明确,语句不流畅,与前文也不搭配,比庚辰本的文字差多了。按有些红学家的说法,程乙本也是以当时流行的手抄本为底本编辑而成,这些文字也可能是曹雪芹另外的原稿,我这里是就事论事,也不是贬低程乙本的文字。
第五节 谈史迷的《车轱辘话话红楼》
史迷是寇驷的网名,寇驷,1954年出生,北京人,现居加拿大,毕业于大连海运学院,从事机械设备管理和维护工作。受父亲影响,寇驷成年后就一直利用业余时间进行《红楼梦》研究,从2005年开始,以“史迷”的网名在网站上发表了六十多篇研究《红楼梦》的文章,最后集结成书。从上面的介绍可以看到,寇驷是不折不扣的民间红学家,因为他与任何红学派别都没有关系,不过这里“红学家”的头衔是我加的,寇驷不承认自己是红学家。我下面就史迷的书谈几点看法。 第一点,关于脂评本、脂砚斋和畸笏叟。史迷谈到1957年发现了清朝皇室宗亲裕瑞的《枣窗闲笔》,裕瑞在书中谈起《石头记》时说:“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斋的批语,引其当年事甚确。易其名曰《红楼梦》。”对于这段文字,史迷说:“……尽管这个资料透露了鲜为人知的信息,但在红学研究中的影响却不是很大的。因此脂砚斋为雪芹之叔说,一直未能得到红学界的公认。”“我认为,除非有新的史料能证明芹脂关系,否则裕瑞的《枣窗闲笔》就是唯一明确指出脂砚斋是雪芹之叔的史料——我们还是应该回到尊重史料的立场上。”我认为史迷的认识是正确的,我们应该尊重史料、相信古人。 史迷针对周汝昌的“脂砚即湘云论”说道:“……我们在脂评本中所见笔笔皆是内证,如自称为'老朽’、'朽物’,及'命其删去’等,均不像一个旧时代女人的口吻。”史迷这是在批驳周汝昌的观点,我认为史迷是正确的。 对于《红楼梦》和脂评,史迷有自己独特的看法:“《红楼梦》是一部极为奇特的小说。它与其他著名古典小说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写实性,尤其是曹雪芹将自家的身世和所处的时代化入文学创作之中的写法,在古典小说中开了先河。它的另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是早期抄本中所含带的,被红学家统称为'脂砚斋评’的批语。……脂砚斋的评语则完全超出了普通读者的身份,他将自己化入作品之中,替曹雪芹说话,甚至替作品中的人物说话。……对于了解曹雪芹的身世和《红楼梦》的历史背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是研究考证《红楼梦》极为珍贵的史料。”史迷对于《红楼梦》所作的“写实性”的描述或判断是正确的;说脂评对于研究《红楼梦》起到了重要作用,是极为珍贵的史料也是正确的。 史迷接着谈到批书人畸笏叟的批语有90多条,“多数有写评的年月,也是研究《红楼梦》的重要史料。” 关于脂砚斋和畸笏叟,史迷说道:“究竟畸笏叟和脂砚斋是一人还是两人,历来红学界争论激烈,见仁见智。……在这个被称为'脂靖本’的抄本上,有这样一句不同于他本的评语:'前批知者聊聊,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朽物’是畸笏叟对自己的贬称,多见于他的其余批语中。所以,这条批语清楚地表明脂砚斋和畸笏叟并非同一人——脂砚斋已于丁亥年(1767)以前作古,而畸笏叟还在该年夏日为《红楼梦》作评。”史迷这里用“靖本”的一条批语证实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两个批书人,我认为史迷是正确的,我同样认为没有理由怀疑毛国瑶先生提供的“靖本”脂批的真实性,毛先生没有理由作伪,没有利益躯使毛先生作伪,只有像欧阳建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为了制造轰动效应,才造假作伪。 最后说一下,史迷在引录了一条“甲戌本”的重要脂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甲午八日泪笔。”之后说:“从语气和有下署时间的习惯看,应是畸笏叟的批语。仅此一批,畸笏叟对《红楼梦》,对脂评的重要作用,就远远大过了在书上留下众多批语的其他人。”打住,就此打住,引录到此为止。半天没有找到史迷的一点错处,现在让我逮住了。无论从语气、内容,还是从下署时间来看,这条批语都不应该是畸笏叟的批语,事实上这条是脂砚斋的批语。我在讨论胥惠民的著作时作过详细论述,这里不重复。 幸好史迷很快感到不对头,转得也快,接着说道:“但难以解释的是'余二人’这三个字,谁是他所说的'二人’中的另外一人?无前言,无后语,文理上说不通,以后也没再交待。反观赞成是脂砚斋批下这条评语的观点,就显得更有道理。这段话提及'一芹一脂’,继而说到'余二人’,二人即雪芹和脂砚,前后有序;且雪芹已卒,脂砚也泪尽待逝,所以有'大快遂心于九泉’之说。如此说来,这条批语是脂砚斋之批也可成立,周汝昌先生就力主此观点。”我说,史迷这里的认识和分析都是正确的,不过最后的“也可成立”用得不好,难道说还有其它的什么说法“可以成立”吗?所以我们只能肯定地说这段文字是脂砚斋的批语,不能说是畸笏叟的批语,至于谁主此观点并不重要,我们只以文字的实际内容为准。 至于说最后落款的时间,我的意思,“甲午八日”明显是“甲申八月”的笔误,脂砚斋在曹雪芹“壬午除夕”“泪尽而逝”之后一年多的甲申八月发出这样的感叹,在情理之中。我这里之所以用“明显”二字,是因为从壬午到甲午,长达十二年,时隔这么长,无论是说脂砚斋还是畸笏叟对曹雪芹的逝世发出这样的感叹,都不在情理之中,因为时过景迁。 再看史迷的话“'甲午’是纪年,'八日’是'八月’的误抄,这两点,红学家们尚能达成共识。”我说,“甲午”是干支纪年法中的纪年,“年”后面是“月”,这个“日”肯定是“月”的误抄,这两点在常识范围以内,难道还要那些“红学家”们“达成共识”吗?这个“甲午”明显是“甲申”的误抄,那些“红学家”们怎么不“共识”一下呢? 现在史迷又引录了“甲戌本”的那条批语,并且指出,那条批语“明确说了在丁亥(1767)夏日以前,曹雪芹、脂砚斋,还有其他评者离世了;在1767年离世了的脂砚斋,怎么会在1774年再批下以上的批语呢?因此,对力主脂砚斋所批的人来说,抉择也是很难的:要么放弃自己的观点,要么不承认'脂靖本’的存在,二者必取其一。所以,一直到现在,周先生对'脂靖本’都是持打假态度的。” “甲戌本”的批语很明确,脂砚斋在丁亥(1767)夏日以前就过世了,人死不能复生,不可能在甲午(1774)作批,但从该批的内容和语气来看,又只能是脂砚斋所作,这就矛盾了,抉择很难。我说,史迷和那些力主脂砚斋作批的红学家,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思考呢?脂砚斋不能在“甲午”作批,难道不能在“甲申”作批吗?你们怎么那样相信“甲午”不是笔误呢?事实上,就在旁边,“八日”是“八月”的笔误,在矛盾解决不了的情况下,就应该想到“甲午”可能是“甲申”的笔误。如果作这样思考,一切矛盾都解决了。 当然,我这只是针对刚才史迷的文字而言,事实上,大家都是明白人,史迷在专门谈靖本的一小节中说道:“所以甲午年可能是甲申年(1754)的笔误,俞平伯先生就持这种观点。”这种认识当然是正确的。 以上所说都在“靖本”出现以前,史迷说,“靖本”中的“这条批语与甲戌本的基本相同,但最后所批的年份却是'甲申八日泪笔’!”这说明“甲戌本”批语中的“甲午”是笔误,严格说来应该是抄误,因为这不是笔者写错了而是抄者抄错了。 对于这样的好事,也即还了历史的本来面目,回到历史本真,本应皆大欢喜,但事实上有人高兴有人愁。史迷说:“但以周汝昌先生为代表的另一派(认为曹雪芹并非死于壬午年,而是死于壬午的下一年癸未年)坚持此批批于甲午年,认为由于批书时间距曹雪芹去世相差了11年,有可能将曹雪芹的卒年记错了,应是'癸未除夕’,而不是'壬午除夕’。'靖本’……最后所批的年份却是'甲申八日泪笔’!这对周先生确实不利,想想看,如果脂砚斋真的批于甲申,他能把才过一年的年号写错,把死于癸未年写成死于壬午年吗?……” 我这里简单讲一下,周汝昌不是以《红楼梦》或脂批原文为依据,即不按原文去理解文本的意思,而是将自己的立论建立在“原文”“可能有错”的基础上,这当然不是正确的方法。纪年中,第一个字相同,第二个字可能出错,这是抄误;两个字都出错,即“癸未”错成“壬午”可能性不大,因为抄错的可能性很小,作者写错的可能性也很小,因为那时人对干支纪年很熟悉。 关于“靖本”的真伪,我赞同史迷所说“我不赞成将它说成是作伪的产物,原因一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指责别人作伪,是对其人格的侮辱和侵犯。二是相信像俞平伯先生那样学富五车的大家,……” 第二点,关于“程本”和程本的“后四十回”。史迷在谈几个“序言”的时候说:“程甲本的出版,使《红楼梦》的推广加速,起到了积极正面的作用。但也因续书者的篡改和发行人的谎言,使《红楼梦》蒙受了巨大损失。……” 史迷在解读“程甲本”中程伟元的序言时说:“而虚者,是含糊曹雪芹的著作权:'作者’是'相传不一’,曹雪芹仅是'删改数过’的人;具体到著者是谁,,'王顾左右而言它’,不置可否。受这句话的影响,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对曹雪芹的著作权持怀疑的态度。”“在此序之前,'是书既有百二十卷之目’这句话,从未见于文人笔记,也无人阅读过八十回以后仅有章回名目而无文字内容的后四十回。实属欺人之谈!”“再次,放出烟雾,迷惑读者。……世界真有这么碰巧的事?先收藏了20多卷,再购得10余卷于'鼓担’;而新买到的恰恰是原先没找到的,不多不少,也不重叠,按程伟元的讲法,'尚属接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认定新发现的后四十回是原存八十回的后续,如何认定前后两部分出于同一作者之手,这样关键的问题和应有的严肃认真的考证过程,全不见提及。为什么?……”“在考证出程甲本的后四十回确为高鹗所作后,再回头看看程伟元写的这个序,真不得不佩服他说假话的技巧和胆量。我对这个序言的评价不同于对程甲本本身,程甲本对《红楼梦》的传播和普及,有相当重要的正面作用;但这个序言确确实实是混淆是非和自欺欺人的。”“高鹗写得非常简单,但继承了谎言,尽管不像程伟元那样露骨。” 在这些评论程本序言的文字中,史迷说那些序言是“欺人之谈”,“放出烟雾,迷惑读者”,“混淆是非”,“自欺欺人”;说佩服程伟元“说假话的技巧和胆量”;说高鹗“继承了谎言”。我说史迷太过偏颇,刚才还说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指责别人作伪,是对其人格的侮辱和侵犯。”史迷马上就犯了这样的错误。我要问,史迷手上有什么确凿证据能证明程伟元、高鹗讲的是假话、是作伪呢? 我说,程、高本和后四十回的情况很复杂,不能随便下结论。就史迷所说,我谈几点看法。 看法一,史迷所说“蒙受了巨大损失”与前面的“起到了积极正面的作用”是矛盾的。在整个红学界,对程、高本是肯定的,至于“篡改”和“谎言”,那是要具体分析的,不能一概而论,“蒙受了巨大损失”的说法也没有根据,史迷能够说出“巨大损失”是什么吗? 看法二,史迷指责程伟元没有肯定曹雪芹的著作权是错误的。从一些文献资料可以看到,在程甲本出版前的三十多年中,除了曹雪芹朋友圈中的几个人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程伟元也应该不知道,所以他所说“究未知出自何人,惟书内记曹雪芹先生删改数过。”是正确的,因为他既没有瞎说,又突出了曹雪芹。史迷有点强人所难,程伟元本来就不知道作者是谁,你怎么强求他肯定曹雪芹就是《红楼梦》作者呢?史迷有点乱錾(我们黄陂方言,不讲道理的意思,借“錾”的音),要程伟元对现在很多人怀疑曹雪芹的著作权负责。 看法三,史迷对程伟元所说的编撰程甲本的过程的质疑是不恰当的。我刚才讲了,当时的情况应该很复杂,其复杂程度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我们应该以当事人的描述为准,也即按照当事人所说的去理解。比如说,程伟元说有百二十回回目,只有八十回文字,史迷不相信,说“从未见于文人笔记”,也没有人阅读过这方面的内容。我要对史迷说,“从未见”这样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文人笔记”浩如烟海,你读过几本笔记?所以不能说你没有读过就说没有。关于百二十回回目,有可能是曹雪芹所拟,也有可能是好事的其他文人所拟,只要有这种可能性,我们就不能说“没有”,更不能说是“欺人之谈”。 史迷跟胡适一样,说没有那么“碰巧的事”,是不恰当的,世事难料,无巧不成书。有红学家分析,那时的“鼓担”就是一个流动的小市场,有买有卖,程伟元有可能“购得”,只要有这种“可能”,我们就不能说“没有”。至于书稿的来源,有可能是曹雪芹按照另外的思路写的,也有可能是其他文人学者为谋利而作,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可能”,我们就不能说“没有”。 至于“二十多卷”和“十余卷”,哪个前,哪个后,如何“接榫”,这些属于编辑、出版的问题,程伟无没有必要讲那么清楚。 史迷所说的“认定新发现的后四十回是原存八十回的后续”和“认定前后两部分出于同一作者之手”这两个问题至关重要,但史迷指责程伟元没有“提及”,质问“为什么”是没有理由的。因为程伟元是出版商,只出版书,不是红学家,不负责研究、考证作者和版本问题。整个“序言”处于中性位置,程伟元没有说收来的三十多卷与前面的“八十卷”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说两者是否为同一个作者所作。我说程伟元是对的,他没有说他不知道的东西。 我觉得史迷所说的“在考证出程甲本的后四十回确为高鹗所作后”的意思不明确。从语气上看,如果这个“在”是“假如在、如果在”的意思,后面的“再回头看看”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如果这个“在”是“已经”的意思,后面内容才有作用。也就是说,只有在后四十回确实为高鹗所作的情况下,才可以确定程伟元在“序言”中讲的是假话,并且可以说程伟元讲假话的技巧很高、胆量很大,值得佩服。但不知道史迷所说的“考证出”是指你自己考证出呢还是指别人考证出,据我所知,目前谁也没有考证出。一百年前,胡适依据张问陶的“诗注”认定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引来无数的非议和指责,现在又没有新的材料出现,所以就谁也没有考证出。相反,有一大批像白先勇一样的红学家坚持后四十回是曹雪芹原稿。在这种没有定论的情况下,随意指责别人说假话,是不恰当的。 在《闲谈后四十回》一篇中,史迷再次引录了程、高的两篇序言并说:“从这两个序言中,人们得知《红楼梦》'原目’就有一百二十卷,是程伟元先后找寻到失散的后四十回,经高鹗加工整理,抄成全部后出版。结论是,后四十回是原著的一部分,所以,它和前八十回出于同一作者——曹雪芹。这个结论被当时的主流读者所接受,一直延续到清末明初。” 我认为史迷所说的“人们得知”,也即史迷自己的理解与两篇序言不一致。史迷说:“程伟元先后找寻到失散的后四十回”,而序言中只是说“积有二十余卷”。“鼓担上得十余卷”,“序言”,也即程伟元,没有说这三十多卷就是“失散的后四十回”;不知史迷接下来说的“结论是”中的“结论”是指谁作的结论,当然,不管是谁作的结论,这个结论中的两条,“后四十回是原著的一部分”,“它和前八十回出于同一作者——曹雪芹。”都是错误的。这个错误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与程伟元的序言不一致;二是与四十回的实际不符。程伟元在序言中没有提及“原著”、“后四十回”和作者,所以从根本上就得不出那样的结论。再说,大量的红学家证实了“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不一致,所以说“后四十回”不是原著的一部分,与前八十回不是出于同一个作者。更何况程伟元没有确定曹雪芹是前八十回作者,所以就不能得出“出于同一作者——曹雪芹”的结论。 看法四,史迷对新红学派和脂砚斋的看法是正确的,对欧阳健的认识也基本上是正确的。史迷说胡适是新红学派的创始人,其研究成果主要有三条,一是“确定了曹雪芹的著作权”;二是“揭示了曹雪芹的家世并考证出《红楼梦》是曹雪芹以自己的家世为题材撰写的小说”;三是《红楼梦》的后四十回不是曹雪芹原著。史迷还说,新红学在80多年中在“红学研究中占据了主导和统治地位。” 我认为史迷所说是正确的,我只谈两个不同意见。一是将周汝昌说成是新红学派是不恰当的,因为周汝昌从来就不属于新红学派;二是说新红学派三个主要理论的建立“归功于对脂砚斋的发现”不太准确。因为早在1921年,胡适、俞平伯、顾颉刚经过研究和考证,就确立了新红学的理论体系,后来在1927年发现的甲戌本只不过是起到了证实和充实新红学理论体系的作用。所以说不是因为脂评本的出现才造就了新红学。 接下来史迷介绍并评论了“欧阳健先生的大作《还原脂砚斋》”。史迷说欧阳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脂砚斋和脂评甲戌本及其他本子是为了投胡适所好而作的伪,甚至隐言胡适有意无意地参与了作伪,而整个新红学系统就是建在这个伪作的基础上的。” 史迷在介绍欧阳健版本辨伪时说:“欧阳健却从连接在书后的跋和题记上看出了作伪的痕迹。于是推翻了甲戌本存在的合理性。”“因为胡适秘而不宣所得到的甲戌本,伪造者见有利可图,仿造甲戌本抄袭其他已刊印的旧本的做法,而形成的另一赝品。”这指的就是“庚辰本”。于是,史迷就说,按欧阳健所说的“去伪存真”、“去粗取精”、“这本抄那本”的方法,把十几个脂评本都说成是伪造的,连远在道光年间被带到俄国彼得堡的“列藏本”也被说成是今人伪造的。 史迷在谈到欧阳健对脂砚斋和相关的人物及书稿诗词辨伪时说:“经过欧阳先生的考证,得出了虽裕瑞确有其人,但所传他的读书笔记《枣窗闲笔》,却是晚于他后的托名伪作!这样一来,欧阳先生就把这个作伪的公案,从脂评本本身扩展到脂评本以外的晚清著作上了!换句话说,这个为投胡适所好的作伪集团,不仅仅伪造了脂砚斋评论的几个《石头记》抄本,而且为了证实抄本的存在,又伪造了其他的证据。而多年来,众多的红学家却无人识破这个骗局,津津乐道地为骗子去做宣传了。”“另外几个有关曹雪芹及《红楼梦》考证的重要人物,如张宜泉、明义,都在自己的诗稿中提及过曹雪芹。经过欧阳先生的考证,这些诗或者是出于作伪,或者所涉及的人是一个可能也叫曹雪芹的同时期的作家。一句话,只要能证实或可能证实脂砚斋的确与曹雪芹有关系的诗词、文章和人物,欧阳健都去证明它或出于伪造,或者出于张冠李戴;也有的是出于后人附会,而这个附会,一定和曹雪芹是无任何瓜葛的。这样一来,红学家考证研究了近百年的成果,都被欧阳健先生一股脑儿地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接下来史迷谈到了脂评本上的八千多条批语,说“所有这些批语对红学家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宝藏。因为这些批语,向人们展示了批者所了解到的有关作者和创作的丰富信息:作者的创作意图和创作过程、故事的来龙去脉、人物的特性以及对一些难以理解的词句的诠注,等等。……”“欧阳健却不这样看问题。……他多采取的方法是:假如这条批语也出现在不是脂评的本子上,他就考证出非脂评本早版于脂评本,结论就是脂评本抄非脂评本,因而这条批语就不是脂批了。如果这条批语仅存于脂评本中,那自然就是伪作的,因为本子本身就是伪作的。另外,他也通过某些事实来反证一些批语的荒诞,从而更加证明脂本的作伪。最后,他又针对那些他认为是作伪者完全为投胡适所好而写的批语进行辨伪。……” 最后,史迷概括了欧阳健所说的脂本作伪过程,即“从带有戚蓼生序言的旧抄本,到印刷发行的有正本,再到1927年被胡适发现的脂砚斋抄本甲戌本和后来的庚辰本。这就是欧阳健提出的作伪承袭过程。……”“……1921年后,甲戌本的作伪者为投胡适先生所好,照抄了有正本上的495条批语(当时并不叫脂批),又另行创造了其他1000多条批语,总共洋洋大观的1500多条,抄在伪造的早期古本假书上,署名脂砚斋,以'重评石头记’为名,堂皇登场了,一切的开端人物——狄葆贤。” 按照史迷的话说,“至此,我算是大体介绍完了欧阳健先生的大作《还原脂砚斋》。”我也舒了一口气,算是引录完了史迷的介绍。史迷接着说:“朋友们问我的观点是什么,我只能说(正如我给一个朋友的回帖),我不赞同他的观点,但敬重他的认真执着,赞赏他的博学广知。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学术知识上(尽管我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我都更倾向于接受新红学派,但我还是非常佩服他的勇气和治学精神。……”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史迷跟我的观点一样,是“新红学”派的拥护者,在我提到的红学家和红学爱好者中,像史迷这样明确表示“接受新红学派”的不多。我很想结识或高攀史迷这样的学者。 再该我来评论欧阳健了。我就不像史迷那样用一些“牵强”、“粗糙”一类的词了。我认为用所有的贬义词来描述欧阳健都不为过,看在他年纪高大的份上,我也积点笔德,少用点太损的词。 在红学研究方面,有不同的观点和认识,可以讨论、争论,像欧阳健这样完全、彻底否定大量现存的文献、资料,质疑众多名人的诚信,在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按照欧阳健的方法,根本就不需要讨论,只要把对方列举的文献、资料说成是假的,把对方介绍的古代名人说成是“伪托”,不就完了?当然,事情没有完,不是欧阳健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是“伪托”就是伪托,别人还要讲话。 我不像史迷那样“敬重他的认真执着,赞赏他的博学广知。”而是惊叹他的无知和大胆,惊叹他的脸皮厚、不变色。试想,要否定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内、在国内外不同地点、不同收藏家手里发现的十多部脂评本需要多么“无知”和“大胆”。这个“无知”就是不懂纸质、墨迹及其与时间的关系,不懂文物鉴别;“大胆”就是不怕说假话露陷后被人嘲笑;“脸皮厚,不变色”就是说假话后脸不红,不怕别人戳他脸皮。 我这里只简单讲一下,欧阳健说,甲戌本的作伪者是为了投胡适先生所好,我不禁要问,那个作伪者为什么要投胡适所好?也就是说,那个人为什么要讨好胡适?他想得到什么好处?他得到了什么好处?欧阳健能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回答,就没有任何理由这样说。我前面介绍过了,有人经过研究,指出“甲戌本”“纸黄脆,已经一次装裱”;“己卯本”“乾隆竹纸而稍粗”,我说像这样“黄脆”的纸,“乾隆竹纸”,经过一次装裱的本子,现代的人哪能伪造得出来。“甲戌本”中的“跋和题记”是其年代久远,真实存在的有力证据,而不是像欧阳健说的那样是“作伪的痕迹”。 好了,我不想多说了,我只说,伪造这样十几个脂本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有像欧阳健那样失去理智的人才能这样胡说。 第三点,看史迷的《刘心武和红学研究》。一开始,史迷谈到了“新红学”派,他说:“从20世纪20年代胡适先生开展红学研究,创建新红学派以来,经过几代红学家长达50多年的研究考证,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多次,基本对红学中的几个重要问题有了轮廓,成了体系。但由于不能发现新的历史文物,研究无法深入,红学研究基本限于老生常谈的境地。……”我说,史迷前面对新红学派的认识是正确的,后面所说就不太恰当了。红学是研究《红楼梦》的学问,不是研究“文物”的学问,历史上的文物是有限的,我们不能指望时时、年年都有文物出现。以往发掘的历史文献资料,使“红学中的几个重要问题有了轮廓”,这就为《红楼梦》研究扫清了障碍,红学家的重要任务就是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研究《红楼梦》文本,事实上,还有大量的文本内容,我们的红学家还没有涉及到。不能说没有新资料,红学研究就“无法深入”下去。 接下来史迷谈到了刘心武红学的代表作《红楼望月》,指出“他治红理论的中枢:《红楼梦》是描写曹家和康熙废太子之间隐秘的政治小说。如果当上皇帝的雍正、乾隆是日,那失意没当上皇帝的废太子,就是月。整个《红楼梦》,或说曹雪芹写《红楼梦》的目的就是'望月’。”“'望月’是刘心武的红学纲领,那么,他研红的重心和成果,就是创建前所未有的一门学科,叫'秦学’,即有关小说中人物秦可卿和对她研究的学科。” 史迷对刘心武的“秦学”作了简单的评论:“刘心武这样做的目的,是揭示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隐藏在秦可卿身后的天大秘密。但无论这个被创作的人物多么重要,把对她的研究号称为独立的一'学’,是不妥当的。” 再往下,史迷说刘心武将第三回的对联“座上玑珠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与他发现的康熙废太子胤礽自己写的一首对联“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进行对比,认为“《红楼梦》的这段情节,是专为康熙废太子胤礽而作的,而曹雪芹这样描写的目的是为了凸显曹家与康熙废太子胤礽的特殊关系。”“曹家真实的犯案,是卷入了康熙众皇子为争夺皇位的明争暗斗,是废太子胤礽的余党。”接下来史迷又说曹雪芹的父辈参与了废太子儿子弘晳“复辟篡权活动”,乾隆四年,乾隆“镇压了弘晳和他的支持者们。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曹雪芹的父辈,曹家就彻底垮了。” 史迷详细介绍了刘心武解读秦可卿的过程,并指出刘心武的结论是:“秦可卿不是从育婴堂抱来的弃婴,而是小说中给贾府写对联的那个'东安郡王穆莳’或后来坏了事的那个'义忠亲王’的女儿。这个女儿因'义忠亲王’的坏事而藏匿于贾家,等待着重见'天日’。秦可卿的创作原型是现实生活中康熙废太子胤礽的女儿。……” 史迷对刘心武结论的评价是:“刘心武坚信他这种篡改原作(秦可卿的出身和死因)、编造历史(废太子胤礽女儿的故事和曹家的窝藏)的穿凿附会是对《红楼梦》的严肃考证,是开创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一'学’,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最后,史迷用了一小节的篇幅谈“秦学”。开始就回答“现实生活中的朋友”说:“我对刘心武的论证持反对意见”。接着就谈“红学研究的历史”,在讲了索隐派以后说:“吃过洋墨水的胡适先生,把这种方法称为'猜笨迷’。他掌握了西方科学中实证的理论和方法,又研究了曹雪芹家族的一些历史,提出了《红楼梦》是曹雪芹'自写家事’的小说。正好,一些《红楼梦》的早期抄本和有关《红楼梦》的文物也在这个时期被发现,证实了《红楼梦》里确实包含着曹家的故事。于是胡适和他的门生名声大振,新红学派的大旗插上了红学阵地。……”“新红学比较于旧红学,最大的进步就在于注重史料、注重考证。……而刘心武的'秦学’,就是要把红学研究带回到索隐派的老路上去,它甚至比索隐派走得更远。因为,索隐派要附会的至少还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而刘心武'秦学’中的秦可卿,附会的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废太子女儿和一个天方夜谭般的'隐匿’故事!” 史迷在评论刘心武的言论时说:“它不但不能算作严肃的学术考证,甚至连附会的索隐都不够格。因为胤礽女儿之说,以及'寄养’或'童养’曹家之事,在到目前为止人们所了解的历史和红学知识中,全然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持的论据,是完完全全的臆想。刘心武却说是'生活的原始资料’,试问,人们从那里可以找到这个创作素材?'秦学’的中心就是秦可卿的身世和死亡,以臆想为基础的'原始资料’及其艺术'升华’,真的能算是'学’吗?” 史迷这里讲得很清楚,刘心武的所谓红学研究不能算是“学术考证”,也不能算是“附会索隐”,而只能算是“完完全全的臆想”,不能算是“学”。因为刘心武所说的没有任何事实作为根据,即没有任何历史文献、资料作为支撑。史迷是正确的。 我前面也讨论过刘心武的秦学,这里只简单重复两点,一是有红学家指出,刘心武发现的废太子胤礽曾写过的一首对联“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中诗情为晚霞。”实际上是前朝某诗人的旧作,这样一来,刘心武因为这首“对联”将废太子胤礽与第三回对联联系在一起就落空了,也即刘心武将现实中的曹家与康熙朝诸皇子争夺皇位的斗争联系在一起也落空了,这就说明刘心武的所有立论都是空中楼阁。 二是有红学家列出了胤礽所有女儿的名录清单,其中死的死,嫁的嫁,没有任何一个女儿有可能送到外面寄养,这就表明,刘心武所说秦可卿是胤礽女儿的说法只是自己的臆想。 第四点,关于《土默热红学》。一开始,史迷就对土默热红学自我标榜为“一部颠覆性的红学专著”、“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红学的全新的学术体系”、“浩大的系统工程”,将使“轰轰烈烈百年的红学,面临'灭顶之灾’”表示强烈不满和反感。同时也对土默热的学生秦轩撰写的“充满着炒作和浮夸词句的前言”表示反感,并认为本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史迷简述土默热的研究过程:土默热在重读《长生殿》和《桃花扇》的时候,想到《长生殿》和《红楼梦》极为相似,觉得“作者根本就是一个人”,于是就“找到了《红楼梦》的真正作者。”在认准了洪昇是《红楼梦》作者以后,土默热就在洪昇周围“找到”了《红楼梦》中相关的人物、故事、场景等等。土默热的原话:“我特意翻阅了各种涉及清初历史的杭州史志,终于找到了'十二钗’的全部原型。”土默热又反过来推论,因为在洪昇的生活中,能找到《红楼梦》中相关的人物、故事、场景这些原始素材,所以洪昇就是《红楼梦》作者。 史迷的评论是:“土默热的研究方法,是典型的索隐派的方法。从'偶然’的想法中,首先认定《红楼梦》是有关谁的故事,然后再到史实中去附会小说中的故事。他喜欢用的词是'找到’,进行人物对号,而不是文学创作。在他的文章发表以后,有批评者指出这是索隐派的复活,……他自己也明白,他的体系,'许多问题还缺乏直接证据支持,需要进一步补充考证’,那怎么又能说'基本解决了当今红学界悬而未决的全部重大问题’呢? 史迷和一些红学家指出土默热使用的是索隐派的方法,即在认定的作者当时的现实中寻找相关的人物、事件去附会《红楼梦》中的人物、事件,从而证明自己头脑中的臆想。我这里讲一下,土默热说“终于找到了'十二钗’的全部原型。”,我要问,你怎么知道找到的是“十二钗”的原型呢?按土默热的方法,在明清之际,随便找一个文人学士,说是《红楼梦》作者,在他周围都可以找到土默热所说的“原型”。所以我说土默热是错误的,他找到的“原型”不是《红楼梦》中人物的原型,他找到的作者也不是《红楼梦》的作者。 接下来,史迷再一次表明对新红学的态度:“我把自己对红学的认知,划归在以考证为主要手段的新红学”。对于土默热关于“曹雪芹怎样得到了洪昇《红楼梦》的手稿”这个问题所作的“考证”,史迷说:“就在这个考证上,他用了不很光明的手法,篡改了曹寅的诗,蒙骗不知详情的广大读者,去相信他说的'曹寅握有洪昇《红楼梦》手稿,,曹雪芹据此稿改删成书’的论述。”“香港红学家梅节先生,在他的文章《谢了,土默热红学》中,指出了土默热将曹寅诗中'垂老文章恐惧成’中的'文章’二字改为'著书’二字,以证明曹寅知道洪昇在写书,并持有此书。……” 关于这个问题,史迷进一步说:“他编的故事说洪昇拿着自己写的《红楼梦》去看曹寅,曹寅答应帮助刊印。但洪昇和曹寅先后离世,书稿就落到了曹寅的孙子曹雪芹的手中!证据就是曹寅写给洪昇的诗里提到了'著书’之事。” 史迷这里讲得很清楚,土默热的所谓“考证”就是编故事,说洪昇带着《红楼梦》书稿请曹寅帮助刊印,两人过世后,书稿就由曹雪芹编辑成书。土默热没有任何证据说洪昇写了《红楼梦》书稿,更没有证据说洪昇请曹寅、曹寅答应帮助刊印、书稿落在了曹家。他们两人不久就作古,没有留下什么协议类的文字,土默热怎么知道他们二人私下的交易呢?可见,这些都是土默热自己编造的、臆想的。即使把曹寅诗中的“文章”改成“著书”也不能说明曹雪芹得到了洪昇的书稿。 另外,史迷为土默热说曹寅答应为洪昇出书一事反诘土默热,曹寅是康熙皇帝的耳目、眼线,而土默热说洪昇的书有强烈的反清倾向,洪昇把这样的书给曹寅看,曹寅还不马上向康熙报告,将洪昇给抓起来,这不是送肉上砧板、羊入虎口吗?史迷说:“用现在的话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要我说,不是洪昇脑子有病,而是土默热脑子有病。 关于土默热红学,我前面有一章专门进行论述,这里不多谈。 第五点,关于《脂评臆解》。这里简单说一下,史迷的父亲是老一辈的机械制造工程专业的高级工程师,为我国机械制造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先把称呼搞清楚,史迷本姓寇,我这里就称史迷的父亲为寇老。说怪也不怪,见怪不怪,寇老一生从事机械制造事业,但从来没有停止研究《红楼梦》,寇老逝世后,史迷及家人发现其遗稿《脂评臆解》,史迷将父亲遗稿放在自己的著作中一起发表,可见史迷的孝心,光凭这点,史迷就值得我们敬重。 按照史迷的“序”所说,《脂评臆解》创作于“1980年以前”,在那么早的时候,冠老就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实在不容易。待我通读全文后,与史迷有相同的感受,“认为对红学有一定的认知和研究”,“严肃的治学风格,对每一条脂批认真抄录和校正”。寇老是正正经经的红学中人,其人、其书都在我的《红学概论》收录和研究之列。寇老的独到见解,可供我和其他学人借鉴,对于不同的见解,我也会直言不讳。我也按史迷的划分,从八个方面来讨论。 1,畸笏和脂砚不是一个人。这个问题,我前面讨论过了,因为有些红学家认为畸笏和脂砚是一个人,可能寇老当时就是针对那些红学家而言,我与寇老的观点是一致的。寇老是通过分析两条批语来讨论这个问题的,我们先看寇老引录的第二十二回的两条批语:“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悲夫。”“前批知者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乎。”现在我将寇老分析这两段批语的三小段文字引录在下面。
“凤姐点戏,脂砚执笔”是一件事,“知者”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知者”当是亲身目睹这件事的人,……前条可能脂砚自批,也可能知者之一所批,都能讲通。后条按署时为畸笏所批。 假设前条为脂砚所批,人是当事人,自不待言的知者。由他口中所说的“知者”应当是不包括当事人本人的。后条如亦为脂砚所批,那他又把自己列入“知者”的范围内说话了。这是明显的后语不搭前言,前后说话身份不同。由此可知,这后一条批语绝不可能是脂砚所批,也就是脂砚不是畸笏。 如脂砚不是畸笏,前条为脂砚所批,后条为畸笏所批,可以讲通;如均为畸笏所批,也可以讲通。由畸笏批中,言及脂砚,这自然证明了畸笏并非脂砚。
进行文字分析是件很复杂、很艰难的事,稍有不慎,就可能考虑不周。在第一段,寇老解释了“知者”并指出第一条批语可能是脂砚或知者之一所批;第二条批语是畸笏所批。这是对的。我们来看第二条批语,“今丁亥夏”不是“署时”,而是批语的内容,批语的意思是“前面批语提到的'知者’很少很少,到现在丁亥年夏天就只剩老朽一个人了,怎么不令人悲痛呢?”从批语中的时间“丁亥夏”和“朽物一枚”的自称可以肯定这是畸笏之批,因为有其它署时丁亥夏、署名畸笏叟的批语指出其他批者均已过世,只剩自称“老朽”的畸笏叟。 那么,按这样的分析,从这两条批语能不能得出“畸笏不是脂砚”的结论呢?我说不能。持“畸笏叟就是脂砚斋”观点的学者认为这个批书者丁亥前用的名子是脂砚斋,丁亥后用的是畸笏叟,按这个思路分析,第一条的批者就只有曾经用名脂砚斋的畸笏叟和“知者之一”两人了,批中的“执笔者”也是畸笏叟,此批强调的是“知道'那事’的人很少很少”,这里的分析与寇老所说“脂砚自批”和“知者之一所批”是一致的,只是将脂砚斋与畸笏叟合在一起了;第二条的批者当然是畸笏叟,强调的是前批中的“知者”除了我老朽以外都过世了。这就是说,不存在脂砚斋这个人,“脂砚斋”只是畸笏叟在丁亥前的曾用名。 我这里用“畸笏叟和脂砚斋是一个人”的观点进行分析,这两条批语都说得通,所以说从这两条批语不能得出“畸笏叟不是脂砚斋”的结论。 我们再看第二段,寇老所说“他口中所说的'知者’,应当是不包括当事人本人的。”不恰当,这里假设脂砚斋就是批者,即脂砚斋既是“当事人”,又是批者,也是“知者”,所以说“知者”应该包括脂砚斋,这样一来,后条如为脂砚斋所批并把他自己列为“知者”,就不能说是“后语不搭前言”、“前后说话身份不同”了,这就说明两条批语都是一人所为,不能说明“脂砚不是畸笏”。 在第三段,寇老说如两条均为畸笏叟所批,在畸笏叟的批语中提到脂砚斋,就证明畸笏叟不是脂砚斋,也不对,因为那些人可以说“脂砚斋”只是畸笏叟的曾用名。 我的意思,这两条批语不能证明脂砚斋不是畸笏叟。不过寇老所说结论是正确的,我以前已经证明过了。 2,从批语可以看出,畸笏叟有时和脂砚斋的意见不一致。 一开始,寇老就将署时“己卯冬”的批语划归脂砚斋,并列出第二十八回的一条批语:“前玉生香回中,颦云他有金你有玉,他有冷香,你岂不该有暧香?是宝玉无药可配矣。今颦儿之剂,若许材料皆系滋补热性之药,兼有许多奇物,而尚未拟名,何不意以暖香名之,以代补宝玉之不足,岂不三人一体矣。己卯冬夜。”紧接在此批后面有一条未署名的批语:“倘若三人一体固是美事,但又非石头记之本意也。”在第二十二回有畸笏叟的一条批语:“将薛林作甄玉宝玉看出,则不失执笔人本旨矣。丁亥夏畸笏叟。”寇老接着评论:“薛林二人不能合而为一,三人又怎能合为一体?在这个问题上,畸笏与脂砚观点是对立的。二者非一人又得一证。并也推知未署名之批:'倘若三人一体固是美事……’实为畸笏所批。” 寇老的理解是正确的,畸笏叟指出脂砚斋所说的“三人一体”与“石头记之本意”不符,也即与《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构思、安排不一致。我前面讲了,林黛玉与贾宝玉之间的“木石前盟”只是“还泪、报恩”的关系,没有姻缘之份,曹雪芹没有作“三人一体”的构思。两种意见对立的评论表明两位评者是不同的两人,即寇老的评论和理解表明脂砚斋与畸笏叟是不同的两人。 再看寇老列举的第二十七回眉批,“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儿后堕儿,便是确证,作者不得可也。己卯冬夜”。寇老接着说这是针对红玉对凤姐说的一段话所作的批,并说脂砚斋大骂红玉“大逆不道”。寇老又列出畸笏叟对前批所作的批“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寇老又评论:“畸笏认为不该如此重骂红玉,红玉后来还有大功于宝玉。但脂砚未见,不知抄没、狱神庙慰宝玉诸事,……”寇老这里列举的两条批语的意思不一致,表明一前一后两位批者,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两个人。 还看寇老列举的脂砚斋针对第二十六回正文“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所作的批“妙极是极,况宝玉又有何正紧可说。”寇老又指出:“有人出来反驳批曰:'此批被作者骗过了。’脂砚见后,俨然以宝玉自命,写道:'脂砚斋再笔:对芸兄原无可说之话。’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维护批语的权威性。”寇老的意思是,对于同一件事、同一句话,不同的批者有不同的看法,至于“有人”是谁,这里不必考究,只是我认为应该是畸笏叟。 另外,脂砚斋与畸笏叟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现将寇老的一段文字引录在下面。
第二十三回眉批,“此图欲画之心久矣,誓不遇仙笔不写,恐亵我颦卿故也。己卯冬”。这是脂砚先批。丁亥夏畸笏在其后批云:“丁亥春间,偶识一浙省发,其白描美人真神品物……,恨与阿颦结一笔墨缘之难若此,叹叹。丁亥夏,畸笏叟。”赞同脂砚意见,欲给黛玉绘一张葬花图。
寇老对两条批语的理解是正确的,脂砚斋和畸笏叟都想为黛玉画一张像,但都没有画成,一个没有遇见优秀的画师,一个与优秀画师擦肩而过。畸笏叟的这条批语,我以前讨论过。 3,寇老推测畸笏叟是曹氏族人。寇老列举了畸笏叟的三条批语:“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壬午春。”“点头思忖是量事之大小,非吝涩也。壬午孟夏雨窗。”“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台灵芝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第一条在第十三回,针对秦可卿的死因;第二条在第二十五回,针对贾母思忖给宝玉点海灯的事;第三条是第二十八回眉批。这些批语都隐写着曹家的家事,畸笏叟对这些事很熟识,说明畸笏叟是曹家族人,我认为,寇老的推测是正确的。 4,寇老推算畸笏叟的年纪。寇老引录了几段畸笏叟的批语,我这里只择录其中几句话,“余三十年来得遇金刚之样人不少”,“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与余三十年前目睹身亲之人,现形于纸上。”“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寇老指出,批者将自己摆进《红楼梦》的故事中,“感伤不已”,所以可以确定这几条批语都是畸笏叟所作。 寇老从乾隆壬午上推30年,就是雍正十一年,再从第八回批语,有人向畸笏叟讨要“斗方儿”可以看出,那时畸笏叟十七八岁,到壬午年时“年未及五旬”。 在我看来,这个推算看似严密,但也有值得商榷之处。有学者推测曹雪芹壬午年过世时年近五旬,这样一来,畸笏叟与曹雪芹年纪相仿,似乎与事实不符,因为畸笏叟一直以“叟”和曹雪芹长辈自称,所以应该大个十——二十岁才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作定论。 5,关于“一芹一脂”的批语。寇老在开始的时候引录了几条畸笏叟称赞《石头记》写得好的批语,我这里只引用第十六回眉批:“自政老生日用降旨截住,贾母等进朝如此热闹,用秦业死岔开。只写几个'如何’,将泼天喜事交待完了。紧接黛玉回,琏、凤闲话,以老妪勾出省亲事来,其千头万绪,合榫贯连,无一毫痕迹。如此等是书多多不胜枚举。想兄在青埂峰上经锻炼后,参透重关至恒河沙数,如否?余曰:万不能有此机栝,有此笔力,恨不得面问果否?叹叹。丁亥春畸笏叟。”紧接着,寇老又引录了甲戌本第一回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余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 寇老将上面两条批语进行比较,得出结论说:“可以看出,思想、语气都是相类似的,可认为上引甲戌本第一回眉批的批者是畸笏。”我要先说一下,寇老的结论是错误的。再往下,寇老又推出一段话“接下来,是提出个人愿望:'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本?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日泪笔。’”我觉得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即在其他书中,这两条批语是在一起的,寇老为什么要把一条批语分成两条呢? 紧接着寇老又推出一段话,我将原文引录在下面。
我觉得评语中的“本”“余”二字,是一个“幸”字的误书。这条是在曹雪芹和脂砚斋去世以后,畸笏批的,“二人”就是指“一芹一脂”。为什么要“一芹一脂”?从畸笏看来,书能达到当时的规模,功劳就在于“一芹一脂”。
我再简单讲一下,寇老认为两条批语的“思想、语气”类似,所以就认为第一回眉批也是畸笏叟所批。我认为两位批书者在思想上大体上是一致的,只是稍有差异,所以单从“思想、语气”不能作如是判断。 寇老说“本”是“幸”的误笔,是正确的,“是书何本?”无论在文字上或语气上都不通,而“是书何幸!”与前面接榫,即再出一芹一脂就是该书的幸运。事实上很多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即都作了校正。 寇老说“余”是“幸”的笔误就大错特错了。首先,“余二人”意为“我们二人”,作句子的主语,无论在语句上还是在语意上都是通顺的,而“幸”无论解为“幸亏”还是“幸运”、“幸喜”、“幸好”都与“二人”、“亦”、“大快遂心”不合榫,也与前面语意不符,所以笔者不会用“幸”字;其次,“幸”与“余”无论在字形还是在笔顺上都没有相似之处,所以,抄错的可能性很小;再说,一句话开头第一个字与前句最后一个字相同,甚或读音相同是写作中的大忌,所以笔者不会连着用两个“幸”。 再从批语本身看,“惟愿……”前面的主语应该是“一芹一脂”的“余二人”中的一人,这里插不进第三人。寇老把“余”改成“幸”以后,“惟愿……”前面的主语就是“二人”以外的第三人,也就是寇老所说的批者畸笏叟。 刚才讲了,批语中,“二人”前面只能是“余”,不可能是“幸”,批者也只能是“一芹一脂”中还活着的“脂”,所以,寇老所说“这条是在曹雪芹和脂砚斋去世又后,畸笏批的”是错误的。我前面对这条批语作过详尽解析,署时“甲午八日”应为“甲申八月”,这里就不多讲。 6,另外还说一点,寇老有一句话“畸笏云:'能解书中味者,方能有辛酸之泪;有辛酸之泪者,就能哭成此书。’”意思不明确。如果说这是畸笏叟的批语,寇老没有注明出处,即没有说明是批在何处;如果不是批语,那就不知道畸笏叟在什么地方说过这样的话;按照实际情况,除了批语外,畸笏叟没有留下其它文字,如果不是畸笏叟的批语,那就只能是寇老生造的。而且推理不严密,结论不正确,因为有辛酸之泪者不一定能哭成此书。 7,畸笏叟是曹颀的儿子。寇老前面论述了畸笏叟是曹氏族人,乾隆朝壬午年近50岁,往前推30年,即雍正十一年,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寇老经过研究、考证,得知曹寅的弟弟曹荃在北京当差,其第三子曹颀也在北京为官,任“二等待卫兼佐领”,病故于雍正十一年。寇老将畸笏叟多次提到的30年前自己家庭的巨变与雍正十一年曹颀的病故联系在一起,就得出畸笏叟是曹颀儿子的结论。 寇老又进一步指出,畸笏叟对自己大家族的破败有切肤之痛,批到凤姐所想的五件事时“不禁失声大哭”,所以他认为《石头记》的主旨是描写大家庭的破败。 8,接下来,寇老对第十八回夹批中的“先姊仙逝太早”进行了研究,指出畸笏叟所说的“先姊”不是嫁给平郡王纳尔苏的曹寅长女。寇老考证,纳尔苏51岁过世,其嫡福晋曹佳氏生了四个儿子,活的岁数比纳尔苏要长,不能说是“仙逝太早”。寇老接着说,弟弟受姐姐之教,应该在姐姐出嫁之前,就象贾宝玉受元春之教一样,畸笏叟受先姊之教也应如此,只是其先姊过早离世。也就是说,批语中所说的“先姊”不是曹寅长女曹佳氏,批者畸笏叟当然就不是曹頫一辈人。 寇老通过考证和推论得出畸笏叟是曹寅的弟弟曹荃之子曹颀的儿子的结论。这个结论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性,但由于没有直接证据支持,所以不能作为定论,只能供红学界研究时参考。 寇老认为脂砚斋是《石头记》作者之一。为了证明这点,寇老列举了一些批语作为例子,这些批语不是直接证据,只能说明脂砚斋有可能写过一些内容,但不能作为定论,这里不多讲。不过有一段话,“贾宝玉是'神瑛侍者’投胎入世,瑛的意思是玉的光彩,或者是有光彩的玉。石兄就成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整天挂在他的脖子上,当他的照相机和录音机,记录着生活中的耳闻目见。”是正确的。这段话所说的贾宝玉、通灵宝玉的前世和通灵宝玉的作用都是正确的,我与寇老的见解是一致的。 曹雪芹去世时的年龄。寇老根据脂砚斋针对宝钗关于薛蟠外出经商一事讲话的批语推知曹雪芹在雍正六年时至少应该有十五六岁了,所以,张宜泉所说曹雪芹离世时年近五旬是有根据的。 关于史迷的书就谈到这里。还有一小节《周汝昌与胡适间的师从之疑》留待《周派红学》一章去讲。最后讲点闲话。史迷用三小节的篇幅写《重读芳华》,我只引录其中一小段“尽管现代科学提供了网上阅读的方便,我依然钟情于阅读实书。尤其是文史考证方面的书籍,总要前后对照,翻前翻后,又要画重点、写感想,没有实书在手,真不知如何是好。回来后这些天,没事就翻看,真有'重读芳华’的感觉。……”将这段话与史迷“找书”的那个劲头对看,史迷做学问的精神实在感人至深,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只能说,像史迷这样的学者,不成为红学家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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