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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宁与上帝的握手

 镇海中学魏建宽 2022-07-05 发布于浙江

写在前面的话:

今天发出的这篇文章,是几年前读《杨振宁文录》之后写的一篇文章,题目之所以拟为“杨振宁与上帝的握手”,是想标明这篇文章的话题为“人与科学”“科学精神”“科学与宗教的关系”。

近几天围绕着“100岁的杨振宁”,舆论场很热闹,有总书记请教育部官员代他看望杨振宁的报道,有某些单位联合为杨振宁庆生的新闻等等,作为一名高中语文教师,我的关注重心还是在“科学家与科学精神”上。

新一届的学生过几天要学《喜看稻菽千重浪——记首届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袁隆平》,先贴出这篇旧文,让同学们阅读,对“科学家与科学精神”有些了解。

            2021年9月25日 记

杨振宁与上帝的握手

   魏建宽

读《杨振宁文录》(海南出版社,20028月第1版),其中杨振宁的《关于科学与宗教的看法》一文引发了我的一些思考。

《关于科学与宗教的看法》一文是香港知名专栏作家张文达采访杨振宁的对话录,内有一段对话:

张:为什么西方许多自然科学家都相信宗教?信仰宗教,也就是相信有造物主的存在。杨教授,你相信在不可知的宇宙中,有造物主在创造一切吗?

杨:关于科学和宗教的问题,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科学家做研究工作的时候,当他发现到,有一些非常之奇妙的自然界的现象,当他发现到,有许多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美丽的自然的结构,我想,应该描述的方法是,他会有一个触及灵魂的震动,因为,当他认识到,自然的结构有这么多的不可思议的奥妙,这个时候的感觉,我想是和最真诚的宗教信仰很接近的,所以你问:相信不相信在可知的宇宙中有造物主在创造一切吗?这个问题,我想我很难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我只能说,当我们越来越多地了解自然界一些美妙的不可思议的结构后,不管我们是正面还是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都确实有你问的这个问题存在,是不是有人或者是神在那里主持着?我想,这也是一个永远不能有最后回答的问题。

张:是不是因为人的知识太有限的关系?

杨:一方面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我们会有一个感觉,假如不是有一个最终的目的,不会造得这么美妙!

好一个“我很难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

好一个“这也是一个永远不能有最后回答的问题”!

杨振宁博士不是在闪烁其辞,不是在虚与委蛇,我相信这是一个科学家的灵魂的真诚独白。

上帝的有与无,这的确是一个永远无法证实或证伪的问题。

信仰上帝,就是相信有一个上帝。当代著名哲学家周国平先生曾这样解释上帝:“上帝存在于人的局限性之中。人在何处看到自己不可逾越的界限,就在何处安放一个上帝。”

牛顿从一个苹果的坠地得到了启示,进而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在世人看来,牛顿似乎窥探到了上帝的秘密,他的万有引力在当时似乎也能将宇宙世界解释得十分清楚。但是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晚年的牛顿完全匍匐在了上帝的脚下。

为什么?

伟大的牛顿也遭遇到了不可逾越的界限:“万有引力是维持现在的众星和世间万物的运动轨道的力,但它们一开始怎么转动起来的呢?”

宇宙的第一推动力是谁?这一问,是一个永恒的追问,面对这个巨大的问号,牛顿无法做出解释。

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心智——牛顿的心智,在这个巨大的问号面前也显得那样无能为力。他无法将这个巨大的“?”抻成“!”。但是科学家的执拗又决不会容许一个问题没有答案。于是上帝横亘在了牛顿的面前,给牛顿带来了最好的也是最及时的慰藉。晚年的牛顿写下了150多万字的神学巨著。他称自己只是上帝的一个仆人,他的一切工作只能是更好地证明了上帝创造的世界。

其实这种尴尬哲学家也遭遇过,哲学家有着和科学家一样的执拗。康德也曾追问过上帝。面对人的心智所不能到达的地方,他感慨上帝背后的那个永恒的本体是人的心智无法寻找和把握的。否则他就不会说:“这个世界上,人所敬畏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头顶的星空和人心中的道德律令。”

“星空”指什么,就是自然秩序,就是宇宙的神秘。

面对大自然的“神秘”,作家周国平也说出了类似的话:“人的心智不可能是全能的,世上一定有人的心智不能达到的领域,我把那不可知的领域称做神秘。”

正是基于此,面对“神秘”科学家分化出了两种态度,一种是牛顿式的谦逊,一种是霍金式的自信。科学家也以此为分界,出现了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

霍金一直试图解答牛顿的第一动力,他勇敢地闯入了属于上帝的禁区。他的“宇宙在大爆发奇点处产生”的理论赢得了许多读者和支持者,也赢得了诸如剑桥大学应用数学暨理论物理系的“卢卡斯教授”的殊荣。“卢卡斯教授”之所以是一项殊荣,是因为这是伟大的科学家牛顿担任过的教职。

可是,霍金却始终没有获得瑞典斯德哥尔摩皇家科学院(诺贝尔获主持者)的邀请。

为什么?因为瑞典皇家科学院有一规则,就是任何诺贝尔奖的候选人,他的发现必须有实验证实或观察证据。尽管霍金表述他的理论的数学方式称得上严密而又漂亮,但是到目前为止科学家连黑洞的存在都不能证明,更谈不上证实霍金辐射。一句话,就目前来说,霍金的一切理论至多还只是一种科学的大胆猜测

有趣的是,霍金的“宇宙在大爆发奇点处产生”的理论倒是赢得了梵帝冈教皇的青睐和肯定。1975年,教皇保罗六世亲自为霍金颁发了“有杰出成就的年轻科学家”的庇佑十二世奖章,因为在教皇看来,霍金的“宇宙在大爆发奇点处产生”恰恰证明了那是上帝创造宇宙的时刻。

颇具戏剧性的一幕是,1981年,保罗六世再次召见霍金,当霍金的轮椅在教皇面前停下时,教皇竟然离开了他那至尊的座席,趋步上前跪在了霍金的面前,向霍金行礼交谈。

我无法解释教皇的屈膝。是教皇感谢霍金无意识地替上帝永恒存在做出的“辩护”,还是以此来祈求霍金不要再去窥探那些只有属于上帝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毕竟这是教皇第一次向科学家的主动屈膝。要知道伽利略因宣扬“日心说”曾遭受了罗马教皇的残酷迫害。伽利略也被迫违心地承认自己的“日心说”是异端邪说,在教皇的阴暗的地牢地度过了三年时光。直到1980年,罗马教廷才在事实面前不得不取消自己对伽利略的判决。

从古希腊时代的苏格拉底开始,人们就没有停止向“神秘”挑战。毕达哥拉斯就主张大自然的一切就可以用“数”来解释,柏拉图在他的学园门口也挂上了“不懂几何的人不得入内”的木牌。从那时起,坚守科学精神的人们坚定地相信,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一张由数字、符号、公式组成的草图来描绘。

如今,基因草图的绘制已经完成,“克隆”使人类的自我复制完全变成了现实。有人说,这是上帝手中仅剩的几个秘密,上帝据守的最后几个堡垒将一一为人类所攻克。可是基督徒们对此却有另一番解释:“克隆”(无性繁殖)不正是说明了上帝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捏出了夏娃的不容置疑吗?

写到这,我又想起了牛顿的一席话:我们这个世界的完美,全靠神的摆布。我研究自然规律,越到后来,越发现一切都可以在上帝那里找到答案。他早就为我们安排好了,我的一切工作都不过是圣经里的一个小小的注解。

读到这样的文字,我又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名言:“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科学家不断地向上帝挑战,结果呢?却是许多科学家又纷纷拜在他的脚下,而且是那样的虔诚。

每一位科学家都是带着拒斥上帝的信念踏向科学之路的,他们努力使自己相信他并不真正相信上帝。但是那庄严的伟大的“自然秩序”又让他们觉得一定有种特殊的力量,一种人所无法企及的力量在主宰着这个世界。

科学大师杨振宁说出的“假如不是有一个最终的目的,不会造得这么美妙!”,这也正是牛顿、帕斯卡尔对大自然的神秘的另一种表述而已。

杨振宁不是基督徒,杨振宁所采用的“反证”,其实表达的只是一种敬畏,只是自己对科学世界中展现出的庄严和美丽的敬畏,他以这种方式为自己所面对的困惑和忐忑不安轻松地解了围,从而达到了与上帝的和解。

其实,即使人类破译了上帝的一切密码,将上帝的那张写满了宇宙一切“秘密”的图纸攥在了怀里又会怎样?英籍奥地利裔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为我们作出了答复:“真正恐惧的,不是世界'怎样?’而是世界'就是如此!’”当宇宙的一切都有了绝对真理时,不但科学的质疑精神和科学本身走向了终结,人也和上帝一样陷入了星期天时的无所事事,人的生存意义也将被彻底地否定。

从这种意义上说,我们人类还是应该永远有必要葆有一颗面对宇宙的神秘的敬畏之心。因为只有这样,人类才会永远走在追寻的路上,人类的价值和尊严才会得到体现。

当我们认识到这一点时,有无上帝已不是主要的问题,我们所追求的只是那份发现了本归上帝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美丽”后的慰藉。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意识到人之所以作为人的伟大和神圣。

杨振宁发现了“弱相互作用下的宇称不守恒定律”,上帝的又一个秘密被他揭开了谜底。杨振宁发现这个秘密时,拥有了发现“不可思议的美丽的自然的结构”时的惊喜;拥有了一种“触及灵魂的震动”;也拥有了一份“和最真诚的宗教信仰很接近的”的皈依感。

这不是对上帝的牛顿式的卑躬屈膝,这是杨振宁与上帝的握手!

人类,需要与“上帝”的这种平等礼!

                        2017105日定稿

                        2021923日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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