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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徐方梅 2022-07-06 发布于山东

那年除夕我值班

白来勤

没有香甜的可口的年夜饭,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竹鞭炮和璀璨夺目的烟火礼花,也没有百分之三百的加班费,三十多年前的除夕,在别人守岁、读新年钟声倒计时的美好时刻,我大多数时间是在单位值班,虽然艰苦却充满乐趣、无奈甚至不懈地追求,有些事情至今历历在目。

    1987年在西安市灞桥区新筑信用社(今秦农银行西安国际港务区新筑支行的前身)上班,那年除夕是我参加信用社工作后的第一个除夕,社主任安排我和年长的刘师傅值班。

刘师傅和我一样,进入信用社前都在学校当过一段时间代理教师,共同的出身令我们有了许多共同语言,加上同住一宿舍、同为农贷员,平时工作、生活中感情上自然很融洽,他比我大10岁,总把我当小兄弟看待,这次除夕值班也不例外。

由于放假单位灶上没人做饭,二十出头的我对金融单位除夕值班毫无经验,尤其是没有准备晚餐和第二天早上吃什么。刘师傅他把从家里带来的包子馍让我吃,亲自为我泡好浓茶让我喝。在让我喝茶的时候他特意告诉我:“这茶比较浓,喝了提神解乏!”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茶之浓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是半搪瓷缸茶叶泡成的。据刘师傅讲,他把茶叶放入搪瓷杯后,隔壁宿舍的董师傅没小心将热水倒入其中,要不喝掉这茶叶就浪费了。他说:“不如咱们俩一人一半把它喝掉,趁晚上值夜班咱俩多聊会儿。”

 虽然不要什么好茶叶,但酽酽的茶香还是逗引着我的饮茶欲望,大的喝一口,呀,好苦!

刘师傅告诉我,苦是茶的真味,也是生活的真味。但不知苦味也就体会不到甜头。

我想想也对,这喝茶还挺有意思,能喝出哲理。

由于当时我所在的新筑信用社还没有电视机,想看春晚需要到乡政府、供销合作社、公安派出所或者镇上的中学等有电视机的单位去看,那显然是不符合值班纪律要求,属离岗脱岗,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咱们曾是为人师表的教师,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绝对不能碰制度的高压线,那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听领导说过:“咱们过年,犯罪分子却不过年,越是年终岁尾,越是案件的高发期。”何况,年轻气盛的我还天真地希望有坏人来抢信用社,这样我好挺身而出、豁出去自己的一切去保护集体财产,这样就可一举成名当英雄,以便尽快转正提高待遇呢!此前我教学时每月工资是54元,初到信用社未转正定级每月工资只有36元,每月挣这么点薪水一个大小伙子,在人面前还真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听领导说转正后就会好的,三年后月工资可能有80多元……那就喝吧,听刘师傅继续谝他的茶文化、卖派他过五关斩六将的舞马长枪,还得时刻保持警惕,当心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觊觎我们的金库。

这茶真浓,直喝得我俩凌晨三、四点钟睡不着觉。睡不着咱就不睡了,我俩干脆座起来放开嗓子吼起了慷慨激昂的秦腔,什么《血泪仇》啊、《三滴血》啦、《西安事变》啦,尽管是信口吼来,未按板路走,我们也都“脸厚不怕嗓子哑”,“心里装着哥白尼斯汤达”,还吟诵起“身在团北洼,眼望亚非拉”的诗句……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终于把天喊亮了,第一次除夕值班,令我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一夜平安无事,信用社财产及值班人员安然无恙;失望的是我一夜成名当“金融卫士”、提前转正定级的美梦也只是个梦而已。

多年后从在公安机关工作的同学处听到一内部消息,据一犯罪团伙供述,某年除夕欲对某金融机构下手,却突然听到里面大声吼唱起了秦腔,怕难以得手,遂中止犯罪…… 联想到自己的“英雄梦”,不禁一陣陣后怕,因为敢对金融机构下手的犯罪分子绝不是手无寸铁或手无缚鸡之力的闲人,他们不但生性残暴,而且装备齐全,要是真遇到他们也许我俩的生命也就被划上了休止符。也许是喝了那杯浓茶,兴奋得我俩半夜吼秦腔,才吓跑了欲对信用社下手的歹徒亦未可知。

1988年的除夕,二十三岁的我在灞桥信用社(秦农银行浐灞支行营业室前身)值班。当时农业银行的营业所与信用社合署办公,春节期间由信用社负责安保值班和对外营业,值班人员是我和另外一位年龄较大的昌师傅两个人。由于值班室只有一张床,那位昌师傅又喜欢看电视春晚,而电视机又放在值班室,我就让他住值班室,我仍住二楼宿办合一的办公室。

    那年除夕风特别大,气温也比较低。那时候信用社条件很差,没有空调、没有暖气,一个蜂窝煤炉子放在值班室人仍觉得冷嗖嗖的,只好开电褥子坐在床上看电视,不然腿冻得直发抖。在向区信用联社总值班室报告过值班情况后,我就去自己的办公室看书去了。说实话,那时的我表面上看起来充满朝气干劲十足,连年被单位评为先进个人,其实内心很是底气不足,因为我没有文凭,在单位仅仅是个合同工,不吃商品粮,仍是农村户口,在那个讲究学历、吃商品粮、转城镇户口的年代,我自觉低人一等。尽管我在学校也算优等生,可惜连续三年高考名落孙山,看着那些平时学习根本不如我的同学一个个“跃龙门”金榜题名,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信用社开始从农村优秀落榜生中招录工作人员,我才凭自己的能力在没有任何人事背景的情况下脱颖而出,被区信用联社录用为不转户口、不吃商品粮、不享受退休待遇的合同工。尽管如此,待遇还是与正式工(包括那些仅仅初中毕业接班顶替或凭裙带关系进入单位的人员)差一大截。因此我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充实自己、认真学习、拿下文凭。有位我心仪的女同学在考取了一所相当于中专的很不起眼的学校后,竟连我写的信也没回过一封,更令我觉得若不混出个人模狗样简直都是浪费了我那几张信纸。这样想着,我读书也格外用心,神情也格外专注,远处近处的爆竹鞭炮声充耳不闻,璀璨的礼花烟火视而不见,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别人与家人团聚、守夜,我在用心享受着书中的“黄金屋”的舒适、“颜如玉”的痴情,连昌师傅看春晚乐得开怀大笑也置若罔闻。我只所以敢如此放肆地遨游书海任意“充电”,除了好学上进的“内因”,主要还在于信用社東隔壁就是公安派出所——安全保卫工作的坚强后盾,这边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只要一搭声,值班民警就会立马处警为我们保驾护航。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上厕所后,却听到同我一起值班的昌师傅在另外一个房间喊我的名字,怎么回事,他比我起的还早?原来他在深夜看毕春晚准备上厕所(当年的值班室不像现在,里面都有卫生间,那时候上厕所要走几十米到到信用社后院去解决),他刚走出值班室,不料值班室的房门被刺骨的寒风一吹,“砰”的一声自然关闭,把只穿了件裤头的他精溜溜晾在了门外,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在信用社的司机艮师傅和他是一个村的,因为和妻子闹些小矛盾年三十没有回家,办完“公事”的昌师傅便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司机室,急促地敲门,嘴里连呼“快、快开门”,既怕声大外面人听见,又怕声小里面人听不见。艮师傅忙问:“啥事”?彭师傅只说“快、快开门,情况紧急!”惊得司机艮师傅还以为真的有人抢金库了,赶紧跳下床,拿了电警棍(当时信用社司机一般都兼安保专干或称“经警”,故配有警械)拉开门就往外冲,却望见信用社院内昏黄的灯光下,光溜溜的昌师傅哆哆嗦嗦地蹦进他的房间,上牙碰着下牙、一脸狼狈相地跳进自己的热被窝……听着司机艮师傅绘声绘色且不无揶谕地诉说,我一脸的惭愧,不住地向昌师傅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要是我与你一起看电视视就不会这样了,都怪我、都怪我……”

    昌师傅却没有一点怪我的意思,一脸窘迫的只是说:“谁都不怪,就怪那狗日的旋儿风把门吹关了……小白,咱是这样,咱啥都不说了,你给咱想办法先把值班室钥匙弄出来、打开值班室门,把我的衣服拿出来,不然你看,我走被窝都出不来……”

    于是我找了根竹竿,把值班室的钢棍窗子掀开一条缝,花了整整四十多分钟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放在电视机前的值班室钥匙小心翼翼地挑了出来。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

正愁吃饭问题如何解决呢,家离信用社十多里远的司机艮师傅夫人打发女儿用小保温桶给丈夫送来了热腾腾的水饺,也是有意合好两人的关系,让娃请他回家,我和值班的昌师傅见状连忙劝司机艮师傅赶紧回家团圆,大过年的千万别在做傻事。也许我与昌师傅两人都觉得应“遇官司说散、遇婚姻说和”、与人为善待人处事的诚心感动了艮师傅,也许我俩使出了平日做农村信贷工作中练出的“能把八哥说下树”的真本事说得艮师傅理屈词穷,也许司机艮师傅早就觉得“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不能记隔夜仇”,只是缺个台阶下,见我俩劝说立马就坡下驴、见好就收,便哈哈一笑:“去他大爷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看在你兄弟俩的脸上,回!不过这饺子……”不等他说完,我就接过话茬,一言九鼎地说:“你放心,不用你动一筷子,我俩全部承包了,保证一个不剩……”我当时完全觉得这是我读书识理、用学识教化他使然,因而也颇有成就感。

当我高兴的吃完艮夫人送来的饺子,把嘴一抹,不由地哼起秦腔《三滴血》里面晋信福的一句唱词:“多亏读书理讼事,理罢讼事忙读书。”

【作者系陕西省银行业协会办公室副主任,陕西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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