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纪慈恩 编辑：ELLE 小的时候，我们总听大人说“你要做个懂事的孩子”，似乎唯有成为“懂事的孩子”才会成为大人的宠儿，可是，大人为什么要让孩子成为“懂事的孩子”？是真的对孩子好，还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 我想讲一段关于“懂事的孩子”的故事。 他真的非常懂事，懂事到让我痛恨“懂事”。 炎存是一个孤儿，从小生活在福利院里，他从这个福利院被送到那个福利院，他又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懂得察言观色，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时，我还小，刚刚来到孤儿院做义工，不懂得爱，只知道我喜欢一个孩子，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好，从而忽略了其他的孩子。 我那时很喜欢一个叫做开晨的小女孩，每天来看她，给她买很多玩具，抱她，亲吻她，想把我有的全部给她。 我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炎存看在眼里。 突然有一天，孩子们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开晨姐姐”，后来我发现，第一个叫我“开晨姐姐”的就是炎存，他不知道我叫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我喜欢开晨，所以他开始叫我“开晨姐姐”，于是，所有的孩子都喊我“开晨姐姐”。 有一次，开晨去医院做手术了，我去孤儿院看望其他孩子，有一个孩子哭着吵着要我抱，但那时我怀里已经抱了一个孩子了，这时，炎存跑过去说，“你哭什么哭啊，这是开晨的姐姐，只有在开晨不在的时候，姐姐才能抱你。”说完，跳上我的腿上，在我怀里说，“开晨姐姐，只要在开晨不在的时候，你最喜欢我就好了。” 那一年，炎存三岁。 当时，我听得到我心碎的声音。一个孩子要有多“懂事”，才会主动地退而求其次地奢求一份爱。 第一次，我体会到“懂事的孩子”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后来，开晨从医院回来了，有一次，有一个孩子抢了开晨的玩具，炎存就去打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哭了，阿姨来制止，然后对炎存说：“你为什么要打他？” 炎存说，“因为他抢了开晨的玩具。” 阿姨说，“他抢了开晨的玩具关你什么事？” 我观察到这个时候炎存走到了离我近一点的地方，看了我一眼，说，“开晨身体不好，我要保护她。” 我顿时恍然大悟。 他不过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得我的一些爱，他讨好我喜欢的孩子，以此希望我把爱分给他一点。 从那以后，我给他更多的关爱，但是我发现，他真的太懂事了，每当开晨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他就会主动让开。 似乎，我是根本不属于他的，就像他说的“只要在开晨不在的时候我最喜欢他就好了”，他要的竟然这么少。 每当开晨不在我身边，他会第一时间奔上来，似乎他是随时盯着我，看我什么时候“有空”。 我曾试图改变，去给他独一无二的爱，可那份“懂事”已经在他身上根深蒂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让”，然后找机会来“偷爱”。 后来，他被一对外国夫妇所收养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故作轻松，对他说，“炎存，你明天就要走了，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我们最后再来合张影吧。” 平常他是那么渴望有一个家庭，他知道收养他们的多数是外国家庭，于是一有外国人来他就去讨好他们。 可当我说“最后再合张影”的时候，他瞬间放声大哭。 他很矛盾，他知道在这里，他要一直去讨好，去懂事，去等别人“有空”的时候再来爱他，他渴望一个家庭，渴望一个属于他独一无二的东西，他太渴望“我的”了，但是他又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爱过他的地方和人。 我带他去卫生间擦干眼泪的时候，他说他要上厕所，以前，我也常常带他去上厕所，他总是很调皮的要我帮他擦屁股，冲马桶，那天，他却说，“你就在门口等我吧，这里臭。” 他坐在马桶上说，“开晨姐姐，我去了美国以后，我会想你的。” 我哽咽着，那一刻，那么不愿意他离开。 但我只能忍住泪水，说，“宝贝，我也会想你的。” 他走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否还记得我，记得一个“开晨姐姐”。 他走的那一年，4岁，2011年。 现在他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吧，希望他一切都好。 我常常会想起他，尤其是看到一个独生子女的小孩无理取闹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说，你有胳膊有腿，有爹有妈，有什么可哭的？ 我希望炎存——你可以不要那么懂事，可以过一个孩子正常的童年，去哭去闹去无理取闹。 所以，很多时候，我真的很不喜欢父母对孩子说，“你要懂事”，为什么要懂事呢？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轻松，看起来省力。一个孩子，“不懂事”的日子就那么几年，这是一个孩子的权利，“懂事”会给他们的生命带来抹不掉的阴影。 很多时候，“懂事”让一个孩子失去自我。 一个人只有脚踏实地不带污染地走过所有的必经之路——不懂事、调皮、无知、美好、纯真、童话、脆弱、叛逆、伤害，理解了人性的复杂与多样，包容了世界不会总按照我们希望的样子发展，接受人和人的不同，每个人都是对的，只是我们不同，他才会是一个柔软而坚实的人，他可以软弱，也有坚强的能力，他会失败，也不畏惧失败，他会绝望，也还拥有希望的能力，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安全”地行走，我指的安全是他总会让自己过的很好，因为他经历过人性的分裂与多变，生命的美好与宽容，他就有重新再来的能力。 成人的时间是那么久，总有一天，他们会“懂事”，可是为什么要让他那么小就去承受成人世界里的世故与悲哀，请还孩子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吧，不要过早的让他们成为“懂事的人”，那样，他们会变得不可爱，他们会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他们的心会变得脆弱而紧张，就让他们顺势发展，让他们自由的长大，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让他们的心里没有伤痕，长大后才会是一个自由的人。 “懂事”让孩子变得压抑，要抹去孩子眼中的泪水，只能热爱孩子并用整个身心护卫孩子的世界，不能爱那个践踏孩子的世界。我到死都拒绝爱那个孩子们受到折磨的世界。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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