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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六七四:打好手上这把烂牌

 陶鹿在读书 2022-07-07 发布于上海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可爱的马家辉纵横文坛多年,却在五十一岁的时候才决定写关于香港的小说三部曲。五十三岁第一部长篇小说《龙头凤尾》刚新鲜出炉,好评如潮,第二部《鸳鸯六七四》就已经四年磨一剑,两部小说作品交叉呼应,共同演绎出香港这座城市的百年沧桑。推牌九能推出龙头凤尾的天牌,也能摸到鸳鸯六七四这样的烂牌,在历史的车轮下,不分显赫人士还是街头马仔,都不可避免卷进人生的洪流中,不由自主,随波逐流。

1、沉重历史背景下的悲凉叙事

很多故事在书写中要么架空历史,要么依托历史的框架构建文字的王国,但更多的故事就发生在真实的历史叙事轨迹里,被杂糅进去和历史共浮沉。尤其是在这个历史虽不悠久却浓墨重彩的大都市,不管是原住民,还是来去匆匆、面目模糊的过客,都在这个舞台上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每个人都似乎承担了一份对这个城市的迷恋,一种难以抵挡的使命。于是悲欢离合的上演,在不同的时代飓风里被放逐。

故事中,军阀、日本、英国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不同力量角逐的乱世战场上,由一把鸳鸯六七四的烂牌开始,牌面回溯,读者见到了作者马家辉塑造的江湖中的主人公,新兴社大佬哨牙炳跌宕起伏的一生经历。这并不是小说里最喜欢塑造的人物,不是英雄大人物,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不断摸爬滚打的马仔,如同一段漂浮的浮木,凭借水流涉过一个又一个险涡。

哨牙炳,童年办错事被妈妈抛弃、父亲意外去世投奔亲属身无分文的他,在鱼龙混杂的帮会城寨的血腥厮杀与势力更迭中,从小虾米变成小鱼最后游成大鱼,在恍如寓言般的历史变迁中,一次又一次进行着接近于绝望般的挣扎与突围,或跪地求饶、或卑躬屈膝、或同仇敌忾、或兄弟情深,结果,城市陷落了,他仍然辗转得救螺旋上升,因为屈服各种大佬与势力,大哥的称号也落在了他的身上,枪炮声过后,膏药旗降下去,米字旗升起来,在各种权力话语的消解与重建中,哨牙炳的故事也就是一张浮光掠影的照片,上面影影绰绰,似乎拷贝下了一段可以让人铭记、沉重的历史时刻,黑白的图片也为这菩萨眉低的乱世注入了悲凉与苦涩。

2、只羡鸳鸯的爱情如你我所求

马家辉在访谈中也喜欢他笔下的女主人公阿冰,并希望将来如果拍摄成电影,希望周迅来主演,因为她眼神坚定。阿冰是书中让人爱到欲罢不能的女性,这里马家辉仿佛给大家开个玩笑,历来的黑帮电影或者文学作品中,都是江湖豪气大哥配柔弱小仙女,这里却是热血真情女子对江湖咸湿不良人,两人相处下来也如同鸳鸯火锅,一个生猛泼辣,杀狗杀人不在话下,一个流连花丛,看起来毫无骨气,两人因为澳门祸事跳海求生走在一起,这样几乎破釜沉舟的婚姻犹如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最终他们俩的感情无比契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江湖儿女的感情也犹如这世间任何一对,充满了日常的鸡毛蒜皮与日常外面莺莺燕燕的诱惑,你这边左拥右抱美女在怀,那边也在海风的吹拂之下对丈夫的兄弟也产生了隐秘的情感。相对于哨牙炳,阿冰才是真正的主角,可爱丰满。对待事业爱情男人,她都有自己的主见,从文武庙求姻缘签之后,她内心甚是清明:姻缘终究只问自己喜不喜欢,其余的都是小事。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爱情的小船在婚姻的天平之海洋上也差点侧翻,求签所得的忍字贯穿了阿冰的一生,然后面对爱情的背叛,短暂做了君子的哨牙炳眨眼间又恢复了浪子本色,阿冰也几乎要放肆自己的欲望,对待与其丈夫性格长相截然相反,孔武有力的蜀联社高明雷,有着一丝暧昧的情愫。两个人坐电车去文武庙返回湾仔的整个路途中,她似乎重新绽放了自己的少女情怀,她的真性情,她在婚姻中缺失的倾诉欲,在电车上悲从中来流下来的泪水,这个强悍的“汕头九妹”的万种柔情都在这个男人面前展露无疑。意乱情迷的她就是短暂了动了一下心,转眼就从迷途中将自己拉了回来,冷静退出并快刀斩乱麻。阿冰的梦想就是鸳鸯同命,平安守住一个家,过一份平常安稳的小日子。这样的梦想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更改,所以在因为自己一时善心被哨牙炳发现之时,她一声高喊断送了高明雷的性命,却也同时保住了自己的家庭。

不管是求神拜佛,不管是开饭店做生意,阿冰都是这个家庭的精神支柱。身逢乱世,几经遇险,她都守在哨牙炳身边。守得云开见月明,阿冰终于等到了哨牙炳的“金盆洗手”。事与愿违,丈夫的莫名失踪,过了那么多年,阿冰依然坚守在旧居,持着鸳鸯同命的签文,站立成一个永恒等待的姿势。

在哨牙炳的一生江湖中,阿冰似乎是作者投射在哨牙炳身上一份传统的女性救赎,一生的陪伴赋予了哨牙炳反抗命运的力量,两个人试图扭转命运之手的操控,而这样的反抗正是当时历史背景下的所有人的内心最为深刻的悲哀与宿命。

3、管它什么宿命

鲁迅先生塑造的阿Q有一套独特的精神胜利法,用来疗愈自己,从而忘却苦痛与摆脱命运的纠缠。阿冰求的签文是忍,而哨牙炳的处世哲学也是随他去吧,其实混江湖哪里有什么全身而退?不管是童年被亲人抛弃,最终的金盆洗手中连续摸到的鸳鸯六七四的大烂牌,到最后沉入海底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哨牙炳都坚信坏的事情不一定是坏的结局。马家辉的文字也如同曹雪芹笔下的判词,早早在宿命中为文中的主人公点到了结局。书中的每一个人虽然在过程中几番挣扎,却依然在命运的蛛网中束手就擒。

西西弗斯拼命推着巨石,与上天抗衡。生逢乱世,英雄末路,何况蝼蚁。如果内心有个恒久的目标与守护,那么无怨无悔的付出也就值得在这世间活一遭,不管浪子还是烈女,在暴力历史的血色中,你我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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