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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自在山之四季,高村光太郎“雕刻”美与生活的真实

 陶鹿在读书 2022-07-07 发布于上海

这是一部想起童年的书,山上的野菜蕨菜、盛开的梨花、放养的蚕、满山的榛子,还有那软绵绵的松针和积雪后偶尔留下的山鸡和狼的爪印~


“到了冬天的早晨,心就开始雀跃,想高声大喊,想过清洁又健壮的生活。”

人生之救赎

住在自己喜欢的作家宫泽贤治的老家岩手县花卷,每日开门迎接轮回四季,日本诗人、雕刻家、日本近代美术的开拓者高村光太郎住在山中的田园耕种岁月似乎令人向往。日本生活美学家松浦弥太郎对高村光太郎这本记录他蛰居七年的随笔集《山之四季》中第一篇《山之雪》爱不释手,无数次抄写朗读。这是一本充满温暖香气的自然之书,这是一本溢满人情味的人生之书。

说起高村光太郎,他来自江户雕刻世家,继承了父亲高村光云的木雕技法。出国留学期间认识了罗丹,并把罗丹艺术介绍给了日本,其雕刻作品也受到了罗丹的影响。回国后受日本“白桦派”和妻子智惠子影响,一直喜欢诗歌的高村成为知名的大正时期诗人。

促使高村光太郎蛰居山村的理由并不是贪恋田园隐居生活,而是一名战争诗人,在风云变幻的现实面前,和白桦派中间以及其他作家一样都乱了思想的阵脚。战争的失败、家园的被毁、妻子的去世让高村写下来诗集《智恵子抄》寄托爱的哀思,同时自我流谪将晚年的孤身寄放在日本东北的岩手县花卷,过上了半隐居生活。

有三铺席大小就能睡个好觉
厨房在这儿
水井在这儿
山里的水跟山里的空气一样清甜
......
那边是稀稀疏疏的赤杨林
围着小屋全是栗树和松树
爬上山坡视野开阔
南望二十里一览无余
左边是北上山系
右边是奥羽国境山脉
北上川纵贯中间的平原
那云霞缭绕的山峰
就叫金华山冲吧
智惠子中意吗?智惠子喜欢吗?
身后群山连绵,那是毒之森
那里羚羊出没,也会碰到熊
智恵子,这个地方,你可满意?——《智恵子抄》

人生之悲喜

现实生活中高村居住环境还是异常艰苦,他居住的小屋其实就是工棚改造的勉强能住人的小房子,如同梁实秋先生居住的雅舍。战后的日本资源短缺,一个孤守小屋的老者被村民们热心照顾着,让他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找到了内心的宁静。《山之四季》15篇文字记录了作者的山居生活,七年光阴,浓缩四季,每一天都充满了真情。

这个山口村,只有不到四十户,农户们辛勤劳作,互帮互助,修屋挖井,送来粮食蔬菜,见面热情打招呼,延续着古老的优良风俗;冬雪之下有各种鸟兽之声之爪印,清晨被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催醒,兔子狐狸等各种小脚印,在作者眼中都是潇洒、雅致的表现。行走在雪中,看光线映照下的雪景与狂风暴雨之夜,那犹如大海惊涛骇浪般从屋顶掠过;山之春在冰雪之间酝酿绽放,“城旧帕多瓦,夜色梨花白”;山之秋一片绯色,月色皎洁如水,人间繁忙收获季。

作者本身是诗人与雕刻家,所以在描写山中四季时本能地揉进了美术创作活动中的一些思维方式,春天的“巴赫之蓝”、勾勒细密的油画画面,或是余白疏淡的水墨画卷,带有自我净化的整体性质。某些场景的纯美令作者想起美好的求学回忆,如同人接触到美好作品时候萌发的令内心安然宁静的心理。

作者细致观察了山间大量的植物,冰雪裂缝中冒出的款冬花茎、秋天种在小屋周围的胡枝子,这些植物如款冬花茎可以烘烤蘸酱醋食用,千叶萱草嫩芽油炒拌糖醋酱味道鲜美,盐水腌制的蕨菜、嗮干的紫萁、拌凉菜的轮叶沙参,还有秋天红叶飘落,月色朦胧时候,来到了采蘑菇的季节。那些可可爱爱各种蘑菇,蘑菇这一部分仿佛走进了汪曾祺梁实秋的美食札记,食之有味弃之可惜的网蕈、香气口味稍逊的青乳菇、量大味美的蟹味菇、状似老鼠脚丫的灰树花菌,还有一种被称为“豆馅面包”的绒盖牛肝菌,这是一本充满烹饪香气的植物书。这遍地是食材的山村不仅给了作者的食粮,也充溢着作者的心灵去消除那些低沉,寻找到人间的热闹与欢喜,日出而作,日落而书写,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这里大自然的一切都是新鲜、强烈、积极的。作者在这里劳作耕田,虽然和陶渊明一样“草盛禾苗稀”,虽然夏季食欲不振,然而等秋天的栗子掉落房顶,作者的精气神又回来了。书中些许文字也能感受到高村的孤独与凄苦,他身体咳血、营养不良、肋间神经痛,过年之时深情回忆自己十多岁全家一起热闹的情景,全家一起坐下来吃荞麦面,听半夜一百零八响的撞钟声,如今用树枝做一个被炉架,把被子搭在上面,与被炉相伴的生活已经开始。精神上的深层痛苦,让作者在这一生泥泞的道路上行走的他感受世间一样的悲喜。他用欢乐的笔触写乡下的盂兰盆节,全村人载歌载舞,全部人都咕嘟咕嘟大口喝酒,这个山村在春夏生长之时的呼唤呐喊的气势,秋冬的静美,作者明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所蕴含的意义。

在《美与真实的生活》最后一篇中高村光太郎讲述美与生活的关系,他将自己在贫瘠山口村居住的生活分享给大家,“我想做的事是创作美丽的东西。可以说,我们都得到过美的拯救。”

高村的《晚餐》一诗写道:愿日常琐事皆有生命灵气,愿生活边边角角皆放射密致光彩,
充盈于万物的那些赐予,请时时将我们满溢。

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没有子女,在别人眼里,这样的人一定非常寂寞,但其实自己并没有为寂寞所困”,他被这个山村热爱,他也热爱着这个生机勃勃的乡村。这本书是一本柔软安心的存在,高村光太郎用他瘦弱的身体为我们打开四季的大门,偷偷告诉我们天空的模样、风雪瓜果间的一场穿越时间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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