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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宋史》卷四百四《张运传》载张运言：“天灾人事，有甚可畏而不足畏者，视吾政之修不修；有甚可忧而不足忧者，视吾自治之善不善。”此语甚确，政之不修，自治不善，天灾人事皆可畏而足畏，可忧而足忧；若政修而治善，又何足畏而忧哉？昔王荆公云“天变不足畏”，衡诸斯语，不亦远乎？ 同卷《李舜臣传》载舜臣言：“江东六朝皆尝取胜北方，不肯乘机争天下，宜为今日监。”此语或可为高宗之屈己求和发，然而非当时实情也。江东六朝，取胜北方者仅孙仲谋、桓宣武、谢太傅、刘寄奴数人，若萧道成萧衍陈霸先，不过苟安，又岂有北顾中原之雄才壮心哉？ 二十 宋至德祐亡矣，蒙元鼎盛，驱天水残余如虎狼逐羊，若非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天地已无正人之气矣。文丞相欲以口舌收人心，攒残兵与蒙元作殊死斗，此本不可为之事。然而圣人知其不可而为之，文山此举直与圣人无异也。当岭海兵败见执，初不拜张弘范于潮阳，又不招张世杰于崖山，更不作朝官于燕都，此耿耿刚气郁于胸而不为也。当此世变，如此不可而为之，可为而不为，乃真君子真圣人也。洎殒命京师，实正人之分，亦文山所愿也。昔太史公所谓泰山鸿毛之别，于斯为验。故文山之生也正大荣光，其死也哀烈痛悼，衡诸今古，一人而已。 二十一 《宋史·道学传二》载罗从彦从学伊川先生，与学者曰：“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乱。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林甫之奸，则外必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奸，则外必有朱泚之叛。”此语中理。君子在朝，则日以危乱为忧，以公心正言夹辅王室，虽殒身破家不恤，惟报国是图，国则日以昌，在唐则张曲江陆宣公裴晋公，在宋则司马君实二苏范纯仁；小人在朝，则日以荣利为忧，以私心佞言蛊惑政府，虽祸国殃民不顾，惟饱欲是图，国则日以亡，在唐则李林甫杨国忠元载卢杞，在宋则章惇吕惠卿二蔡。故国家之存亡，人主之忧患，系乎君子小人之在朝也深矣。 又《道学传三·张栻》载：“孝宗又言难得办事之臣，栻对：'陛下当求晓事之臣，不当求办事之臣。若但求办事之臣，则他日败陛下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此语亦中情理。人主之股肱辅弼，应多晓事之人，而非办事之人。晓事之人，明于事机，运筹决断于庙堂，如脑使指也；办事之人，达于常务，盘桓周旋于草野，如手应心也。故朝中宜多晓事者，不宜多办事者，办事之臣多，枝节横生，而无统属，终究败事也。以此言之，晓事者亦君子也，办事者亦小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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