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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酒鬼4]王羲之:曲水流觞写天书

 郢都故事 2022-07-08 发布于湖北

[文坛酒鬼4]

王羲之:

曲水流觞写天书

文/张卫平

    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曲水流觞”,酒醉后挥笔书写了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显示了魏晋名士洒脱优雅,不拘一格的风范。 

    酒醒后,连王羲之都不相信那是自己醉后所书,虽然重写了百十遍,居然没有一次能达到醉后所书的水平与高度。

    没有酒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尽管我们对酗酒深恶痛绝,但仍然不可想象的是:“没有酒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呢?”

战国酒器——虎尊

荆州博物馆藏

    我们中国人太缺少人性的放松,太缺少心灵的飞舞了。

    我们活得沉重,我们活得琐碎,我们活得现实。

    中国缺少西方的探险家和冒险家,缺少西方的狂欢节。中国人很少能放得开,不论是在思维上还是在行为举止上。

    至少对于文人来说,精神的无拘无束会使笔下的文字龙飞凤舞、充满灵性。

    文如其人,大概就是如此。从我们不够专业的角度来看,酒、书法和书法家是有一种深刻联系的。

    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家多以草书擅长,因为草书是极其自由的,而这与人性的特点和现实的政治氛围是息息相关的。

    仅从气质来说,酒和狂草是相同的。酒后是乱,乱了性情、乱了神智、乱了行为举止。狂草也一样,张牙舞爪,张狂的是心情、精神和思想。

    “忽然挥洒不自如,风云入怀天借力。”诗人兼书法家陆游,在《草书歌》一诗中,描述了自己醉中作草书的感觉。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酒赋予书法家以神力。书法家酒后作书,运笔时往往就感觉到酒借来了风和云。

战国酒器——铜提梁壶

荆州博物馆藏

    用清代文人施补华的话来说,酒后作文,使“文章有神交有道”。

    啰 嗦了这么多,总算要进入这篇文章的主题了,本文的主人公就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王羲之。

    王羲之(公元321——379年),字逸少,号澹斋,东晋琅琊临沂(今属山东省临沂北),后迁居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官至右军将军,世称“王右军”。

    王羲之的书法吸取了汉魏以来各家书法的精华,功夫独到,气势开放,结构严谨,变化多端,草隶冠绝古今,在中国书法史上有着“书圣”之称。后人形容他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犹如“龙跳龙门,虎卧凤阁”,达到了一个时期登峰造极的艺术境界。

    王羲之这个人,特别典型的是学习上的刻苦和生活中的随意。比如,有一次他练字练得太入迷,竟把馒头误沾墨水吃了。可王羲之“率性而为”的性格却少有人知。

    王羲之有个古怪的爱好——喜欢鹅。他认为,养鹅不仅可以陶冶情操,还能从鹅的某些体态上领悟到书法执笔、运笔的道理。比如鹅摇摇摆摆的模样,磨磨蹭蹭的形态,不就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吗?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就是王羲之在书法与精神世界的追求。

    王羲之生活的晋代,是一个政治黑暗且礼崩乐坏的时代,这种时代往往又是一个任性畅情,不拘礼法的时代。所以,乱世常常是英雄辈出的年代。

    晋代正是如此,特殊的环境孕育了一大批喜欢饮酒吟诗作赋的文人名士。王羲之作为官员和书法家,牵头组织了兰亭诗会这样的艺术沙龙。

宴饮图

    在古代,诗会大概相当于当代作家协会组织的笔会、研讨会等。但在古代的诗会,远远没有当代的铜臭味,文人虽附庸风雅,但大多数人绝对是性情中人,以当代的语言来说就是“没有任何的商业行为和官方背景”。

    所以,王羲之的诗会又叫诗酒会,饮酒赋诗,咏诗饮酒。

    这一年,是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王羲之与名士谢安等人齐聚兰亭,饮酒作赋。王羲之举办诗酒会的这个地方,位于绍兴古城西南的关渚山下。

    据王羲之《三月三日兰亭诗序》记载,“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不知是千年的沧桑巨变,还是史料的记载有误,我曾经多次游过兰亭,总觉得地形地貌和环境与“诗序”的记载大相庭径,也难以找到“一觞一咏”“畅叙幽情”的感觉,只是纳闷那环曲成渠的溪水似乎太过于袖珍。

    王羲之与友人举办诗酒会的时间是三月初三。这三月初三又称上巳节,是流传已久的民俗节日。

    在中国古代,上巳节是江南地区民间踏青游玩的日子。每逢三月三,男女老少都要到河畔沐浴洗澡,洗去身上的污垢,以祛除晦气和病魔等不祥的东西,即所谓的“禊”或“祓禊”。

    这个习俗,始自春秋战国时期,不知是什么原因,从魏晋开始上巳祓禊的规模变得越来越小。原来场面宏大的沐浴,渐渐演变成象征性地在水中洗一洗手脚,有些人甚至连手脚也懒得去洗,只是将裙裳提起来从浅水处涉水渡河,或随便在湖畔河边走一走,沾一点水气,湔湔裙。

    王羲之和谢安等人的诗酒作诗,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举办的。他们的活动,为本已淡化的上巳节增添了一抹鲜艳的亮色。

    这一天,王羲之和名士谢安、谢绎、徐丰之等友人来到兰亭,沿小溪摆上桌椅,众人面对兰亭与流水,举杯畅饮。有些闻讯后匆匆赶来的文人名士,就干脆席地而坐。

    酒过三巡,大家酒兴渐高,觉得就这样喝酒赋诗有些单调,缺少一些情趣,便建议仿民间流行的击鼓传花式的即兴娱乐,做一个溪水传杯的游戏。

战国酒器——漆耳杯

荆州博物馆藏

    新颖的东西历来受人欢迎,斟上美酒的酒杯(即觞)不再端到桌上,而是放到溪水里,让它顺着溪水漂流下来。

    这些酒杯,漂到谁的面前,谁就得把杯子从水里捞起来一饮而尽,喝干了杯中的酒,还要即兴赋诗,吟不出诗就要罚酒三杯。

    谢绎首先赋诗一首,诗中云:“纵觞任所适,回波萦游鳞。千载同一朝,沐浴陶清尘。”

    当酒杯漂到徐丰之面前时,他一口干掉杯中酒,朗声吟道:“清响拟丝竹,班荆对绮疏。零觞飞曲津,欢然朱颜舒。”

    王羲之年仅9岁的儿子王献之等人因诗句不成,被罚酒三杯以助酒兴。

战国酒器——漆耳杯

荆州博物馆藏

    就这样,酒喝了不少,诗也作了不少。

    待到晚上诗会结束的时候,大家发现所作的44首诗竟然够编一本书了,便提议索性编一部诗集。

    于是,作序的任务理所当然地就落到了王羲之头上。王羲之推辞不过,酒酣之中灵感纷至,意到笔随,一挥而就。

    于是,闻名于世的《兰亭集序》(又名《兰亭序》)就这样被如溪的酒水催生了。

    酒醒后,王羲之看到自己醉后所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又将序文写了百十遍。但是,却再也没有写出那入神的境界,就连他自己也十分纳闷,常常扪心自问,这字真是我写的吗?

    这,也印证了当代作家陈世旭所说的:“艺术上几乎所有登峰造极之作的产生都与酒有关”。

   其实,被唐代著名书法家遂良称之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仅是一篇只有324字的短文,但它不仅情文并茂地写出王羲之与友人相聚兰亭赋诗的经过,还抒发了作者对人生的感慨。

    《兰亭集序》的笔势富于变化,流畅、舒展、自然,特别是其中的20个“之”字,神态各异,字字别开生面,是中国书法艺术中的瑰宝,“遒媚劲健,绝代所无”。

曲水流觞图

    文学艺术的价值就在于创造力,王羲之的创造力在于其“字”的变幻莫测,一个“之”的20种写法体现的是作者对字的把握力,其实也是对于生活的把握——敢于突破常规、敢于挑战权威、敢于跳出原有的思维固势,而这都缘于酒的催化剂。

    兰亭,也就因此成为历代书法家与书法爱好者等文人雅士朝圣之地,就连外国人也顶礼膜拜。

    日本顶尖级画家高山辰雄还专程到兰亭写生,居然在兰亭呆了一天半,并对陪同人员说:“让我们什么事情都别干,就在这里静静地享受吧。”

    《兰亭集序》后来传到第七代孙智永,后来孙智永出家当了和尚,《兰亭集序》也就离开了王家,被带到寺庙。

    据说,唐太宗李世民非常珍爱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帖,想方设法地弄到手后,终日玩赏,死后又被殉葬进了昭陵。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成为传世精品,酒在其中的作用固然不可低估,但他把一生的心血全部用在琢磨“字”上。据说,他走到哪里,就练到哪里,被他洗笔洗黑了的水池,比比皆是,无论在会稽山下,还是在温州和临川,都留有他的洗墨池。

    我曾在兰亭景区王羲之洗墨的大缸旁久久徘徊。看着那巨大的洗墨缸,我想,如果没有王羲之的勤学苦练,没有他的博采众长,就不可能形成一种既追张芝的自然草书,又随钟繇的正书之功,更有自己独特的、令书法家耳目一新的书法风格。

    在王羲之的言传身教下,王羲之的妻子郗氏和七个儿子都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儿子王献之、王凝之,都是当时颇有名气的书法家。尤其是小儿子王献之在书法艺术上还有着“破体”之称的创新,人称“小圣”。

    王羲之和王献之父子,在中国书法艺术史上占有极高的地位,并称为“二王”。

    据说,“草圣”张旭就有着“二王”的遗风,只是,张旭无论是喝酒还是酒后狂草的书法,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中国人缺少放松,所以需要酒;中国人没有狂欢节,所以需要酒;中国人活得太中庸,偶尔喝点酒,放松一下,破戒,又未尝不可哩!

   在自古皇权一统的中国,政治的严酷使人们失去了太多的自由,所以,惟有酒,才能“打开人们天性的钥匙,人们在半醉之中,往往流露出一个无拘无束的灵魂”(李准《酉日说酒》)。

    也许王曦之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酒酣后打开了“天性的钥匙”,写“天书”而千古留名。

    朱熹在评价王羲之的书法时,认为王羲之的字是“从自己胸襟流出”的,意思其实就是真心情、真性情。

    若干年前,我在阅读19世纪德国哲学家尼采的《悲剧的诞生》时,对书中用“酒神”狄奥尼索斯的象征性来说明艺术的起源,很是有些不解。

    如今,我在收集中国古代文人与酒的故事时,渐渐有所启发。特别是细细品味了清代诗人唐晏的《饮酒》诗时,感悟顿生。唐晏在诗中用韩愈、张旭等艺术大家的故事,说明优秀的诗、文、书、画等艺术珍品的创作,都是得益于酒的作用。

    的确,我们从酒的醇香中,早已深切地感受到李白的诗、李清照的词、曹雪芹的文、吴道子的画、张旭的字中流淌的艺术气息。

    就说张旭的书法吧,可谓是“酒为翰墨胆,力可夺三军”,与尼采大师指出的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状态是“性绪的总激发和总释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时至当代,消费主义、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再加上市场经济的激烈竞争,使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再次受到了金钱的束缚。

    做一个醉鬼当然不光荣,可是为什么不能在一周之内给自己一两天卸下面具的生活呢?

    作家陈世旭说:“醉酒使中国的艺术家解脱束缚获得最佳创造力”。

    作家碧野说:“酒醉,使人心地单纯,使人披沥肝胆,使人赤诚,使人返真。”

    诗人忆明珠说:“醉了就哭,什么都不为,只是觉得哭哭舒服,就非得舒服一下不可。”

    我要说的是,喝酒,还要喝出酒的精神气、喝出酒的自由气、喝出人的真性情。

    两晋时期,涌现出了王羲之这样一大批技艺超群的“酒鬼”书法大家。那么在当代,我坚信越来越自由的社会氛围,会造就出更多的艺术大师。

  注:酒器图片源于荆州博物馆相关图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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