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

浙江绍兴人士

写得一手好字

受人尊重

生于绍兴深秋

归于襄阳隆冬

三岁前我都是住在爷爷奶奶家的

父母工作忙 也顾不得照顾我

所以幼时的回忆大部分都是与爷爷奶奶的相处

爷爷奶奶都是热爱生活又非常有意思的人

我从小跟爷爷更亲一点(可能因为奶奶是处女座啊哈哈哈嗝 怕了怕了)

但是爷爷在教育上对我从来不含糊

很多习惯的养成都要归功于爷爷的严格要求

比如吃饭的时候要规规矩矩 

不能边吃饭边讲话 不能边看电视边吃饭 不能乱放碗筷 夹菜要文明 吃多少盛多少不能浪费粮食 等等

爷爷喜欢吃螃蟹

温一盏绍兴黄酒 蘸半碟酱油加少许香油

这一吃就是一个小时

蟹腿蟹黄还必须得吃的彻彻底底 干干净净

于是收拾碗筷的奶奶就忍不住过来指责爷爷吃得慢

然后我就特意陪着爷爷一起慢慢吃

这时候奶奶总会吃醋说我偏袒爷爷 明明饭菜都是自己做的 爷爷啥也没有做 为什么我喜欢的总是爷爷

这时候我会跟爷爷相视一笑 然后一起做着鬼脸面对奶奶

奶奶就佯装生气了 打一下爷爷 再假装打一下我 然后笑着坐下来 满足地看着我们吃得有多香

我小时候活力充沛 不爱睡午觉

晚上也是不听故事就不睡觉

爷爷总是很耐心地拿一把小凳坐在我床边

让我抱着我的泰迪熊 裹紧我的小被子

给我讲抗美援朝的故事 小咕咚的故事 

还有他少年时后背被日本人用刀砍过的故事

每每听到这个故事我都要看看他后背的伤疤

蜈蚣型的刀疤赫赫然地霸占着爷爷的大半个上脊背 真是触目惊心

小时候不懂那么多 为什么日本人要砍爷爷 

就觉得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爷爷

奶奶和爷爷感情很好 当然偶尔也会拌拌嘴 

于是各种绍兴的生僻词汇就都蹦出来了

我的绍兴话也就是那时候学的

奶奶懂的绍兴谚语多 讲话头头是道

爷爷是战术表演派 非常幽默 

他往往声情并茂 手脚并用 阴阳怪气地吐槽奶奶

奶奶总是吵不赢 还不了嘴 就气急败坏地拧爷爷的耳朵

这种情况我从来不劝的

向来是在一旁哈哈大笑

笑声大到影响他们吵架的时候 

他们自然就会转移注意力来说道我

爷爷常常带我去家附近的汉江边散步

但是从来不让我涉足他感觉有危险的地方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点 叛逆劲儿就上来了

他不让爬的超大榕树 我第一个就去挑战了

他不让上的旧轮船 我领着一群同龄的小朋友不仅一起爬了上去了 还玩了探险藏宝的游戏

他不让走近的江水 我不仅游了泳 还游过了江 不仅过了江 还冬泳了

他让我小心沿江大道的各种车 我在初中就偏骑着摩托载着表妹开到最大马力一路狂飙

……

后来我才知道 这一切他也都知道的

三岁以后

我就从爷爷奶奶家搬回了自己家

虽然不舍 但是很快就被上学的新鲜感取代了

他也每天在幼儿园门口接我放学 

我总是要吃学校附近的羊肉串 酒心巧克力 无花果干 九制陈皮 杨梅果干……

后来上了小学 我可以自己放学回家了

爷爷还是经常来家里看我

每次都带我喜欢的巧克力 巧克力蛋糕 巧克力饼干 

大三的寒假爷爷因癌症晚期住进了医院

我本来一个人在厦门鼓浪屿散心旅游听闻消息也立马赶了回来

最后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去医院看爷爷

给爷爷带一些吃的 用的 还有欢乐

爷爷因为要配合治疗 很多食物都吃不了 胃口也不好 总反胃呕吐 人也被药物榨干变得瘦弱

前一天爸爸给爷爷带了一碗馄饨 爷爷没吃几口就吐了说不好吃

第二天我也带了馄饨 爷爷说这家的好吃 然后把它吃得一干二净

后来听我爸说才知道我和他买的是同一家店的馄饨

奶奶知道以后笑了好久 握着爷爷的手说:你还是最喜欢xx(我的小名)啊

弥留之际

爷爷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我还是每天用iPad跟爷爷合拍视频 然后再给他看我俩的样子

他的身体已经很难受了 可是看到我拍的视频还是会咧开嘴笑起来

再到后来他连笑都很艰难了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但是看到我 他还是会默契地对我做那个专属的鬼脸

我也会回应他 然后一起笑起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 冷到爷爷已经不愿意再呼吸一次了 因此我的心也落到了冰窖里

我知道爷爷终于不会再忍受肉体的痛苦了 

输液开刀物疗化疗简直太折磨了罢 我应该为他开心才对

其实最难受的人应该是近八十岁的奶奶 她这个喜欢热闹的人以后就要一个人生活了啊 

爷爷去世的那天

襄阳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洁白无瑕 湿润冰凉

我伸出双手去接雪花 

雪刚触到掌心就被融化掉了

离开了爷爷的我 像是失去了金钟罩铁布衫一般

感觉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像爷爷这样保护着我宠着我了

后来五年没看雪的我 去了趟哈尔滨 那里的雪沙沙的 落在手心也不化 和爷爷葬礼的雪太不一样了

我那时才意识到在难过的时候雪是湿润的会消逝的 在快乐的时候雪是干燥的不会融化的罢

想到这些

我并没有哭

只是眼泪早已布满了全脸……

这是爷爷奶奶唱的最多的一首歌

雄赳赳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插图来自 康汀斯基

“Color is a power which directly influences the soul.” - Wassily Kandinsky

「色彩是直接影響靈魂的力量。」 ─ 康汀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