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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写我心】癌,是一座山

 施训洋 2022-07-08 发布于安徽

 

癌,是一座山

文:施训洋

雨,下得太大了。昨天的这个时候,也是。我去中医院看二叔,他和父亲在世时一样消瘦,腮帮子干瘪着陷进了脸庞。听他晚年才续的老伴也就是我的二婶子说是吃饭时总噎,不放心,来检查。

医院,我是怕来的,更怕听到癌这个字。二十年前,我父亲吃东西总感觉心窝子难受,一直以为是喝酒、吃辣椒的缘故,没当一回事。端午节前杀猪,请了一桌子人吃杀猪饭,父亲竟然一口没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父亲才说心窝子难受。

第二天一早,我和母亲陪着父亲坐最早的一班车到了县城。在庐江县人民医院做胃镜检查,当场没能出报告,我的心巴凉巴凉,一种不祥的预感直袭后背。父亲估计早有预料,竟然自嘲说比起我爷爷他算长寿了,其实不过六十出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父亲却笑嘻嘻地说我没出息。

回到家中,父亲像没事人一样,依然扛着铁锹上田埂。只是到了晚上,平日里喜欢看电视的父亲总是早早睡了。我知道从城里回来后,父亲的心上便压了一座山。

隔了数天,我独自来取父亲的检验报告,单子上写着“Ca”。我不甚明了,轻声问了一句,医生只说了一个字“癌”。闻听此言,眼前一片暗黑,顿时眼泪喷涌而出,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医院。边走边哭,来到姐姐们的工地,两个姐姐与我抱头痛哭。哭过之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回到家中,父亲见我手中空空,只问了句:“老窝子,医生没开药吗?”这也是我后悔至今的事,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开点药。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带父亲去省立医院做了次复查,胃癌晚期。老医生问了一下情况,只给开了些止痛片,便让我们回家了。父亲很快知道了自己的病,当我们决定带他去合肥手术时,他却坚持不去,说是留钱给我娶媳妇。

父亲的病情日渐加重,神形消瘦,双抢时还硬撑着犁田打耙。常见父亲狠劲地攥紧拳头抵着腹部,咬着牙,额头的汗直冒。全家人都陷入悲伤的境地,都知道等待父亲的是什么,父亲却从不唉声叹气,即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里牵挂的依然是他的儿子还没找对象。前后不到半年,一个深秋的雨夜,父亲永远离开了他无比眷恋的人世。父亲离世时,整个人骨瘦如柴,这也是癌的可怕。

父亲走后,我长时间陷于自责,后悔没有坚持带他手术。直到后来,身边很多与父亲一样患癌的人手术不久也没了,才从中解脱出来。 父亲离世后没几年,我大姑也查出癌,我开始感到恐惧,癌,真是太可怕了。大姑与父亲一样,没有手术,就在家里等着那一天。这时,我听到了旁人的议论,大抵是说子女不孝之类。我再一次陷入自责,父亲也如大姑这般一天天耗尽生命,那旁人也是会这样议论我的。

大姑没能躲过命运的安排,带着遗憾与不舍离去。

此后,庄子上、亲戚中,常有人因癌而去。他们无一例外,临终时都是骨瘦如柴。

前年暑假,我小叔查出了癌。我那两个弟弟十分果断,送小叔去合肥动了手术。小叔的手术相当成功,后续的放疗、化疗很及时。如今,两年过去了,小叔的各项指标均正常,尤其是精神状态良好。

相较于父亲和大姑,小叔是幸运的,正如他自己所言,好在发现的早,好在国家有医保,好在现在的生活条件都好。

我从二叔那离开时,正好八点半,雨点特别大,呼呼的雨声令人不安。

下午,二婶打来电话。也确诊了,食管癌,中晚期。二叔想手术,主刀医生听了家庭情况,便让通知家属前去商量。能商量什么呢?二婶可是有结婚证的。

许是血脉亲情,今天上午我和小叔一道再次来到医院。二叔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显得很坦然,还问医生到了什么程度。那一刻,我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不敢直视二叔。

医生建议手术,但问明了我们各自的身份,也没了主见。二婶一个劲儿说她跟二叔十七年了,没看过二叔一分钱,她越这样说我越为难,也就不出声了。小叔本就是动过大手术的,站都站不稳。二叔见我们如此,脸上写满失落。我让二叔给村里打电话,毕竟五保户是国家养老,相关医疗政策也是有规定的。

小叔估计是站久了,承受不住,提出要回家。

二叔站在电梯口,目送我们离开,嘴角微微颤抖着。

癌,是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街道上时常见到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的人,不用问,那便是患了癌的人。他们,与病魔抗争,终是敌不过,化为尘埃。

(2021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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