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履

（长篇小说）心履

陈骥 著

心履薄冰，淡若止水——引言

四：一个敢作敢当的生产队长

生产队长石解放拖着疲惫的身材走进自家的门，父亲石卫国吃了晚饭早早到山上土窑里睡觉照看羊去了。

小脚的娘趴在土炕上低声的叹息声，他听得清清楚楚;：“外面黑得很！牛娃，你大走了一天了，干啥去了，还不回家？”

“我咋晓得？奶奶，我瞌睡得很，你不要吵，我睡觉。”他怕惊动孩子的睡觉，轻轻推开妻子住的屋子，妻子桂芳正低头在幽暗的煤油灯下准备穿针给孩子补破烂的棉裤。一看他进来，跳下炕，到厨房里端来一大粗碗苞谷面汤，他看见汤的上面还漂着几片苦苣叶，饿极了他用筷子一捞，碗底沉下去的苦苣全捞起，望着上端嫩绿，下端汉白玉一样的苦苣根，他好奇地问：“你哪里剜的苦苣？给孩子多捞了吗！”

“你喝！孩子睡了，下午不是锄麦时，地里锄的！我还能到生产队仓库里偷不成！”妻子头也不抬继续给孩子补棉裤。

他听出妻子话里有话，将一筷子苦苣菜咽下去，才说：“笑话，生产队仓库有啥？这时候了，种子都下到地里了，只有那个木印了，老鼠都懒得进那地方！”

“不是有人嚼舌头说我们家有口粮，你看孩子饿得将他爷爷枕头里的荞麦皮都偷吃了，幸亏发现及时，不然㞎不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妻子几乎啜泣起来。

“对！荞麦皮子锅里炕焦，石磨磨了，箩过后，加点苞谷面还是能吃的。”女人的话倒提醒了他。

“孩子今年满五岁了，我们一上工，他奶小脚，照看不住，大队小学一年级要满七岁才收，让他满山疯跑，碰见狼就……！”女人还是操心孩子的事。

“跟上他爷放羊去！”

“你胡说！”女人抬起头，望着他，似乎不认识这个男人似的，“这么小的孩子，能跑动吗？你知道老人放羊一天跑多少路呢？爬山上屲，在悬崖上还要赶羊，领上倒是拖累，我想好了，九爷也闲着，不如交给九爷，看能搭上茬茬认几个字吗？”

“识字，这倒不错，九爷以前教过私塾，他教的学生，现在是县长呢！只怕九爷不收！明天我试问一下。”一大碗苞谷面汤不经他滋遛滋遛几口喝就碗底朝天，他又将碗递给妻子。

“还想吃？锅里没了！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又不知你啥时候回来。”女人仍低头补孩子的破棉裤。

他苦笑了一声：“唉……”，右手就端起碗，一个优美的旋转，随着头一偏，舌头一伸一缩，不上一分钟，碗还比水洗得净。

“省的我再洗!”女人笑出声来。

“被公社民兵抓住了，一马车竹子全没收了，公社民兵连长通知队里领马车，副队长去了，还没回来，我还得到富贵土窑里等消息。”队长边说边下炕穿布鞋。

农历三月的夜晚，这么凉，刚出门他想返回家披那件军用棉衣，怕惊醒娘和孩子，又打消了回转的念头。

副队长有粮将生产队的马车赶回来，将那匹温顺的儿马交给了饲养员万能老人拴了，马车还停在富贵住的土窑前，他自己回家吃饭去了，留下一句话说公社民兵连长不放人，说这就是投机倒把，上面抓得紧，要当典型在全公社批斗呢！明天就送到公社青年改土组劳教呢！

他一听，二话不说，就连夜步行到公社找书记，他想：公社书记文长江还是和自己谈得来的，只要自己将实情说了，他不会那样批斗双旋的，再说事情的起因是他，作为一个生产队的带头人，自己队里的社员出了事，自己理应出头露面。

也许他心急，走得快，十几里的路，感觉几步就到了公社门口。他看见文书的房子里灯还亮着，他想还是到文书处探个消息，即使探不出消息，也让文书出个主意。

他轻轻敲了几下门，文书开门让他进来，说书记、副书记刚在他这里开过会，就是研究他们生产队一个社员偷割关山竹子的事，也许还没睡，又说书记也很纳闷，这么大的事，他一个生产队长怎么不知道呢！

“不但知道，我还带头钻进关山割呢！”他打断文书的话。

“那怎么民兵连长到你生产队找你，别人说你到远处一个亲戚家去了？”文书反问。

“我姑姑家的确在关山，社员们以为我到我姑姑家去了吧！”文书给他递过来一支大前门烟，他捏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端详了一会儿，夹在耳朵背后。

“你给我出个主意，现在怎么办？”他问文书。

“我哪有主意，你自己搅得稀泥，自己想办法处理去吧！趁书记刚走，还没睡，你自己看着办吧！”文书写什么开会发言稿，显然很忙。

“那好，我就去！”文书欲起身送他，他摆摆手。

公社书记文长江刚脱鞋欲洗脚，听见生产队长石解放敲门声，一声：“谁？”

“书记，我是石源大队五生产队长石解放！”他急忙说。

“石源大队五生产队长石解放？啊！知道了。”公社书记文长江踏着鞋边开门边说：“我知道你小子会来的，但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

公社书记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大前门烟，让他自己取一根，他连忙取下耳背上文书递给的一根大前门烟。

“呵！你小子哪来的大前门烟，档次不错啊！怎么就一根。”公社书记文长江怕洗脚盆里的水变凉，继续洗他的脚。

“说，你小子来有啥好事？给我又捅马蜂窝了？”公社书记文长江没有正面看他。

“书记，这不怪牛双旋！……”

“不怪他，怪谁？怪我吗？我让他钻进深山里偷割竹子，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上面知道会坐牢的！”公社书记文长江显然生气了。

“不是这个意思，怪就怪我！是我带着牛双旋钻进关山里割的竹子。”他怕牵累到满仓、堆钱两个社员，只是说他带着牛双旋进关山割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