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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菜谣 (散文)

 管用和 2022-07-09 发布于湖北

地菜谣 (散文)

四月,槐花像白蝴蝶吊在树上打着秋千。温和里夹着缕缕淡香的东风,迎我回到了熟悉的田野。蜿蜒的小路上,我童年的脚印早已被风雨抹去。但是,路两旁依然是青青春草,依然有翩翩彩蝶,依然有黄牛、牧,依然有提着竹篮的小孩在挖地菜。哦,明天是农历三月初三了──三月三,煮鸡蛋──这家乡古老的习俗还没有改变吗?看着这群挖地菜的孩子,更增添了我的乡情。儿时,我不也是经常提着小篮与同伴们一块挖地菜么。

                         

地菜,这遍生于家乡大地的野菜呀,少年时,我不知道它就是“春在溪头荠菜花”的荠菜。当我在诗书中读到这句诗时,还以为荠菜是一种稀有名贵之菜呢。

家乡的地菜有两种。一种叶子较宽,边缘呈波浪形,很普遍。另一种叶子较细,叶子的边缘像交错的鱼牙齿,我们叫它“麻地菜”。“麻地菜,香油煎,吃上一口想三天”。我还记得这支歌谣哩。家乡的地菜,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生长在田边、地角、路旁的一些空闲之处,几乎全是贴着地皮生长的。城市里的人,多用它做春卷、饺子馄饨的馅儿,吃起来清香鲜美,别有风味。

可是,我儿时与伙伴们一块挖地菜,却纯粹是作野菜羹来填饱肚皮。至今,我还记得挖地菜时唱的那首歌谣:

地米菜,开白花,

哪个孩儿不想妈;

吃菜羹,喝米汤,

情愿跟着自己的娘!

这歌谣是比我大三岁的姐姐教给我唱的。那时,姐姐在人家当童养媳。因为我父亲死后,全家人的生活没有着落,母亲只好含悲忍痛地将她送给了人家。姐姐经常从婆家跑回来。她每次回来都带着满身伤痕,总是哭着对母亲说:妈,我饿死也要跟着你,没吃的我会挖野菜。

的确,姐姐认得很多很多的野菜,什么灰面菜呀,没心菜呀,水芹菜呀。她每次外出挖野菜的时候,总是将我带着。姐姐一面用她那瘦得像鸡爪一般的手儿,熟练地挖着野菜,一面轻轻地哼着那支歌儿。缓缓的节奏,低沉悠长的音调,显得十分凄凉。唱着唱着,她便哭起来了。她唱,我也唱;她哭,我也哭。姐姐和我的泪水一齐洒在家乡的土地上……

“三月三,藕冒簪,地菜花,当灵丹。”一个挖地菜的孩子,唱起我熟悉的童谣,打断了我辛酸的回忆。啊!今日,这些挖地菜的孩子,不再唱那支悲凉的歌了,恐怕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童养媳”。但是,他们却记下了由这个古老的习俗而产生的童谣,说明乡俗依旧。家乡每年农历三月三,人们用地菜花煮整鸡蛋给孩子们吃,说是吃了不生病。这个习俗自什么时候兴起,无从考查。倒是听一位老中医说过,相传在我国南宋时期,就兴三月戴荠花,以驱蚊蛾,避邪。他还说,地菜可以入药,有清热、利尿、解毒、键脾胃的作用。这大概是“地菜花,当灵丹”的来历吧。我十分欣喜地听着孩子们唱那古老的童谣,从他们愉快的声调里,可以断定他们挖地菜不再是为着作菜羹填饱肚皮了。而是为了煮鸡蛋,也可能是为了作菜肴,作春卷或饺子的馅儿。

是啊,是啊,故乡,你不再忍饥挨饿了。但是,也不十分富裕。在这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孩子中,也有破旧的衣衫;在那明窗亮瓦的房屋之中,还夹杂着土屋茅舍;那小溪上古老的危桥,还有待拆除、翻新;那低矮闭塞的小学校舍,还需要修理扩充──昔日落后的陈迹,仍未被新时代的风雨冲洗干净。

然而,故乡,我却是如此地想你,恋你,深深地爱你。你知道吗,当每年城里地菜春卷上市之时,我就情不自禁地哼起陆游的“春来荠美勿忘归”的诗句,我就想起了姐姐教我唱的那支歌谣。思乡之情,浓烈而迫切。我是多么想回来看一看爱我教我的乡亲啊!

今天,我又回来了,虽然,我已双鬓斑白,虽然,母亲的坟上春草深深,但我仍然要说:母亲,你的小儿子回来了!故乡,在你的土地上挖过地菜的孩子回来了!哦,地菜已经开白花了,它也不年轻啊,但是,根儿叶儿还是紧紧地依偎在故乡的泥土──母亲的胸怀上。喂,挖地菜的孩子,请把你的小铲刀借给我,让我再来挖挖地菜吧,让我怀着一颗诚挚的心对你们说:爱故乡吧!爱故土吧!不要嫌她暂时还不太富裕,不要笑她依然显得古老、落后。是的,今天我还要以一种特别的情感,教你们唱唱我曾经唱过的那支歌谣:

地米菜,开白花,

哪个孩儿不想妈;

吃菜羹,喝米汤,

情愿跟着自己的娘!

以上图片选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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