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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钟传芳 一年一度的高考大戏终于落幕。少年们都撒欢去了，余下一个背负累累“稿债”的小缸。 此刻，俺和所有学渣一样，枯坐在桌前，盯着本手、妙手、俗手愣愣发呆，自叹作为一个围棋知识“苦手”，写稿实在太南了……  有人说，围棋的世界交错纵横，对弈极简至深，加上天元、星位这些瑰丽的词汇意象，仿佛棋盘361个交叉点里潜藏着浩瀚宇宙的奥秘。围棋发展的历史悠久绵长，除了远古传说，更有无数让人津津乐道故事。 一窥千百年来围棋的那些事儿，不经意间沉醉其中——  围棋扫盲指南 深究围棋的起源，就和神农尝百草、伏羲造渔网一样，萦绕着神秘的上古气息。根据先秦典籍《世本》中“尧造围棋，丹朱善之”、西晋张华在《博物志》中“尧造围棋，以教丹朱”的记述，围棋的出现可能和一个没有家庭作业的孩子有关—— 话说，尧帝的孩子丹朱终日无所事事，操碎了心的老爸很着急，于是拿出他的聪明才智，设计了一款黑白棋对弈的桌面游戏，不仅教导孩子远离低级趣味，产品还登上畅销榜长达数千年。  考虑到围棋和国际象棋、中国象棋、斗兽棋等不同，每一颗棋子之间没有等级和功能区分，认为它起源于一个没有阶级划分、没有特权贵族的时期，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及至《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载“弈者举棋下定；不胜其耦”，开始使用“举棋不定”比喻优柔寡断，说明围棋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然流行。而现代围棋的九段制度，也是因南朝梁武帝时期“棋品制”传到日本的演变结果。 再来看看围棋本身吧。围棋的棋盘，横线竖线各19条，横竖线相交的点叫“交叉点”，共有361个。其中9个特殊交叉点被称为“星位”，最中央的位置就是“天元”。  黑白棋子分别有181枚和180枚，对应棋盘361个交叉点。下棋时，黑棋先下，白棋后下，一人一步，交替落子在交叉点上。 据说，围棋的规则并不难，知道“气”“眼”“打劫”等简单规则后，大家就可以摆开棋盘开心玩耍了。但是围棋的复杂也正在于此，貌似规则简单，但计算量极大。很多人知道围棋讲究一个“围”字，却并不是指围掉对方棋子，而是讲究“围空”。以双方轮流落子的方式，最后看谁能够获得最多的“空”。 讲到这里，懂的已经懂了，不懂的……索性聆听一下孔老夫子的唠嗑罢。  在《论语·阳货篇》中，有这样一段话：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翻译过来，就是孔夫子教训弟子们道：你们这些人，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这样是不行的哦！没事干的时候，下一盘棋不香吗？ 确实，千古以来多少帝王将相、文人雅士、市井百姓都沉醉于这一方棋盘之中，直呼“真香”！ 唐代李远的残句“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可谓恬静悠远，即便是不会下棋的童鞋们，都忍不住要来蹭热度。  譬如“全才”东坡先生，就自称不懂棋而又爱看人下棋，类似今天好打酱油的吃瓜群众。他曾写道：予素不解棋，尝独游庐山白鹤观。观中人皆阖户昼寝，独闻棋声于古松流水之间，意欣然喜之。 他还说围棋之乐，在于“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被围棋界奉为千古名句，明星效应可谓炸裂。明朝的宰相李东阳夸赞苏兄是“得弈之乐为深”，并进一步补刀说：“可与言弈也”（意译：我就喜欢跟这种棋盲谈棋）。 金庸的珍珑妙手 总的来说，围棋下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姿势要帅。再轻吟一句“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氛围就烘托得差不多，品位也蹭蹭上来了。 这样的整体要求，实在与咱们的武侠小说形成绝配，开局能不能打不重要，只要颜值在线，武林秘籍终归是会有的。  如此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设定，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里称之为“珍珑棋局”。由琴棋书画医土花戏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的逍遥派掌门无崖子，花了整整3年时间创立，意在等待一个天资聪颖、英俊潇洒的有缘人（超级无敌大帅哥），来破解棋局，并将毕生功力传给他（武林秘籍Get√）…… 第一位挑战者，有请小说男主角之一的大理国段誉，生在帝皇之家的他，虽无贪嗔，却爱恋太重，特别是对王语嫣的一汪深情，终究难以破局。  第二位挑战者，姑苏慕容复出场，对权势极尽渴求的他，在丁春秋的言语刺激下，被棋局折磨得心神大乱，差点拔剑自刎。 第三位挑战者，“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本是大理国太子，受奸人所害导致面目全非，出现严重心理障碍的他疯狂报复仇人，一心想夺回王位，又受到丁春秋蛊惑，提起钢杖准备自尽。  千钧一发间，少林寺小和尚虚竹挺身救人，顺手闭着眼睛乱下一子，没想到这个主动找死的行为，却无意间盘活整个盘棋，同时也救下了危在旦夕的段延庆。 救人一命，哪还有时间管得上得失荣辱，所谓置诸死地而后生，这一步棋，何尝不是人生中的一场妙手偶得。  由此可见，金庸先生对于围棋以及人生诸事的参透之深。事实上，他确实是一名超级大棋迷。 据媒体报道，金庸初中开始痴迷围棋，大学后曾因与人“手谈”，考试开始后半小时才惊觉迟到。他生活方式节俭，却收藏了几十种价格不菲的棋子、棋具，为买下一个钟意的棋盘，不惜“挥金如土”。 还有一段让人传颂的佳话。1983年，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被改编成电视剧，收视率连续创下TVB新高。但近60岁的他，却匆匆赶到广州，去办一件人生大事——拜师。  他拜师的对象，是比他小足足28岁的聂卫平。据聂卫平回忆，两人一见面，金庸立刻准备三叩九拜，聂卫平赶紧拉住他不让磕头。最后，金庸当着众人的面，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此后每逢相遇，金庸都要喊他“师父”。 2018年，金庸先生逝世，聂卫平发文悼念：金庸酷爱围棋，在著作中多有涉猎，精彩之处令人拍案叫绝。好友驾鹤西去，愿彼岸仍有黑白缘分，闲敲棋子，快意江湖！ “棋圣”传奇 金庸要拜师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大可不必惊讶，因为“棋圣”聂卫平的战绩，实在太过炫目。 1960年，第一届中日围棋友谊赛，30场系列赛，中国只赢了两场。1961年，第二届友谊赛，一名仅仅专业五段的55岁日本老太太，8战8胜，横扫中国棋坛。 1962年，11岁的聂卫平崭露头角，夺得北京少年儿童围棋赛冠军。 1984年，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双方派出八名棋手车轮战。其中，日本队中有6人是专业九段，可谓超豪华阵容，碾压对手原是意料中事。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聂卫平。作为最后一名出场的中方主将，聂卫平连败日本3名超一流高手，直接拿下比赛胜利。 赛后，日方主将、被授予“终身棋圣”称号的藤泽秀行表示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上场，而且还输了。 其后两年，中日围棋擂台赛开始了“聂卫平时间”。第二届，聂卫平连克日方5人，带领中国队反败为胜。第三届，他迎战日方主将加藤正夫，中盘取胜，中国队实现“三连胜”。 聂卫平也在前四届比赛中豪取11连胜，1988年被授予围棋“棋圣”称号。 “聂旋风”的影响力当时席卷全国。甚至有老山前线的战士给他写信说：我们在前线奋战，就是为了你能在后方击败日本棋手！ 关于中日之间的围棋故事，还必须提到他——金庸口中最佩服的“今人”——“一代棋圣”吴清源。 我们将历史的镜头对准民国时期。1928年，仅仅14岁即被日本人称为“秀策再世”（秀策被认为是江户时代最伟大的棋圣）的吴清源赴日本留学。 从1939年至1956年，围棋界进入了绝对的“吴清源时代”。这17年间，在读卖新闻社主办的围棋大赛中，吴清源通过“十番升降棋”擂台赛击败了桥本宇太郎、坂田荣男等日本棋坛所有超一流高手，将与之对局的交手棋份，打至不是降为相差一段的先相先，就是降为相差二段的定先，成为日本围棋界的第一人。 十番棋这种在围棋世界里最残酷和惨烈的比赛方式，只要一方连胜对手4局，对手便自降一段，而且在以后比赛中都要以下位者身份受让，对于一个职业高段棋手来说，不啻为莫大的贬低和侮辱。 也因为太过残酷，“降格十番棋”自吴清源后再无在正式比赛中出现。吴清源也因为“让天下一先”无匹霸气，被称为“昭和棋圣”。 2014年11月30日，吴清源在日本神奈川县小田原市医院因衰老去世，享年100岁。 拥抱技术和传统 当我们重新注视当下，会惊觉围棋的新世界已经到来，这是一盘加入了机器算法和人工智能的数字棋局。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围棋程序，出自Google下属公司的AlphaGo（阿法狗），在2016年和其他围棋程序的对抗中获得99.8%的胜率，还打败了欧洲围棋冠军。 2017年5月下旬，在嘉兴乌镇进行的三番棋比赛中，AlphaGo以总比分3比0战胜当时世界排名第一的柯洁。 随着高考作文中和围棋相关话语登上热搜，围棋八冠王柯洁的言论也被人重新挖掘，据称他曾表示，AI时代让围棋无聊透顶，AI的存在使人类棋手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这是一次真正来自灵魂的拷问。当人工智能可以在瞬息之间穷尽所有的计算，来自血肉之躯的殚思竭虑是否还有价值？ 事实上，让我们再环顾四周，仍然有那么多人，无论男女老幼，津津有味地摆开棋盘，乐此不疲地对谈厮杀。围棋并不只为输赢而存在。 身处改革开放前沿的广东，围棋运动就有着悠久、辉煌历史和雄厚群众基础，以廖桂永、梁伟棠、吴肇毅等一众九段棋手为代表，曾先后荣获全国团体赛、智运会、甲、乙级联赛等赛事冠军；成功举办过高水平、高规格的中国棋文化峰会、世界围棋团体锦标赛、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围棋单位、社团组织更是遍布全省21个地市，围棋爱好者达数十万。 2022年4月，《围棋与广州》新书发布会在广州的西关棋院举行。书中记载，岭南历史人物谢南山的日记资料中，曾有关于围棋活动的记录：“入海幢坐禅起与僧手谈”。这段日记写于清嘉庆二十五年，证实了在200年前的广州，街坊们就较早地有了围棋活动。 还有，在广州第16届亚运会上，围棋项目第一次进入国际体育综合运动会；广州围棋盲目一对五并创造了围棋项目的第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广东业已成为全国青少年围棋培训第一大省…… 延续千年的岭南文脉传承，有着围棋的一席之地。 不会下棋的虚竹，无意间破解了珍珑棋局。吴清源在“星·三三·天元”之局中惜败，却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无论本手、妙手、俗手，如果囿于一方棋盘里，只看到输赢，只关心胜负，难免会失却很多乐趣。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到现实的生活中去，妙俗皆宜，或许才够有味。 参考资料： 1.冬冬，观察者网，《历史上的围棋，不总是件体面事》 2.黄桂元，中华读书报，《由金庸引起的尴尬》 3.彭训文，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聂卫平：我有一个围棋梦》 4.王东、谢宗睿，光明日报，《“一代棋圣”吴清源走完传奇人生》 5.吕蓓卡，《陈毅找他下棋，金庸拜他为师：这位打败日本无数高手的猛人现在怎么样？》 6.郭晔旻，国家人文历史，《起源中国的围棋为何在英语读“Go”》 7.李梦醒，《回顾羊城棋缘，展望围棋未来——〈围棋与广州〉新书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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