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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一篇介绍某“《诗经》注译本”的文 吴营洲 一 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标题是《被误解2500年的〈诗经〉，终于有古人的解读了！》（该文特约发布于“齐悦频道”公号）。 坦率地说，当我第一眼扫过该标题时，顿感诧异！ 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什么话？” 纵然《诗经》真的被误解了两千五百年，也该是终于有“今人”解读了才对啊，焉会是“古人”？！ （刚在网上搜了下，发现该文在其他公号的标题为《纯美、昏庸、荒唐……藏在〈诗经〉中的历史比你想象的更惊人》。——此标题虽有“标题党”之嫌，但不算是“大毛病”。） 下面，我把自己读该文的瞬时感受，码出来！ 二 该文称： 我们读《诗经》向来会被它特立独行的文风和词语所吸引，但事实上，《诗经》中除此之外的历史故事则更引人入胜。 比如周族后稷，被称为农神。在《生民》便记录了关于他的神奇事迹以及在农业种植方面的才能。 周幽王昏庸无道，后稷被卫武公赶出王室，于是就有了《淇奥》来赞颂卫武公。 卫宣公是个淫昏的国君，他曾与其后母夷姜乱伦，生子名伋。伋长大成人后，卫宣公为他聘娶齐女，结果齐女貌美，卫宣公便又违背天伦，在黄河边上筑造新台，截娶儿媳。于是就有了《新台》讽刺卫宣公。 ………… 《诗经》中所承载的内容，比我们想象的多很多。因此在读《诗经》时，千万不要被它的表面文章“骗了”！ 那么，该文所说的被“误解的《诗经》”，究竟藏着什么“历史故事”呢？ 该文举例称： 比如《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首我们一直认为的“爱情诗”，它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为何会被孔子放在《诗经》的第一位呢？ 《诗经：古义复原版》一书里给了详细解释： “君子”指的是周士大夫及天子，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则是在告知君子求偶，不应求女子貌美，而应求品德贤淑。 由于在当时，周天子是诗的第一读者，而他读诗必不会仅仅局限于诗的表面内容，或者说会更关心诗文本身所蕴含的中心意旨，所以孔子将这首诗作为“四始”之首编入《诗经》，足见其用心良苦、深思熟虑。 诸如此类被“误解”的诗在《诗经》中不胜枚举，所以要想读懂《诗经》原作者所言之志，挑选一部以《诗序》为纲的《诗经》最为重要。 坦率地说，当我读罢这段文字，一个隐隐的感觉就是：《关雎》“这首我们一直认为的'爱情诗’”，又被该书说成“政治诗”了。——其实，认为此诗为“政治诗”的观点，早已被“批倒批臭”了，但令我纳罕的是，此书作者怎么重又给捡起来了？这究竟是“拨乱反正”？还是“沉渣泛起”？ 另有个隐隐的感觉就是：该文有点儿“直播带货”的嫌疑，好像是在给一本名为《诗经：古义复原版》的书做广告。最最起码的，该文也似乎是篇“软文”。 然而我越往下读，越发地感觉它不仅仅是篇“软文”，更是篇地地道道的“硬文”。——的的确确，图穷匕首见，到最后该文真的变成赤裸裸的“硬性广告”了。 再就是，这段文字还有某些值得商榷的断语： 诸如，称“周天子是诗的第一读者”就貌似欠妥。——众所周知，《诗经》三百篇，大多是从民间采来的民歌（一部分或一小部分则是文人创作的或是一些准文人奉旨创作的），待这些诗呈给周天子时，已不知经过多少道手了，已不知被多少人读过，怎么能说“周天子是诗的第一读者”？ 诸如，称“孔子将这首诗作为'四始’之首编入《诗经》”，也貌似欠妥。——众所周知，孔子“删诗说”已被学界基本否定了，因为在孔子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诗经》就已基本定型了，其“删”不确？实事求是地说，孔子对《诗经》所作的工作，与其说是“编定”，不如说是“编订”！ 诸如，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则在告知君子求偶，不应求女子貌美”，同样貌似欠妥。——请问：“窈窕”二字何意？该文作者知道吗？有论者称：“美貌曰窕，美心曰窈；美状曰窕，善心曰窈。”所谓“窈窕”，就是道德品行善良并且形容举止优雅，就是心灵美兼仪表美。倘若该女子其貌不美，焉能成为“君子”的“好逑”？倘若他的这句加上个“只”字，即“不应只求女子貌美”，或也通。 ………… 三 该文称： 不读《诗经》，不知先秦历史，不读《诗经》，亦不知万物有灵。 窃以为，这等话说得有点儿“满”了，或是涉嫌“偏激”了。 请问：一个人若是读《史记》，读《左传》《尚书》《竹书纪年》等，就不能知道“先秦历史”？非得读《诗经》？ 《诗经》毕竟是“文学作品”，不是“历史典籍”！这是ABC。 况且，在古人中，尤其是先秦的古人中，最是懂得“万物有灵”的。而这“万物有灵”的理念，绝不是从《诗经》中得来的。倒是读过《诗经》的许多今人，已不知“万物有灵”了，做出了许多有悖天理的事。 四 该文称： 《诗经》所包含的信息，从生活日常到唯美情愫，从生命百态到人生哲理，无一不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盛开的景象映入眼帘；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一片赤诚真心让人心之向往；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道出处世之道；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尽显出君子之风…… 窃以为，这段文字倒是“没毛病”，只是，这当是“共识”或“常识”，在任何一本《诗经》读本中都能感知到，无须非要读这本《诗经：古义复原版》。 况且，这些也都是这些诗篇的“表面”意思啊，其文字背后又“藏着”什么“先秦历史”呢？（对此，该文并未道出。也许该书中有。只是我时下尚无缘拜读该书，不得而知。） 五 关于《诗经》这部书，我觉得还是一些“文史大家”说得客观、严谨、到位！诸如： 鲁迅称：《诗经》是“中国最古的诗选”，是“悠远的民谣，先民的歌唱”。（而该文将鲁迅的这句话写成了“先民之生活，历史的痕”，不知其具体所本？） 陈寅恪称：“无论一个人的爱憎好恶如何，《诗经》《尚书》乃人人必读之书。因为它们是我们先民智慧的结晶。” 钱穆称：“吾人如读中国的一切文学作品，一定要先懂得赋、比、兴的道理，并且最好是先读《诗经》。” 叶嘉莹称：“诗的开始源头，从《诗经》开始。” 六 我时下尚无缘读到该文所推介的《诗经：古义复原版》这本书，对其“质量”，自然也不便置喙，但据该文的介绍看，恐是“未必佳”的！ 其一，感觉该书“太厚”。 该书分上下册，一百多万字，定价228元。平心而论，如此“厚重”或“贵重”的书，又有多少人会自掏腰包购买？ 该文称：“最叹为观止的是，本书不仅注释量极大，且引证资料极为丰富，作者特别重视吸收唐以前的《诗经》研究成果，如毛亨《毛诗故训传》、郑玄《毛诗故训传笺》、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孔颖达《毛诗正义》、三家《诗》，《说文》《尔雅》《广雅》《广韵》《集韵》等文字韵书……”其实众所周知，自《诗经》编撰成集之后，两千多年来关于它的著述，汗牛充栋，以任何一个话题摘录一番，就会是一本挺厚的“书”。恐怕该书或难脱“资料堆砌”的窠臼。 其二，感觉该书的作者“观念太陈旧”。 历经两千多年的扬弃，在《诗经》方面，《诗序》《诗集传》的诸多腐朽观点早已被“拋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让民歌回归民歌”已经几成今人的“共识”，而该书的作者却要把读者重新带回《诗序》的老路上去，不是与历史的车轮背道而驰吗？ 那么，该书究竟想“弘扬”什么？是想弘扬“后妃之德”“后妃之本”“后妃之志”之类吗？ 七 该文称： 在《诗经：古义复原版》这本书中，《诗序》思想贯穿每一篇章的导读、解题两大版块，同时还精选古代先贤、近现代《诗经》研究者的训诂成果加以辅证，最后更附以著名专家方铭教授的精彩独到见解，复原每一首诗歌的原意。 且看该书是怎样“复原每一首诗歌的原意”？ 该文中，附了该书对《卷耳》一诗的“解题”： 此诗为后妃思念在外远征之君主辛劳的诗歌。 《诗序》曰：“《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孔颖达《毛诗正义》曰：“作《卷耳》诗者，言后妃之志也。后妃非直忧在进贤，躬率妇道，又当辅佐君子，其志欲令君子求贤德之人，申置于官位，复知臣下出使之勤劳，欲令君子赏劳之。内有进贤人之志，唯有德是用，而无险诐不正，私请用其亲戚之心，又朝夕思此，欲此君子官贤人，乃至于忧思而成勤。此是后妃之志也。” 朱熹《诗集传》曰：“此亦后妃所自作，可以见其贞静专一之至矣。岂当文王朝会征伐之时，羑里拘幽之日而作欤。然不可考矣。” 明何琇《樵香小记》云：“此必大夫行役，其室家念之诗。” 请看，此前该文明明称“《诗经》中国风、'二南’都是乡村民歌”，而《卷耳》恰是《周南》中的一首。如此一首“乡村民歌”，怎么偏又称“此诗为后妃思念在外远征之君主辛劳的诗歌”。其实任谁都清楚，这首小诗和“后妃”和“君主”，有毛关系啊！ 仅就此段文字而言，在我看来：其一就是“解题”解错了，其二就是转抄“古代先贤”的文字太多了，其三就是观念太过“陈旧”，甚或“腐朽”，诸如“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等，不就是“后宫干政”吗？ 请问，这样的书还“有法要”吗？
附一蛇足 无独有偶，我忽又在网上读到了另一篇介绍该书（《诗经：古义复原版》）的文章，标题是《这也许会是你书架上，最有分量的〈诗经〉版本》（载“读散文赏美文”公号）。一看标题，就知这是篇“硬文”，或是篇“媚文”。一读之下，果然果然！ 该文称： 这绝对是小编见识过的真正有分量的大制作。 它最大特点在于权威、全面、可信、可靠，可读宜藏，够用一生。 毫不夸张地说，它绝对能成为你搬家时绝不舍得放弃的书。 它的作者，方铭教授来头可不小。 ………… 他在研究《诗经》方面早已融会贯通，造诣极深。 这本古义复原版《诗经》以《诗序》为纲，恢复《诗序》阐释的《诗经》主旨，全面还原孔子选编《诗经》的原始场景及“诗三百”的初始古义。 这绝对会是你书架上，最有分量的《诗经》版本。 原价228元不要，现在下单仅需108元，你就能收获一本《诗经》相关的专业书籍，你将读到诗经最原始古义里的浪漫。 该文称：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诗经》中很多都是关于情爱的诗歌。 但如果你了解了这些诗歌背后的含义，便会发现原来它要表达的，其实远远不同于你的想象。 这些诗歌始于情爱，但绝不止于情爱。它要表达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比如《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似是一首抒发思慕之情的诗，但它真正要讲的却是后妃之德。 《诗序》中说，《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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