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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正传:击石作歌声琅琅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曹雪芹正传

吴营洲  

击石作歌声琅琅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壬午)九月某日。敦敏的府邸——槐园。

此时,朝曦掩曜,秋气侵窗,人们晚睡未起,四下里一片沉寂。只是,寒风阵阵掠过,榆柳仓皇而舞,秋叶缤纷而落……

曹雪芹(时年48岁)披一淡花青袍子,从屋内走出。一阵寒风,使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即抱抱臂,将袍襟揽了揽。

曹雪芹神色暗淡,看上去心绪欠佳。他在庭院里,踱来踱去。这时,却见敦诚(时年29岁)披衣戴笠腰携佩刀低头走来,几乎与曹雪芹撞个满怀。二人抬头一瞅,同时惊喜异常地把袂道:“怎么是你?”

敦诚说:“晚上失眠,折腾了一宿,所以起了个大早,想找家兄聊聊。……哎?你怎么在这儿?”

曹雪芹说:“我是昨天来的,进城看看你们,就住这儿了。我也是一宿没睡着,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想出来走走。”

敦诚说:“家兄他们呢?”

曹雪芹说:“都还没起呢。别说子明了,你看看这四下里,连个童仆的影儿都没有!”

敦诚说:“雪芹兄,饿了吗?”

曹雪芹摸摸肚子,笑着说:“你不说,倒也不觉得,你这一问,还真有点儿饥寒交迫了。”

敦诚说:“想不想喝两盅?”

曹雪芹左右看看说:“可人家一个个睡得正香,哪好意思喊起来给咱弄吃的?”

敦诚说:“你看你,呆了不是?一个大活人,哪能让尿憋死啊。走,咱们到外边掫两盅去!”

曹雪芹高兴的一拍大腿:“走!”

说罢,二人相挽着,步入一家酒馆。

这是家很小的酒馆。门口没有招牌,只挂着一个硕大的葫芦,并飘着一块脏旧的红布——酒幌子。屋里更是简陋。没有酒桌,只是沿墙摆着三四个酒瓮。酒瓮上盖着石板,权当酒桌。酒瓮边摆着几张长条板凳……

掌柜的兼店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敦诚道:“来三四碟小菜,烫两壶热酒!”掌柜的爽快地应了声,便返身进了里间,不久便用托盘端了出来,并一一摆妥。

曹雪芹急待地对敦诚说:“来,先干三杯!”

敦诚嘿然一笑:“三杯哪成?起码得六杯!”

曹雪芹一拍石案道:“六杯就六杯!谁怕谁!”

敦诚又是嘿然一笑:“不过,先得罚你三杯!”

曹雪芹瞪着敦诚:“凭嘛啊?”

敦诚道:“凭你许久不进城这点儿,就该罚你?你说吧,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忘了咱这旧人了?”

曹雪芹说:“哪有什么新人?其实比你还旧呢。”

敦诚忙凑近身子,悄声地问:“如今日子咋样?”

曹雪芹由衷地说:“不错不错!有人和没人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单这衣服,就比先前干净了许多吧!你说是不?”

敦诚说:“如此说来,可庆可贺,那我陪你三杯!”

二人一一饮过。

敦诚问:“宁儿好吗?”

曹雪芹听罢,心头不禁一震,正在斟酒的他差点把酒倒在外面。敦诚诧异地问道:“咋了?”曹雪芹忙道:“没啥没啥。和早先一样。好着呢。”

其实,此时的宁儿,已经殇了。是中秋节那天殇的。中秋节前,宁儿闹嗓子,得了白口糊,紧治慢治,但依旧无力回天。中秋节那天,宁儿在曹雪芹的怀里,离开了人世[1]

曹雪芹此次进京城,是芳卿见他天天哭,对身体不好,便撺掇他换换环境,改变一下心境。曹雪芹是个通达明理的人,知道人已死了,再哭也是哭不回来的,也想试着忘掉,于是就听从了芳卿的劝告,离开伤心地,看看能不能平复掉自己心头的伤痛。

但宁儿已殇的消息,他不想告诉敦敏、敦诚。不是不想让他俩分担自己的悲伤,也不是不想听到他俩的劝慰。尽管他清楚,一个人的悲伤是没人能够分担的。譬如说糖,几个人吃,都是甜的;而黄连水,几个人喝,都是苦的。苦的分量不会减少。他不想让更多的人也因为自己而感到尘世的苦。他也清楚,像他这样饱经人世沧桑的,任何的劝慰都是没有用的。只有自己来劝慰自己。另有一点,即便他想把这件事告诉敦敏、敦诚,自己也委实开不了口的。他没法复述这件事。太残酷了。他只能选择沉默,选择回避。

敦诚睁着大眼,久久地瞅着曹雪芹,问道:“你有事瞒着我吧?”曹雪芹径自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没有没有!你我兄弟,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啊,我能瞒你什么啊!”敦诚说:“你别骗我啊。一定有,你看看你的神色,憔悴成啥样了。你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样子。”曹雪芹给自己斟满一杯,然后示意敦诚也举杯。曹雪芹一笑:“这不是和你一样,昨晚没有睡好吗?”敦诚还想说什么,曹雪芹制止道:“嘘——,小声点儿,你看那掌柜的,正瞅咱俩呢,瞧他那嘴,张得跟那啥似的。”敦诚瞅着曹雪芹,轻轻地摇摇头,然后转了话题:“本来就是两个癫狂人,有什么好看的?我说雪芹兄,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的高谈雄辩。你的奇谈阔论,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真真是,听君一席话,省读十年书啊。痛快!来!掌柜的,再上两壶酒!”曹雪芹拍着自己的兜说:“喂,老弟,而今的曹囊可是羞涩得很啊。”敦诚说:“看把你吓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不用你掏!”敦诚说着,便摸自己的兜,神情不由地一愣;随即又摸另一个兜,神情又是一愣。赶紧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地摸,然后跌足叹道:“坏了!我也分文没带!怎么办?”曹雪芹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不是有句老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吗?这还有个故事呢。说是有个英雄汉去一家饭店吃霸王餐,酒足饭饱后,扯这个嗓门,让老板前来结账,他的意思是,无论那老板要多少钱,他都会说贵,都会说是在讹人,都会大打出手,然后扬长而去,可是那那老板呢,硬是不说多少钱,硬是让那英雄好汉看着给,哪怕是一枚制钱也行啊,可是那个英雄好汉,偏偏连一枚制钱也没带……哈哈哈哈……你瞧这事儿闹的!”敦诚也笑了,忽然摸到了自己的佩刀,忙说:“咳!这不是有佩刀吗?咱把佩刀抵给他……”曹雪芹连忙说:“佩刀可不行,这可是你家的传家宝啊。”敦诚说:“人家李白当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咱这佩刀算什么!”曹雪芹又连忙说:“是这话是这话,与尔同销万古愁啊。”曹雪芹突然感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打住。敦诚却乐呵呵地说:“雪芹兄,咱可没愁啊。”曹雪芹忙说:“没愁没愁!有友有酒,何愁之有!我说敬亭啊,你这一说,使我想起了贺知章。天宝初年,李白从四川到了长安,将诗稿送给贺知章看。贺知章读了《蜀道难》后,惊叹道:您真是神仙下凡。当即把身上的金龟解下来换了酒喝——那可是三品以上大官才有的玩意儿。还有东晋的阮孚,也就是阮籍的孙子,在他当散骑常侍时,曾经用金貂[2]换过酒。”敦诚说:“咱可没金龟,也没金貂,就这佩刀。”曹雪芹打趣说:“真是难为这刀了!你说,我咋答谢你吧?”敦诚本想摆手,但转念一想,说道:“……那么,你说吧?”曹雪芹稍作沉吟,说:“我给你唱一段吧。”敦诚问:“唱啥?”曹雪芹说:“是啊,唱啥呢?咱就现编个吧。”敦诚忙拍手道:“好啊好啊!”曹雪芹随手又饮了一大杯,清了清嗓子,便朗声唱了起来,边唱边用筷子击打酒瓮上的石案:

风雨淋涔秋夜长,长夜难眠频望窗。

窗未泛白天未晓,晓起备感秋意凉。

凉气袭人天色暗,暗自庭前苦彷徨。

欲喊主人休高卧,陪我共驱心上霜。

自知乖张失礼数,只好踱步待朝阳。

不料敬亭翩翩至,顿感饥寒一扫光。

贤弟携我奔酒坊,牛饮鲸吸慰我肠。

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难得渴如狂。

一斗一斗复一斗,惊得酒保嘴大张……

乐极不禁手乱舞,猛觉忘记带孔方。

一时尴尬忙瞅我。曹囊羞涩胜阮囊!

曹某不禁哈哈笑:看你如何做散场?

分文皆无汉子难,一文钱愁死楚霸王。

却道敬亭真豪爽,解下佩刀举过项。

笑语酒保休要怕,佩刀质酒又何妨!

此刀堪比千金裘,此刀胜过黄金铛……

酒保立马堆满笑,令我一口老酒喷墙上……

快哉快哉真快哉,歌声琅琅绕房梁!

敦诚不禁击节叫起好来:“好好好!雪芹兄声情并茂,难得难得!”

曹雪芹又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快哉快哉!”

此时此刻,曹雪芹真的忘记自己的殇子之痛。

敦诚兴奋地说:“你这一唱,惹得我一时技痒,诗兴大发,很想作首《佩刀质酒歌》呢。”

曹雪芹一拍酒案,高声叫道:“快快作来!”

敦诚说:“不过,我得加个小序。你看,是不是这样写: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

曹雪芹说:“行是行,只是有夸张之嫌。你说,咱这叫酒渴如狂吗?”

敦诚说:“我的老天奶奶,这还不叫酒渴如狂啊!再者说了,这样写不是显得更热闹吗?还有,文字这玩意儿,一种游戏罢了,何必当真?”

曹雪芹说:“那就随你怎么写吧。”

敦诚说罢想了想,也便高声吟唱起来:

我闻贺鉴湖,不惜金龟掷酒垆;

又闻阮遥集,直卸金貂作鲸吸。

嗟余本非二子狂,腰间更无黄金铛。

秋气酿寒风雨恶,满园榆柳飞苍皇。

主人未出童子睡,斝干瓮涩何可当?

相逢况是淳于辈,一石差可温枯肠。

身外长物亦何有?鸾刀昨夜磨秋霜。

且酤满眼作软饱,谁暇齐鬲分低昂。

元忠两褥何妨质,孙济蕴袍须先偿。

我今有刀空作佩,岂是吕虔遗王祥。

欲耕不能买健犊,杀贼何能临边疆。

未若一斗复一斗,令此肝肺生角芒。

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

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

我有古剑尚在匣,一条秋水苍波凉。

君才抑塞倘欲拔,不妨斫地歌王郎。

曹雪芹听罢,激动地站了起来,刚想说点什么,只见敦敏(时年34岁)匆匆进来。

敦敏一进门就说:“你俩疯了?大老远就听见大呼小叫的!”

曹雪芹边乐边说:“快坐快坐!”

敦敏说:“我起床后,见你不在,知道没走远,那料得刚刚出门,就听见你俩在疯喊!”

敦诚为敦敏斟上一杯酒说:“哥,我和雪芹兄喝了几杯。喝的兴起,你猜咋样,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我……”

敦敏说:“击什么石?作什么歌?”

曹雪芹摆摆手说:“哪来的什么石?不就是这石案吗!不过是一时忘形……”

敦诚扭头喊道:“掌柜的,酒,上酒,上好酒!”

敦敏说:“你俩都这样了,还喝?”

曹雪芹说:“人生能有几回醉?喝!”

敦诚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喝!”

敦敏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喝就喝!”

掌柜的颠颠地执酒上来,将酒壶递给敦诚。

曹雪芹乜斜着眼问敦敏:“咋个喝法?”

敦敏说:“咱就割下脑袋灌吧!”

曹雪芹说:“呵!你也是难得狂放一回!”

敦诚说:“……还是和雪芹兄在一起痛快!”

敦敏说:“现在的敬亭,一点儿功名心都没了!”

敦诚嘿嘿一乐:“能够天天如此,纵然是天子来呼都不去的!”

曹雪芹问敦诚:“对了,你不去喜峰口做税官了?”

敦诚说:“不去了!去年秋天就辞了!你忘了,我从喜峰口回来后,还和我哥一同去西山看过你呢。”

曹雪芹说:“当然记得!”

敦诚说:“那次相见后,思绪万千,诗兴汹涌,写了首诗想赠你,只可惜无缘寄达,……你听,我是这样写的: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旧楼梦旧家。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何人肯与猪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

敦敏对敦诚说:“你的诗确有长进了,寥寥数语,便抓住了雪芹兄的形神特征。”

曹雪芹说:“我总觉得,敬亭老弟颇具诗才。别看他平素里绝少出京,而江湖之浩荡,山川之嵚奇,时时存于胸臆间,下笔清峭拔俗,妙写难状,有种郦善长、柳子厚的味道。诗幽邈静靓,如行绝壑中,逢古梅一株,着花不多,而香气郁烈。”

敦敏说:“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了永忠……”

曹雪芹说:“永忠诗不错,……只可惜无缘相识。”

敦敏说:“永忠与我叔墨香过从甚密,倒也常来敝舍。回头约个时间聚聚。……他曾称敬亭的诗,其体沉雄,其才风发,浑浑灏灏,出入三唐两宋间,卓然名家,岂仅俳青俪白,嘲风弄月而已耶?”

敦诚说:“见笑了。我清楚,纵然我毕生苦吟,也难望曹兄项背。”

曹雪芹连忙摆手:“不带这样挖苦人的啊!”

敦诚说:“雪芹兄,你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天吧?”

曹雪芹笑着说:“只要有好吃好喝好招待。”

敦诚说:“那是自然。”

敦敏说:“敬亭新近搭建了一间小屋,和乡间的小酒馆差不多,门前悬有布帘,还起了个雅号,名曰葛巾居。你不妨屈身于此。”

曹雪芹说:“是吗?既有鹪鹩庵,又有葛巾居,一处读书,一处饮酒,老弟竟然做起神仙来了。”

敦诚说:“你在笑话我!我那鹪鹩庵,算不得什么书房,伸欠鹪庵屋打头,北窗凉气宛如秋,既简陋,又矮小;葛巾居和它也差不多。不过,朋友们来了,现在都到葛巾居欢呼豪歌,颇像杜少陵说的说: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

曹雪芹说:“葛巾居在哪儿?”

敦诚说:“也在西园。”

敦敏说:“现在敬亭总是以闲慵子自况,还作了篇《闲慵子传》呢。”

曹雪芹说:“什么时候让愚兄瞧瞧?”

敦诚说:“随时恭候啊。”

曹雪芹想征求一下敦敏的意见,什么时候一道去“骚扰”一下敦诚,发现敦敏的眉宇间掠过了一丝抑郁,便微微地有些诧异……

敦诚忙解释说:“不知咋地,子明近来极为热中,总想谋个一官半职,哪怕去宗学做个副管什么的。”

敦敏说:“而今我已三十有四,却依旧燕然未勒,锦衣不成,身为宗室,实在愧对列祖列宗……”敦敏说罢,便是一声长叹。

曹雪芹说:“昨天我一来,便见你情绪低落,未及细问,却原来症结在此。”

敦敏说:“……有位朋友汪易堂,科举不中,我也挑选未就,惺惺相惜,便想赠首诗,只是苦吟数日,总难成篇。感兴趣吗?我给你念念片断?”

曹雪芹说:“可以!”

敦敏说:“前面的尚未想妥。后四句拟是,青灯怜白发,壮志悔初心。燕市须沽酒,无劳问泪襟。”

敦诚说:“你可别对雪芹兄说这些,他是一直借宝玉的口,把劝说人读书的话,骂成混账话;把规劝人上进的人,骂成混账人;把应试以求取功名,骂成是混账事;更把仕宦途中的一切官员,统统骂成禄蠹!”

曹雪芹说:“哪里哪里,情形有别,不可一概而论。我不也长叹自己无材可去补苍天吗?”

敦诚说:“你的补天未必是当官吧?”

曹雪芹笑笑,未置话语……

其实,曹雪芹内心的悲伤,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这次进京,果真就能淡忘掉自己的殇子之痛,然后平平静静地生活,走完自己正常的人生之旅吗?恐怕未必。


[1]吴恩裕:《曹雪芹丛考》,上海古籍出版社,《记张永海关于曹雪芹的传说》。

[2]金貂,皇帝左右侍臣的冠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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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编  十年辛苦不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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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编  不如著书黄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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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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