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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二十九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二十九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孟玉楼此举何为?

孟玉楼看起来是个少言寡语、与世无争,但常常感觉她是个爱生事、爱挑拨,甚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就一丈青因自己的儿子被西门庆暴揍而“整骂了一二日还不止声”一事,恰是孟玉楼当面说给潘金莲的。

为什么他人都不说而偏是孟玉楼说?是孟玉楼和潘金莲关系好吗?或也未必。李瓶儿与潘金莲的关系也不错啊,甚至要好过孟玉楼。而且李瓶儿似乎更愿意“逢迎”潘金莲。再者说,还有春梅呢!为什么春梅不把此事在“第一时间”告诉潘金莲?在这里,恐怕都是知道潘金莲的脾气秉性,她知道后定不会饶过一丈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说,潘金莲是个极聪明的人,她清楚与西门庆“醉闹葡萄架”的“性质”,所以即便真的没听见一丈青的“海骂”,或也会装作没听见,听其所便了。——也许春梅等对她悄悄地说过此事了,但又劝住了她。

而现在,孟玉楼当面对潘金莲说了此事,令潘金莲没了效仿鸵鸟的可能,所以待孟玉楼说过之后,书中写道:

玉楼见金莲粉面通红,恼了,又劝道:“六姐,你我姊妹都是一个人,我听见的话儿有个不对你说?说了,只放在你心里,休要使出来。”金莲不依他,到晚等的西门庆进入他房来,一五一十告西门庆说,来昭媳妇子一丈青怎的在后边指骂,说你打了他孩子,要逻楂儿和人嚷。这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记在心里。到次日,要撵来昭三口子出门,多亏月娘再三拦劝下。不容他在家,打发他往狮子街房子那里看守,替了平安儿来家看守大门。后次月娘知道,甚恼金莲,不在话下。

孟玉楼此人城府甚深不假,是不是更有点儿“阴坏?”如此这般,潘金莲不仅加重了与一丈青夫妇的矛盾,连吴月娘也“甚恼金莲”。

孟玉楼此举何为?

(有论者称:“金莲之妒,明而浅,玉楼之妒,隐而深。金莲之妒为固宠,玉楼之妒在谋嫡。”并称:“玉楼果是贤良妇人乎?迨至金莲与月娘冰炭,玉楼之计,得半之功矣。西门庆不死,杀月娘者,必玉楼也。”略备一说吧!但我对此存疑!)

周守备与西门庆

书中写道:

一日,正在前厅坐,忽有看守大门的平安儿来报:“守备府周爷差人送了一位相面先生,名唤吴神仙,在门首伺候见爹。”西门庆唤来人进见,递上守备帖儿,然后道:“有请。”……

周守备与西门庆,他俩虽然都在清河,但一个是负责地区军队管理职务的守备,一个是在县城开生药铺的小老板,平时彼此认识是有可能的,有些交往也是有可能的,但,为什么周守备要送一位相面先生来给西门庆及家人相面?而且感觉二人也并不是私交甚厚的挚友!对此我真的一时想不明白。莫非兰陵笑笑生仅仅是靠着这个相面先生来“剧透”一下西门庆等人尤其是春梅未来的命运吗?

秋水堂在解读此回时有段文字称:

春梅是“金、瓶、梅”之一、是全书最后一个三分之一部分的中心人物,因此在这全书第一个三分之一部分的结尾处特意把她提出来,而且周守备和身体不好的周守备娘子都隐隐出现在背景,无一不是在为春梅的龙飞作铺垫。此回之相面,独有她地位最低微而独有她相得最好……

也许,兰陵笑笑生如此构思,属于“草灰蛇线,伏延千里”。

《金瓶梅》里的“人物判词”

吴神仙依次把西门庆及其妻妾、女儿、下人等,一概都相看了一遍,并一一给出了“评语”,诸如:

称吴月娘:“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皱纹,亦主六亲若氷炭。”

称李娇儿:“额尖露臀并蛇行,早年必定落风尘。”

称孟玉楼:“威媚兼全财命有,终主刑夫两有余。”

称孙雪娥:“常时斜倚门儿立,不为婢妾必风尘。”

称潘金莲:“面上黑痣,必主刑夫;人中短促,终须寿夭。”

称李瓶儿:“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定见哭声;法令绷缠,鸡犬之年焉可过!”

称西门大姐:“惟夫反目性通灵,父母衣食仅养身。”

称春梅:“仓库丰盈财禄厚,一生常得贵人怜。”

有论者称:“吴神仙贵贱相人这段在全书中有提纲挈领作用,预示了人物命运及西门家族的最终结局,是一次关于人物性格及今后命运走向的严肃预告。”

该论者又称:“说孟玉楼要克两个丈夫,前头杨家只是第一个,后面无疑就是西门庆了。潘金莲也是克夫,短命。吴神仙连相四个老婆,三个都克夫,不知道西门庆此时不以为然置若罔闻还是觉得背后丝丝发凉,还真能坐得住。”

而我感觉,吴神仙的这些“评语”,何尝不是《红楼梦》第五回的那些“人物判词”?这当是曹雪芹从《金瓶梅》里学的一手。

吴神仙所相的潘金莲

吴神仙在给潘金莲看相时,书中写道:

神仙抬头观看这个妇人,沉吟半日,方才说道:“此位娘子,发浓鬓重,兼斜视以多淫;脸媚眉弯,身不摇而自颤。面上黑痣,必主刑夫;人中短促,终须寿夭。

举止轻浮惟好淫,眼如点漆坏人伦。

月下星前长不足,虽居大厦少安心。”

我知道,相由心生,看相有看得很准很神奇的时候。但是,相面先生所看出的“相”,未必都会说出来。这里不仅仅是“天机不可泄露”,而是,给人相面本是一种生意,当是有所忌讳的,倘若惹得相主不高兴了,别说拿钱了,即便是挨揍挨骂也是有可能的。

我感觉,吴神仙不该当着所有的人,说潘金莲“惟好淫”“坏人伦”等等。而令我感到纳闷的是,吴神仙说完了这番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起码没有把自己的“反应”诉诸语言,包括潘金莲。即便是事后也没人发出任何议论。

春梅是如何知晓的?

吴神仙给春梅看相,看的“结果”是:“……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

对此,吴月娘是大为不满,乃至嗤之以鼻,事后对西门庆说:“相春梅后日也生贵子,或者只怕你用了他,各人子孙,也看不见。我只不信说他春梅后来戴珠冠,有夫人之分。端的咱家又没官,那讨珠冠来?就有珠冠,也轮不到他头上!”

吴月娘再说这番话时,春梅并不在场,可随后春梅在花园大卷棚内聚景堂内问西门庆:“头里大娘和你说甚么话来?”西门庆道:“说吴神仙相面一节。”春梅道:“那道士平白说戴珠冠。教大娘说'有珠冠只怕轮不到他头上’。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西门庆笑道:“小油嘴儿,自胡乱!你若到明日有了娃儿,就替你上了头。”

那么,吴月娘说的话,春梅是如何知道的。以常理来看,当是吴月娘的丫头小玉说给春梅的。小玉与春梅关系好。

潘金莲对待秋菊“太霸道”

潘金莲在与西门庆“兰汤午战”后,让秋菊“取白酒来与你爹吃”。只见秋菊半日拿上一银注子酒来,妇人才待斟在钟上,摸了摸,冰凉的,就照着秋菊脸上只一泼,泼了一头一脸。骂道:“好贼少死的奴才!我吩咐教你筛了来,如何拿冷酒与爹吃?你不知安排些甚么心儿!”那秋菊把嘴谷都着,口里喃喃呐呐说道:“每日爹娘还吃冰湃的酒儿,谁知今日又改了腔儿。”妇人听见,骂道:“好贼奴才,你说甚么?与我採过来!”教春梅每边脸上打与她十个嘴巴。春梅道:“皮脸没的打污浊了我手!娘只教他顶着石头跪着罢。”于是不由分说,拉到院子内,教她顶着块大石头跪着。

我觉得,秋菊的辩白完全在理,潘金莲如此整治秋菊,实在是太霸道、太没道理!可是,潘金莲为何总是看着秋菊不顺眼而借故整治她呢?

这里,或许真的是秋菊有“问题”,诸如兰陵笑笑生所说的秋菊“为人浊蠢,不任事体”等。但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潘金莲身上。假如你特别看不上秋菊,那你完全可以把她换掉啊!你是有这个权力或能力的。可你偏偏不。你偏是留着她,或许就是想借她撒气。再就是,潘金莲真的有“偏向”。“偏向”春梅。有了这个“偏向”,也就难怪看着秋菊处处都不顺眼了。

在此,或可讲一个我年轻时听来的故事:有个母亲,有一儿一女,但她喜欢女儿,不待见儿子,便时时处处看着儿子不顺眼。有一次吃柿子,她把一个很软很适口的柿子递给了她的女儿,却指着桌上一个软烂的让她儿子吃。她儿子想拿起来吃,但拿不起来,于是就把嘴凑到桌面上嘬。那个母亲看到了,便一巴掌打了过去,并喝道:“你看看你这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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