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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三十二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三十二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玉黄李子儿,掐了一块儿去了”是啥意思?

此回有如下一段文字:

当日众官饮酒席散,……李桂姐、吴银儿搭着头出来,笑嘻嘻道:“爹,只怕晚了,轿子来了,俺们去罢。”应伯爵道:“我儿,你倒且是自在。二位老爹在这里,不说唱个曲儿与老舅听,就要'去罢’!”桂姐道:“你不说这一声儿不当哑狗卖。俺们两日没往家里去,妈不知怎么盼哩。”伯爵道:“盼怎的?玉黄李子儿,掐了一块儿去了?”

其中的“玉黄李子儿,掐了一块儿去了”,究竟啥意思?

梅节校本只对“玉黄李子儿”作了注释:“一种李子的优良品种,个大,玉黄色。”

魏子云的解释是:“李子有两色:一种紫色,一种黄色,这里说'玉黄李子儿,掐了一块儿去了’,意接上语'盼怎的?’,意为干么要那么早回家去,是不是另一处还有与西门庆一家的堂会赶到一块了。要不然,干么那么吵着要回家。”

网上有人称:“这是一句隐语。暗含的意思:李子掐掉一块儿去,就变成了残缺不全的李子。暗指:缺礼(不合道理,不懂礼),以李子的'李’谐音'礼’。从故事情节及前后文看。这里应该是应伯爵认为李桂姐一晚上连个曲儿也没给西门庆他们唱,就闹着回去。这不是太失礼了嘛?!因此用了一个半句的隐语。”

孰是孰非,一时不知。

养娘把官哥儿抱了出来

书中写道:

到次日,西门庆请本县四宅官员。那日薛内相来的早,西门庆请至卷棚内待茶。……良久,薛内相要请出哥儿来看一看:“我与他添寿。”西门庆推却不得,只得教玳安后边说去,抱哥儿出来。不一时,养娘抱官哥送出到角门首,玳安接到上面。薛内相看见,只顾喝采:“好个哥哥!”

平心而论,薛内相前来为官哥儿过满月,想看看官哥儿实属正常。西门庆推却一番也很正常。但西门庆究竟是怎样“推却”的,书中并没有说。但我想,西门庆一定没说“犬子正病着”之类的话,倘若说了,我想那个薛内相纵然再不通情理,也不会强求西门庆把孩子抱出来的。

这说明什么呢?

或许说明官哥儿的身体此时“并不大碍”。或许说明潘金莲昨天并没有把官哥儿“唬”得好啊歹的。

李桂姐拜吴月娘为“干娘”

李桂姐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与虔婆铺谋定计,要拜月娘做干娘。

为何“要拜月娘做干娘”?桂姐对月娘笑道:“妈说爹如今做了官,比不的那咱常往里边走。我情愿只做干女儿罢,图亲戚来往,宅里好走动。”

为何“做了官,比不的那咱常往里边走”了?

其一,做了官自然就有了公务,就不像先前那样“自由”了。

其二,据说,明代时对官吏狎妓宿娼有禁制,做了官就不像往常那样“随便”了。

从《金瓶梅》的描述来看,倒也确实如此。

在第三十回之前,西门庆只是个开生药铺的小老板,或说是个有钱的市井光棍,他狂嫖滥淫,肆无忌惮,乃至因妒生嗔,大闹丽春院,整个一地痞流氓。而在他当了官之后,真的收敛了许多,基本上不去勾栏了。从书中描述看,直到他去世,只是偷偷地去过郑家妓院三次。

当然,任何禁令都禁不住西门庆这样的人。若守规矩,安本分,就不是他西门庆了。他虽然去勾栏少了,但可以把妓女们叫到家里来啊,可以去王六儿家啊,可以去王招宣府啊……

李桂姐“拜月娘做干娘”,当然是出于经济上的考量。西门庆“梳笼”李桂姐后,每月给她二十两(相当于现今的两万)的“包养费”,若是西门庆不去了,或是断了往来,这笔款项西门庆还会出吗?那得看西门庆的心情了。

附言:

李桂姐曾被西门庆“梳笼”过,相当于西门庆的“小妾”,而她要拜吴月娘为“干娘”,就相当于成了西门庆的“女儿”。因此有人称,这个西门庆有点儿“乱伦”。

其实我觉得,“乱伦”这种说法有点牵强。

再者,李桂姐的姑娘李娇儿是西门庆的“二房”,这又如何说呢?

李桂姐俨然“小人得志”

那李桂姐卖弄她是月娘的干女儿,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箫两个剥果仁儿装果盒。吴银儿、郑香儿、韩钏儿在下边杌儿上一条边坐的。那桂姐一径抖搜精神一回叫:“玉箫姐,累你,有茶倒一瓯子来我吃。”一回又叫:“小玉姐,你有水盛些来我洗这手。”那小玉真个拿锡盆舀了水,与他洗了手。吴银儿众人都看他,睁睁的不敢言语。桂姐又道:“银姐,你三个拿乐器来唱个曲儿与娘听,我先唱过了。”……

这个李桂姐,此时俨然是“小人得志”!

吴月娘是真傻还是装傻

李桂姐问吴月娘:“今日没有那两位公公?”月娘道:“薛内相——昨日只他一位在这里来,那姓刘的没来。”桂姐道:“刘公公还好,那薛公公快顽,把人掐拧的魂也没了。”月娘道:“左右是个内官家,又没什么,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桂姐道:“娘且是说的好,乞他奈何的人慌。”

那个薛公公(太监)和李桂姐在一起时,竟“把人掐拧的魂也没了”,可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性虐待”,怎样的一种“行变态”。

也不知道这吴月娘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说出“左右是个内官家”之类的话,似乎是只要没插进去就“没什么”。

而我此时在想,李桂姐为何要说这些?兰陵笑笑生为何要写这些?是在喻示了李瓶儿与她的公公花太监曾是如此吗?

吴月娘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此时在吴月娘房里的,有李桂姐、郑爱香儿、吴银儿、韩玉钏儿,这几个都是妓女。几个人坐在一处却又闲着没事儿,就说起了发生在妓院里的一些“奇闻异事”,说着,都一齐笑了。

吴月娘坐在炕上听着她们说,道:“你们说了这一日,我不懂。不知说的是那家话。”

此时我真的有点儿疑惑,这个吴月娘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窃以为,两者可能都有:

一是人们常说吴月娘生性愚鲁,不懂这些倒也是有可能的;

二是她身为“过来人”,又终日和西门庆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再加上西门庆的二房李娇儿,曾经的三房卓丢儿,都是妓女出身,闲聊时不会不涉及院中逸闻,因此她不可能不懂,只是装不懂吧。

即便是她真的不懂,可此时她并没有做到“非礼勿听”啊!

应伯爵“庸俗”但不“恶俗”

却说前边各客都到齐了,郑爱香儿、吴银儿、韩玉钏儿三个唱的过来助兴。到了那酒过数巡,歌吟三套之间,应伯爵就在席上开言说道:“东家,也不消教他们唱了,翻来掉过去,左右只是这两套狗挝门的,谁待听!你教大官儿拿三个座儿来,教他与列位递酒,倒还强似唱。”随后他一手拉着一个,都拉到席上,教他递酒。郑爱香儿道:“怪行货子!拉的人手脚儿不着地。”伯爵道:“我实和你说,小淫妇儿!时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马过。递了酒罢,我等不的了。”谢希大便问:“怎么是青刀马?”伯爵道:“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众人都笑了。

看起来,这个应伯爵的确“庸俗”,但,绝不“恶俗”。

客观地说,应伯爵还是有点儿文化的,头脑也灵活,不然的话,会请他做“清客”。自古至今,恐无例外。

西门庆为何“当面撒谎”

席间,应伯爵因问西门庆:“今日李桂姐儿怎的不教他出来?”西门庆道:“他今日没来。”伯爵道:“我刚才听见后边唱,就替他说谎?”因使玳安:“好歹后边快叫他出来。”那玳安又不肯动,说:“这应二爹错听了。后边是女先生郁大姐弹唱与娘们听来。”伯爵道:“贼小油嘴,还哄我!住回等我自家后边去叫。”

此时我有点不大明白,西门庆为何“当面撒谎”呢?

李桂姐明明在,西门庆明明知道李桂姐在,应伯爵也明明知道李桂姐在,应伯爵也明明知道西门庆明明知道李桂姐在,可西门庆为何还要“当面撒谎”呢?

客观地说,应伯爵的智商、情商等等,远在西门庆之上。应伯爵的父亲应员外,原是开紬绢铺的,就生意而言,并不逊于西门庆的生药铺。只是,应伯爵没有西门庆幸运,他父亲的紬绢铺赔了,没了本钱,跌落下来,他便只好专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其实,应伯爵是一个早已看透世事、看破红尘的人,他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只求自己活得滋润、自在,并不想着什么光宗耀祖、扬名立万。他是个早已“躺平”了的。

我说西门庆的智商低,仅就此事他竟“当面撒谎”便是一例。

当然,西门庆出于某种考虑,他可以“撒谎”,但不能撒这样当面说瞎话的谎,称李桂姐“今日没来”。他可以说李桂姐虽然来了,但身体不舒服,或正跟吴月娘商量秘事呢,诸如此类吧,找一个应伯爵都不好意思再纠缠此事的理由。或许,以西门庆的智商,真的想不出来。

至于玳安与西门庆打掩护,圆谎,倒是说明了这个小厮的机灵。

李桂姐的“不当不正”

孟玉楼第一次见到西门庆时,“望上不端不正道了个万福”。当是我很诧异!为什么会“不端不正”呢?这是种什么心态?后来有人告诉我,所谓的“不端不正”,就是“端端正正”!于是,我便顿感自己的古汉语基础太次。

而在此回中,李桂姐已经拜吴月娘为“干娘”了,她的身份也就霎时变了:由一个千人骑的“娼门妓女”,变成了万人羡的“豪门千金”。因此她就不想再和郑爱香儿等等似的,去酒场卖唱了。而此时在西门庆家帮忙兼赴宴的应伯爵等,执意让她“去递一巡酒”,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她去。她便不得不去。去了后,只见她“朝上席不当不正只磕了一个头,就用洒金扇儿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门庆面前”。

此时我在想(其实我想任何人都会想),李桂姐此时的这个“不当不正”,恐怕并不是“当当正正”!她一个不高兴、正闹情绪的人,怎会“当当正正”、恭恭敬敬地给那帮人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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