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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看金瓶梅 | 第三十二回:鬼影幢幢,全是鬼

 忠义云长 20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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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百合

在《金瓶梅》里,绝大部分人的底线和节操都是不存在的。

这本书的妖孽之处,倒不在于那些露骨的两性描写——现代人不比古代,影像时代的人什么没见过,而在于它对人性人心的描摹,工笔白描出了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真实,纤毫毕现。笑笑生这个妖人,不像大师曹雪芹那么宽厚悲悯,对人性不堪的一面点到为止,他不是,他毫不避讳地将之津津乐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嗜痂之癖,当然,也许那是另外一种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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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性,在读这部书时会一览无遗,正如山本耀司所言的那样,“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这部妖书何尝不像一面照妖镜?让人反观到真正的自己,也许会意识到自身局限,也许是发现一个潜在的未知的自我。

32回,“李桂姐趋炎认女,潘金莲怀嫉惊儿”,回目直接明了地点名了两位女主,上半场是李桂姐,下半场是潘金莲。各位熟悉吧?这都是西门庆的女人。

李桂姐,有印象吧?清河县名妓,第十一回时被西门庆大张旗鼓梳笼了,五十两银子买了她的初夜权。这一回,听说西门庆做了官,她颠颠儿地上门来了,要拜西门庆的正室吴月娘做干娘,想寻个长久依靠。李桂姐的话说得忒好听:

“爹如今做了官,比不得那咱常往里边走。我情愿只做干女儿罢,图亲戚来往,宅里好走动。”

她来时买了四色礼,一双女鞋,对着月娘笑嘻嘻拜了四双八拜,把月娘奉承得满心欢喜。

一个真敢拜,一个真敢受,几百年前女性的脑回路,今天的我们委实是,咱也看不懂,咱也不敢问。总之,不是我们所想当然的“仇敌一见分外眼红”的竞争关系。

李桂姐还特别会作鬼,本来说好了和其他三姐妹郑爱香、韩金钏、吴银儿一起来,但是她打了个时间差,把小姐妹闪了,先行一步来拜了干娘。等那两位姗姗来迟时,人家已经摇身一变,反客为主了。拿起主子的范儿,坐在炕上,使唤丫鬟拿东拿西,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水,其他人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儿。她还命那三个给月娘唱曲儿,谎称自己之前唱过——其实是标榜自己的身份不同了。后来该出来陪酒时,她都开始摆谱不出场了。气得吴银儿要依法炮制,认刚生了儿子而炙手可热的李瓶儿做干娘。

席间应伯爵以酒盖脸,揶揄了出来:还是哥做了官好,这回连干女儿都有了,到明日洒上水扭出汁子来。

熙熙为利来,攘攘为利去。“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李桂姐认西门庆做干爹这一折,看得我等普通人尴尬得鞋底都要被脚趾头抠破了:啊?还能有这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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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的女主是潘金莲,如果说李桂姐表演了什么是无节操趋炎附势,那潘金莲就现场演绎了什么叫没有底线的坏——她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肯放过。

趁李瓶儿不在,潘金莲把新生儿抱了过来,一边嘴上却逗着:

“小大官儿来寻俺妈妈来了。”

一边存心作弄孩子,故意将他高高举过头顶,这个动作和动作背后的动机,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作为一个文学形象,潘金莲无疑是丰满的,成功的,独一无二的,她有她可爱娇俏的一面,然而那可爱娇俏就如同画皮,下面罩着一个阴森可怖的恶鬼。

小人芽儿也不皮实,经这一吓唬,当晚就吐奶发烧。吴月娘与李瓶儿对此心知肚明,却不约而同选择了隐忍不发,特别是李瓶儿,她想息事宁人,同为女人,她了解潘金莲的嫉妒心,但却低估了其丧心病狂的程度。潘金莲从她背后投过来的目光,是三九天落在床前地板上的月光,透着寒凉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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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影幢幢,全是鬼。

读《金瓶梅》,常常令人想背过脸去,去掉滤镜之后的人间,脏乱恶到无法直视,但是它真实、不伪饰,让你避无可避只能面对。前几日和一个朋友提到这本书,他说这本书从头到尾其实只写了两个字,问哪两个?他答鲁迅早都说过了,“吃人”。

太清高或太柔善的人,真的不适合读它,即便要读,也需要一点点脱敏,一点点扩容。这个过程,还真像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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