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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三十五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三十五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此回两个版本的回前诗

此回两个版本的回前诗之小比对:

“词话本”是:

莫入州衙与县衙,劝君勤谨作生涯。

池塘积水须防旱,买卖辛勤足养家。

教子教孙要教义,栽桑栽枣莫栽花。

闲是闲非休要管,渴饮清泉闷煮茶。

“崇祯本”是:

娟娟游冶童,结束类妖姬。

扬歌倚筝瑟,艳舞逞媚姿。

贵人一蛊惑,飞骑争相追。

婉娈邀恩宠,百态随所施。

我只是觉得,“词话本”的回前诗“很朴素”“很实在”,而“崇祯本”的则“很酸”“很媚”!

至于此“回前诗”与正文是否贴合,起没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则属另一话题。

(而秋水堂则称:“绣像本的卷首诗讥刺妾童得势,词话本则长篇大套进行了一翻道德说教,劝诫父兄自幼拘束子弟,莫要像车淡等光棍那样去招惹闲事闲非。”)

西门庆的“徇情枉法”

西门庆因为有了李瓶儿的说情,不得不把关在提刑所的那四个“扯淡、管事宽”的“浮浪子弟”放掉。但西门庆毕竟是提刑所的副千户,他上面还有他的上司正千户夏延龄,于是他早到衙门,先退厅与夏提刑说:“此四人再三寻人情来说,教将就他。”

而夏提刑道:“也有人到学生那边,不好对长官说。既是这等,如今提出来,戒饬他一番,放了罢。”由此可知,这个夏提刑也是收了“人情”的。

西门庆一听,自然心中暗喜,如此事情就好办了。然而,西门庆仍是不敢大意,怕生变故,待那四个人被提出来后,也不等夏提刑开言,就道:“我把你这起光棍!如何寻这许多人情来说?本当都送问,且饶你这遭。若再犯了我手里,都活监死。出去罢!”连韩二都喝出来了,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

这个西门庆,虽然跻身官场时间不长,但对官场的潜规则倒是谙熟了。在官场面对某个问题时,只要有人表态了,其他的人若认为并没有危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一般都会附和的。

“每人丢了百十两银子”?

那四个“扯淡、管事宽”的“浮浪子弟”回到家后:“个个扑着父兄家属放声大哭。每人丢了百十两银子,落了两腿疮,再不敢妄生事了。”

其实,也真真是“活该”!

只是我一时不明白:怎么是每人丢了“百十两银子”?

在上回(第三十四回),这四家人听说要把他们的孩子要送到“外府州县,皆是死数”时,都慌了:“于是车淡的父兄开酒店的车老儿为首,每人拿十两银子来,共凑了四十两银子,齐到应伯爵家,央他对西门庆说。”

这里明明写的是“每人拿十两银子来”啊!

这是作者的疏漏,衍了一个“百”字?还是有意这样写?这里有什么深意吗?真的一时想不明白!

或许,车淡这四家除了打点应伯爵,还打点了夏提刑等。而这“每人拿十两银子来”,只是求应伯爵去向西门庆求情的。

实话实说,这车淡等四人,还真是“扯淡”,闲的。本想看人笑话,却受了场无妄之灾。正如此回回前诗里这句所说的:“闲是闲非休要管。”

来安儿的“长舌头”

却说那日西门庆未来家时,书童儿在书房内叫来安儿扫地,将食盒揭了,把人家送的桌面上响糖与他吃。

那来安儿吃了给他的响糖,便应了一句俗语:“吃了人家的嘴软。”于是便说道:“书童哥,我有句话儿告你说。昨日俺平安哥接五娘轿子,在路上好不学舌,说哥的过犯。”书童问道:“他说我什么来?”来安儿道:“他说哥揽的人家几两银子,大胆买了酒肉,送在六娘房里,吃了半日出来。又在前边铺子里吃,不与他吃。又说你在书房里和爹干什么营生。”这书童不听便罢,听了暗记在心。

这来安儿确是个“长舌头”,传闲话。结果,西门庆在书童的蛊惑下,狠狠地揍了平安一顿。

由此可见,西门府的小厮,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甜香饼儿”是啥东东?

此回有这样几句话:

(西门庆)到书房里坐下。书童连忙拿炭火,炉内烧甜香饼儿,双手递茶上去。

当我读后,不禁顿感疑惑,心想:“这甜香饼儿,怎么能在炉内烧?在炉内烧过了还能吃吗?”

当我把这一疑惑说给一位朋友时,这位朋友直笑我。不是笑我“老赶儿”,没见过世面,而是笑我实乃“俗人”一枚,不懂“文人雅事”。她说那个“甜香饼儿”,并非食物,而是一种“香”,是用各种香料调合制成的香饼。

我听罢惭愧不已!

这令我想起了一件往事:我有一个朋友,是一摄影爱好者。一次与她闲聊时,她问起另一个人最近在忙什么?我说没忙什么,只是整天在鼓捣“香”,各种各样的“香”。这位朋友便说:“玩视觉不是玩嗅觉。”听来,喜欢“香”的人还真“高大上”。

然而说来也巧,我刚刚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标题是《清河炊饼说古今》,其中称:“《金瓶梅》中多处提及炊饼,……炊饼就是笼蒸食品,不是烧饼。……《金瓶梅》第三十五回写'书童连忙拿炭火炉内烧甜香饼儿,双手递茶上去’。这里写的才是烧饼,是西门庆这样富户人家经常食用的。”(《邢台日报》2020年1月2日)

孰是孰非?我还是相信我朋友的说法:“甜香饼儿”是一种“香”。

春梅的“火上浇油”

平安儿悄悄告诉潘金莲:西门庆正和书童儿在书房里关着门“干那事儿”呢!

于是,潘金莲便让春梅去书房叫西门庆到她屋里来一趟。

书中写道:“西门庆在里面听见裙子响,就知有人来,连忙推开小厮,走在床上睡着。那书童在桌上弄笔砚。春梅推门进来,见了西门庆,咂嘴儿说道:'你们悄悄的在屋里把门儿关着,敢守亲哩!娘请你说话。’”

然而当春梅死拉活拉地把西门庆拉到潘金莲的屋里后,金莲问:“他在前头做什么?”春梅道:“他和小厮两个在书房里,把门儿插着,捏杀蝇子儿似的,知道干的什么茧儿!”

本来,春梅去叫西门庆时,书房门仅是“关着”的,而她对潘金莲说时,却说门是“插着”的。这门“关着”和“插着”,一字之差,性质迥异。

这,无疑是给潘金莲“火上浇油”。

看起来,这春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挑事儿”的主。

平安儿的“发泄”或“诅咒”

平安儿因为“开罪”了书童,书童便在西门庆面前给平安儿“下蛊”,西门庆便“找茬”——嫌负责看守大门的平安儿没有拦住前来蹭吃的白来抢——把平安儿狠狠打了一顿。随后书中写道:

且说平安儿被责,来到外边,打的剌扒着腿儿走那屋里,拶的把手揸沙着。贲四、来兴众人都乱来问:“平官儿,爹为什么打你?”平安哭道:“我知为什么!”来兴儿道:“爹嗔他放进白来抢来了。”平安道:“(先为自己申辩了一番)……教那个贼天杀男盗女娼的狗骨秃,吃了俺家这东西,打背梁脊下过!”来兴儿道:“烂折脊梁骨的,倒好了他,往下撞。”平安道:“教他生噎食病,把颡根轴子烂掉了!天下有没廉耻皮脸的,不像这狗骨秃没廉耻,来我家闯的狗也不咬,贼雌饭吃花子肏的!再不,烂了贼亡八的屁股门子!”来兴笑道:“烂了屁股门子,人不知道,只说是臊的。”众人都笑了。平安道:“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得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不如教老婆养汉,做了忘八,倒硬朗些,不教下人唾骂。”

坦率地说,当我读了这段文字,感觉是五味杂陈:

一是感到平安儿的“无辜”(仅从西门庆说出口的理由看,平安儿的被打的确很“无辜”)……

二是感叹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打(传闲话的,长舌头的,没事挑事儿的,自然该打!而这些人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是自知的,有些则不自知)……

三是他不敢回怼或诅咒打他的那个人(而是怨恨那个前来蹭吃而他又不能轰走的白来抢)……

四是他竟把他的主人家称作“俺家”(就倒像某些“草民”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国家的主人”)……

五是他的语言还挺“鲜活”,挺接地气,典型的“群中语言”……

六是感觉他“发泄”完了,心里或就痛快了(其实除此之外他或也别无他法,这又是一个活生生的古代的阿Q)……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草民”,这就是天下苍生的一种写照!

玳安对平安儿的“开导”

平安儿被打后,玳安见人们围着平安儿,便也走过来,对平安儿说了如下一番话:

平安儿,我不言语憋的我慌。亏你还答应主子!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你怎怪人!常言: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比不的应二叔和谢叔来,答应在家不在家,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间便罢了。以下的人,他又吩咐你答应不在家,你怎的放人进来?不打你却打谁!

平心而论,玳安的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他也不愧为是西门庆的第一“心腹小厮”。他最后他能成为“西门小官人”并成为西门府的“主人”,绝对是有道理的。

他把主子看得比亲爹还亲!他时时处处都维护着主子的利益!他隐瞒着主子的一切见不得人的甚或是“罪恶”的勾当!即便是在“平安儿被打”一事上,他的这番话足以让平安儿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做出一番深刻的反省!

贲四的“笑话”与应伯爵的“曲解”

西门庆、应伯爵、谢希大、贲四几个人行酒令作乐,轮到贲四时,他道:“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于是说道:“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

贲四此处讲的“缺着行房”,即“曲着行房”。

此时应伯爵插言道:“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

应伯爵却将“缺着行房”,“曲解”成了“缺个刑房”,言外之意是贲四想“补提”身为“刑房”的西门庆。

贲四听罢此言,唬的把脸通红了,说道:“二叔什么话,小人出于无心!”伯爵道:“什么话?檀木靶!没了刀儿,只有刀鞘儿了。”(应伯爵便跟贲四犯起了贫。估计此时的应伯爵会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笑,心里却是一副冷笑。)

那贲四在席上终是坐不住,去又不好去,如坐针毡相似。

应伯爵的“歪心眼”

任谁都知道,贲四说的这个笑话,肯定没有应伯爵所引申的这层意思。

贲四自然会为自己做辩解。但是,在伶牙俐齿的应伯爵面前,越辩越辩不清。

我想,西门庆自然也没有听出贲四笑话里的应伯爵所阐述的那层意思。这也可能西门庆比较单纯,没有应伯爵的那些脏心烂肺,故意为贲四罗织罪名。

然而,应伯爵为什么要“诬陷”贲四呢?其实书中已经写了:

“且说应伯爵见贲四管工,在庄子上赚钱。明日又拿银子买向五皇亲房子,少说也有几两银子背公。行令之间,可可儿贲四不防头,说出这个笑话儿来,伯爵因此错他这一错,使他知道。贲四果然害怕,次日封了三两银子,亲到伯爵家磕头。伯爵反打张惊儿,说道:'我没曾在你面上尽得心,何故行此事?’贲四道:'小人一向缺礼,早晚只望二叔在老爹面前扶持一二,足感不尽。’伯爵于是把银子收了,待了一钟茶,打发贲四出门。拿银子到房中,与他娘子儿说:'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保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不用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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