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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在摇摇晃晃的人间,巴巴地活着

 妖精婆婆 2022-07-11 发布于陕西

       

 《摇摇晃晃的人间》来到汉中,这是我们这个城市第一次点映,第一次欣赏小众电影,我作为余秀华忠实的粉丝,被邀请朗诵余秀华的诗歌。

 片子很不错!上海国际电影节唯一一部入围金爵奖的中国纪录片,导演范俭用诗意的语言和独特的视角,聚焦饱受争议的知名女诗人余秀华,细腻而真实的镜头语言,记录着这位看似和诗人角色违和的农村女性的爱与人生,为观众呈现了余秀华面对不完美身体和命运的抗争历程。

鉴于这两方面,依照我一贯的写文风格和对热点的敏感神经,我应该在第一时间,最迟也会在观影后的第二天写下一篇文章。

但是,这一次,据观影已经一周有余,我却迟迟不敢落笔。因一些观众对余秀华的质疑,因着和我理解的余秀华完全不同的观点看法。

我觉得,我必须思考,必须有足够长时间的独立思考,想明白一些问题,用最中肯的语言评价余秀华,用最中立的态度对待观众的质疑。

几年前,余秀华还没有现在这么火。读她的诗一发不可收拾,心潮澎湃,欲罢不能。

阳光好的院子里,
麻雀扑腾细微而金黄的响声
枯萎的月季花叶子也是好的
时光有序。而生活总是给好的一面给人看

父亲到90岁也不会有白发,
他有残疾的女儿,
要高考的孙子,
他有白头发,
也不敢生出来呀;

我是我的罪人,
放我潜逃,
我是我的法官,
判我禁于自己的灵;


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
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
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一首接一首读完,平静下来,我在想,写出这么有味道的诗歌,她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好像吃了一顿别具风味的美食,酒足饭饱后,想起这顿美味佳肴来自何人之手,那双手一定很灵巧,那个人一定很勤劳。对诗歌的创造者就像对美食的创造者一样,充满了好奇和感恩。

后来知道,写出如此有滋有味诗歌的余秀华是一名农村妇女,从小因为脑瘫说话费劲,行动不便利,走路摇摇晃晃。是的,我知道她,认识她,始于她的诗歌;我喜欢她,也是始于她的诗歌的魅力。

余秀华在电影中恳切地说:我身份的顺序是这样的,女人,农民,诗人。这个顺序永远不会变,但是如果你们在读我诗歌的时候,忘记我所有的身份,我必将尊重你。

我觉得,我是尊重余秀华的,也应该是受余秀华尊重的读者。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的诗歌耐读,有味,与她是农妇,脑瘫患者,这些标签并无多少瓜葛。

我所知道的余秀华从来没有用卖惨来给自己的诗歌加分,从来没有用卖惨吸引眼球的行为。我们知道她是一位专注的美好的诗歌创造者足矣!

余秀华的这种心情我特别能理解。我在写文中,有读者问我:你真的是在机关工作吗?估计也不是吧!当时,我冷冷地回答:有空来办公室玩。但,心里却不爽到极点,既然读我的文章,你只管感觉评价文字好不好,美不美,与我在哪里工作又有多大关系?难不成,我在机关工作,就会对我的文章高看一眼,那你是在阅读呢,欣赏呢,还是用势力的眼睛在寻找什么呢?

再回到诗人的诗歌。余秀华的诗全是她实实在在的生活:感恩怜悯她的父母,讲诉不怎么回家的丈夫,描写家门口的树、小麦、月光、小狗……“她的诗歌不是灵光一现,生活经历就是她诗歌的源头。”

关于余秀华的诗,评论颇多,我的感觉是:言之有物,感情强烈,语言朴素,真诚走心,有滋有味,接地气。

前文说了,让我久久不敢下笔的是观众对余秀华的质疑。观影后,读书会的好友在群里讨论片子,讨论余秀华。

来自一位朋友的观点代表一部分人对余秀华的争议,原文如下:

任何时候人品永远是凌驾于才华之上的!我只知道,19岁有脑瘫没有才华的人有人肯娶已属不易,怎好还要求娶的人懂情调长的帅?没出名之前家里的农活谁来干?人啊,懂得感恩才是善良的人!大家只记住了他笑她嘴歪,却忘记了整片都是她提起他的鄙视,她撵他的绝情。

我沉默了,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余秀华成名后第一件事就是和结婚二十年的老公离婚。

但,又不是这样!

首先,离婚和人品没有任何关系,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这样,对于残疾却成名的余秀华也是这样。

余秀华在十九岁时,由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嫁于比她大十多岁的丈夫尹世平,以当时身体残疾,经济不能独立的现状,余秀华也是随波逐流,并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婚后,余秀华和千千万万个中国农村留守妇女一样,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爱、性、经济、精神依靠,交流沟通等等。

而且,残疾的余秀华还遭遇丈夫家暴、出轨。

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
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
我伸手过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净
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
比我好看。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就去跳舞
他喜欢跳舞的女人
喜欢看她们的屁股摇来摇去
他说,她们会叫床,声音好听。不像我一声不吭
还总是蒙着脸
我一声不吭地吃饭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
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余秀华的可怜,倔强;尹世平的粗俗,低级,野蛮,跃然纸上。每读一遍,都让我心生疼痛。

能这样对待一位身体不便的残疾人,这才是真真切切的人品问题。这样的丈夫,即使能给口吃的喝的,估计也是带着施舍的神情,这样的人生伴侣,生活依仗,不要也罢。当一位丈夫对妻子没有了起码的尊重,婚姻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

余秀华笃定要离婚。《摇摇晃晃的人间》大篇幅笔墨在他们的离婚问题上。

余秀华怕风怕水,怕六十岁还没跟尹世平离婚,怕被命运甩下来粉身碎骨;但她不怕脑瘫不怕蜚语,不怕被说成荡妇,不怕背负义无反顾凋残的孤独。她是渔网网住的小鱼,婚姻是网兜,困住她扯淡的人生;她是荷叶的一尾游鱼,诗歌是空气,让她不至于窒息。

余秀华在镜头前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同面,一会儿是那么幽默,面对观众妙语连珠;一会儿又是如此无助,行动不便,摇摇晃晃;一会儿是如此渴望爱情、一会儿又是这样孤单、凄凉。

余秀华决绝地要和尹世平离婚,完全是因为精神上没有交集,不在一个频道,在一起的生活是错位的,牛头不对马嘴的。

有很多人看余秀华带着一种健全人对残疾人的俯视,其实不得不说余秀华比你我、比大部分人都活得更明白,活的勇敢,活的彻悟。有多少人因为孩子、房子、票子,轻视自己的感情,凑合过着?

余秀华的魅力就在于:当有能力不凑合时,坚决不凑合!

当她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时,就要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义无反顾地和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先天的残疾并没有削减她的锐气 ,她一直坚持内心的呼唤。人生苦短,真的耽误不起!

我们谈独立、谈自爱、谈女权,余秀华用行动告诉世人:最好的女权是女性有充分成为她自己的权利和自由,女性有更多的出路和选择,她可以是“嫁个好男人”,也可以是做个“剩女”;可以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也可以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而余秀华选择追逐自己的爱情,创作自己的诗歌,过自由自在被尊重理解的生活。

谈到人品,窃以为,余秀华的人品是过硬的。影片中有机构邀请余秀华为残疾人代言,余秀华回答:当我有能力做这件事时,我再发声,如果还没有这样的机缘巧合,我就闭嘴!

比起为了钱,满嘴跑火车的人是不是这位残疾女性更有社会责任感,更靠谱?

影片中,余秀华依靠版税成了一名经济完全独立的女性,她离了婚,遭遇了母亲去世的变故,她依然生活在湖北那个叫横店的村庄,那里有大片的田野、起伏的麦浪和看不够的蓝天白云。余秀华每天会穿过家门口那条小路,她用最大的力气保持身体平衡,她的世界依然是摇摇晃晃的。

在观影会上,我朗读了余秀华的诗歌《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
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
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余秀华,一个在摇摇晃晃的人间,巴巴地活着,认真踏实,满怀期待地生活的女人,农妇,诗人!

我爱她的有滋有味的诗,欣赏坚强勇敢的诗人,喜欢细腻丰富的《摇摇晃晃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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