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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这一章回里，呆霸王为了争夺一个女子，将人活活打死。这个女子，就是甄士隐的女儿甄英莲，而被打死的这个人，名叫冯渊。 冯渊死后，其仆人告了一年的状，却无人作主，案子一拖再拖。而贾雨村刚授了应天府，就接到了这起案子。按照程序，贾雨村先将原告传唤到跟前，了解案情。这个案子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拐子贪财，将一女卖给两家，而薛蟠看上了女子，为了弄到手，指使众豪仆将冯渊打死。事后，薛蟠无踪无迹，逍遥法外。贾雨村一听，正义感爆棚，就要发签拿凶犯家属。这时，一个门子使眼色不让他发签。 贾雨村将门子叫到了密室，此时的贾雨村，自是一头雾水，既不知面前是何人，也不知其用意。还是门子自表身份，原来他是当时葫芦庙的小沙弥，和贾雨村也算是故人了。贾雨村闻之大惊，为何会大惊？ 一是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会遇见老朋友，二是有些错愕和不自在，虽说如今他是堂堂官老爷，可这个门子，当初的小沙弥，却全然知晓他所有的底细。虽说贫贱之交莫忘，但更真实的人性是，没有人喜欢和落魄时期的一切再有所接触，连回忆都不愿，门子突然说穿了自己的身份，这怎能不让贾雨村吃惊。
贾雨村毕竟久混官场，惯看风云，吃惊只是暂时的，接下来，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嫉恶如仇的老爷，却一下子变得接地气起来，忙携手笑道：“原来还是故人。”并且赏他坐了说话。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你我也算贫贱之交了，此系私室，但坐不妨。”雨村的热情和周到，让门子斜签着坐下了。 两个故人相遇，但并不是为叙旧。如今，门子在贾雨村的手下做事，贾雨村此时最关心的是，为何门子不令他发签。门子开口便道：“老爷荣任到此，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来不成？”门子的语气，大有一副职场老油条的姿态，我什么都知道，要想知道快问我呀！而贾雨村也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对门子虚心，积极请教起来。 在这一间密室里，贾雨村倒成了配角，而唱主角的，却是身份卑微的门子。贾雨村认真地听着门子的介绍，也静静地看着门子的表演，而门子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门子告诉贾雨村，薛蟠的案件之所以难断，主要是因为薛家的势力太大，而且本省贾、史、王、薛堪称四大家族，非富即贵，权力倾天，有着一损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官官相护，无人敢招惹，否则后果极其严重。 听门子这一说，贾雨村倒也通透，笑着问门子，“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贾雨村的态度，着实谦逊，堪称不耻下问。门子于是更详细地为贾雨村介绍起案情来，毕竟贾雨村还没上任时，门子已经能将这案情背得滚瓜烂熟了，前任官员的态度，做法，门子也都看在眼里的。所以在这件案子上，门子确实知道太多内情。
门子详详细细地为贾雨村讲解，从凶手到被害者，又到这被抢的丫头。后来，门子还卖了个关子，问贾雨村可知这被卖的丫头是谁。贾雨村自是不知，门子却冷笑道：“这人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英莲的。”雨村骇然道：“原来是他！听见他自五岁被人拐去，怎么如今才卖呢？” 在这一章回里，贾雨村有过两次吃惊，一是知道门子是故人后，一是此刻的骇然，而此刻吃惊的程度，远胜前者。而门子的冷笑，也是意味深长。一边告诉贾雨村，四大家族惹不起，一边又透露，这人可是你的恩人哪。 大约门子此时的心里，还有些看热闹的意思，看你如何办这起案子，怎么办都不合适的，你要保乌纱帽，就得丢了良心。门子兴致勃勃，继续为贾雨村讲解，英莲与冯渊的孽缘，薛蟠的霸道狠毒，末了还感慨可叹！ 贾雨村一边化身吃瓜群众，一边也跟着门子感叹了一番，觉得这是他们的孽缘。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圈后，贾雨村反问门子，这桩官司如何剖断。门子建议，贾雨村补升此任，是借了贾府之力，而薛蟠又是贾府之亲，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日后也好见贾王二公。贾雨村自诉不忍因私枉法，门子却冷笑起来，言语间大有贾雨村迂腐之意，并且说，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为君子。
在这里，门子占据着主导位置，倒像贾雨村是那个初入职场的小白。门子一一为贾雨村讲述如何避雷，如何自保，拍案惊奇后，就是职场生存准则。贾雨村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听众，也是一个观众。雨村低了头，半日说道：“依你怎么着？”雨村为啥低头低了半日，却仍是没有主意？且看后面，门子告诉贾雨村这起官司，应如何裁断，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简直是滴水不漏，堪称完美，说到底冯家的人，也只是为了多得些银子，哪里真能杀人偿命呢？ 到这个时候，贾雨村还是挺顾惜颜面的，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压服得口声才好。”但此时，两人计议已定。贾雨村已经决定了，就按门子说得去做，不过在门子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其实门子嘴里所说的，也是贾雨村自己的想法啊。 在这一间密室里，两个所谓的故人，不是为了叙旧谈情，而是商议着如何徇私枉法，不损及自身利益，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本来，贾雨村才是青天大老爷，案子的公正与否，全在于他的剖断，更何况，甄英莲还是恩人的女儿，他也曾答应过封氏，要替她找寻女儿的。如今，他却连一个公道，都不肯还给甄英莲，更不必说让他们母女相认了。贾雨村之为官，胡作非为，贾雨村之为人，忘恩负义。为了保全自身，向上司邀功献媚，贾雨村就任凭这桩案子，让一个门子去裁断。 其实门子和贾雨村，也算是臭味相投了。贾雨村无情无义，门子也是一样的。门子和甄士隐，也算是故人吧，但他连一丝为英莲鸣不平的善念都没有。
大庭之中，门子不过是个卑微的下人，而密室里，门子俨然成了贾雨村的座上客，这种感觉太好了。贾雨村虚心向门子讨教，认真聆听门子的职场经验，甚至在门子偶尔的轻视中，贾雨村仍然没有丝毫不满，简直是礼贤下士。 于是门子更加得意，口若悬河地讲下去。甚至连案子怎么断，贾雨村都问门子，而门子也痛快地表示了自己的观点。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贾雨村已然心里有数，心里早就做出决断，但门子有些浮夸的表演，还是可以接着看看的。门子以为可以看贾雨村的好戏，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表面上，主意都是门子出的，其实，这都是贾雨村的主意。相比于门子的手舞足蹈，喜形于色，贾雨村的满腹心机，却更为可怕。门子也太小看贾雨村了，还真以为贾雨村是吃素的呢。贾雨村能混到这个位置，从来就不是良善之人，心慈手软之辈。贾雨村可以对恩人的女儿无情，可以无视法律，对于这个门子，自然也可以过河拆桥，用完了就丢到一旁。
门子在贾雨村面前刷了一波优越感，贾雨村貌似也捧了他。但，这只是表象。门子来找贾雨村攀交情，却不知贾雨村看重的，从来只有利益，门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呢？获得了那些消息后，门子也没啥利用价值了。 他那自以为是的样子，贾雨村如何看得惯呢？案件了结后，贾雨村忙着讨好贾政与王子腾，忙忙地修书与他们。但贾雨村的心事还没彻底了结，此事皆由葫芦庙里沙弥新门子所为，贾雨村又害怕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之事，心中大不乐意。 贾雨村如何料理了那门子的呢？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地充发了才罢。这一辈子，贾雨村都不想看到为自己出谋划策的门子了。在密室之时，当门子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地为他出主意时，贾雨村的心里，大概已经在打草稿了，如何处置这小子呢？ 门子以为可以上位，至少总得得些好处，但他错了，知道别人的秘密，又越俎代庖，这样的人，只会让人无比忌惮。门子的那点小九九，比起贾雨村来说，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门子为贾雨村分析案情，介绍局势，俨然成了草根讲师，在贾雨村面前风光了一把，作为回报，贾雨村也给门子上了现实人生的一课！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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