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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终极之路--西方信仰、东方顿悟

 王兆善 2022-07-13 发布于上海

人类所有的矛盾与痛苦,都源于对有限的感知。

那稍纵即逝的时间、无穷无尽的空间、必将死亡的生命,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绝对地属于自己,更没有时空可以让自己永久地驻足。

这种虚无感深刻地冲击着人类的心灵。

因此人极度渴望超越这有限的世界,渴望把握一种不被时间、空间所限制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遭遇困难时,正确看待困难;面临死亡时,坦然接受死亡。

是的,唯有超越,方能安顿悸动的心灵;唯有超越,方能拥有不被束缚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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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必须建立在不变、不动、不生不死的事物之上。这个永恒不变,西方人称为“终极”,中国人叫作“大道”,都是安顿人心的大智慧。

关于这个大智慧,东西方有着迥然不同的理解:

按铃木大拙的说法,西方人像翱翔在高空的老鹰,用一双锐利、洞穿一切的眼睛侦察着外在的世界,采用的是系统、理性、间接、推理、客观的方式,对世界的观察犀利、激烈、活跃、精准。

东方的方法却是:综合、不区分、非体系、直观、非推论,态度温和、友善、安静、模糊。

空间上,宇宙、地球、国家、城市、乡村、自然、社会,分子、原子、质子中子夸克……,西方用事无巨细的解析寻找每一类事物背后那个普遍性的概念。

东方人对空间的把握则是整体性的,铃木大拙说是一个“未分化连续统一体”。这个“未分化连续统一体”不是我之外的一个特殊存在对象,而是说空间上我们是一体的,它不在我之外,也不在我之中,万物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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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把时间精确到分秒,人类在时间的概念里迷失了自己:当下不知所以,往事追悔莫及,未来充满焦虑。

没有人的心是完整的,每个人的精神体系都支离破碎,无一不是陷于思维混乱和心理紧张,失去均衡与平静。

活在时间之内的人若要获得心灵的安宁,只能是死亡,

死亡可以超越时间,死亡可以抵达终极的永恒。

这是多么绝望的生活、多么悲观的人生啊!

而东方人的整体性思维,永恒与时间同在。

永恒驻足于活着的分分秒秒,一念净心,我们生存的每一个瞬间都有“永恒”的足迹。

永恒没有消失在已经走过的岁月里,也不在未来等你摄取,它不是那么可望不可及,更不需要你以命相抵。

永恒既是显现于当前之中的永久,也是瞬息万变世界的寂静一点,永恒就在当下,就在你的生活里。

云门禅师说:日日是好日。这是多么充满希望、多么活泼灵动、多么实实在在地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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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科技让人误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但理性获取的,永远是局部的经验,人们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存在着心理、道德、科学无能为力的地方。

这是抽象思维和概念所不能抵达的世界,它绝非异处,我们身处其中,与它同在。

神即在此,静观天下之人的激情、烦恼和愚行。

这是神秘中的神秘,唯有心灵可以触及。

人,不过是空间里的一粒微尘,时间里的一颗流星,西方人以虔诚的信仰仰望这个神之所在,东方人以禅定的顿悟显现佛性的心灵。

这是东西方文化孕育出的不同的探寻终极之路。

不一样的是什么?

一、信仰和悟的世界观不一样

西方人的世界观以“认识你自己”为出发点,时刻警醒着自己的无知。

他们认为世间万物的真理能够依靠尖锐的逻辑推论、微妙的逻辑分析、反复积累增加知识储量就能够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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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的世界观是“无明”。按照禅宗的观点,人类存在之所以陷入困境,是因为被知见识解迷惑了自性,特别是语言的有限性遮蔽了世界的真相,在活生生的世界与人之间树起了一扇理性知识的屏障,制造出一切束缚和桎梏。

中国人说“人生识字糊涂始”。若要抵达那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抵达最终安身立命之处,至为必要的就是否定自身存在着的这个世界,清除“知见”,反复的知识积累只能徒增无明,而别无其他任何意义。

信仰的世界被虚空、抽象和普遍的概念现象所主宰,认为现世腐朽,人类充满罪孽,此岸不值得留恋,唯有天国的召唤可期。

而且,一个人拘囿在这个外在社会秩序、伦理纲常和内在的知识理性、七情六欲构成的有限世界里,只有消灭自己的肉体才能走出围笼找到终极真理。

悟却在感觉和知性上重叠着一个真实的世界,悟的世界毫无腐朽之物,人只需在这现世创造性地生活。

在东方观念里,终极不是逻辑思维推究的结果,相反,它是日常生活最根本、最具体的经验,所谓“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所谓“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卧”。

东方人认为,终极智慧必须能指导失败、期待、焦躁的日常生活,否则毫无意义。

因此,智慧并不在遥远的彼岸世界,一切“佛法大意”,都必须在此时此刻的行住坐卧里得到真正的解释。

可见,信仰者追问的是“存在”的终极意义,觉悟者更关心“此在”的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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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信仰和悟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西方人总是处在主客体相互牵制的世界里,擅长相对性 、实验性、合理性的对象化思维。

这种思维必然产生需要外在神灵拯救的信仰。

神被假设为一个超我的存在,上帝在我之外,是一个可以通过观察、研究、分析而了解的对象。

但作为知识的对象,即便此岸的人类无穷无尽地学习积累,最终能够了解的还是有限的,只有神所在的彼岸才是无限。

我和神、此岸和彼岸,都是对象化存在。

东方“悟”的“目中”既无主观亦无客观,“悟”属于当下的即刻感,在“悟”眼看来,主观与客观同为一物,被观者就是观者,反之亦如此。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山的一部分,山也是我的一部分,主客体是同一的。

彻悟需要信心,但信心既没有必须面对的对象,也没有面对与信心本身相异之物的主体,属于“无信仰之信仰”(铃木大拙)。

没有此岸彼岸,没有我和神。“现在”曾经就是未来,“未来”终会成为现在,佛性内在与我,我们彼此相融,无法区分先后、内外、你我,知识失去了作用。

要想拨云见日见山,只需用生活去体悟,用亲身的具体实践去把握。

这期间没有外在的神灵拯救,只有活生生的生活,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现在,只有我对内在佛性深刻的觉察。

即便大彻大悟,悟者始终既在山中又在山外,一步也没有离开那座山。

基督教思想家克尔凯郭尔说:“悟也是实际存在的思维方式,而不是一种辩证法;它并非依据逻辑性公式和抽象作用而发挥效用,而是其自身所显现的具体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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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信仰者和参悟者的驱动力不一样

在信仰体系里,人靠自身无法走向终极,靠自身无法超越有限,唯靠信仰打动神灵,唯有神的拯救方能抵达彼岸。

但信仰并不是信仰者与生俱来的生活,首先要通过演绎、归纳、概念、逻辑、因果等等方式说服信仰者信仰。

中世纪经院哲学多方论证上帝的真实性,以此坚定信仰的必要性和神圣性。

神是天地万物的创造者,神全知全能全善,神始终在可望不可及的天边,有一副令人敬畏的权威面孔,信仰者只能仰望。

从心理学角度,上帝是信仰者所投射出的自我面相,是高于本我的超我面相。

信仰者被这个超然能量所驱使,人是神力的对象,是神力发挥神性的场域,信仰者的虔诚彰显的是神的力量。

信仰者始终是走在征途,通过令人瞠目结舌或者高山仰止的方式去呈现神的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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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却为觉悟者自身绝对所有,不可言传、不可分割,悟就是悟本身,悟就是权威,悟可以自证自身(铃木大拙)。

是的,东方“人人皆有佛性”,悟者的佛性就在自身,超然性即为内在性、内在性即为超然性。

有偈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

佛性凭自己的亲身感受、领悟、体会就能获得,不应该也不可能借重或依靠任何外在的经典、权威和偶像,即便“呵佛骂祖”也无不可,还可借用“棒喝”这种极端的手段来警醒和打断参悟者正常的理路言诠,这体现的都是参悟者自我拯救的强烈意愿。

参悟者是“自觉圣智”,每个人都是神,人才是天地的真正创造者。

可见,信仰者向外求索,觉悟者向内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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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信仰者和参悟者的方法不一样:

信仰的智慧在信仰者之外,那是理性能够获取的知识。

知识把事物作为孤立出来的现象来把握,可以口耳相传,可以手把手地交递买卖,知识还可以迭代、可以被证伪。

因此,信仰的智慧是一个他者的存在。

悟所获取的智慧超越了自己却并非与自我完全分离,而是存在于自我之中,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对于东方人来说,到达悟的境界并不能依据理论上的探究、建立命题并证明分析,“悟”不是单纯的智能训练,“悟”是反知识反理性的。

人总是被知识的海洋迷惑,悟,却不为思维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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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就在自己的心中,外在的灯可灭,心灯不可灭。只要停止来自分别心的妄见,智慧就会不求而自现。

知识是高贵冰冷的,无法令我们与他亲近。

悟的感觉是绝对个人的,是对事物多样性的把握,是体谅的、亲和的、温暖的。

信仰是通过知识的积累改造你、征服你、消灭你

悟是和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打成一片,体会你、感受你、消融你。

信仰的是神性,觉悟的是心性。

信仰,是一种个人意识,而“悟”,是一条超越意识的路。

东西方文化对终极价值有着各自不同的理解,这里面没有孰高孰低、孰强孰弱,只有相互的包容、借鉴、吸收,才能看到一个多彩世界,才能经历一个丰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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