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为80年代资料,版权归原作者,特此鸣谢。) 一 至少我有10年,没坐过“高线”。 高线就是缆车,对北塬人,是深入骨髓的记忆。 作为一只来自南乡的花花兔,我来写高线,简直是姚明面前玩盖帽。 但是,作为一名跑步奔四的油腻大叔,怀旧成为一种刚需。 小时候,一到过年,我就要坐着高线上北塬,去给姨娘拜年。 姨娘家的表弟比我略小,是我最好的玩伴。 我们混进缆车站坐免费车下山,上山时闯关被抓,仓皇出逃,大汗淋漓地登山回家。 我们在崔家坡头的小卖部,用压岁钱买两块钱的橡胶弹球,透明的,还有红黄蓝绿橙。 我们把游戏机连在他家黑白电视机上,超级玛丽、魂斗罗、忍者神龟,打得昏天黑地。 那一条高线,是我通向快乐的时光隧道。 因此,上北塬的高线,烙在了我深深的脑海里。 二 90年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 私家车基本没有,公交车也是个遥远的传说。 最方便的出行工具,是飞鸽牌的大链瓦自行车。 父亲捎着我,下南山,穿过大夏河桥,如蒲公英在城市里飘荡。 我们一路向北,面朝着万顷黄土塬,像少年啦飞驰。 来到了北山脚下,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沿着盘山的大白土路往上爬,还是轻松愉快地坐个高线? 推着自行车走山路,要20来分钟,人也成了土老鼠。 花五毛钱坐高线,5分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所以,每次父亲说要推着自行车上山,我的嘴就噘成了拴猪桩。 每到过年,坐高线的人如黑色的河,大包小包,红红绿绿,老汉娃娃,你笑我叫。 大家清一色的自行车,捎着拜年的糖茶烟酒、罐头点心。 或者,是一只大公鸡,两捆羊角葱,三斤桔子,一袋韭菜。 后座上,还有一个胖娃娃,鼻渍落成了葱秧,脸蛋让北风给吹熟了。 车站里边,两节车厢,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 三个高低不同的站台,对应着缆车里边三级乘坐平台,中间有钢管的扶手。 车的两侧是铁栅栏的窗户,每次我都喜欢抢到窗户跟前。 “仓啷啷”电铃一扯,两节车厢开始相向运动。 三 我瞪大牛眼睛,目光粘牢钢丝绳,划过铁轨中间的轮子,再骑着轮子旋转。 轮子发出金属的嗡嗡声,像是一群蜜蜂,又像侧耳听海螺。 等到两节车厢变轨错车,车身先是一阵颤抖,然后咯噔一下,仿佛两兄弟轻轻握手,各自天涯。 这时候,两节车厢里的人,像伸长了脖子的咕噜雁。 秧歌场,赶集场,瞅对象的好地方,车站也是。 不瞅对象,人看人,也是一种不错的风景。 山高路远,音信难通,一年四季被绑在庄稼地里,那能看到这么多的新鲜面孔啊! 那时候,我看见一个大姐姐,一眼认定她就是电视剧《狼行拂晓》里的女演员。 回家很兴奋地告诉全家人,沦为大家嘲笑的谈资。 很多年后,彼时彼地的情景,是躺在相册里的照片,虽然泛黄,却无法抹去。 在人群里瞄见熟人,那就像咂了蜜,扯长嗓子一声吼:“连手,木见着时间长了,我上了啊!” “好滴呱,我站两天你们着浪个来尼!”对面迅速地把声波截住,两股子声音,在空中激荡交融。 然后,就像看电影,对方越来越远,逐渐淡出镜头。 四 现在,让我们把聚光灯投射到50年前。 上去个高山望平川,北山比临夏市区高出120米。 山上的大北塬,有7个乡,是临夏县人口最集中的区域。 上山下山,主要有两条道:万寿观附近的大坡,东面的崔家坡。 塬上的人,每天都要运送物资,却没有那么多的牛和小毛驴。 怎么办?干拌。只能靠人力架子车,下黑苦呗。 1970年3月,被行路难卡住脖子的北塬人,撸起袖子加油干。 崔家坡上,600多天风吹日晒,600多个不眠之夜。 4.6万名北塬儿女,大干快上,战天斗地。 13.8万个人工, 11.7万立方米土方。 1972年1月,一条铁轨直插云霄,两条绿皮铁龙,上下穿梭。 第一缆车站,后来叫“下高线”,就这样建成了。 几代北塬人的梦想,终于晃晃悠悠地照进了现实。 从临夏市上大北塬,不再是难于上青天。 1981年,国家投资80万元,在西边的北山大坡,新建第二条缆车。 这条线路,全长400米,垂直高度90米,每小时提升10次。 1984年12月,第二缆车投入使用,当地人叫“上高线”。 就这样,一东一西,临夏市到北塬的任督二脉,彻底打通。 八十年代,两条高线每年运送上下坡群众80万人次,运载人力车16万辆次。 后来的数字,不得而知,无从稽考。 我只知道,山路上,摩托车多了,兰驼也行时起来了。 过了千禧,不知道具体哪一年,北塬高线停了。 2009年,报纸发了条消息: 为解决北塬群众出行难的问题,州上将改造恢复北塬缆车作为今年为民要办的10件实事之一,将采用全新缆车、新驱动机,电脑全自动化控制,预计明年春可安装完毕。 后来,高线到底没有复活,盘山公路拓宽升级了。 那么多的私家小轿车、线路面包车,谁还稀罕破高线? 铁打的高线,流水的人。 多少父母,目送着子女去念书,茫茫地闯前程; 多少妻子,目送着丈夫搞副业,下四川上拉萨; 多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夕阳下痴痴地等。 等待着,盼望着,儿子回家转,女儿坐娘家,还带着小外孙。 一年又一年,一波又一波。 有的人走了,又回来了。 有的人走了,再也没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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