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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高线”上北塬,那是我逝去的金色华年

 昵称UbGqKkAE 2022-07-14 发布于甘肃

(上图为80年代资料,版权归原作者,特此鸣谢。


至少我有10年,没坐过“高线”。

高线就是缆车,对北塬人,是深入骨髓的记忆。

作为一只来自南乡的花花兔,我来写高线,简直是姚明面前玩盖帽。

但是,作为一名跑步奔四的油腻大叔,怀旧成为一种刚需。

小时候,一到过年,我就要坐着高线上北塬,去给姨娘拜年。

姨娘家的表弟比我略小,是我最好的玩伴。

我们混进缆车站坐免费车下山,上山时闯关被抓,仓皇出逃,大汗淋漓地登山回家。

我们在崔家坡头的小卖部,用压岁钱买两块钱的橡胶弹球,透明的,还有红黄蓝绿橙。

我们把游戏机连在他家黑白电视机上,超级玛丽、魂斗罗、忍者神龟,打得昏天黑地。

那一条高线,是我通向快乐的时光隧道。

因此,上北塬的高线,烙在了我深深的脑海里。

90年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

私家车基本没有,公交车也是个遥远的传说。

最方便的出行工具,是飞鸽牌的大链瓦自行车。

父亲捎着我,下南山,穿过大夏河桥,如蒲公英在城市里飘荡。

我们一路向北,面朝着万顷黄土塬,像少年啦飞驰。

来到了北山脚下,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沿着盘山的大白土路往上爬,还是轻松愉快地坐个高线?

推着自行车走山路,要20来分钟,人也成了土老鼠。

花五毛钱坐高线,5分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所以,每次父亲说要推着自行车上山,我的嘴就噘成了拴猪桩。

每到过年,坐高线的人如黑色的河,大包小包,红红绿绿,老汉娃娃,你笑我叫。

大家清一色的自行车,捎着拜年的糖茶烟酒、罐头点心。

或者,是一只大公鸡,两捆羊角葱,三斤桔子,一袋韭菜。

后座上,还有一个胖娃娃,鼻渍落成了葱秧,脸蛋让北风给吹熟了。

车站里边,两节车厢,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

三个高低不同的站台,对应着缆车里边三级乘坐平台,中间有钢管的扶手。

车的两侧是铁栅栏的窗户,每次我都喜欢抢到窗户跟前。

“仓啷啷”电铃一扯,两节车厢开始相向运动。

我瞪大牛眼睛,目光粘牢钢丝绳,划过铁轨中间的轮子,再骑着轮子旋转。

轮子发出金属的嗡嗡声,像是一群蜜蜂,又像侧耳听海螺。

等到两节车厢变轨错车,车身先是一阵颤抖,然后咯噔一下,仿佛两兄弟轻轻握手,各自天涯。

这时候,两节车厢里的人,像伸长了脖子的咕噜雁。

秧歌场,赶集场,瞅对象的好地方,车站也是。

不瞅对象,人看人,也是一种不错的风景。

山高路远,音信难通,一年四季被绑在庄稼地里,那能看到这么多的新鲜面孔啊!

那时候,我看见一个大姐姐,一眼认定她就是电视剧《狼行拂晓》里的女演员。

回家很兴奋地告诉全家人,沦为大家嘲笑的谈资。

很多年后,彼时彼地的情景,是躺在相册里的照片,虽然泛黄,却无法抹去。

在人群里瞄见熟人,那就像咂了蜜,扯长嗓子一声吼:“连手,木见着时间长了,我上了啊!”

“好滴呱,我站两天你们着浪个来尼!”对面迅速地把声波截住,两股子声音,在空中激荡交融。

然后,就像看电影,对方越来越远,逐渐淡出镜头。

现在,让我们把聚光灯投射到50年前。

上去个高山望平川,北山比临夏市区高出120米。

山上的大北塬,有7个乡,是临夏县人口最集中的区域。

上山下山,主要有两条道:万寿观附近的大坡,东面的崔家坡。

塬上的人,每天都要运送物资,却没有那么多的牛和小毛驴。

怎么办?干拌。只能靠人力架子车,下黑苦呗。

1970年3月,被行路难卡住脖子的北塬人,撸起袖子加油干。

崔家坡上,600多天风吹日晒,600多个不眠之夜。

4.6万名北塬儿女,大干快上,战天斗地。

13.8万个人工, 11.7万立方米土方。

1972年1月,一条铁轨直插云霄,两条绿皮铁龙,上下穿梭。

第一缆车站,后来叫“下高线”,就这样建成了。

几代北塬人的梦想,终于晃晃悠悠地照进了现实。

从临夏市上大北塬,不再是难于上青天。

1981年,国家投资80万元,在西边的北山大坡,新建第二条缆车。

这条线路,全长400米,垂直高度90米,每小时提升10次。

1984年12月,第二缆车投入使用,当地人叫“上高线”。

就这样,一东一西,临夏市到北塬的任督二脉,彻底打通。

八十年代,两条高线每年运送上下坡群众80万人次,运载人力车16万辆次。

后来的数字,不得而知,无从稽考。

我只知道,山路上,摩托车多了,兰驼也行时起来了。

过了千禧,不知道具体哪一年,北塬高线停了。

2009年,报纸发了条消息:

为解决北塬群众出行难的问题,州上将改造恢复北塬缆车作为今年为民要办的10件实事之一,将采用全新缆车、新驱动机,电脑全自动化控制,预计明年春可安装完毕。

后来,高线到底没有复活,盘山公路拓宽升级了。

那么多的私家小轿车、线路面包车,谁还稀罕破高线?

铁打的高线,流水的人。

多少父母,目送着子女去念书,茫茫地闯前程;

多少妻子,目送着丈夫搞副业,下四川上拉萨;

多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夕阳下痴痴地等。

等待着,盼望着,儿子回家转,女儿坐娘家,还带着小外孙。

一年又一年,一波又一波。

有的人走了,又回来了。

有的人走了,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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