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朝末年,那是一个春天。 羞答答的野刺玫,在山里静悄悄地开。 一抹血红的斜阳,染透了天边。 松鸣岩上,风涛阵阵,一只鹞子盘旋在半虚空。 药水峡边的八松庄,人家里飘出了袅袅炊烟。 那一缕游丝,像极了乱世中轻飘飘的命运。 夜黑得像砚台上积年的墨渍,层层叠叠。 一轮如钩的新月,高高地挂在箭杆白杨上。 广大的天幕下,错落的人家,像一个个蹲着的夜猫子。 一扇扇灯火摇曳的窗户,是他们警觉而明亮的眼睛。 山里的夜晚,总是带着三分寒。 填满牛粪的土炕,细细地蒸腾着热气。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白纸已经泛黄的窗棂边,盘腿坐着一名书生。 他呷了一口茯茶,大声朗诵李白的诗。 炕沿下,立竖竖站着一个少年,跟先生摇头晃脑地念。 这名书生,是河州诗仙祁魁元,字梅仙。 这个少年呢,叫胥应魁,字灵峰。 在祁梅仙教导下,胥灵峰像加了精料的羖鹿娃,长得非常给劲。 光绪二十一年,胥灵峰是个22岁的大小伙了。 这一年是1895年,他到兰州参加省考。 可惜成绩不理想,仅得了个“附生”。 这离成功上岸,还差着几条巷道的距离。 他也没灰心丧气,回家乡办起了国学辅导班。 他的教学点,先后设在了扎麻崖、鸣鹿关一带。 教学有方,耐心负责,胥灵峰在当地叫响了名气。 他像只黑马,领着一群马驹攀越知识的太子山。 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学海无涯,他要驾着一叶扁舟,做乘风破浪的哥哥。 1903年,而立之年的胥灵峰,背起行囊再出发。 他成功敲开了兰州初级师范学堂的大门。 在这里,他像闯进了菜园子里的花牛犊,如饥似渴地嚼着新鲜的学问。 学习拔尖,作为优秀毕业生,他被分配到狄道。 狄道就是后来的临洮,康乐是狄道西乡。 二 胥灵峰的第一份工作,是狄道州官立中区丙等学堂堂长。 按现在的话说,应该就是小学校长吧。 他要放开手,撸起袖子美美地干一番事业了。 在这里,一群年轻人在他栽培下茁壮成长,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其中,包括追随孙中山的同盟会骨干成员、临洮大才子黄文中。 辛亥革命一声炮响,大风起兮云飞扬。 胥灵峰也被裹入时代漩涡,成了临洮县议员。 1913年,县上成立自治筹备所,他当了筹备员。 这年年末,临洮发生了“复清会”事变。 城头变幻大王旗,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虽然40岁了,他的心里还装着十万个为什么。 哥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还是熟悉的水井,还是原来的味道。 只不过,当年心疼的尕狗娃,已经老花了眼。 隔壁邻舍,儿女忽成行,笑问阿爸你从何处来? 在八松庄,他又操起了老本行——办私塾,教学生。 他鼓励自己的学生:去兰州求学,回家乡播火。 1914年,一名得意门生来找恩师胥灵峰。 这位学生,28岁,京师大学堂毕业。 跑到东南沿海考察实业、教育,他揣着梦想回家。 他的名字,后来在甘肃的史册上熠熠生辉。 他叫牛载坤,实业家、教育家,兰州理工大学的祖师爷。 牛载坤找老师胥灵峰,是想喊他一起办学校。 他们拉来十几个人聚义,一起干有意义的事情。 一万年太久,咱说干就干。 一座新式学校,在八松庄破土出芽。 9间教室、14间宿舍,齐摆摆的看起来真美当。 图书数千册、仪器设备数百件,供学生阅读研究。 学校还制定了校歌,简直不要太高级。 牛载坤当选董事长,胥灵峰任校长。 1915年2月,学校开门大吉,开始栽培苗子。 学校取名为“树风学校”,旨在树立新风尚。 著名教育家、实业家张謇,题写校名并赠送校训: 坚苦自立、忠实不欺。 八个大字闪金光,这是康乐县第一所乡村学校。 69名男女学生,在这所七年制完全小学读书识字。 1918年到1919年,树风学校迁址扩建。 而且,她还抱了很多蛋:13所风化初级小学。 牛载坤、胥灵峰,亮闪闪地成为当地教育的双子星座。 树风学校成为康乐地区小学教育的先遣队。 1920年,胥灵峰被甘肃省政府选派去北京自治讲习所进修。 这一下,他大开眼界,浑身充满了高压电。 回来后,大刀阔斧地整顿学校,教学质量欻欻地上了几个台阶。 从此以后,康乐的基础教育,长期走在全省前列。 三 由于表现很抢眼,1925年,胥灵峰受到教育厅表彰。 国家把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了他: 甘肃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临洮师范)校长。 1931年,他又开始涉足政坛: 洮西亲善委员会主任委员、康乐县设治局二区区长。 他不忘初心,又兴办了不少学校。 1928年,河湟事变,马仲英把战火烧遍河州大地。 人命都保不住了,哪还有心思读书? 星星之火的学校教育,成为奄奄一息的灰烬。 乡亲们推举胥灵峰为民团团长,救济灾民。 1935年,战乱的乌云渐渐淡去。 62岁的胥灵峰,挑起康乐县督学的担子。 时隔六年,又回到了倾心一辈子的教育行当。 他使劲吹风加柴,当地小学教育又慢慢跳动火苗。 后来,他又担任苏城乡(辖今苏集、八松、鸣鹿)乡长、康乐城工委员会委员等职务。 受了一辈子的熬煎,他有点力不从心。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是时候归园田居了。 一杯清茶,三卷诗书,洗去尘世的浮名利禄。 他皈依佛教,打坐参禅,成了一名净土宗居士。 空余的时间,写诗,会友,登山,听风。 看看松鸣岩的鹞子,和药水峡溪流里的虾米鱼儿聊聊天。 他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就是给恩师祁梅仙出诗集。 恩师的诗稿,他怀揣了40年,躲过多少战火。 在学生黄文中帮助下,他整理编印了一部诗集:《梅仙诗遗》。 1938年,历史学家顾颉刚到西北考察教育。 他专程拜访65岁的教育界名士胥灵峰。 在胥灵峰的请求下,他答应给《梅仙诗遗》作序。 顾颉刚为胥灵峰题写了一副对联: “先生自合称五柳,嘉绩长留在八松。” 1941年6月,病魔把69岁的胥灵峰带走了。 地方人士给他送了一块匾额:“清光粹范”。 在河州南乡,他从炮火烟尘和历史迷雾中走来。 八松的土地上,他斫去婆娑,放来万道清光。 【资料来自《临夏州教育志》和八松中学晏继祖老师,以及素心如简的美篇,特此鸣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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