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鬼子知道中华万里疆土不像他们小小的日本国，一鞭子抽到马尻上能够被带进海里去。他们认真计算，算出来灭亡中国需要三个月时间。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按照三个月时间准备的，正好对应上程咬金的三板斧。三板斧兜头劈下，雷霆万钧，谁沾上，谁九死一生；三斧头擦身而过，后力不继，谁顶上，谁九转功成。人家都照着三个月灭亡中国使劲儿了，咱们还废什么话呢？别怕九死一生，朝向九转功成。既然不是想要保住性命就能够保住性命，寻思太多也是白白辛苦。再把自己给寻思得疯了、傻了，要有多不值得，就有多不值得。 桃花不再对日本鬼子放弃作恶抱有希望，十月初听到日军第十师团大举入侵山东也就没有觉得奇怪。八路军的队伍没有过来，韩复榘指挥着第五战区部队在山东战场抵抗日军进攻。周丛告诉桃花，八路军的三个师正在山西分头作战，拼命打击日军第五师团和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桃花意识到山西战事肯定比山东激烈，很有可能全面开战，各自为战，谁也帮不了谁。是输是赢，要看当家人的本事了。 桃花没有听到第五战区部队战绩如何，却不时地听到八路军打得解气。先是在代县阳明堡偷袭了日本鬼子的飞机场，把飞机给炸成碎片；紧接着在雁门关黑石头沟两次设伏，打瘫日本鬼子三十多辆汽车，一度堵住繁峙至忻口的路径。也许就是因为八路军和第二战区部队在山西打得拼命，日本鬼子才没有腾出手来和韩复榘第五战区部队大动干戈吧？ 桃花觉得日本鬼子对待青岛的做派，很是诡异。平常日子稍微有点儿不如意，立刻打发海军陆战队登岸吓唬。现在华北、淞沪打成一锅粥，青岛反倒是风平浪静。她把心中疑惑对贵生说了，贵生说道：“日本鬼子在做梦呐，梦想着不战而屈青岛。这样的话，他们对外不用去跟英美等国家的驻青岛领事馆协商，省下了吃屈受气，妥协忍让；对内不用撤侨撤资劳民伤财，省下了疲于奔命，打碎砸烂。日本商业联合会的头头们这段时间变着法子沟通青岛商会，要与青岛商会通力合作维护青岛经济市场稳定。丫头，我要是点头同意，立刻就能拿到一大笔钱，给你买下一座比周记诊所还要大的独门独院小洋楼。” 桃花撇嘴笑道：“值什么呀！你不用点头同意，不用拿到一大笔钱，俺也能立刻给自己买下一座比周记诊所还要大的独门独院小洋楼。日本人都对你软磨硬泡了，沈市长那边只怕是要更乱腾。他可千万别上日本人的当啊，日本人说话是不会算话的。” 贵生笑道：“丫头，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沈市长半生亦军亦政，行事自有操守。只是日本人一旦谋而不得，就会撕下所有的伪装，无所不用其极。丫头，到时候咱们就得扔下印染厂撤离了。具体去哪里周大哥还在斟酌，却一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夫妻一体，最是相知，贵生隐在心底的忧虑，桃花完全感应得到。桃花突然就有了几分悲壮，抬头看着贵生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好走，就是为了好好回来。该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才能放开手脚干大事儿。厂子再好，也是咱们谋来的。只要人在，一切都会有。你放心吧，俺知道舍在前面，得在后面。” 第二战区部队在山西打得用心用力，喋血沙场，日寇锐利的兵锋依然刺破层层防线，进逼太原。十一月初桃花闻听绥远、忻口、娘子关、太原相继陷落，顿觉一颗心像是漂浮在凛冽寒风中的脆弱纸鹞，不受控制，无所依托，于焦虑之外平添了一重紧迫——第二战区被日本鬼子占领，下一步日本鬼子是不是就要集中兵力进攻山东了？ 桃花把心中忧虑对孙燕说了，孙燕的神色没有表现出任何张皇，沉着地一笑，对桃花说道：“嫂子，日军第十师团早就屠戮山东了。今年十月份以来，日军第十师团在山东西北部的德州李家桥建起据点，制造了许庄、张吉野村、梅家口、曲陆店、官道孙庄、凤凰店、济阳城多起惨案。日军第十师团试图以其残暴行为震慑山东军民，向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韩复榘施压，逼迫韩复榘率部投降或者撤退。如果韩复榘不为所动，日军第十师团随时会发起全面进攻。嫂子，您不要怕。中华民族历经风雨，土地山海见惯沧桑，日本鬼子想要侵占中国，那是白日做梦。 孙燕说完一番话，匆匆而去。桃花看着孙燕的背影发愣：燕儿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话少了呢？仔细想想，一个多月没有听见燕儿慷慨激昂的言辞了。周丛每每说起山西战事，燕儿只是瞪着两只眼睛认真听着，不问不开口，不叫不应声。反倒是她常常打断周丛的话追问感叹，变得喋喋不休。燕儿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巨大变化，难道是孙掌柜、张先生、乔天华老师回来了？哎呀，不是不可能。“卢沟桥事变”以后形成民族统一战线，全中国各阶层都在联合抗日，南京国民政府的人不能再抓工农红军的人了，工农红军的人王者归来也在情理之中。燕儿跟着孙掌柜、张先生、乔天华老师跑，是不是好事儿呢？单从燕儿眼目前儿的变化来看，应该是好事儿。周大哥应该没有察觉到燕儿的变化，还有心思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日本鬼子占领太原以后，八路军三个师转入敌后作战。精锐部队一一五师兵分两路，一部以晋东北恒山地区为中心，开辟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一部打进晋西南，创建晋西南抗日根据地。一二○师进入管涔山脉，在宋代杨家将驻守的地方创建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一二九师进入晋东南地区，以太行山脉为依托创建晋冀豫抗日根据地。 八路军和晋绥军联手打的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战斗，叫太原会战。太原会战是抗战初期华北战场上持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战绩最显著的一次会战。在这场会战中，梁鉴堂、郝梦龄、刘家麒、姜玉贞、郑廷珍、刘眉生等将领都为国捐躯，阎锡山多年打造的晋绥军伤亡惨重，只剩下区区四万多人，地盘也被日本鬼子夺去一大半。但是，山西没有亡。以山西太原成成中学为中心的有知识、有文化青年学生挺身而出，成立抗敌决死队，并且以此为基础组建五万山西新军。山西新军先后进驻晋东南、晋西南和晋西北地区，协同八路军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创建和巩固钢刀一样插在日寇胸口上的抗日根据地。 桃花在周丛的言语里想明白了什么叫抗日根据地，抗日根据地就是一支部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这块地盘上的人都跟部队一条心。部队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块地盘上呆着，歇够了，养好了，就从这块地盘上出发去打日本鬼子。部队打完日本鬼子以后，再回到这块地盘上歇着。日本鬼子就算是《西游记》里面的牛魔王、黑熊怪，也禁不住这么一个歇好了出去打一顿，再歇好了再出去打一顿的搓磨法儿。今天打掉一个，明天打掉一个，早早晚晚也就打干净了。 桃花太佩服发明根据地的人了，更佩服把根据地功能发挥到极致的八路军。周丛刚开始说起要把日本鬼子拖进战争泥淖，桃花还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现在看着山西的局势，桃花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日本鬼子不可能占住所有的地方，日本鬼子占不住的地方就是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抗日根据地里面的中国老百姓，一门心思要打日本鬼子；抗日根据地外面的敌占区中国老百姓，心思也不会向着日本鬼子。日本鬼子陷入四郊多垒之中，又能蹦哒几天呢？山西有了抗日根据地，山东就会有，江苏就会有，黄河内外、长江南北每一个地方就都会有。抗日根据地是水，能把日本鬼子淹死；抗日根据地是火，能把日本鬼子烧死；抗日根据地是黄天厚土，能把日本鬼子统统埋葬。日本鬼子你们也欺人多年了，这一次咱们就一起算算总账吧。 几乎一夜之间，日本驻青岛总领馆开始撤侨。在此之前，是有预兆的。日军第十师团大举入侵山东之际，青岛的港口还停泊着美、英的军舰。美、英两国担心青岛很快就会陷落日寇之手，舰艇指挥官赶紧会同两国驻青岛总领事拜会沈鸿烈，探问沈鸿烈在没有强大海军和陆军的情况下，准备怎样守土避战？沈鸿烈告诉他们：青岛军力有限，惟有数十万军民一心一德，地方官守土有责，青岛市每一尺每一寸的土地，日本人将流大量的鲜血才能够占领。 美、英两国军政官员感叹着走了，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日本内阁紧跟着从东京打发来一些记者采访沈鸿烈，询问沈鸿烈如果战事骤起，有没有防守青岛的把握？沈鸿烈直接告诉他们：青岛的土地是中国的领土，青岛的企业财产则多数是日本商人的。如果起了战事，只好同归于尽。 沈鸿烈的话被日本记者刊登在东京报纸上，让所有的日本人知道了沈鸿烈誓死捍卫青岛的坚定决心。日本内阁明白沈鸿烈治下的青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喜旺娘死了孩子——没喜旺（希望）了，便开始有计划地撤出青岛日本侨民和驻青岛日本官员。 贵生基本上无暇顾及第二战区、第五战区的胜负消息，他在全力以赴带着顺兴印染厂的工友们纺织、印染坯布。华新纱厂在加工完十月份订单以后停机歇业，转移、遣散工友。贵生知道华新周家，人脉深厚得可以“奉天承运”。华新周家的举动，会被青岛民族资本企业众多业主视为风向标。贵生觉得自己很孤独，华新纱厂不再继续生产，阳本印染厂的陈孟元先生两个月前也带着家眷回到掖县老家，整个青岛，只剩下他的顺兴印染厂还在夜以继日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完成生产计划。幸亏陈孟元先生临走之前给他留下几台先进的英国进口轧花机，解决了他很大的生产压力。阳本印染厂疏散的部分工友来到顺兴印染厂做工，保证了产品工期和产品质量。贵生的心情急迫而又沉重，他知道日侨撤尽之时，就是日寇侵犯青岛之时。他日夜担心在尽管生产任务很重，尽管急需人手，他仍然郑重告知顺兴印染厂全体工友当前面临的危险，承诺大家随时可以辞职离去，厂里发放三个月工资作为帮扶费用。东北的工友们首先表态不走了，不能离家乡越来越远。青岛的工友们眼看着东北工友漂洋过海来到青岛，也没能躲过日本鬼子的兵锋，便纷纷表态哪里也不去，就守着青岛，守着家园了。厂子开门，他们就在厂子里面干活；厂子不开门，他们就等着厂子开门，等着东家一声召唤。贵生感动得热泪盈眶：多好的工人啊！厚道朴实，勤劳能干，勇敢坚强，知恩图报。怪不得日本鬼子像着急投胎一样着急侵占中华，他们是担心动手晚了，就永远也没有机会动手。中华拥有优秀儿女励精图治，富裕起来，强盛起来，只须一群英明的领导者稳舵，只须一套科学的发展政策定盘。其他的事项，交给时间就好。 弦月西斜，星辰寥落，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贵生踏着初冬黎明前的黑暗走出车间，凛冽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胀疼的脑仁轻松了不少。耳边没有了轰鸣的机器声响，天地间一下子就静谧得令人不安，贵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疲惫地走向办公区。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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