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我家里很穷，手无缚鸡之力去帮助别人。但是 ，善良母亲的仁德之心还是会表露出来。在文革期间，我队里有一家从县城来的下放户欧阳氏，是个文化人，他在旧社会做了一段时间的伪乡长，仅此而已，是个瘸子。常常在大家集体劳动工休间或晚上的社员会中挨斗，这是革命形势。他夫妇带着三个儿女住在队里的安排的杂物屋或大堂厅里，许多的言行受到限制，孩子们不能读书，生活更磨难。我母亲只能暗中接济他们，时有给些南瓜蔬菜、干菜、熟食等等。有次一个邻村经常捣蛋调皮的少年，又一次被其父追着恶打，我母亲赶忙把他藏在柴禾堆中，然后劝住他火冒三丈的父亲，抢下他手中的大木棍。有一次一个家庭条件较好的少年（其父母也是傲视蛮道的那种），其与父母赌气睡在野外地沟里不回家，我母亲把他哄回我家，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让他待在我家和我们吃喝玩乐，我听到他妈妈后来有感动的话语。每每遇到要饭的，母亲都会比别人更细心的唤他进来喝茶，然后让他吃饭，似招待朋友的客气，这是我亲眼多次所见。母亲说，人家可怜，是无着没法。母亲的仁德琐事当然在其一生中有太多了，这是她的品格！ 我们兄弟长得快，都读着书，我的父母亲较之一个儿子读书的人家，要付出四倍的精力让四小子读书。每年的季节性上学，父母都早就合计好了，隔年就省吃俭用留下了几个儿子的学费，该添置的衣什鞋袜。小季过后，裁缝匠人上门帮每个小孩做点夏秋装，快到九月开学报名时，父母就商量着卖掉正在成长中的小猪，或卖些菜油以置添我们的秋衣学费。而他们自己的衣服却总是缝缝补补。曾有多位无儿子的夫妇要求我父母抱养一个儿子给他们，父母舍不得，说情愿自己苦，再苦也要看着儿女在膝下长大。四个儿子都陆续上学了，父母总是念叨：“喜得毛主席的天下，不然哪里读得起书。” “万爱千恩自苦，痛我熟知父母。”“父母德高，子女良教，”至今，耳边还常常回响父母的谆谆教导：儿女们啊！再穷再苦，穷要穷个安分，饿要饿得漂亮，记住父母的话，在外面不要乱来。 父亲每每被集体、国家建设民工团招去劳工。大队委员会里老是选他去，是因为我父亲贫农出身？厚道老实、身体结实脑子好使?还是什么的？也间歇性被大队委员会任过几年队长。这民工团是全公社（现在叫乡镇）为数极少的建设团体啊！原因我不得而知。总之是一个月，甚至几个月都不见父亲的身影，母亲则带着我们五个子女在家。记得我十多岁的时候，冬季的某一天早上，我们还在暖暖的被窝里，天刚蒙蒙亮，隆隆炮声将我们从美梦中震醒，母亲却早就披衣坐在床头，她自言自语的说，白砂水库的炮声响了，你家爹爹又起来了，可怜衣服单薄，又没有一双好的胶鞋，做的鞋又舍不得穿，潮湿的土里、泥里水里，同事们说，好多人有胶鞋，你父亲是常常打着赤脚在艰苦劳动。写到这里我又流泪了，我那操劳艰难的父亲啊！ 我在读初中时，父亲参加了九江市炼油厂建设大会战，也参加了九江长江大桥江心桥墩的奠基建设。记得他托同事捎回一个黄色帆布印花漂亮书包给我。节日放假的父亲回家说，他在江心做事，一个巨大的铁罩罩在江心，抽干里面的江水，然后巨大的机器管道喝走泥沙，我们每天坐船到江心去做事，施工放闷炮，大大的石头被直径两米的管道吸走，机器真厉害。父亲那时的工酬是队里给记公分，工作的地方没有工资发放，是队上集体对于国家的义务劳动，上面给予父亲们这些劳工福利几乎没有什么，我从没看到过父亲有一件工作服，从父亲的言谈中得知上面给的福利就是偶尔聚餐。这是一九七七年的时候。父亲偶尔回家，总是消瘦身躯背着简陋的袋子里装着的是破旧的衣服，一见面就对我们儿女们笑笑，粗糙的大手最多给我们每人几颗糖，说是帮那些国家干部做私事得的酬劳，父亲向妻儿嘘寒问暖，在房前屋后、地里转转。一两天后，又带着母亲缝补浆洗的旧衣服，母亲给他炒的熟米粉或一点填饿的零食又和同事工友返回工地了。饱经磨难的父亲啊！你累了，你太苦太累了，现在在九泉之下好好歇息吧！ 队里每年年终决分，别人家多是进钱户，且年年进钱。我家总是严重的超支户，年年如此，因为吃的人多，少人手劳动。狠心的堂哥~大妈那队长女婿查某，总是找茬整治辱骂我父母：“你儿子不要读书了，出来放牛挣工分吧，吃的人多，没人做事……”有多次晚上队里的社员会后，父亲回来告诉母亲说：查某又发火了，我让他骂，我就是要让孩子读书，免得以后瞎了一双眼的文盲，被人欺诈，吞吃得咕隆一下却傻傻的没反应。在队里我家是最最困难的，年终总结开会时，众人每每评给我家的10元救济款，多年一样，但查队长大权在握，就是不给我家，而给到比我家好些的人家，姐姐经常愤愤不平的念叨。小时候我暗中称查某是毒蛇。对我家的欺、诈、暗扣公分、顺手整治是经常性的事。然而记得，有一年我11岁了，那年底，家里和其它农家一样，一年一度的煎豆粑，多人来吃，吃货串客都是用佐料水伴着吃。唯独母亲在为一个人煎几个小鲫鱼和荷包蛋。在当时的岁月这可是上等的美味招待。我站在旁边问母亲给谁吃的，母亲用嘴呶呶指向坐在堂厅的查某。我一看到他，怒从心中起，母亲制住我，悄悄的无奈的对我说：“孩子要懂事，给他吃好一点，希望他以后对我家好一点啊！”我呢，是心里从小就恨透了这个坏家伙，但我听妈妈的话。我的母亲还是他老婆的亲细娘呢。 小小村庄有几个恶妇，她们可以为鸡毛蒜皮的事，咒骂得邻里乡亲非常难听，一大早或是黄昏晚上等大家都在家，她会在操场上放一个小凳，一杯茶在旁边，或坐或站，跺脚拍手，啌天喊地，咒得人家天昏地暗，骂人家祖宗三代，咒人家少年亡，牛死猪发瘟，行路坐船过河翻江，真的听不进耳啊。善良的人们不敢出声。恶妇会一直咒骂很久，第二天又继续。 不到十户的村里也有几个婶婆和我母亲可不这样，我母亲贤惠为人，心态容事息事，即使家里的事务被不良的人伤害，偷盗，她也从来不那么骂人，我听到她在愤懑无奈时，最多也是这样叫喊：是哪个啊！人要点良心，做事也要注意，都是过日子的人……，这是我多次亲耳听到的。大概是83年，家里辛辛苦苦种的六分地油菜，已割收，晒在地里，过两日就要揉收，可是一夜之间，被别人盗窃揉了个头遍，这可是农家的好大损失，一家人的食用油就无保障了，即使这样，母亲只是叨叨念念，暗自泪流满面，也没有对盗贼开骂。又记得一次，我已有18岁了，查某明明欺占我家的农事，我和哥哥据理力争，母亲制止我们回家，我们年轻好胜，决不退步，最后还是被母亲喝斥住口。她说让过算了，让人让己，再不要吵了，算了算了……”当时真的不理解母亲。但我敬爱我母亲，也就住嘴了。有一年家里的耕牛被偷，父亲花了好大的精力到处找，我和哥哥也到处找，哥哥无奈和我一起去红光洲上找人算卦，居然还真的就在所指的一个西南方一个竹林的山上找到了。 到了八十年代初，我们姐弟出落的青春年少，姐姐亭亭玉立，兄弟血气方刚，有些能力帮助父母做事了，父母每每看着我们的背影不时开心的微笑。姐姐已是正劳力了，哥哥16岁出来帮家了，我比哥哥多读3年书，大小弟弟也是初中未读完就辍学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的兄弟姐妹艰苦卓绝的勤劳成绩被前后乡亲赞口不绝。 过往时，哪怕我们家再穷，几家亲戚朋友儿女成家立业的层层节节礼节，我的父母都没漏送，而当我们长大后，有几家已不和我家来往了。我父母5个儿女，结婚，生小孩，满月，周岁等等，会有接二连三的礼节呢。然而，有一家德高望重的亲朋，就是和我母亲年轻时一起帮短工时结拜的姐妹~谷塘刘研里我姨娘，在我家艰难困苦时，同情我母亲儿多母苦，一直给予我们鼓励与帮助，为我父母操劳操心事，不离不弃，好人多福，愿姨娘姨爹健康长寿，安享晚年！ 虽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多年，“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发展经济建设。”但我们这落后的内陆农村经济无非就是小农经济意识。田产包干到户棉粮增收，同时出现了走户穿巷的小商小贩，有活动的人出现了小杂货店，小吃店，个体跑运输，那时县域内有多个万元户等等。而一穷二白的我家只能在政策大形势下的加倍苦力劳动。搞别的营生我们没社会关系，也贷不到款。那几年我家的家庭副业是烧制建材砖瓦，父亲和哥哥在家的后山上打了一孔砖瓦窑，哥哥和弟弟全业投入，后来我也参与。上半年做泥土砖瓦坯是粗重活。炎热的夏季农忙抢收抢栽的双抢刚过，别人家还在摇风打扇纳凉度暑，我们兄弟仨人就背着黑黑的汤罐、小菜耳锅、镰刀扁担上崇山峻岭的大山里去割窑柴。白天在烈日下穿着旧外套，戴着破草帽，挥汗如雨，手上皮肤被柴刺竹尖划割无数道痕，或者被镰刀错伤，如果是现的人在得赶快消炎治疗吧！那时我们对于小伤几乎不管，任其自由，伤得严重时则在身着的旧衣服上撕块布片包扎一下，有时被黄蜂蜇得鼻青眼肿，时有各种毒虫或毒蛇突然窜出。弯腰低头割砍杂柴，胸前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如水里捞出，朝天的背上的汗水被蒸发显现白盐画出的地图，脖子线上一抹粒粒盐巴。晚上住在山上简易木棍支撑的茅棚里垫被而睡，时有毛毛虫爬在身上，有没有野兽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来光顾，不知道，听着深谷怪鸟的嚎叫，岩蛙的咕咚咕咚鼓鸣。我们兄弟三人一晚又一晚的度过。成片成片放倒柴茅，一个山坡一个山坡由绿油葱葱变成铺满棕黄色的干柴的山丘。有时正午阳光太猛烈时就避一避，早夜则兼程趁凉劳作。一捆捆，一担担的下山上堆。最吃力的是挑柴下山，在陡峭或低洼、弯弯曲曲、上坡或下坡，窄窄的山涧山脊羊肠小道上，或身边就是悬崖，担着一百多斤重的两头体积松松毛柴，一路又被灌木杂草牵挂阻滞，有时累的说不出话。割窑柴真是个苦命的活。有时候这种艰苦的劳动每每历时一个多月，一座座小山似的柴垛，五六拖拉机的装车往家拉。 我刚出校门的那个暑假就和哥哥弟弟一起开始这样艰苦卓绝的苦力劳动。19岁的我，一开始的一个月中，我累得有半个月直不起腰，是弯着腰劳动和背柴行路的，记得我妈妈好心痛刚出校门的我！姨娘也在念到我：亏之二伢呢，刚出校门，就干那么重的活。唉！喜得年轻气盛，身体恢复很快！我家是烧窑为副业的，别人家是为了做房子才偶尔为之呢。在上半年，特别是夏季做晒砖坯，挖土挑水和泥虽说是重功夫，披星戴月的干，但能胜任。暴雨速来时，更难为的是深更半夜收砖盖砖坯，如被雨淋着了干砖坯，会哗哗啦啦倒成一堆泥的。还有冬季烧窑时的熬工守夜接力把火，然后再是寒冬之夜，别人家都在被窝里呼呼的入睡，我们兄弟却在轮流去港里破冰挑水到窑顶刹青，又是几日几夜。困苦还是能磨练人的意志，以后我们兄弟，在外打工的成绩也让人刮目相看。 90年左右我们内陆农村仍然困难。人们各自钻门道。坦白的说，我家姐弟几个头脑不赖，开动脑筋勤加上别人不愿干的繁重的劳动我们在向好的生活迈进。常常被众多的父老乡亲夸赞。 九三年我去温州打工失败而回。95年正月，在深圳2年的老表来我家，他返深后，我的才智被发掘，于是多次力邀我去深圳，说他有介绍一老板聘我搞一个景点项目。我安排好家事，卖了一担米，父亲把弟弟的几十元给我，姐姐又给了我几十元，东拼西凑来的路费。南下的那一天，早饭后开路南下，记得那天是雨后放晴，地还潮湿着，不时遇见小水洼，我干脆卷起裤管赤着脚，自言自语笑着说：下海了！妻送我到村下港边依依惜别，我和一同伴刚走过村庄下边桥头，母亲在后边远远呼喊我“二伢呢，二伢呢，等一下，等一下，你站在那里，不要回头，等等我，等等我！”母亲一手拿着件白衬衫一路快步向我奔来。我听母亲话，伫立着不迈回头步，但愿一路向前！转身向着迎来的母亲，母亲说：二伢呢，出远门，你身上那个褂子旧的太难看了，这是四小在外面跑的衣服，你换上，母亲又不停的叮嘱我在外面好些啊！坐车行船多多注意安全！看着依依惜别的母亲，母亲用手揉揉模糊的眼，又用衣角擦着泪花，我渐渐行远，挥手向着依然伫立在原地还在目送我的母亲！写到这里我又泪盈满眶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在外面也还争气。专心打拼，钻研上了珠宝首饰设计、样板雕刻技术（现在专注艺术款式造型这一类），凭着天赋和努力在本行暂露头角。97年8月工薪拿到2800元每月，亲友们惊呀得不敢相信。打工不到四年的时间后，在当时还很落后的农村，1999年我回家盖起了一座红砖混泥土别墅式的小楼，并且款式和质量引导时尚潮流。前后的父老乡亲、朋友，乃至路过的陌生人，下乡检查农事的一队干部也来上楼参观访谈。我的名气也在家乡红了半边天了。父母为子自豪！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因为她的多位同龄老人家遇到她就说：你好啊，低人三等的苦日子出头了。 …… 接到母亲去世的噩耗，那是2000年正月十六日一大早，我在深圳布吉，香港老板让我接的电话（那时手机极少还未流行），电话里的村里人一开始扪着我说母亲跌倒病危，我赶忙停下合作的事宜，匆忙买好火车票，又一路上再三追问我母亲的情况，得知母亲已辞世，霎时我如五雷轰顶，泪如雨下，在行车中，在火车上，不停的流泪咽咽哭泣，在24小时回乡途中只用冷水吞吞吐吐的咽下上车时带的两个冷馒头，一路想着母亲的点点滴滴，回忆母亲的谆谆教导。 快回到家乡了，我的眼帘映入母亲辛苦劳作的田畴，母亲走过的乡间小道。母亲最后一次送我返深圳时伫立或坐下的、村下港边的草地，我泪如雨下，嚎啕大哭，快步奔向家中，依依跪在母亲的遗体旁，抚摸着母亲冰凉的手，挨着她冰凉的面颊。……后来，父亲嗯咽着告诉我：早上蒙蒙亮的时候，我在前面你的后屋睡，窗口对着弟弟后屋母亲的房间，一向很节省用电的母亲房间一直亮着灯，过了一会还亮着，于是我过去呼喊她，敲窗也一直未有回声，感觉大事不妙！慌忙去喊叫还未出门的哥哥撬开房门，惊讶的发现，母亲原来是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却倒栽葱似的，鼻子触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只手拿着赶老鼠的长棍，一只手撑在地上，就那样凝固了。昨晚还好好的，这就突然的走了！父亲说着又不住的擦着眼泪。大家说我母亲好人有福，走时没受半点病痛折磨。是的！我善良、慈祥、和谐、勤劳、淳朴的母亲啊！ 我敬爱的母亲走了！是永远的离开我们了！上帝要她休息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了！写到这里我一阵阵心酸，泪流满面！ 我和母亲最后的一次照面是正月初十早饭后，我重返深圳打工时，母亲说：二伢呢，你常年在外，我好想念你，常常牵挂你，我送送你吧！69岁的母亲显得过早的衰老，她慢步随我而行，送我到村下港边，一路嘱咐我和妻子在外要和好些，一双可爱的女儿也那么大了，孩子们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的！我再塞给母亲几百元钱（母亲说不要那么多），我让母亲回家，我过港后，她面对着我离开的方向席地而坐，母亲是太疲惫了，右手遮盖眉顶的天光，用日渐模糊的眼光一直看着我步步走远，她不停的呼唤我，不停地呼唤我！我频频回头不停的回应着母亲！直到双方背影消失！ 好好的母亲，这次却是和我诀别！父亲在2006年腊月也过世了。现在我一个人坐在工作室用电脑完成这篇《我的母亲》初稿！其实3年前就动手写了，由于生计的无奈才拖至今日完稿。多么内疚自己的能力不够，愧对父母！ 大受生活磨难，一生艰辛劳累的双亲！您们在九泉之下好好歇息吧！ 也愿天下所有用心良苦哺育儿女的父母们受到孝敬！ 更愿华夏儿女们都能敬爱着我们的祖国母亲！ （早就想写一点文字，一直搁着未完成,，记录我家生活磨难，也为后辈留下一点家史陋记吧。20161021魏尔云于广州）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