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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们这些汽车兵军旅逸事之四 车翻日月山

 陶成熙 2022-07-18 发布于江西

车翻日月山

作者:陶成熙

19681224日,我们结束了在陕西大荔兰州空军汽车营司训连的驾驶训练,当天晚上在饭堂举行毕业仪式。适逢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全城一片欢腾。我被分配到汽车三连。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我为自己的期冀如愿以偿而暗自庆幸。一个是因为汽车三连驻扎在青海日月山下的湟源县,属高寒地区条件艰苦,在“祖国要我守边卡,哪里艰苦哪安家”方显英雄本色的年代,这是每一个士兵的自豪!二是我们听说汽车三连是解放连,装备着清一色的解放牌,而一连二连都是混合连,除解放牌外,还装备着较多的美国道奇,苏联嘎斯;再一个汽车三连由于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善长于山地和冰雪道路驾驶,在幅员辽阔的陕甘宁青,纵横驰骋,骁勇神速,屡屡出色完成兰空领导交给的艰巨运输任务,是兰空后勤声名远播的“飞虎队”,凡是分到三连的战士无不以此为荣。

第二天司训连的车把我们送到西安,登上了去西宁的火车。第三天的傍晚抵达西宁,已经有三连搭着帆布篷子,保险杠上喷绘着醒目的红色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字样的解放牌汽车在火车站等候我们。沿着铺满白雪和冰凌的湟河,汽车在雪山夹峙冰雪覆盖的柏油公路上飞速穿行。皮大衣,大头鞋也没挡住刺骨的寒风把我们的手脚冻僵。当夕阳把余晖涂抹在校园身后高大萧杀的杨树尖,和白雪覆盖的远山轮廓线上时,汽车驶入三连驻地青海湟源牧校大门。没有欢迎仪式,刚刚从火车站装满圆木、钢筋、水泥,准备第二天运往共和工地的驾驶员战友们,满脸黄土和疲劳,随意的站立在停车场边,鼓掌欢迎新来的战友。除了“欢迎欢迎”的呼喊,“叼你老母”“ ×××别”“你个锤子”的乡音凸起。番禺、长沙、等地的老乡为重逢而欢呼,拥抱,跳跃!

一群人的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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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自从踏进湟源牧校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与汽车三连结下不解之缘,此后的8个春夏秋冬,纵横黄土高原,从新兵到老兵,从老兵到退伍,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支勇敢光荣的连队。

汽车三连组建于1968年初。那正是中苏关系交恶的顶峰时期。根据美国情报机构提供的情报,苏联准备对中国实行核打击。针对这一形势,毛主席出于“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战略思考,亲自批准在大西北离中苏边境不远的地方修建两个防核打击的洞库机场和一个战略备用机场。一个是青海共和机场,代号8782;另一个是陕北延安机场,代号8711;还有一个是甘肃靖远打拉池甲级备用机场,代号8702。这几个机场都在兰空防区范畴,建设的重担也自然而然落到兰空的肩上。施工周期短任务急。而当时兰空运输力量单薄,汽车营只有两个运输连,一连在西安为兰空机关服务;二连在兰州夏管营参加修建兰空司、政、后机关,除此外兰空没有其他运输连队。遂决定组建汽车营第三连。可以说汽车三连是专门为共和机场建设而组建的。三连组建时,是一个“四无”连队,面临一无经费,二无装备,三无技术人才,四无营房的重重困难;兰空为让三连尽快执行任务,从高炮十三师调拨45台车给三连。这一批车是从援越抗美战场上退下来的。在战争环境中,既无保养维护,又无定期修理,看是清一色解放牌,实际车况很不好,要完成共和机场这样繁重的运输任务,车辆需要全面维修。没有修理工,也没有修理设备,首任连长冯桂钧是广东广宁1957年的兵,入伍前是县城的基层干部,加上部队的锤炼,养成了说干就干敢打硬拼的作风。他号召全连驾驶员自力更生边干边学,既当驾驶员,又当修理工。三连的驾驶员个个过得硬,困难难不倒,除开车技术水平不断提高,车辆保养和修理技术也在干中学,学中干中提升。一些专业的修理活,很多驾驶员都能单独或者与修理工一起完成。所以凡是在三连呆过三年以上的许多老兵,油电气路故障排除;换离合器片、刹车片;发动机换缸盖垫或者进排气歧管垫;更新活塞和活塞环;发动机曲轴烧瓦后换轴瓦刮轴瓦;全车喷漆这些技术性非常强的活基本都能自己动手不在话下。真可谓是“全天候驾驶员”。

汽车营更是举全营之力帮助三连,营长李秀峰常年坐镇湟源,针对三连修理力量薄弱,从汽车营修理所抽调一批技术上的精兵强将,组成一支野战小分队,带着多种维修设备到三连打突击战;在零部件的供应上优先保障;车辆重新做漆,面貌焕然一新。大大提高了整车质量,出勤率经常保持在100%。三连车辆保险杠印上红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毛主席语录,是冯桂钧连长的创意,也是汽车三连官兵共同的追求。

李秀峰营长还亲自跟车跑工区,了解战士疾苦,帮助解决实际困难。三连住在青海,南方兵多。营长指定西安的汽车一连派两台车到汉中地区拉大米、蔬菜、水果送到湟源。在冯桂钧连长和许正淮指导员的率领下,三连白手起家,很快从“四无”连队发展成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生力军。长期行驶在青藏线的总后汽车76团官兵们都很佩服三连,遇到红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保险杠的车队,都主动打招呼让车。兰空副司令员刘光汉几次视察三连,称赞汽车三连是我兰空的运输主力军。1969年底,空军调空后汽车三团到兰空,汽车营整编制调去新疆。但在兰空首长的坚持下,硬把三连留下整合给了三团,后来转战延安全程参加了延安8711洞库机场的建设,为西北空军国防建设再立新功!

卡车停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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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分配到一班。班长叫隆迎春,是1966入伍的湖南宁乡兵。隆班长在他们那批兵中,文化程度相对较高,正儿八经的高小毕业;性格开朗,能言善辩,或者说善言好辩。每天晚上向毛主席的汇报会结束,他和六班长王中镇----一个从工人应征的65年重庆市兵,便开始一场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坊间传闻,还有就是驰骋“铁马”飞舞龙蛇中遇到的惊险故事,有时激烈的评论、辩论,抑或就叫抬杠。围坐他们周围的新兵老兵们大多数时间只听不言,宿舍里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抬杠到面红耳赤火药味浓时,便有老兵站出来喊一声“莫吵了,给老子睡觉克”。这个人喊话人经常是外号“快车手”的重庆兵何世全。于是乎双方就此打住,不欢而散各回各屋;争辩难分伯仲就皆大欢喜,嘻嘻哈哈散场。过两天又重复昨天的故事。

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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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班长是日月山时期汽车三连十几个班长中可圈可点的一位。汽车营的兵当中,有3个从穿“蓝裤子”跨界为穿“绿裤子”(这在当时是空军和陆军在着装上的区别),除了我们68年入伍的战友里面有2位父辈是老红军的军队子弟,从空军跨界调动到陆军,另一个就是隆排长,只不过他从穿“蓝裤子”到“绿裤子”非常偶然。我到一班后不久他就被提为二排排长。说到隆班长提干还有一段小插曲。一般提干前会有连队首长谈话这个环节。先是指导员找隆班长谈话,说部队准备提他当排长。隆班长一听,说了一大通诸如他父母和兄弟姊妹在农村,家庭缺乏劳动力,生活非常贫困。自己是南方人,有比较严重的高原反应,身体很不适应等等。人穿着制服

中度可信度描述已自动生成理由充足,态度坚决。指导员跟冯桂钧连长说了隆班长的态度。冯连长是广东人,说话总夹杂着“几噶,几噶”的粤语方言(也就是“这个”,“这个”的意思)。在干部战士中威信很高,从未见过谁跟连长开过玩笑。晚上他把隆班长叫到他的宿舍。板着脸劈头盖脑地说:听说你不想当干部?隆迎春,表面上看着你挺聪明,你会不会想事情啊?“几噶”。当个排长,63块钱一个月,当兵7块钱一个月,回家当农民能有几块钱一年?家里贫困,你回去家里就不贫困啦?这个账你都算不明白。想回家当农民那还不容易,明年复原回你湖南就好了。大出所料,隆班长原本以为冯连长会和言细语,以势利导,却不料一连串的问话像机关枪扫射一样,让他抬不起头,瞬间把他逼入绝地。利弊因果全都给你摆得清清楚楚。反抗,隆班长还没有那个胆,只有缴械“投降”。脸涨的通红,喉咙里黏黏糊糊的“那,那我就听连长的吧!”也不知道连长听见没听见,他诚惶诚恐地退了出来。第二天一早,指导员给上级党委的报告就进了邮电局。“什么叫会做思想政治工作,冯桂均我算是服透了”,后来军衣上多了两个口袋的隆排长如是说(这是60年代中期取消军衔制后干部和战士着装上明显的区别)。往后的岁月,隆排长从夏官营,到延安8711工程指挥部,再从兰州空军34厂转业到“长沙工学院”(原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若干个系)。改革开放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南迁长沙,整合了长沙工学院,更名“国防科技大学”,他又穿上绿色军裤,扛上了两杠三星。尔后再次转业,从湖南广电集团生活频道党委书记岗位上卸甲归田。

戴帽子的人站在墙边

描述已自动生成1969年元旦前一个晚上的班务会上,隆班长把我分配给周国林跟车实习。老周(虽然我们是师徒关系,也不知怎么我不习惯叫师傅而总叫他老周)和隆班长是老乡,阔脸大嘴,眉毛浓黑,少言寡语,眼神中透出直爽与倔强。会后是新老同志谈心活动。老周把我带到驾驶室里,驾驶室不脏,但是

凌乱。第一次坐进解放牌的驾驶室,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四处打量。这车比我学车的苏式嘎斯五一新式多了,

宽大的驾驶室,干净的天棚,油亮的黑皮沙发,带棱条的黑色橡胶脚垫,明亮的仪表盘,可收缩挡风玻璃支撑架,副驾驶的右手边还有一个枪托,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新鲜。老周直言快语,一口浓重的宁乡话:“小陶,我可是我们这批兵中最冇文化的,初小都冇读过,大字不认得一筐,连信都不会写的啊!开车没有诀窍,胆大心细多跑公里熟能生巧。你们是文化兵,更没问题。我急躁粗鲁,如果什么时候对你发态度,一定不要跟我计较哦。”随后,他将车钥匙塞给我保管,那一刻真令我大喜过望,新兵蛋汽车的仪表盘

描述已自动生成子第一次拿到车钥匙的那种喜悦和豪迈油然而生。这代表着老周对我的信任和交给我的一份责任。也不是每一位老兵都会这么做。从此擦车,整理驾驶室成了我的独份,也是我用“车不掉漆,人不掉皮”爱车理念要求自己开端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我真的很少见老周写信,不像我们几个,初中肄业小知样范,背着个初级中学文化人的芳名,三图片包含 图形用户界面

描述已自动生成天两头的给父母、姊妹、同学、战友、发小写信,恣意抒发洋洋洒洒,让“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英雄气概满天飞。如果你有幸读到那些书信,肯定会看得心情激动,头晕眼花!

我们每天从湟源县转运站,将来自东北和全国各地生产的红松圆木,钢筋,水泥等物资运往共和机场工地,返回湟源后到转运站装好车,第二天一早再满载出发。披星戴月,周而复始。日月山是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地理分界线,湟源县自古来是这条分界线上的经济和军事重镇,青藏公路基本就是沿着古唐蕃古道朝藏族圣城——拉萨而建。从湟源出发,往西南方向爬过日月山,经过倒淌河,恰布恰,共和县,然后到工地。往返虽然只有240多公里。中间却要翻越海拔4800多米蜿蜒曲折的日月山,日月山至倒淌河之间的大草原,厚厚黄土的共和高地。冬天冰雪覆盖,春夏道路翻浆,坑坑洼洼。那时候没有什么11个法定节日,更没有双休日。除了春节和政治学习日,天天起早贪黑跑车,装车,卸车,修车。回到驻地就是加机油汽油,检查保养,焊水箱、补轮胎或者更换震断的钢板。从恰布恰到共和塬上(塬是指高地,是西北特有的地貌之一,在陕西甘肃这种墚塬地貌更显著)的那段路黄尘滚滚,我们车队几十台车呼啸而过,黄尘翻滚遮天蔽日甚为壮观。壮观是壮观,却几乎三两天就要将空气滤清器拆下来用汽油清洗。复杂道路和恶劣气候带来的故障率维修率非常高,劳动强度也大。为保证出勤,修理班为修车挑灯夜战是家常便饭。但是三连的战士们自始至终以苦为荣,以苦为乐!

8782工地也是多部队协调作战的典范。参加其中的有工程指挥部,765工程兵总队,空军工程兵12团,还有地方的青海建筑工程局和当地民工约2万多人,没有公共食堂。午饭都是各个部队各自为战。三连的驾驶员们经常饥一餐饱一顿,有的还得上了胃病。汽车营修理所就针对三连的这个实际情况,专门在发动机排气歧管上设计安装了一个饭匣,利用排气歧管的高温热饭。饭匣是用白铁皮敲制成的,很精致。横着两格,可以塞进两个铝制的大号饭盒,饭菜都在里面,汤是没有滴,军用水壶装的水就是汤,既能吃上热饭,还能节约时间,两全其美。不过,铝制饭盒被油盐浸泡,经常把白米饭染成铝灰色,现在说起来那可是有毒性的,可那年头还没有环保和食品安全这些说道,谁都顾不了那么多,一顿狼吞虎咽,解决饥饿就是胜利。

穿着军装的男人的黑白照片

描述已自动生成三连开快车在兰空后勤出名,三连的伙食也名声在外。在冯连长手上开始,三连的伙食就令友邻部队垂涎欲滴。尤其是1969年春节大年三十,三连的饕餮大餐“百鸡宴”,使整个汽车营羡艳不已,也令我们终身不忘。离过年还早,冯连长等连队领导就想搞一个“百鸡宴”好好犒劳犒劳奔波辛劳一年的战士们。一方面派车到草原上找藏族牧民买羊,草原上的羊5元一只,30来斤,又肥又壮;鸡很难寻,便派车到甘肃兰州等地收购。大年三十团圆宴上一人啃一只香喷喷的卤鸡,在物资匮乏的年月几近奢华。长沙战友王红权竟然不吃鸡,分了半只给我,把我笑岔了,放在床铺底下细嚼慢咽美美地吃了两天,过年独个吃一只半鸡,口留余香至今不忘。我写信分享给长沙12中下放在慈利县江娅公社的好同学董平浩,他给我回信说:你把同学们羡慕死了。我们的口水都吞干啦。你哪是在青藏高原,你是在威虎山吧?汽车三连“百鸡宴”的消息传到兰空,惊动了后勤部首长,弄得整个后勤机关议论纷纷,褒贬不一。这件事在后来汽车三团整合时被个别人小题大做,成为对冯连长调离訾议的口实之一。但是冯连长关爱士兵,在汽车营干部战士中有口皆碑独一无二。汽车三连伙食好的传统被后来的连长们所继承,延安时期张吉才连长把百鸡宴发展为对虾野鸡宴而达到极致!

汽车三连远离8782工地独处湟源,文化生活非常单调。1969年八一建军节。友军工程兵12团出自于关心,特地邀请汽车三连“八一”晚上到共和工地看电影。冯桂钧连长把这个喜讯一宣布,全连上下一片雀跃欢腾。冯连长让40多台车装满工程建材,除留下值班人员外,修理班、炊事班、连部人员倾巢出动,从距离120多公里外的湟源浩浩荡荡赶到共和工地12团礼堂。12团原来专门给三连留的位置挺不错,视线好,易出进。眼看着电影就要开场,突然12团参谋长走到三连前面,双手往上一抬命令道:汽车三连的同志全体起立,向后转,齐步走!在这节骨眼上冯桂钧连长“嗖”的一声窜到队伍前面,大声道:三连的同志听我指挥,向右转,朝着礼堂的侧门,100多号人大踏步直接走出礼堂,朝停在路边的车队走去。马达轰鸣,一溜烟几十台车瞬间消失在夜幕当中……

湟源属高寒区,漫长的冬季,天寒地冻。我们穿着绒衣,棉袄,皮大衣,头戴皮帽,羊毛手套,大头鞋,显得笨手笨脚;汽车引擎盖穿着棉制的车罩。早上发动车是件苦差事,清晨六点天还墨黑,停车场上“咣当咣当”的摇车声;汽油喷灯冒着蓝色火焰喷向发动机油底壳,发出巨大的呼呼声;跺脚声,呼喊声;发动机的轰鸣声,汽刹车嗤嗤的排气声,一片蓄势待发的繁忙景象。那时候汽车配件非常宝贵,为了保护蓄电池和马达,早上冷车启动都要摇车。只有个别老兵当发动机预热后偶尔用马达发动外,新兵如果这样发动车,立刻会招来排长、班长的严厉批评。冷车发动是个劳力活,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同时还有危险。必须按程序操作。除了用汽油喷灯烤油底壳外,更多的还是用炭火盆把木碳烧红,塞到发动机油底壳与前工字梁间,把又长又重的摇把插进发动机曲轴牙齿,一边烤一边“不点火摇车”,等机油烤热稀释,感到摇起来轻松了,再点火发动。一般由副驾驶摇车,正驾驶也就是师傅坐在驾驶室里操控离合器和油门。我身体瘦小,加之高原反应,总是半圈半圈的摇。摇不了两下就坐在保险杠上喘气。有时候摇到脱掉皮大衣,皮帽子,头上热气蒸腾,可发动机还是无动于衷。老周对我暗中照顾,从不为难更不责备我。所以经常变成我坐在驾驶室踏油门,他下去摇车。不过还是老周厉害,有劲。他猛地连摇两圈发动机就轰鸣起来。偶然也有老周也摇不着的时候,那么就要掀开引擎盖打开点火器,用平常随身准备好的干净的纸币把点火白金擦干净,再将发动机摇着。摇车还具有一定的危险,因为正时点火齿轮调整不当,点火错时会出现曲轴反转现象,力气小的往往会被倒转的摇柄打着,甚至击伤。我就有一回被弹回的摇把打着左手小臂,疼了起码半个多月。所幸没有打着下巴。后来我就特别注意学习准确调整正时点火齿轮,熟练地掌握了这门技术。

多拉快跑车辆超载是常态,“大解放”核载4吨,但是每次超负荷半吨到一吨是家常便饭。下午到转运站装好车,重车要在停车场停一个晚上。为了爱惜车辆,使轮胎和钢板减少压力,每台车上都有一根小腿般粗的短木,一个战友猫在车后,把木棒斜顶在大梁后拖车钩的横梁中部,一个战友倒车将木棒顶立到大梁被支起。车辆被支起来后,将发动机的水放掉,第二天一早再重新加水,整个5个月的严寒季节日复一日,不能有一次的懈怠,否则就可能发生发动机缸体冻裂的重大机械事故。这个工作一般都由副驾驶来做。

我大概是68年这批长沙兵中年纪最小的。入伍时我个子矮小,对外号称160,实际只有158不到,验兵时是靠“踮一踮”过的关。经过几年锻炼身高到了168,跻身那个年代标高男子汉行列,可能也算同批兵中绝对身高长得最多的之一吧!这与艰苦环境的锻炼,汽车三连丰盛的伙食应该不无关系吧。常人都羡慕开“大解放”威武,可我怎么也威武不起来。有战友开我的玩笑,说“小胡子”开的是“无人驾驶”汽车。意思说我坐在驾驶室,前面的战友看不见人,要低下头从方向盘下才看得到我的脸。的确我人矮,腿短,脚踩不到油门。老周帮我想了一个好办法,他用一根扁方木,锯下一截,摆在驾驶员座位靠背后,依据冬夏不同转换扁方木方向,调节靠背距离。这样我人“高”了,腿也“长”了。也由于日久天长的这样驾车跑长途,我的尾椎下部经常被挤压出一个小馒头大小的肉包。当我花甲翌年,沉疴上身,在医院就诊时,透视、B超、CT、核磁反复检查,结论总是?号,?号。医生总是质疑,但又不敢确定。其实我心里在琢磨,也许就是16岁后那七年和20多万公里的驾驶生涯,造成尾脊骨的畸变。

老周对新战友的关爱,自在不言之中,而是默默的体贴和关爱。解放军大熔炉的战友情谊,真有如兄弟一般。
                       

冬去春来,日月山冰封万里的严冬,锻炼和磨炼了我的身体和意志;也在老周手把手地传授下,掌握了汽车驾驶难中难重中重的冰雪道路技术。当草原鲜花盛开生机勃发的时候,我正式放了“单飞”。这是每一个新驾驶员期待的时刻,也是可以“得瑟得瑟”的时刻。从此可以“粗缯大布走生涯,单枪匹马闯天下”。当我独自驾驶“大解放”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禁不住摇下车窗,望着白云下盘旋的苍鹰,引吭高歌起“蓝蓝的天上白云飞,白云下面……”。左胳膊肘也情不自禁地像老兵那样挎到了打开的车门窗上……那自豪,那喜悦,那“嘚瑟”,真是妙不可言!


    青藏公路过了冰雪覆盖期,进入夏季就会出现道路翻浆,坑坑洼洼。尽管道班工人赶在夏季没日没夜的抢修,都无奈当时筑路材料和施工技术的限制和冻土层筑路的世纪难题。我们的车厢搭着铁架,六米多长的东北红松圆木就像直指蓝天的火箭炮一样排列在上面,经过翻浆路段时,车子头重脚轻左右摇晃,充满危险。放单飞前有师傅在旁壮胆,还不觉得。真到单打独斗时就格外紧张,车在坑洼里左右倾斜,发出刺耳的叽叽嘎嘎的响声,左手死死抓住车门,神经绷直,肛门夹紧,心提到了嗓子眼。曾经就有战友通过翻浆道路时,捆绑木头的麻绳断裂,木头滚落一地。驾驭着“金戈铁马”周而复始的长途跋涉,难免有点乏味。我们也有寻找刺激的时候。从日月山返回湟源这30多公里道路宽阔一路下坡,“大解放”公里表最高标称时速100公里,我们一路空挡放下去,车速达到时速90公里甚至95公里,听说有的“快车手”将里程表跑到了极限。经过翻浆路段时,任凭车子在大坑小洼里蹦蹦跳跳,叮叮梆梆,甚至于腾空而起,把自己抛起来,头朝下碰到方向盘,屁股则顶到了驾驶楼顶棚,感受那种独特刺激带来的快乐!

 青藏高原的夏季天气瞬息万变,看着晴空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乌云翻卷,下起大雨甚至冰雹。那是7月下旬的一天,从湟源出发乌云密布。盘旋到日月山顶下起了雨夹冰雹。下到山腰时天气豁然开朗,举目远眺倒淌河在蓝天下曲曲弯弯流向草原深处。驶入倒淌河路段,视线开阔,路面平整,我提高了车速。这时候从倒车镜中远远看到一辆卡车渐渐驶近,当与我的车头平齐时,他突然朝我这边打方向,来车是一辆参加建设共和工地的青海省工程局的翻斗车,看来是开车的“老油子”。眼见着他的右后尾厢就要刮我左侧的翼子板,我不由自主地将方向盘打向右侧。刚刚修好的公路边有一米多宽的新土,看起来还挺结实。不料,我的前右轮压上新培的塇土路沿,车子突然倾斜,顺着道路侧翻在沟里。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不知所措,电瓶里的硫酸开始滴漏到我的棉袄上。隔了一会我从驾驶室站立起来,爬出了车窗,我感觉就像电影里坦克兵从被打烂的坦克里钻出来那样。我爬上公路,棉花从被硫酸烧破的棉袄面子里暴露了出来。车队陆陆续续跟上。隆排长看到我的车翻了,跳下车,站在我和其他围观的战友中间,又讲起他开车经历的故事。那是有一次他和三连战友们到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深山老林里拉木头。一路上他感觉刹车不太灵。到了玉树后,便用扳手调整了一下,匆匆忙忙,凭经验认为基本可以了。从玉树出来全是盘山公路,就快下完山,突然一台车从弯道对面飞驰而来,占掉大半幅路,隆班长一个紧急制动,车朝右跑偏,冲上右边的高坡,翻在公路上,木头洒满一地。隆排长的故事引得大家嘿嘿一笑,更重要的是给我紧张的心情添了几分抚慰!

殿后的车开了过来,车上坐着冯桂均连长。他跳下车指挥其它车继续前进。留下包括老周在内的三台车。冯连长指挥,老周等几位战友熟练地将我的车上绑木头的麻绳解开,卸掉木头。用麻绳绑住我车的大梁,将侧着的车拉转过来,再拉住车的保险杠上的拖车钩,我加大油门,汽车驶上了公路。战友们又将粗大的东北红松抬上车。一切都那么熟练利索,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冯连长叫殿后车先走。他坐我的车殿后。这是冯连长第一次坐我的车,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和连长交谈。不免有些紧张,手心不自主地被汗沁湿了。连长却叫着我的小名,面无愠色平静地说:“小胡子!你是缺乏经验,以后吸取教训,多加观察哦!”接着,他讲了些道路选择方面的技巧和常识,有如上了一堂精要的驾驶技术课。他还问了些我个人和家庭方面的家常;语调沉缓,细细侃来,给我以老大哥似的亲切感。

在当天晚上例行的向毛主席晚汇报会上,冯连长通报批评了今天的事,批评了我的处理不当,谆谆告诫所有新手在实践中加强学习,不断积累驾驶经验。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车翻日月山,为我淡定从容、处变不惊的性格夯实了基础。不仅让我更多地认识了冯连长,也使冯连长较全面地了解了我。这为后来在青海,到夏官营兰空机关大院,冯连长多次将重要任务和“美差”交给我单独执行所证实。后来我在延安的五年,成为连队爱车先进个人,优秀安全驾驶员,都与冯连长的教诲、信任和帮助有关。
   半个世纪过去了,青海日月山下军营生活的往事常常萦徊在心头,历历在目,回味无穷。 
                                      2021年9月22日星期三于南昌;       

2022年5月27日修改于南昌

附图:

建筑与房屋的城市空拍图与配字黑白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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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站在一起合影的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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